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雍德宮的刑場

2024-09-19 04:20:40 作者: 貝格格
  雍德宮內。

  三皇子饒有興致的命人從刑部搬來了兩根銅柱,運送到了自己的宮內。又派人叫來了五皇子,一同來看熱鬧。

  兩個粗壯的銅柱足有一丈多高,周身刻有凶煞的虎紋,栩栩如生。幾十名壯碩的護衛,花了半個時辰才將它們立在了院落內。銅柱半腰處,各鑄有一條胳膊粗細的鐵鏈。

  鐵鏈下,是被囚的岑思卿。

  這威嚴的銅柱,儼然將方寸之地變成了刑場。

  幾丈地之外,三皇子倚坐在梨花木椅之上,面前的紫檀案几上擺滿了鮮果點心。他的身旁坐著五皇子。兩人意興滿滿的看著被鐵鏈拴住手腕的岑思卿,跪在他們面前,臉上藏不住的愜意。

  三皇子看著岑思卿強裝鎮定的模樣,一邊拈來面前的一顆葡萄,一邊欣然道:「七弟,你說你,現在後悔是不是有點晚了?」

  岑思卿自知是逃不掉了,便抬頭道:「不後悔。我說過了,任由三哥處置。」

  「這麼快又變回了那個賤骨頭了。」三皇子嗤笑,又轉向五皇子問道:「今日是這小子主動送上門來的,你看我們應該如何好好款待他?」

  五皇子也笑道:「這等好事,當然要聽皇兄的安排了。」

  「除了打他幾棍子,抽他幾鞭子,還能做什麼?」三皇子索然無味地說道:「好不容易才把這兩個東西搬來的,可別浪費了。」

  「聽說有一種炮烙之刑,便是將銅柱點火燒紅,然後再將人綁在上面。」五皇子湊近,對三皇子說道。

  「炮烙之刑?」

  三皇子故意大聲喊道,好讓岑思卿聽見。可即便是聽見了,岑思卿也未有絲毫的慌亂,依舊低著頭跪在地上,一副視死若生的樣子。

  這並非岑思卿第一次來到雍德宮,也不是他第一次受三皇子的私刑。回想過往,岑思卿已經數不清自己是第幾次被困此地,每一次都是備受摧殘直至傷痕累累方才能脫身,他早已習慣了三皇子的那些手段。

  從前,這痛苦的一切,不過是岑思卿命運中的一段循環。他身上每一道疼痛的印記,都是命運對他無情嘲弄的見證。責罵、鞭打、孤立、飢餓、挨凍、羞辱...這些苦難早已成為了家常便飯,令岑思卿無助的同時,也開始讓他漸漸變得麻木。

  他也曾試圖在黑暗中尋找光明,卻總是被無情地拽回陰影里。十年裡,每一日清晨,岑思卿醒來都發現自己仍在這個無情的噩夢之中,令他慢慢忘記了自己是岳國的七皇子,忘記了自己也曾擁有過眾人的尊敬和父母的寵愛。

  然而,這十年的苦痛,儘管使岑思卿麻木,卻也在他內心埋下了一顆不甘心被命運擺弄的種子。如今,這種子,歷經十年寒暑,終於衝破污泥生出了萌芽。

  岑思卿心知,過了今日,一切都將不同了。

  「無趣。」三皇子見岑思卿毫無反應,擺手道:「就沒有什麼新鮮的?」

  「那要看,皇兄是想讓這小子死還是活了?」五皇子上前應道。

  三皇子抬眼看向五皇子,臉上浮現了笑容。

  「先杖三十。待本殿下尋到其他法子,再做打算。「 三皇子下令。

  四個太監拿著木杖,向岑思卿走去。圍著他站滿一圈,兩名在前,兩名在後。等掌事太監一聲令下,四人輪番掄起了木杖向岑思卿揮去。


  岑思卿只覺得後背、腹部,還有胸口,被密集的棍棒打得陣陣絞痛。

  不出一刻,岑思卿便被打得吐出了一大口鮮血。

  此時,三皇子一邊看著受罰的岑思卿,一邊繼續問五皇子:「想讓他死,是什麼個玩法?想讓他活,又是個什麼玩法?」

  「皇兄,不急,且聽我跟你細說。」五皇子也拿來一顆橘子,一邊吃著一邊悠閒說道:「我每月都會從宮外找來那些山野獵人進宮,讓他們教授我一些宮中獵師不曾聽聞的狩獵之法。莫看他們野蠻粗鄙,但精於射獵,特別是對付那些生猛野禽,更是有一手。」

  「少廢話,快說重點。」三皇子不耐煩的催促道。

  木杖還在打著,每一下都反覆落在岑思卿的身上,傳來一聲聲悶響,卻不聞任何喊叫和呻吟聲。

  五皇子湊到三皇子身邊繼續說道:「聽說,他們上山打獵,為了不讓獵物立刻死掉,待到下山再宰殺新鮮可賣個高價,於是想到了一個法子。可以讓獵物即疼痛得無法動彈,又沒辦法立刻死去。」

