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收穫一句「喜歡」明顯拉高了那個東西的心情,但他仿佛拙於表達情感,揣著那股激動勁不知所措。閱讀
千梧不動聲色地觀察他,他很聽話,讓檢查床頭就檢查床頭,手覆上去摸索半天,小心翼翼摳開最左邊的抽屜,搖搖頭,「什麼都沒有。」
千梧道:「還有兩個抽屜。」
床頭的三個暗格都是空的,他早就檢查過了。他只是想拖著時間,江沉不知道去哪了,他想等到江沉回來,看看這東西會有什麼反應。
對方繞著床走到另一邊,拉開右邊的抽屜,「也沒有。」
還剩下中間一個暗格,床板中間有一個鏤刻的紋飾,中間的暗格便比左右兩邊都往下沉,手摳已經陷進床墊背後了。那東西一手撐著床,有些費勁地側身過去,勉勉強強夠到了手摳,摳開抽屜借著縫隙看了一眼,搖頭道:「都是空的。」
他鬆口氣起身抻了抻衣服,「還有什麼要檢查的嗎?」
千梧只是看著他,回憶著剛才那明顯不合邏輯的動作。
「屋子不大,床倒不窄。」千梧語氣平靜道:「中間的抽屜好難夠,剛才我都怕你沒撐穩栽到床上。」
對方聞言好脾氣地笑了笑,「不會。」
千梧看了他一會,忽然說,「你坐一會吧,我給你倒點水喝,我洗澡前你不是說渴了嗎?」
「是有點渴。」那個東西立刻搭話,「我自己倒水。」
他毫不懷疑地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
熱水是千梧進去洗澡前燒的,蓋子沒揭開,這會最起碼有**十度。杯子拿不起來,他用手帕墊著舉到嘴邊,剛吹了兩口,熱度就透過手帕傳到指尖,不得不又放下。
「喝水吧,我專門給你燒的。」千梧在他身後說,語氣里沒有半點退讓,「一直以來都是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你最近怎麼突然不聽話了?」
對方聞言明顯開始猶豫,過了一會,他遲疑著彎下腰,嘴巴靠近杯子吹了半天,咻咻抿了兩口水。
千梧似乎沒了耐心,「你坐下喝,坐下不就不用非得拿起杯子了嗎?這麼高的個子,貓著腰幹什麼?」
那東西聞言沒有再看他,反而徹底背轉過身,指尖在杯壁上若即若離,像在試探。
他忽然像是下定了決心,帕子也不墊,拿起杯子到嘴邊咕咚咕咚就是兩口,燙得斯哈了兩聲,還有水沿著面具邊流下來。
啪一聲,杯子被放回桌上。
他委委屈屈道:「你喜歡我,為什麼還要凶我。」
千梧看著他,「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願意坐下,還是無法坐下。」
小小的房間裡仿佛忽然被抽乾了空氣,安靜到可怕。
千梧從背後看著他,過了足有十幾秒,對方的耳朵尖忽然顫了顫,像是有所警覺。緊接著,他回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腳。
「你今天晚上對我的態度好差。」他不自然地嘟囔著,「我出去跟別人說說話。」
千梧心裡猜到大概是江沉要回來了,但他不拆穿,只是看著那個東西走到門口,他剛剛拉開房門,千梧忽然問,「房子裡除了你之外,還有其他的鬼怪,對不對?」
「什麼意思?」對方一下子回過頭,下一秒意識到自己說破了,又有些尷尬地沉默。
千梧上前一步,「還有另外一個東西,它採取手段誘導人類自相殘殺,幫你攢你需要的部件,對嗎?」
那傢伙沒有說話,雖然隔著面具,但千梧卻仿佛能看見他在面具後皺起了眉。
這個東西並不完全通人性,但喜怒哀樂卻十分外露,這一刻明顯不高興。
走廊外忽然響起腳步聲,就連千梧都聽出來江沉要回來了。
他自然也聽出來了,手按下門把手,一字一字道:「我——只是天真。」
「……?」
