第867章 紅紅火火（下）
整理好了自己的報告，帶上一批供市內銷售的罐頭，李勝利就開車奔杜家小樓而去了。
罐頭的銷售分市內跟省外、國外，也是不得不說的一個話題。
無非為了延長食品的保質期，以是否添加防腐劑為區分罷了。
國外的機制，算是已經成型的，李家老媽的食品廠，可以將這套體系拿來就用。
借著丁嵐的關係，以及李勝利這邊跟各大院校熟識的人頭，廠企協作的實驗室，也在食品廠體系之中，有序的開展了。
新上兩條灌裝線之後，食品廠所轄的防腐劑或是說食品添加劑廠子，也已經破土動工了。
買賣上了，不虞資金短缺的前提下，李勝利也不會小打小鬧。
一個對李勝利而言，小小不然的出口指標，一片許多人都覺著需要探索的清晰市場，讓李家老媽的小小食品廠，也變的高大上了。
對此，李勝利也是無言以對的，有些時候，自信源自腰包是否充盈，也是不爭的事實。
就跟出國公幹的那些人，一時好奇，想在國外找一找國內外銷的產品。
當發現一個出自農村小作坊的食品籃，在國外賣到十幾二十法郎，當看到一件件不起眼的木質玩具，賣到幾十、幾百法郎的時候。
對比一下自己幾十塊法郎的工資，世界觀的崩塌，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兒。
很多時候，李勝利都說有些人的底限有等於無，這類崩塌的事兒，最近也不鮮見。
借著考察之名滯留國外的也不在少數，對這類人李勝利就頗無好感了。
人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權利，這也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藉助考察滯留，這點跟生搶何異？
理由誰都有，但站不站得住腳，就得旁人來評說了。
對此，李勝利在給杜老爹的報告裡也有提及。
這類人多半都是要遣返的，因為外面有杜嬌陽的資本。
回來之後，怎麼定就是上面的事兒了，勞改也是大多數人的歸宿，對此李勝利也是樂見其成的。
除了滯留的這些，回來之後，借著見多識廣，將底限丟到化糞池裡的也不少。
落差誰都會有，好好利用這種落差，推著一些人下海，才是杜老爹等人要做的事兒。
對比帶來的不僅僅是崩塌，還有迎頭直追的勇氣，合理引導，才是老成的辦法。
就跟李勝利這邊，從來不向基礎市場伸手，反而給他們提供商品一樣。
人跟人也確實是不同的，沒有被分配工作，在下面掙命的，你也不好要求他什麼。
但那些一份報一杯茶一把椅子坐一天的，身上也確實是背著債務的，工農業剪刀差的債務，就是其中的一份。
在李勝利看來，下面的市場可以紅紅火火、肆無忌憚，但作為中堅進入市場，下海經商的那些人，總要正視他們所肩負的使命。
不然，就只能疲於翻越門檻了。
到了杜家小樓，難得杜鵬夫婦也在，郎舅兩人也沒有司務員，自己將車上整箱的罐頭卸了。
看著有些輕薄的罐頭箱，心情不錯的杜鵬不由的調侃道：
「姐夫，還是你經營有方。
就這一個罐頭箱，韓姨那邊的罐頭廠，一個月恐怕就要節省幾萬塊吧？」
三產食品廠的紅火，杜家人基本清楚，杜鵬這話一說，李勝利這邊正想回幾句。
正在跟孩子玩鬧的杜老爹，卻直接沉下了臉。
「你們仨跟我進屋，付大姐帶孩子嘗嘗他們奶奶廠里的魚罐頭，平安最喜歡這個了……」
糊弄了一下孩子，陰沉著臉的杜老爹，就當先走進了小樓。
對此杜鵬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媳婦那邊倒是歉意的對李勝利笑了一下。
時至今日，杜鵬媳婦那邊，也理解了杜老爹的苦心。
唱反調，也是需要膽色的，將一個個反調唱在了節點之上，那就更不容易了。
無論是杜老爹的反調，還是李勝利的大筆資金投入，如今也都慢慢見了成果。
