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腐爛的臭味兇猛地順著浴缸裂溝撲出來,千梧只來得及強迫自己瞥一眼,強烈的嘔吐感便翻湧而來,他立刻轉身往外,一直走到房間門口,把房門也打開了。閱讀
江沉跟在後面出來給他順了順背,雖然隔著面具,但只透過那雙凝重的黑眸也可知江沉現在臉色也難看得緊。
只有鍾離冶和笑甲留在了原地,鍾離冶拿毛巾捂住面具的口鼻處,現拆了一根掛毛巾的杆子順著裂縫捅進去,不斷往裡扒。
「你你你還要幹什麼啊我kkk靠!」笑甲站在門口捂著自己面具,「昨晚老老子還還在這個浴缸里快樂泡泡泡泡浴呢!」
剛去外面呼吸了一圈新鮮空氣的彭彭回來聽到這句差點直接跪了,「老哥,別說了,你不怕啊?」
「怕、怕什麼!」笑甲改用雙手捂面具,「就、噁心!」
惡臭越來越濃郁,千梧真的受不了了,兩步走到走廊外。他本想回自己房間,突然想到淋浴間又指不定有什麼奇怪的東西,硬是被噁心的貼牆站著哪也不想去了。
大家都跑到走廊上來,過了差不多十分鐘,鍾離冶才從裡面出來。
「怎麼樣?」彭彭立刻上前。
鍾離冶卻遠遠一抬手,「別靠近,我一身味。」
眾人默默再後退半米。
彭彭咬咬牙還是上前去,「沒事,沒人嫌棄你,等會洗洗就行了,你都看見什麼了?」
鍾離冶語氣凝重,「殘肢能拼六個人,從腐爛程度來看最遠的至少有兩三個月了,最近的也就幾天前。」
「幾天前??」彭彭瞪圓眼,下一秒髒話飈了出來,「我草他媽!!」
「這不是最詭異的。」鍾離冶說著喉結頓了頓,看向千梧,目光最終定在江沉臉上。
「只有五個部位,沒有脖子。」他輕聲說,「脖子這個部位被頭和身體分吃了,上下都多出一塊,拼一起剛好是脖子。江沉你是對的,面具多了。」
千梧心裡輕輕一顫,但是沒有說什麼。
江沉斟酌片刻後道:「先不管,去淋浴的房間看看。」
臭味席捲了整條走廊,單獨行動的那些人也不得不被引了過來。
大家連續開了三個淋浴式的房間,洗手台、馬桶水箱、隱蔽的鏡子後的牆全都破開,但什麼都沒有找到。
獅乙看著一地的碎磚片,「你們確定每一間浴缸房都藏著殘肢?」
「剛才又去其他人房間敲著聽了三個。」彭彭咋舌,「聽聲全一樣,你要是好奇就自己拿斧子劈去,我們拒絕二次傷害。」
獅乙嘆了口氣,「不劈了,只開了一個就這麼大味,二十間客房可有十二間都是浴缸。」
代號是天狗丁的女人小聲哀求,「我們可以重新組合一下房間嗎?我不想睡在浴缸房了。」
像是都在等著這句話,她剛說完,住在浴缸房裡的所有人都躁動起來。
然而一通抱怨後,人群中忽然安靜下來,僥倖住淋浴房的沒有人提出願意接納。
千梧打量著他們,面具後那一雙雙眼睛裡藏著無數的算計和懷疑。這個副本里玩家分裂得比他想像中更加迅速和嚴重。
彭彭說,「我們小隊的可以住一間吧,能讓出一個淋浴房。」
還不等別人說話,江沉就道:「那就讓笑甲住吧,你的房間現在沒法住人了,優先最需要的人。」
這句話堵住了那些躍躍欲試的人的嘴,但很快就有人申請和笑甲做室友。江沉沒管他具體怎麼跟人協商的,轉身回到自己房間。
千梧跟了上來,剛才搜索幾間淋浴房時沒動這間,江沉顯然是沒有完全放心。
他等千梧進來後就反鎖了門,進去把浴室所有能搬動的東西都搬開,牆壁地板挨個敲了聽。
「有問題嗎?」千梧問。
江沉把那面鏡子掛回牆上,又用浴巾重新遮蓋好,「暫時沒有。」
千梧想了想,「可能副本就是這樣設計的,三分之二的房間是浴缸房,一旦被破解線索後就很難有人安心住,剩下三分之一的房間是淋浴房,可能是安全屋。」
江沉卻沒說話,他在狹窄的浴室里來回走了幾圈,甚至抬頭去擰了燈泡,仍然一無所獲。
「我不太相信這兩種房型一個有線索、一個沒線索。」他低聲道:「我只相信它們有不同的線索和不同的獲取方式,一定還有什麼東西我們沒找到。」
千梧點點頭,走出浴室,打量著這間小房間。
「今天就是第二個夜晚了,今天過去,我們只有五天破解房子裡的謎團。」他回頭對江沉說,「我覺得等下去不是辦法。」
江沉語氣堅決,「那你也不要想今天住到浴缸房裡去。」
「我沒那麼想。」千梧下意識反胃,真的乾嘔了一下,定了許久才擺手解釋說:「我只是希望昨天那個東西多把主意動在我們的人身上,或者說,我們不能再一起行動了,給它創造一點機會吧。」