下一刻,那東西一把拉開門,江沉剛好站在門外,兩個獅頭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江沉還沒反應過來,那個東西就在他和千梧和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胆地忽然消失了。
半晌,江沉震驚道:「怎麼回事?」
「你去哪了?」千梧反問。
江沉說,「去看了一眼鹿己,她精神狀態很不好,房門都沒完全關嚴,但人已經睡著了,時不時還在床上抽搐。」
「噢。」千梧走到他身邊把門推上,低嘆一口氣。
「剛才那位是房子裡的第一種東西,貌似無害,像個缺愛的小朋友。」千梧說著頓了頓,有些難以置信道:「它總結它自己為——」
江沉下意識前傾,顯然以為自己將要聽到一條重要線索。
千梧面無表情道:「天真。」
江沉:「……」
千梧:「……」
已經過了凌晨三點,江沉終於洗完澡,兩人一起坐在床上。
「僅僅是第一夜,一波三折,信息量有點大。」江沉手上還習慣性地拿著一支筆一張紙,紙上有樹狀圖似的結構。那是他思考時常常無意識畫的,只有樹狀圖,沒有文字,只有他自己能回憶起每一個分枝代表什麼。
「像你所說,它能走能摸能拿,但卻不能坐下,這完全和目前已拼湊的肢體相對應。」江沉分析道:「它顯然不是人類,但它對人類有接近的**,甚至願意以順從表達友好。雖然它能變化人形,但只有真正收集到人體部件時才能解鎖對應的行動能力。」
千梧點點頭,「他有手和腳了,但沒有屁股,還不能坐下。」
江沉聞言筆尖頓了頓,言簡意賅評價道:「真慘。」
指揮官先生評價完這一句後似乎有些走神,千梧想了想又分析道:「我問它,房子裡是不是還有另一種兇殘的東西,那個東西負責誘導人殺人,幫它湊齊身體。它好像很生氣,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只強調自己很天真……呃,我還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自我介紹法。」
江沉沒吭聲,千梧扭過頭,發現他還在出神,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想什麼呢?」
「我在想,它收集的胳膊是男人的,腿是女人的,最後的性別是不是主要靠屁股來決定?」江沉低聲道。
千梧:「?」這是這種時候該考慮的問題嗎?
江沉擺擺手,「當我沒說。我聽見你剛才說的了,以它的反應推斷,另一個東西可能是它很信任甚至崇拜的角色。你說它像個古怪的小孩,那另一個東西——」
「可能是它媽媽。」千梧想了想,「或者是主人,總之是它的權威者。」
「睡覺吧。」江沉放下紙筆摟著他的肩膀,安撫地拍了拍,「你都困得睜不開眼了,有事明天再說。」
江沉的聲音很輕柔,即使隔著一張冰冷的獅頭,千梧也沒感覺到什麼膈應。
副本里的面具似乎很讓人舒適,看著冰冷,但很快就能適應,或許這算是神經的一種人性化。
想到這千梧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再睜開眼時間已經到下午一點,他坐在床上默默無語了一會,打了個哈欠。
江沉推門進來,眼眸中有些凝重。
「又發生什麼事了嗎?」千梧打著哈欠問,「很嚴肅的樣子。」
江沉搖搖頭,「挨個辨別過,全員都在。現在他們各自去找線索了,只是個個都很獨,經歷過昨晚,現在這幫人連多一句話都不願意說。」
局勢很不樂觀,但這正是副本存心設計的。
千梧嘆一口氣,「那你幹嘛陰沉沉的,指揮官沒帶過散沙兵?」
「不是。」江沉說,「我是覺得今天所有人都比昨天更警惕了,照著他們這個狀態下去,別說瞞著,就算告訴他們房子裡至少有一個怪物對人類沒有惡意,他們也早晚自相殘殺。」