許多事殊途同歸，現在看來，杜家翁婿，對親家的助推，才是真正實實在在的。
作為回應，李勝利只是輕輕一笑了事，許多事，現在遠不到見分曉的時候。
「杜鵬，你說你韓姨食品廠的紙箱，一個月能省幾萬塊。
具體省在了哪裡，你給我說一下？
為什麼許多產品，人家做就能紅紅火火，換了公家來做，就不溫不火呢？」
這話，杜老爹也是有感而發。
李家老媽韓金花食品廠的罐頭包裝，也是正經上達天聽的節點。
這茬，杜老爹是親歷者，也親眼見過，人家對紙箱質量的檢驗。
說這是資本手段，這話不僅杜老爹不愛聽，上面的很多人都不愛聽。
一個罐頭箱，三層襯板，人家私人幹了買賣，就能玩的明明白白。
城內食品廠的罐頭箱，東北來的松木做材料，廠里還有專門的木工班組，來釘制。
從上到下，這一路算下來，一個木製罐頭箱，兩塊多的成本。
按照紙箱廠那邊的估價，三產食品廠的紙箱，一個最多六毛。
同樣的紙箱，城內食品廠的也確實厚重，但一個成本，也在一塊二上下。
一箱罐頭二十瓶，木箱成本每瓶一毛多，紙箱六分，而三產食品廠的成本只有三分錢。
不提紙箱還能回收利用這茬，二十萬瓶罐頭，紙箱差六千塊，木箱差了近兩萬。
城內的食品廠，幾千人的規模，日產不到五萬瓶。
前親家的三產食品產，投產這才幾個月，日產量，就在十萬瓶以上了，新的灌裝線投產之後，三十萬瓶是基準，五十萬瓶是想法。
一天的成本平均就差了一萬塊以上，一年就是三百六十萬。
帳頭不經細算，也確實在理，想想全國各地，數以千記的食品廠，都按照這個差額，一年就是幾十億吶！
杜鵬不提紙箱的事兒，杜老爹還能忍住肚中的火氣，提了，還是調侃一般提出來的，看到自家一肚子草的兒子，老杜這邊直接就生氣了。
「爸，我不清楚具體的情況，只是前段時間聽說的。」
瞪了一眼還算坦誠的兒子，杜老爹也不想訓斥他了，扶不上牆，真的就不能扶了。
老爺子說年輕人眼高手低，親家不想讓子弟們入宦途，看來是對他們的認識非常深刻的。
杜老爹之前還想著教導一下兒子，兩句話說完，他心裡只剩失望了。
「爸，許多事，無非就是一個觀念的改變。
您不也是一路摔摔打打才走過來嗎？
杜鵬如今已經在學習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世界觀。
他能看到一個紙箱，就讓食品廠那邊月省幾萬塊，難道不是進步嗎？
我看這比熟視無睹要好的多。
許多正經在做事的，就是看到了這一點，他們也不往好處想。
而是拿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攻訐別人。
我看杜鵬跟那些廢物、殺才相比，已經算是高尚了。
爸，這是我最近寫的報告，您看一下？」
姐夫李勝利的回護，讓杜鵬夫婦一起訝異了。
看著面前的杜老爹，『哼』了一聲才拿起桌上的報告，顯然這話也說到了老杜的心坎上。
帶著羨慕、欽佩，瞅了一眼為自己發聲的姐夫，知道自家親爹正在生氣，杜鵬也沒敢多說什麼。
「有些話，也不能這麼說的。
有些人，之前還是有成績的。
跟你說的一樣，只是沒有轉變觀念而已。
你一句廢物、殺才，否定的東西太多。
我不想看到李懷德那邊帶出這樣的言論，太過偏頗了。
杜鵬，按伱姐夫所說，是我看不起你了，但凡事總有個比較。
跟你姐夫一比，你確實也有些廢物……」
這話李勝利是常聽，杜鵬就真的不常聽到了，『確實有些廢物』，就算是親爹對他的褒揚了。
「爸，我以後會更加努力的……」
杜鵬的場面話，直接被翁婿兩人無視了，見杜老爹沉心看起了報告，杜鵬媳婦卻開了口。
「姐夫，對韓姨食品廠的產量，在幾個月之間就超過了市里三個食品廠的總量，你是怎麼看的？」
聽到這位搞理科的姑娘，問出了這樣的問題，李勝利皺了下眉頭才回道：
