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迎華再次來醫院的時候送了一份禮物給應顏。
一個包裝很精美的小盒子。
應顏的表情有些意外,瞄了張迎華好幾眼才接過盒子,打開。
裡面是一個條項鍊,璀璨炫目,光影流動,美得令人屏息心醉,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這是?」
應顏昂著腦袋瞅著張迎華,表情不解。
張迎華現在對應顏的態度十分溫和:「這是我無意中看到的,覺得挺適合你的,送給你。」
應顏看著盒子裡那華麗璀璨、閃亮刺眼的項鍊,又低頭看了看自已帶著褶皺的白大褂,覺得張迎華這句「挺適合你」有些不太合適。
應顏一把將東西遞了出去,側勾著頭,潔白的臉龐泛著聖潔的光芒:「無功不受祿,這個東西我不能收。」
她是一個有著高尚的職業道德、一身正氣、清風亮節的小中醫。
張迎華又把東西推了回去:「你讓我弟弟現在願意接受治療了,這就是『功』,很大的『功』,這是你應該得的。」
應顏再次把東西遞了過去,義正詞嚴道:「我是個醫生,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這東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那小下巴,昂得極其凜然不可犯。
「嗯......那就不作為感謝的禮物,而是當成我們的見面禮吧。」
張迎華看著應顏,意味深長道:「你不是喜歡我弟弟嘛,說不定以後.......」張迎華的尾音變緩拖長,留下讓人無限想像的空間。
應顏的眼神立馬飄了飄,還真聯想了下,不過很快便回過神,小臉一板:「我們現在只是普通的醫患關係。「
昨晚剛做了「虧心事」的應顏,說的臉不紅心不跳。
張迎華沒在意應顏的否定,突然說道:「我弟弟對你不同。」
「雖然他的身體受傷很嚴重,但是剛開始進醫院的時候依舊有不少女人向他示好,想接近他,照顧他,尤其是醫院裡的那些小護士,熱情又執著。」
張迎華看著應顏一下子就變得警惕的杏眼,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不過迎康很生氣抗拒,發了很大的火,好幾個小姑娘都被他罵哭了,後來他便再也不允許女人來照顧他,他可能是嫌麻煩多事,也可能......是心裡厭惡。」
他這種身體情況,那些女人要麼是看中他的身份,要麼就是一種病態的喜歡。
「所以,他既然能讓你靠近他,即使他現在還沒有喜歡你,那肯定也不會討厭你。」
只要不討厭,一切就都有可能。
應顏心裡陽光燦爛,面上卻紋絲不動,她當然不會跟張迎華說,她是如何用她的獨一無二的人格魅力讓張迎康去信任、接受她的。
「因為我是一個有職業道德、一心專注於治療他身體的醫生,我雖然......」
應顏垂下眼,輕輕掀動著卷翹的長睫毛:「我雖然確實對他有那麼一點點不同,但是我在工作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對我的病人產生任何不道德的心思的。」
嗯,絕對不會。
張迎華有些失笑,知道應該是套不出東西了,轉而又認真地問道:「我弟弟現在的情況怎麼樣?有好轉了嗎?」
這是所有病人家屬的通病,都急迫地立馬想要看到成果,沒有絲毫理智可言。
而復健,真的是個痛苦而又漫長的過程,每天重複著同樣的鍛鍊,時間漫長無盡頭,很多病人承受著痛苦又看不到希望,便很容易自我放棄,變得消極、抗拒,也有一部分病人充滿信心,理智冷靜,但是最後依舊在這個漫長的過程中逐漸崩潰。
時間最無情,能夠打破你所有的幻想、希望。
所以心理護理是高位截癱護理中必不可少的一項。
現在看來,不僅病人需要,病人的家屬也同樣需要。
應顏嚴肅著臉,很認真道:「我不是神醫,即使真正的神醫也不可能讓一個躺了幾年的高位截癱患者在幾天內身體就有改變,我之前就跟你說過,要有心理準備,不管結果如何,都不要抱著過於大的期望。」
何況張迎康現在雖然看似在配合做復健,但是所做的所有鍛鍊都是被動性的。
他的配合反而更像是一種敷衍。
張迎華垂著眉眼,很久沒說話,之後終於點點頭,表示接受。
最後,張迎華送的那份貴重的禮物,應顏還是堅決地拒絕收下。
她,絕不能讓她跟他之間的感情沾染上任何的金錢的味道,去玷污了那份神聖。
即使,她拿著他們家開的巨額工資。
——
又是一天下午。
病房裡很安靜,空調調到了最適宜的溫度。
護工幫助張迎康脫了衣服,只在他的腰下處蓋了一條毛毯。
今天要進行針灸。
張迎康趴在床上,蒼白瘦弱的身體暴露在燈光下。
應顏拿出布袋子的針灸包,平攤開來,手指點過裡面的一根根銀針,看著張迎康溫聲道:「放輕鬆,不要緊張,一點都不痛的。」
張迎康淡淡地看了應顏一眼,頭側向一邊,目光看向昏暗的窗戶。
應顏捻起一根頭針,突然瞅著張迎康開口:「你是不是經常頭疼?」