千梧問:「你怎麼想?」
「我沒有想法。」江沉語氣平靜,「不要輕易自相殘殺,這句話已經跟他們重申過很多次,我沒有義務一遍遍提醒。他們這樣,用不了多久那個東西就會收集齊所有需要的部件。」
千梧聞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心裡還真怪害怕的。
如果真要死在副本里,他十分希望能留個全屍,像其他人一樣全身化了只剩下一個器官什麼的,也太嚇人了。
屈櫻留了飯,簡單吃兩口後五個人就開始找線索。
這個副本邪門,江沉也不主張大家分散,哪怕效率低點也要確保五個人都在眼皮子底下。
千梧把小倉房的櫥櫃一格一格拉開,說道:「其實被冒充也無所謂,反而有機會多觀察觀察那個傢伙。顯然它目前沒有惡意,只是個有點好奇的小鬼。」
「還是算了吧您。」彭彭一邊翻東西一邊吃著一塊小麵包,他吃東西的時候屈櫻拒絕看他,因為就像看著一個笑呵呵的大佛往嘴裡一口一口塞,畫面過於詭異。
彭彭邊嚼邊嘟囔,「等我們對第二種東西也有點基本了解您再開始秀,現在一切不明,很多線索還是腦補出來的,我心虛。」
「沒什麼可虛的。」千梧坐在地上檢查那些小格子裡的東西,平靜道:「第二種東西殺人的法宗是蠱惑你殺別人,又不是蠱惑你自殺。人要殺人總比鬼要殺人好躲,如果不小心是你自己被蠱惑,出去副本給死者磕個頭也就罷了。」
彭彭聞言嚇得一愣,立刻回頭看著他,「喂喂,這話是你說出來的?」
「是我說。」千梧依舊平靜,「一個世界有一個世界的規則罷了,沒什麼不能接受。」
江沉在旁邊點頭認同:「悲憫生命並不等於無條件仁慈。」
彭彭嘖嘖感慨著繼續找,五個人關在一個小房間裡,聊著聊著也覺得氣氛沒那麼可怕了。
房子裡很多間小倉房,每一個裡面都塞滿了櫥櫃,大大小小的抽屜格子不計期數,每一個格子都塞滿東西,亂七八糟什麼都有。
「翻查難度很大。」江沉一邊冷漠地刷刷刷翻著一個本子一邊說,「根據經驗,這反而說明有很大機率藏著線索。」
抽屜里的東西確實雜得驚人,有手錶,有手帕,有男男女女的內衣,甚至還有假髮。至於一些破筆爛書的雜物就更不用說了,千梧從第一個格子翻到最後一個,一無所獲,只覺得渾身要散架子。
他長嘆一聲,「我開始後悔昨天話不投機惹怒那個傢伙了。早知道就多說幾句好話,直接認個朋友讓它帶我找線索。」
「冷靜。」江沉幽幽解釋道:「這位玩家,不要忘記你這個副本的第一要義是保命,第二要義是把負三的冷靜分擺正,推進副本線索不指望你。」
千梧嘆氣,「我知道。」
正沉溺於翻破爛,樓下忽然傳來結巴的吆喝聲。
「大大大大大大家!!!油油油油油油發——現!!」
彭彭醉了,「人生頭一次聽到這麼震耳欲聾的結巴。」
「我也。」屈櫻嘆氣。
結巴連續喊了好幾遍,差不多喊下來一半人。他不甘心地站在大廳大聲說教,勸說大家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不要各行其道。一通七八百字的感言被結巴成了上萬字,千梧聽了半個多小時,耳膜快要被擊穿了,原本下來的一半人除了小分隊之外全走光。
結巴嗓子都累啞了,嘆口氣,絕望道:「他們真帶、帶不動。看看看、看不起結巴。」
「我們看得起你。」江沉問,「你到底什麼發現?」
結巴說,「我我我,我發現房子很——大,但但,但屋屋屋子都都都很小!」
江沉點點頭,「確實如此。但我們昨天一進來就到處牆壁敲過了,都是實心牆,並沒有空腔。」
結巴問,「我我我,我四、嘶嘶嘶嘶嘶嘶——」
千梧忍不住嘆了口氣。
「要不,你寫寫?」他敬重地給結巴遞紙遞筆,「沒有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感覺你要說的話多,這樣能快點。」