「三產食品廠的紅火，其實還是鑽了空子的。
計劃、供給之外的空子。
供給是市場產能跟需求之間，出現了偏差，供求失衡之下產生的物資分配方式。
其實，許多人家是不缺錢的，但缺票。
三產食品廠這邊，無論是在原料上，還是在銷售渠道上，都避開了計劃跟供給，所以才有了眼前的紅火。
計劃之下，成立的三個食品廠，是按照計劃生產的。
並不是說他們的產量，就真的不如三產食品廠。
一旦這三個食品廠，甩開手腳生產，下面需要增加票證，上面需要增加原料的供給。
都這麼幹，計劃也就亂套了。
現在還不是撇開計劃的時候，三產食品廠的紅火，產品力是其次的。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鑽了市場的空子，撇開了肉食需要的票證。
所以，三產食品產經過初期的試產之後，已經將目標放在了國外。
我們的工農業剪刀差，到了國外，也是具有相當優勢的。
這類鑽了空子的企業，要如何填補衝擊市場造成的損失，我看只能額外的增加營業稅了。
限制原料或是限制銷售，都是治標不治本的方法。
從稅賦上補足，或許也難以掩除對市場造成的影響，但就目前來看，再加上出口創匯一節，還是勉勉強強的。」
跟杜鵬媳婦說三產食品廠的紅火，李勝利這邊也不能胡沁。
說什麼廠子的活力大，工人的工資高，那特麼都是扯淡的話。
紅火的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鑽了市場的空子，鑽了票證制度的空子。
「姐夫，你這人還真是奇怪，人家都是在擺脫枷鎖，你為什麼要自帶枷鎖呢？」
聽著兒媳的問題，賢婿的解釋，杜老爹這邊也放下了手裡的報告。
鑽市場空子這個問題，他也能想到，只是沒有賢婿李勝利說的這麼明晰罷了。
再聽兒媳的問題，杜老爹的眼裡也多了好奇。
「那就是一代人的使命，跟企業應當肩負的責任了。
不論性質，只要在市場裡的企業，就必須有權利、有義務、有責任。
法無禁止皆可行，那是法條不健全，如果健全了，需不需要找後帳？
如我說的三產食品廠一樣，那邊就是破壞了計劃市場應有的秩序。
這事往大了說，就是投機倒把、破壞市場。
但我們又不能把三產食品廠直接納入計劃，沒有計劃，就沒有調撥。
食品廠想要生存，就必須趟出自己的活路。
不提出口創匯這茬，食品廠的活路趟的越寬，對計劃對市場的衝擊也越大。
我看城裡的三個食品廠，不妨另開一條計劃外的通道。
公家廠子學民營、私營，拋開部分計劃，雙管齊下之後，收到的市場衝擊就會變的很小了。
許多廠子難以為繼，也並不是廠子自身的原因，還有計劃的一部分限制。
說公家廠子不能打，那是有些人沒有看到這些廠子對保供應做出的貢獻。
處於同一水平，誰能打誰不能打，就不好說了。
我看，上面可以給下面的各廠，開放一定的額度，大家一起爭搶市場上的物資跟原料。
這樣一來，公家廠企收到的衝擊，也會大幅度的減弱。
民營、私營，也不會因為鑽了市場的漏洞，毫無秩序的野蠻發展。
除此之外，法條的進度也必須跟上。
似冒用他人商標，偽造商品這類行為，不僅道德上不對，也是正經不合法的。
還有就是對食品衛生跟安全的考校，這點還是宜緊不宜松的。
有些人什麼玩意兒都敢往別人嘴裡塞，這跟謀害人命何異？
此類人，抓著一個打靶一個，才是正經的維持市場秩序。
當然我這話如咱爸之前的評價，還是有些偏頗的。
但這也不是沒有經驗可循，貪占有打靶的數額，無論是什麼行為，損失超過了這個數額，違法物品超過了這個數額，按照打靶來算，還是公平合理的。
只有法條完備、秩序井然、德財兼備，我們的市場才能紅紅火火的發展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