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午夜炮聲

  8歲那年鄰居吃米麵，大豆油。我食玉米糍粑，玉米餅子，一年見不過兩次葷腥。每次上學去鄰居家能看到他們吃花卷，白嫩，排骨燉豆角，湯汁是肉花＋豆油的深黃色，飄出肉香。看過一眼再難忘。小時去河套撈魚，雖無優質蛋白來源，撈到的小魚，土腥味重，從未想過拿來烤著吃補充肉類攝入不足。兒時玩伴朝鮮族，母親能歌善舞，父親精英文化人，每次結伴撈魚回來，其母將魚一剖為二，石台曬乾，冬季做魚乾鹹菜，有一次邀請我吃飯，第一次嘗到朝鮮桔梗配大米飯，香型難得體驗，回味至今。因經常食粗糧，正是長身體階段，頓頓都想吃好有肉，餓著兩眼放光。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三叔孤身一人，對我疼愛有加，水泥廠守衛工作。雖無大錢，隔三差五有酒，有肉，有面吃，還是可以滿足的。我就這樣隔三差五放學便去水泥廠找三叔。經常能吃到三叔做的肉沫燉黃豆芽，白面無油硬烤餅，聽著三叔喝著散裝白酒，訴說著廠里每天發生的事，我聽不懂，只顧吃菜，湯泡硬烤餅，太香了。至今回味。三叔有套房子，因長期駐廠保衛，閒置空置，自覺無用。三叔學歷沒父親高，但生性孤傲，喜吟詩作對，常在保衛室白牆粉筆題詩，或是感悟。小時零花錢沒有，上學難吃到果丹皮，烏龜面，炸火腿腸，羊肉串等。想找廢鐵換錢，因在水泥廠，飯後四處遊玩，見車間外大堆鐵屑中有廢棄車斷空心鋼管，很多已風吹日曬斑駁，無人拾要。欣喜收集撿回，被三叔看到痛斥，還打了我。廠長過來勸架，小孩不懂事，本就廢棄，撿了撿了吧。三叔把我辛苦收集來的，果丹皮炸串又送了回去。那刻我委屈至極。愛廠愛家到那個程度，當年可見一斑。三叔疼我，膝下無子，拿我當親兒子疼愛。年三十站好最後一班崗，已是夜裡8點多，廠里空曠無人，冷風陣陣，夾雜著睜不開眼的雪花，過年了，小偷也回家團圓了，這是一年之中最放鬆的一天。不用巡崗，廠長開著奧迪和我三叔打著招呼，晚上吃餃子，別太晚，今晚輕鬆點，差不多就回。門鎖好，放好鞭炮，廠里沾沾喜氣，門鎖好，放好鞭炮，廠里沾沾喜氣。就回家吃餃子團圓吧。說完，關上車窗輪胎壓著浮雪胳肢胳肢，徐行遠去。兩條筆直燈帶射出好遠，不近視能看到街心十字路口的，小攤發抖通紅的手和臉頰。三叔這一刻能體會到骨子裡的開心，嘴臉上揚，拿出鞭炮大地紅，兩大卷，鋪滿廠區大門，還有主辦公樓門口，點燃，噼啪聲傳徹整個廠區，留下血紅色炮紙鋪遍廠區。寒夜和喜慶紅在這一刻調和一起，極冷極熱色調仿佛也不矛盾。抱著箱的城市奢侈煙花，火樹銀花，沖天炸雷，大地紅。兩人步履蹣跚咯吱咯吱踩著已下抹過腳踝的雪，車車也蓋了一層浮雪，路過食雜店，門還開著，老闆收割年內最後一桶金。喜笑顏開迎四方客，到了我家，放下東西。三叔坐在炕上和父親聊著天看春晚，我早已等不及拿著整箱的煙花，屋外雪堆燃放，哥哥腦子清奇，將古樹銀花點燃，用大力垂直拋向空中，瞬時一條長龍吐著火焰沖向天際。隔天鄰居玩伴問我你家好牛，放的長龍，全鎮第一次看到。當時我內心狂喜自豪，沒有說破燃放操作細則。餃子上來，三叔掏出白酒，和整箱的零食，我仿佛過了大年，吃到了三鮮伊面，盼盼蝦條，珍珍飲料。那夜關大鐵門的風雪滴落到眼睛上刺痛，睜不開眼，一過已有26年之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