結巴倒沒有不高興,把筆紙接過來了,「可,可以。」
——我四處轉過了,房子裡的客房都差不多,但是浴室分兩種。差不多三分之二是浴缸,還有一些是淋浴間。淋浴間有什麼奧秘我不知道,但浴缸不對勁。浴缸太厚了,我懷疑缸底有東西。
江沉挑眉,「打破檢查過了嗎?」
結巴一愣,開口道:「沒……」
江沉問:「為什麼不檢查?」
結巴:「我、我我我、我不敢。」
「你這個膽竟然能活過九個副本嗎。」江沉聞言轉身上樓,「現在就去看看。跟你一個屋子的獅乙呢?」
結巴嘆了一口氣,「他他他,他嫌我結巴還還還能說,堅堅決不跟我一起起起了。他他他說他寧可死也不不不——」
「寧可死也不跟你做室友了,好的。」千梧忍不住替他把話說完,對方很好脾氣地點點頭,還投以一個感激的眼神。
江沉一邊上樓梯一邊淡淡道:「你腦子很靈光,但做事沒譜,是怎麼走到這麼後面的副本的?」
結巴嘆氣,「說說說起來,我我的結巴還還救了我呢。」
「怎麼講?」彭彭好奇地湊過來,「遇到和你一樣結巴的BOSS了嗎?」
「不,不是。」結巴搖搖頭,一本正經道:「有一個副本,最最最難的一個。BOSS也也偽裝,只要完整回、回答一句話就就死了。但但但我一一一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她,她,她,她累了。」
「……」
鍾離冶長嘆一聲,「確實,能夠理解她。」
「我們也累了。」彭彭語重心長道:「得治治,小兄弟,不能任由發展。」
結巴笑甲的房間很亂,床上被褥滾成一團,桌椅板凳也不在該在的位置上,他說他昨晚睡覺時怕有東西進來,用桌椅堵著門。
江沉簡直無語了,笑甲卻堅持說前九個副本他都是靠這招活命的。
這裡的浴室雖然是浴缸,比千梧房間裡的長了一點,但寬窄沒變,仍然小得令人髮指。六個人絕對不可能同時在浴室里站下,最後是江沉鍾離冶在浴缸旁,千梧勉強把自己塞在洗手台旁邊,屈櫻彭彭和笑甲只能外邊站。
笑甲把人領進來,自己不敢進,只在外面吼道:「小小小小心啊獅獅——」
「別獅了。」千梧嘆氣,「他沒事,你別打擾他就行了。」
笑甲哦了一聲。
浴缸確實有問題,缸底的座基本有缸里一半深度,導致整個浴缸高的離譜,像笑甲那種個不高的人想進去得踩個小板凳。
江沉蹲下敲了敲,聲音薄的發脆。
他敲了半天,說道:「這裡面裝了不少東西。」
「什麼意思?」千梧一個激靈。
江沉說,「缸壁很薄,但裡面壓根沒有空腔那種回音,說明已經快被塞滿了。」
「你們往後退退吧。」鍾離冶拿起一個小倉房裡翻出來的斧子,說道:「我們把它破開。」
笑甲好像沒見過這麼簡單粗暴的大陣仗,退到外頭還一個勁抻著脖子瞅,又怕又興奮的樣子。
江沉說一不二,斧子拿在手裡,一斧劈裂浴缸,順著巨大的裂縫又往下狠劈了兩下,陶瓷碎屑粉末滿地,浴缸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完全劈裂。
裂縫終於蔓延到底部時,江沉動作忽然一頓。
緊接著,一股腐爛的味道在狹窄的浴室里蔓延開,屈櫻掉頭就往外跑,彭彭則直接yue了一聲。
「別過來了。」鍾離冶的聲音努力維持鎮靜,卻更令人毛骨悚然。
笑甲在後頭捏著鼻子問,「裡面是什麼啊?不會是很多很多屍體吧,我靠!」
「不是很多很多屍體。」
江沉放下手中的斧子,望著裂溝里剛剛露出的冰山一角。
「是很多很多腐爛的肢體。」他用儘可能平板的語氣敘述,「有胳膊,腿,臀部,軀幹,和頭。」
「頭有點像那些船夫,沒有五官,只有一層皮。」
作者有話要說:小神經:啊,天氣突然涼了。
地板:這就是你鬼畜摩擦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