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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章 死去的家與我

2024-08-31 09:01:24 作者: 修水森神
  「三千一百一十七,三千一百一十八,三千一百一十九……」

  走得越近,計數的聲音就越來越清晰,月殤不回頭就知道慕勝早傻了眼。

  剛在遠處看時,慕勝以為是一座「山」自己在上下起伏,但走近之後才望見那「山」底下,一個小小的人影托舉著令人驚掉下巴的巨石在做蹲起!

  「這巨石是、是中空的嗎,還是塑料做的?」

  慕勝磕巴地問道,那個人口中的數字極其不現實,慕勝難以置信。

  「真材實料,一會你就知道了,這種成塊的岩石產自臥波火山口附近,他每天都是凌晨搬來用來做負重蹲起,一天四千個。」

  月殤語氣平淡地解釋,這種場景她早看慣了。

  「太嚇人了吧!他到底是誰啊!」

  慕勝禁不住大喊,月殤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掌扇在他後腦勺。

  「別亂喊亂叫,我可提前跟你說過了!」

  月殤的力度打得慕勝踉蹌幾步,他離那個人影更近了,汗水雨點般從他的面頰上滑落,潤濕了一小塊水泥地,可他的速度分毫未減,口中的數字不斷攀升,注意始終專注如一,像個重複簡單動作的機器。

  難道加入「組織」都要這種水準嗎……

  慕勝心頭一涼,之前積攢起來的一點希望像蒲公英似的散開了,越飄越遠……

  「三千九百九十七,三百九百九十八,三千九百九十九。」

  那個人忽然半跪在地,手死死托著巨石,血管凸起,一眨眼之間,他突然從新奇的無氧運動變為了沉默的雕塑。

  「怎麼了?舉不動了嗎?」

  慕勝吃了一驚,他謹慎地問著,但手還未來得及觸碰到他,月殤一聲厲吼。

  「墓勝!退後!」

  慕勝預感不妙,他下意識緊退幾步停在月殤身邊。

  下一秒,巨石騰空而起。

  那個深蹲只是為了聚集力氣於雙手。巨石飛起一米多的高度,那人站直了身子,巨石投在地面上的影子將他牢牢罩住,毫不留情地朝他的天靈蓋砸下去。

  這是在幹嘛!自殺嗎!

  慕勝心幾乎跳出嗓子眼,連眨眼都不敢,怔怔地看著巨石下落。

  時間似是放慢了,巨石底部生長出一條粗壯的裂痕,它迅速蔓延至頂部,將巨石硬生生扯成兩半,隨之而來的,是爆炸般漫天飛舞的刀光劍影,金色的月牙型劍影瘋狂切割著巨石,像將它塞入了巨大的破壁機,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他沐浴在石雨中,手中多出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重劍,被他緊緊握著。

  「上午好啊。」

  他臉上是太陽般熱情的笑,揮手向兩人打招呼,慕勝呆愣地看著那張女孩子的臉,居然忘記回應。

  女生?是女生啊。

  「蘿利爾•傑奎琳,『組織』一級成員。」

  月殤邊介紹邊將慕勝從地上拉起來。因為蘿利爾切割巨石的劍風太強烈,直接將慕勝掀坐在地上,此刻狼狽得渾身是灰。

  「月殤,這是你新收的學生嗎?」

  蘿利爾新奇地看著慕勝站起來扑打身上的灰,這俊氣的面龐讓蘿利爾眼前一亮。


  「是啊,今天剛來的,很快就被我搶到手了。」

  月殤豪氣的拍拍慕勝的肩。

  慕勝也仔細端詳著眼前的女孩,銀色的短髮,銀色的瞳孔,但身高只到慕勝的胸口,四肢也不像能舉動巨石那樣粗壯,這樣的柔弱的女孩就在剛剛將小山一樣的巨石四分五裂,像切菜一樣熟練。

  蘿利爾沖月殤笑笑。

  「我也得回去訓練學生了,祝你的學生順利加入『組織』,拜拜!」

  蘿利爾扯過一個竹籃,瞬間化為幾縷白光在碎石間跳躍,待慕勝再看清她時,碎石已都被裝入竹籃,她朝兩人擺手,獨自向訓練場出口走去,路過的成員紛紛與她打招呼,蘿利爾的人緣似乎非常好。

  「不是高跟鞋,只是短靴而已。」

  月殤忽然莫名其妙說道,轉而打開手機,慕勝看她點開一個頁面,快速地打了一段話。

  闢謠,蘿利爾根本不穿高跟鞋,她每日做蹲起也穿不了高跟鞋。

  底下很快有人接著回復。

  贊同,別不切實際瞎傳謠,大家舉報這個帖子。

  月殤大人都出來闢謠了我看誰不信,再傳謠詛咒你年底工資扣一半。

  隨著越來越多的發言出現,那條帖子很快封禁刪除了,慕勝沒看清帖子的內容,便問月殤。

  「這是什麼啊?」

  「『組織八卦隨身看』,很有意思的東西。」

  月殤笑著晃晃手機。

  「你是不是覺得『組織』是個非常嚴肅正經的地方,那麼這裡就是它的反面,裡面都是各個成員在網絡的活動狀態,可以隨意發些動態或是斗個槽,只要不違規你分享什麼都可以,不過剛剛的帖子是有人對蘿利爾造的謠言,說她真實身高非常矮,我們每天看到的她都是穿了高跟鞋的。」

  「這也太離譜了吧!」

  慕勝禁不住大喊。

  「我覺得她人緣挺好的啊。」

  「沒辦法,這種事常有,不過不會有什麼太大影響,想繼續看嗎,咱們可以看些新發的動態。」

  慕勝絲毫不猶豫地點頭。

  月殤的網名叫月下孤魂,頂著她的網名,慕勝開始瀏覽「組織」成員們分享的最新動態。

  @揚帆!遠航!:我不想上學了想專心在「組織」工作,有沒有哥哥姐姐幫我勸勸我哥哥啊。

  @華道派天才傳人:這種事得讓專業的來啊。@森林公主

  @森林公主:抱歉阿帆,我不太擅長這種事,我覺得還是你自己去和哥商討比較好哦!