外頭的人已經分好了,笑甲挑選了兩個獅頭一個惡魔跟他同居,分別是惡魔甲、獅甲和前室友獅乙。
其實意願最強烈的是天狗甲,都已經進了副本,大家倒是不在意男女同居的問題,但那個小姑娘有點慘,一看見剛才浴缸里的景象直接吐了出來,一部分吐在了面具里,由於副本禁止摘下面具清洗而慘遭結巴嫌棄。
「昨天那個瘋了的呢?」千梧掃過外頭的人,「她怎麼不在?」
天狗甲被眾人排斥在兩米之外,一邊拍著胸口一邊說,「她瘋瘋癲癲的,在自己的房間裡來回翻,念念有詞找媽媽。」
「那,那,那是真的瘋了。」笑甲嘆一口氣,「可惜。」
獅乙拍了拍手,「各位,距離七日之約還有五天多一點,我們現在發現的所有蛛絲馬跡,除了讓我們自己人心惶惶之外沒有任何作用。接下來還請各位繼續努力,我無所謂有獨狼貪功不分享線索,只要能推進副本進度怎麼都好。五天之後隨機死一半人,這個結果大家都不願意看到吧?」
眾人默默點頭,又各自散去。
千梧看著他們的背影,離開時他們幾乎沒有任何兩個人是走在一起的。笑甲和獅乙算是在一塊,但也是笑甲強行貼上去。他說自己慫,要傍一個獅子大佬保駕護航。
「其實我有一個疑問。」鍾離冶輕輕扶了扶面具,就像從前扶眼鏡那樣,「為什麼那些頭上的五官會被抹去,和外面的船夫一樣?」
彭彭說,「可能這個副本與船夫有什麼聯繫,有船夫參加過這個副本,神經給了失敗玩家一個復活的機會?」
「不太像。」江沉搖搖頭,「失敗就是失敗,如果失敗者還能獲得復活機會,世界上的很多秩序都會被打破。」
鍾離冶聞言嘆氣,「既然你說絕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了,反正神經隨你。」
江沉沒回答,他似乎也想不出答案,過了一會他轉向千梧,「怎麼不說話?」
千梧抬手輕輕摸著自己的面具,「我在想我自己,我是什麼。」
五種面具,對應人體的五大部位。那五塊人體能拼成完整的人,卻是無臉的人。
無臉代表什麼呢,就像外面的船夫那樣,被剝奪了獨一無二的標識,甚至不能稱之為人。
但那個東西一直在搜集人的軀體,它不懂但又好奇。顯然,它是想成為真正的人類。
「我可能,是臉。」千梧忽然說。
他的語氣很平靜,仿佛只是在討論一件別人身上發生的事,「很可能是臉,就像我和前面副本里那麼多BOSS都有些像一樣。」
彭彭沒吭聲,但是肩膀縮了起來。
千梧腦海里忽然回憶起那兩個死去的人,身上其他部位消無,只剩下BOSS需要的那一塊。
如果是他,難道會只剩下一張臉皮嗎?
「也有可能是畫。」江沉忽然道。
「嗯?」千梧回頭,「什麼?」
那雙黑眸依舊沉靜,對視上時會讓人感到心安。江沉沖他無聲笑了笑,「我覺得可能是畫,如果你想,你能把人畫得像照片一樣真實,雖然在空白的臉皮上作畫聽起來也很詭異,但我們不妨找找試試,也許房子裡會有些畫筆和水彩。」
屋裡傳來沖水聲,片刻後屈櫻從裡面出來,「他們都走了?」
「嗯。」彭彭唉了一聲,「人心不齊啊,其他副本玩家好歹貌合心離,這幫人連貌合都做不到。」
屈櫻沒吭聲,往走廊另一頭張望了一會,鹿己的房間門開著,裡面那個女人瘋瘋癲癲地來回跑,時不時甩出半截馬尾在空中。
屈櫻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想看清,但剛一路過笑甲原來那間房,她立刻往旁邊蹦了兩下,發出一聲噫。
「好臭。」她說。
千梧心裡一激靈,不動聲色地抬眼向她看去。
江沉彭彭和鍾離冶也都抬起頭來,四個人在背後盯著她。
屈櫻似乎比平時活潑了一點。
她用兩根手指輕輕捏住那間房的門把手,把原本就關嚴的門又推了推,倒退兩步,「噫——」
「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樣。」千梧忽然道。
對方聞言動作一頓,而後又好好地笑起來,「有嗎?」
「嗯。」千梧淡淡點頭,「好像比平時好動。」
那個『屈櫻』聞言明顯鬆了口氣,改換上有些哀怨的口吻說道:「能不好動嗎,所有人聞了這味都受不了吧,不過我確實站累了。」
她說著,徑直走到布滿灰塵的窗台旁,一屁股坐了下去,還往裡面蹭了蹭,看著千梧。
就像在顯擺,看啊,我會坐了。
千梧後背倏然一僵。
昨天,它還不會坐。現在只死了笑臉佛和鹿頭,一個是手一個是腳,它不應該能夠坐下。
除非,又有新一類面具的玩家死了。