  「哦?居然有這樣的事?」三皇子聽完,眼前一亮,問道:「五弟可知是怎樣的法子?」

  「這,我自然是不知。」五皇子看到三皇子有了興趣,立刻說道:「不過若是皇兄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差人,立刻將那山野獵人尋來,最晚明日一早便可進宮。」

  三皇子忍不住笑道:「果然有點意思,讓五弟費心了。」

  五皇子收到了三皇子的意會,立刻對自己身邊的人吩咐了幾句,便見那人小跑著離開了雍德宮。

  這時,掌事太監上前來報:「三殿下,三十仗已畢。」

  三皇子看著跪在地上的岑思卿,身體單薄的如風中的落葉般,垂首吊在鐵鏈之間,已經昏厥。

  三皇子用眼神示意,幾個太監立刻提上來一桶水,一口氣全部澆在了岑思卿身上。

  岑思卿倒吸一口冷氣,清醒了過來。急咳了幾聲,忍不住又嘔出一口血水。

  雍德宮的掌事太監祿公公看了一眼岑思卿,又轉身請示三皇子:「還請三殿下明示,接下來該如何?」

  三皇子抬著頭俯望著岑思卿,淡淡的命令道:「繼續給我打。打暈了就用水澆醒。醒了再繼續打。」

  「這…」祿公公不敢違抗三皇子,但又心有顧忌,便小心提醒道:「這恐怕會鬧出人命的。」

  三皇子用眼角瞅了一眼祿公公,嘆了一口氣。

  祿公公站在一旁,俯首彎腰,自覺是說錯了話,大氣也不敢出。

  「祿公公說的對。」三皇子將把玩在手中的果子一把捏碎,果肉在手掌中爆裂,濺了一手汁水。「這麼玩下去,也沒什麼意思。無非就是看著他被打死罷了。」

  三皇子看著手中捏爆了的果子,將它棄之在地。忽而起身,向岑思卿走去。

  他來到岑思卿面前,繡有御花紋路的靴子停在了血水之中。

  三皇子先將沾了一手的果肉擦在岑思卿的衣衫上,再伸手將岑思卿的下巴抬起。他哂笑了一聲,然後盯著岑思卿的臉看了許久。

  岑思卿知道,三皇子這是在盤算著如何折磨和虐待自己。他不想與三皇子對視,亦明白此時的逞強毫無意義,他需要做的,只是想辦法熬過這段時間罷了。


  於是,岑思卿只是低著眼,試著用緩慢的呼吸來減輕身體的痛苦。

  三皇子琢磨片刻,似乎尋到了一個好點子。

  他將岑思卿的下巴再次抬高,讓岑思卿不得不看著自己的眼睛才說道:「看見你這個樣子,你知道我想起了誰嗎?」

  岑思卿終於還是與三皇子對視了,但對於三皇子說的話他並沒有在意。

  三皇子抽回了手,舉起雙臂,好似炫耀地說道:「榮妃。」

  岑思卿聽見這兩個字,視線瞬間鋒銳了起來,鎖定在了三皇子身上。

  「你可知榮妃。哦,不對,應該是柳庶人。到底是怎麼死的?」三皇子俯視著岑思卿問道。

  岑思卿臉色變得陰沉,眉頭微微皺起。

  「眾人都道,她是因在宮中施厭勝之術而被棄於冷宮,最後畏罪自殺。」三皇子輕巧的說道:「但我知道,她確實是被冤枉的。」

  岑思卿被鎖鏈捆住的雙手漸漸緊握成拳,指關節的皮膚變得蒼白,血液涌動。他的肩膀微微顫抖,身體也顧不得傷口,逐漸緊繃起來。

  「當年,若不是順妃獻計給母后,柳庶人也不至於慘死冷宮。」

  三皇子說完,看了一眼悠閒地喝著茶看戲的五皇子。順妃正是他的生母。

  「現在想來,若是當年的榮妃沒有死。」三皇子微微向前彎下身,向岑思卿湊近說道:「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是皇貴妃了。而你,說不定,現在也可能是太子了。」

  三皇子覺得這些話都不夠殘忍,又起身繼續說道:「只可惜啊,最後她只能被貶為庶人囚在冷宮。還被收買了的下人活活勒死了,掛在了樹上假裝是自盡。我都替她感到冤枉。」

  岑思卿聽到此話,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跳暫停,一滴淚水不由得滴落,順著臉龐連同血水,一同墜落在地。

  三皇子的話,令岑思卿一剎那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回到了那個清冷的午後。

  那日,六歲的岑思卿親眼看到,自己的母親在冷宮是如何被人用白綾拖拽到屋外。

  又是如何,被人絞殺在了那棵槐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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