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清脆悅耳

  次日晨曦初露，驚聞韋青衣於室中驟逝，聖堂之內，一片愕然。

  此時，夏極已安然置身馬車之中，向著王都之路悠然啟程。雖是夏末，烈陽當空，然車內卻置備了各式避暑之物，坐墊乃取自稀世冰竹，清涼異常；一張小巧雅致的案几上，擺放著一隻銀質容器，內盛碎冰，晶瑩剔透。

  少年輕輕探手入冰，取出一枚玉色溫涼的瓷盞，其聲清脆悅耳。

  酒香伴著寒氣自瓷盞中溢出，色澤宛如琥珀，分注兩杯，薄霧輕繞，甘甜之氣撲鼻而來。夏極執杯兩盞，挑開車簾，其中一杯遞與駕車的厲鷹。

  鐵冠束髮的沉穩男子接杯一飲而盡，低聲道：「多謝。」

  少年隨即步出，坐於車首木板之上，細品佳釀，隨口詢問：「至王都還需幾何？」

  「觀圖所示，約莫半月有餘，路途漫漫，恐又是一段乏味時光。」厲鷹答道。

  「偶得閒暇亦是美事。」夏極笑道。

  厲鷹目光閃爍，似有所思：「心境修行，可是為此？」

  夏極一愣，此人心性，竟能事事與心境相連？

  「可有聆聽耳邊低語？」夏極反問。

  「未曾，吾僅歷十次問刀，心間疑惑愈積愈多，世人皆認同之道，於我而言，不過死字空理，無益於行。」厲鷹喃喃自語，眼中滿是對解答的渴望，「真希望神魔能解我心中疑惑。」

  言罷，他望向遠方，手揚鞭未停，面上卻是痴迷與嚮往交織。

  夏極想了想，終未透露自己問刀十二次，已兩度聆道之事。

  然而回想起兩次「聽道」，均是險象環生。

  首次，詭異女子低語連綿，令他幾乎心神迷失，幾近墮入殺戮之道，化身為只知道殺伐的工具。

  二次，則是背後恐怖之物引得他難以遏制回望之念，幸而混沌之道將其拉回，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若非混沌道痕護持，怕是難逃意外。

  他輕輕提醒：「厲兄若有機緣問道，切記全神貫注，大機緣常伴隨大風險。」

  厲鷹深深望他一眼：「謹記在心，多謝提點。」

  夏極不再贅言，這終究是他人的秘密。厲鷹亦是識趣，不多追問，深知他人肯分享秘密，已是莫大的信任。

  隨後，二人轉而談天說地，各抒己見，夏極樂於與行遍四海、閱歷豐富之人交談，以增廣見聞。

  談笑間，夏極又召來寒蟬，隨意點撥這位最弱隨從的武藝。

  至午時，日光愈發毒辣，空氣似被灼燒扭曲，車輪與馬蹄聲交織，引人昏昏欲睡。而前方，一條波光粼粼的溪流映入眼帘，如銀鏈般閃耀。

  諸師弟師妹精神一振，推舉與聖子交好的向暖、鏡花兩位師妹前往懇求小憩。

  二女匆匆而來，呂鳳仙之妹言道：「聖子，午間烤魚如何？」

  南地血刀門主之女附和：「確是，天氣炎熱，正好。」

  夏極欣然應允，師弟師妹歡聲雷動。

  於一樹蔭下，夏極倚樹小憩；厲鷹則擇石而坐，膝上橫刀，閉目冥想，漸入物我兩忘之境。

  烈日之下，寒蟬勤練夏極所授《百一》，汗水濕衣，神色堅定，顯出異乎尋常的堅韌。

  凌原則面帶憂鬱，手持傘蓋立於一旁，凝視著她，目光複雜。

  此情此景，可見女中豪傑與柔弱書生也能結成好友。

  然，即便是女中豪傑，她也會毫無道理地厭惡一個無辜的「瞎子」。

  厲鷹似有感應，突感鼻癢，噴嚏連連。

  夏極悠然躺臥，雙臂交疊，望向溪流，師弟師妹們正脫靴戲水，以刀劍捕魚。

  思緒飄遠，月下少女的倩影浮現心頭，還有那句「你請我食魚，我予你飲水，咱倆就算扯平了」。

  他心下暗笑，此女不願虧欠人絲毫，倔強獨立，神秘莫測，卻獨向自己展露了她最為脆弱、需人呵護及孩子氣的一面。

  與小爐鼎相比，二者性格迥異。

  「如今我仍處於真元境巔峰，是否該藉助她斬斷情絲？

  畢竟，通玄之下皆凡胎，壽命問題尤為關鍵，而我超脫人之兩重極限，是否亦能延長壽命？

  變身之後，身高增長，發密膚異，或許我與常人已有所不同。」

  夏極深思是否該尋求斬斷情絲的機緣，此事必須審慎考慮，一旦決定，便無回頭之路。

  「罷了，通玄延壽世人皆知，該行之路不可避，未婚妻確是最佳人選，只是我尚不了解她，且待觀察。」

  遠處的歡呼打斷了他的思緒，抬眸看去，原來是鏡花師妹捕獲了魚兒。

  只是，這一條魚耗時頗久，午餐還需良久。

  他並不介意，時光如此寧靜，浮雲悠悠，絲毫不見世間紛擾與陰謀緊迫。

  隨心所欲，他閉目養神，任由心靈遨遊。

  不知何時，一股香氣將他喚醒。鏡花師妹手捧烤魚，羞澀地遞至聖子面前，夏極接過，師妹羞紅了臉，匆匆逃離。

  為何害羞？

  原來那烤魚上留下了她偷偷的一吻，若聖子食用，豈非間接接吻？

  鏡花師妹心中竊喜，偶爾側目窺視，心跳加速。

  夏極對此等女兒心思渾然不覺，一邊品嘗魚肉，一邊享用來自七水城的青梅仙釀，微風吹過，心情舒暢。

  目光流轉，厲鷹依舊端坐溪中石上，寒蟬練刀幾近中暑，凌原默默上前，憂慮地撐傘，為倒地的寒蟬遮陽。

  三位隨從，似乎皆有些許古怪。

  夏極淡笑，對於這塵世，他的眷戀似乎更深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