冷汗頃刻間爬上了脊樑,千梧不動聲色地用胳膊碰了碰江沉,江沉平靜道:「坐著幹什麼,沒人讓你坐。」
那個『屈櫻』嘁了一聲,「不是你們說我懶嗎,我也沒多懶,不就是愛坐了一點嘛。你們這些人真不夠朋友,還好我們是好朋友,不然我就要生氣不理你們了。」
千梧打量著它,「我看你不像是會不理我們的樣子。」
這個鬼怪的偽裝本領其實很差,在它開口說話前,能夠完美騙過所有人,但一旦說話就會暴露,只因為它實在太不通人性,表現出來的一切都像個天真的小孩。
那東西哼一聲,「那你試試咯,我的耐心可是很有限度的。」
千梧不語,更審視地盯著她。
這樣的鬼怪,會是殺掉那麼多人,還把殘肢藏在浴缸里的東西嗎?
鍾離冶湊近在耳邊低聲道:「我和彭彭去查查誰出事了,你們穩住。」
千梧不動聲色點頭,目光瞟了一眼房門。
屈櫻在裡面上廁所,隨時可能出來。等到她出來,這個傢伙就會消失。
江沉顯然也意識到這一點,說道:「別傻坐著了,千梧說他餓了,你跟我們去廚房吧,給他做點吃的。」
「啊?」對方被這話嚇了一跳,一下子從窗台上蹦下來,「做飯?」
她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可能露餡,又趕緊點頭道:「行啊,做飯,走走走。」
「不用太複雜……」千梧虛假地笑笑,邊走邊在腦海里瘋狂思考什麼樣的菜餚能簡單到不拆穿這傢伙。
江沉忽然平靜問,「會沖奶粉嗎?」
千梧:「……
?」
『屈櫻』眼睛一亮,「會!我當然會。」
江沉悠閒道:「昨天好像在櫥櫃裡看到了奶粉罐和糖罐,勞煩給千梧沖一碗甜甜的奶粉吧。沖奶粉最需要大廚,一般人沖不出那味,千梧都喝不慣。」
千梧:「……」
江沉在侮辱BOSS。
『屈櫻』更加興奮地點頭,「好啊好啊,哎,也只有我這種大廚能完成這麼高難度的食物了。」
千梧已經不想說話了。
他索性把江沉和那個BOSS甩在身後,領先了幾個台階下樓,邊走邊注意著時不時出現的其他玩家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各自找線索,三十多人忙成了一盤散沙。
走到廚房門口,江沉在背後問,「除了我們這幾個好朋友,你還有很重要的人嗎?」
千梧下意識放緩了腳步,走進廚房一邊慢慢地拉開櫥櫃一邊聽那傢伙的反應。
「沒有了哇。」那傢伙憂憂傷傷地嘆一口氣,「你們就是我的全部,起碼現在是全部。」
「那——」江沉想了想,「那也無所謂,好朋友不需要太多。對了,你有什麼很討厭或者很怕的人嗎?」
千梧已經拿到了那罐奶粉,安靜地回頭看她的反應。
那個東西否認得很自然,沒有絲毫猶豫和思考的痕跡,「沒有。我很孤獨的,你們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她話音剛落,忽然頓住。
廚房裡一片靜謐,千梧和江沉一個在她面前,一個在她旁邊,都死死盯著她。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仿佛被人點了穴一樣,過了許久,忽然猛地打了個激靈,又恢復了正常。
「怎麼了?」千梧緊張地問。
那東西搖搖頭,過一會忽然笑起來。眼睛彎彎,即使隔著面具,千梧也能感覺到那是一個甜甜的笑容。
她有些生硬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說,「我本來不怎麼餓,只想給你沖個奶粉喝,但現在我也餓啦。」
千梧倏然一愣,江沉也僵住了,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
她說著話,肚子裡咕嚕咕嚕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那個聲音越來越響,她揉著自己的肚子就像對待一個新生的小寶寶那樣新奇又喜悅,還自言自語道:「啊,有餓的感覺了,真好,真好。」
笑甲的叫聲忽然劃破整個房子。
「死、死、死人了!!又又又又又——」
「又死人了!!兩個!!」
作者有話要說:笑甲:又又又又又又——
小神經:又又又,切克鬧!
地板:閉嘴,好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