應顏說著放下針,傾過身體,伸出手在他的頭頂百會穴輕輕地按摩著。
張迎康的眼裡波動了一下,眼尾張開,看向上方的應顏。
纖細潔白的脖頸,在燈光下,細小的絨毛髮著一層白光。
年輕、健康。
應顏察覺到了張迎康的視線,低頭對上張迎康的雙眼,那雙在光線折射下顯得波光粼粼的眼睛,變得更加深邃清冽了。
應顏臉不紅心不跳,看著張迎康鄭重其事道:「不要否認,每一個醫生都會對她的病人觀察入微。」
張迎康不置可否地垂下眼。
應顏又按摩了幾下便收回手,抽出一根細銀針,「一會如果如里有不舒服的感覺要跟我說。」
之後,應顏便凝神靜氣地把銀針扎入他頭頂的百會穴,並且認真地觀察著他的神色。
應顏覺得讓他主動開口告知感受應該會很難,只能靠自己細心觀察了。
「我記得小時候看爺爺給別人施針,覺得特別神奇。」
應顏突然跟張迎康聊起天,手上動作卻不停。
「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好奇,便偷偷地拿了一根爺爺的銀針,然後拽著黑兔,哦,忘了說,『黑兔』可不是一隻兔子,而是一隻黑色的小狼狗,它特別的沒出息,每次一犯錯,沒等爺爺訓它立馬跪下兩條前腿求饒,耳朵還豎起來一顫一顫的。」
應顏忍不住彎了下嘴角:「我把黑兔拖到後院,特別開心地想要試一試扎針,結果還沒等我把針紮下去了,它便縮著尾巴一動不動地嚎叫了起來,那聲音,要多悽厲有多悽厲,竟然連眼淚都嚎出來........」
應顏一邊講著以前的趣事,一邊眼神定定地施著針。
從風池、神庭到曲池、合谷再到湧泉......
針灸這些穴位可以達到活血化瘀、舒筋通絡以及壯筋健骨,但是像他這種情況,短時間內並不期望能看到多大效果。
全部紮好針,應顏坐在床邊看著張迎康,饒有興致地問道:「誒,你小時候有沒有什麼趣事?男孩子肯定更調皮搗蛋吧。」
應顏說這話的時候盯著張迎迎康的表情,心裡打起小鼓。
這些天雖然他們的配合密切,但是關係依舊不冷不熱,沒有任何進展,這句話應該也算是一個迫不及待的試探。
結果,張迎康的表情卻沒有多大變化,掀起眼皮淡淡地看著應顏:「花錢,跟別人比賽誰能第一個把家裡的錢花光。」
應顏:「.......」
一股暗暗的打擊怎麼回事?真是沒法聊天了!
第一次針灸,應顏大概留針了一刻鐘的位置,便開始取針。
取完針,應顏便關上燈讓張迎康休息一會。
應顏洗好手進入了自己的房間,坐到桌前,翻開一個嶄新厚重的筆記本。
應顏每天都會記錄張迎康的復健情況、情緒變化、以及每一天的身體狀態。
觀察多了,應顏便知道了張迎康身上的很多小細節。
唇線平直、表情冷硬便是在克制忍耐,眉心不展、臉部線條繃緊多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如果神情淡淡的、手指還在微微顫動,就是心情還不錯。
最後一個細節,應顏很難得的發現了兩次。
剛剛就是其中一次。
日出日落,風起雲湧,西邊的山頭霞光漫天,雲彩分層。
晚飯是男護工餵的,可能是沒什麼胃口,張迎康吃的很慢。
應顏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目光似不經意般地掃了掃他手腕上的疤痕。
結痂剛褪,傷口處透著淡粉色。
依舊可以看出傷口不淺。
估計.......他當時真的是拼盡全力了。
吃完飯,收拾好後,應顏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張迎康:「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說完,沒等張迎康拒絕便又繼續道:「我發現了一個好地方,我保證你會喜歡的。」
上次張迎康剛到園林便要回去,應顏雖然不清楚具體原因,但是肯定跟那兒的環境離不開關係。
久病、身體不便的人,內心大都會變得很敏感,別人的一個眼神,無意中的一句話,都可能讓他們的情緒突然變化。
「我發誓,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立刻就回來,好不好?」
張迎康不回應,應顏也不放棄,她能不依不饒地跟他磨半個鐘頭。
「好不好,拜託了。」應顏把臉湊近張迎康,雙眼充滿期待。
「就一會會兒。」
「都一整天沒出去了,我們就去放放風好不好?」
......
「好。」
張迎康皺著眉頭,終於忍受不了了。
應顏立刻露出得逞的笑容:「好的,那我現在就給你換衣服。」說著,應顏彎腰就要去解張迎康的襯衫紐扣。
張迎康的眉心直跳:「讓他來。」
他說的是男護工。
應顏小臉一板,開始倒背如流地吧吧個不停:「病人你不能這樣,我是醫生,你要相信我的人格,相信我是一個有職業道德的醫生,我是不可能——」
張迎康冷著臉直接打斷:「我不相信。」
應顏:「......」
傷心,她的人格竟然被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