  @揚帆!遠航!回復@森林公主:可是我和他說好幾次了他就是不同意。

  @嶼焱回復@華道派天才傳人:不會想辦法就別說,沒人把你當啞巴。

  @華道派天才傳人回復@嶼焱:你這麼說太傷我心了嚶嚶嚶~

  @月下孤魂:學習非常重要不可輕易放棄啊,還有阿帆,你發這條動態別忘了屏蔽你哥哥!

  回復完後,月殤劃到下一條動態,這次的附有一照片,拍得並不清晰,像慌亂之下拍的,裡面的內容是一個男人穿著白襯衫的背影。


  @楚天子後援團團長:天哪楚雲大人單獨出任務去了!我跟了他好久才被拍到一張,給大家分享截圖,說不定一會就被刪除了。

  @楚雲天下第一:感謝姐妹慷慨分享,好人一生平安。

  @救救我吧:今日的勞苦都在我看見楚雲先生的那一瞬煙消雲散。

  @我是楚雲的狗:楚雲,男人中的男人!帝王中的帝王!汪汪汪汪汪

  @速度與激情:哈?就個背影給你們迷成這樣,我要是甩出一張他的正臉照你們不得飛上天?

  @救救我吧回復@速度與激情:程幽大人都來了!所以真的有正臉照嗎?

  @一級醫師梓寺:偷拍楚雲小心進他的黑名單哦。

  月殤還沒來得及評論句「帥」,帖子就消失了,應該被誰舉報了。

  @114514:開淫趴有人來嗎,在大廈七樓西側的成員宿舍。

  @己老實求放過:神經,舉報了。

  @我有玉米症:神經,舉報了。

  @再裝讓你飛起來:神經,舉報到神欲七君了。

  這條帖子消失得比上一條更快,只存活了幾十秒。

  月殤無奈地放下手機,又刷新了一下。

  「果然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風攜葉:楓葉咖啡店新店開張,地址在大廈對面向南走跨河拱橋旁邊,歡迎大家光臨。@葉隨風

  @我言秋日勝春朝:老闆前不久剛與老闆娘結婚吧,新婚快樂!一會就來捧場!

  @風攜葉回復我言秋日勝春朝:感謝感謝。

  @果汁兒汁兒:新婚快樂早生貴子啊,婚禮沒去上但隨的禮已經到了,有時間就去照顧生意。

  @葉隨風回復@果汁兒汁兒:奶糖收到啦,等你來請你喝現磨咖啡!

  @月下孤魂:你小子生活挺滋潤,娶到那麼好的老婆要好好寵著啊。

  @風攜葉回復@月下孤魂:當然,月殤老師也要注意身體。

  這位「風攜葉」同樣是月殤的學生,只不過人家成立了家庭,早就過上了幸福日子,慕勝不由自主地笑了笑,嘴角卻漸漸下去了。

  他有沒有家呢,家人是不是還焦急地等待著,有沒有人因他而悵然若失。

  慕勝對「家」的概念殘缺不全,可他突然很羨慕,羨慕這樣的生活,因為他一無所有。

  「慕勝?還好嗎?」

  月殤眼中含著關切,慕勝情緒變化的一瞬間她就意識到了,於是立馬關掉了手機。

  「啊……沒什麼,我就是,我就是在想,沒有記憶的我是不是也有一個真正的,能稱為家的地方,月殤小姐,你覺得家是什麼東西?」

  慕勝茫然地陳述道。

  月殤頓然語塞,她眨眨眼,眼角抽搐了幾下。

  「嗨!來了這兒,就將『組織』當家好了,還有我在呢!」

  她的聲音有一絲哽咽,喉嚨好像卡著塊咽不下去的腫塊,慕勝沒聽出什麼不對勁,依舊覺得她很豪放不羈,於是重新露出了笑。

  月殤鼓勵的目光重新回到她眼中,她讓慕勝端起手中的劍,自己大手一揮,一抹銀光如藤蔓交織在她手心,銀劍憑空而出。


  「步入組織的第一步就是要以足夠的實力來武裝自己,慕勝,就讓我挖掘挖掘你的天賦在哪!」

  「這麼直接?上來就要對砍嗎!」

  慕勝握著劍有些不安,他忐忑地咽了口唾液。

  「只是你單方面砍我,我會糾正你的揮劍姿勢,在作戰中精確揮劍更有利於對付敵人,來吧,動手。」

  月殤將銀劍指嚮慕勝的鼻尖,她剛剛還在微笑的嘴角瞬間收斂,眼睛一刻不眨地凝視著慕勝的瞳孔,四周的風都似乎被她沉重的氣場壓得動彈不得,慕勝努力讓自己將劍握緊,精神高度集中,但光是月殤的氣場就將他打敗了,他覺得月殤根本無懈可擊。

  他深吸一口氣給自己力量,深深皺起了眉,他將目標定為了月殤的胳膊,疾步奔向月殤的身側,手中長劍揮成弧型斬去,月殤立即作出判斷去格擋,銀劍斜砍嚮慕勝的刀刃,但兩把劍僅僅輕微碰撞,慕勝忽然敏捷地轉身揮砍,目標直指月殤的腿部。

  月殤眼神一凜,已出刀的手巧妙地轉變方向,橫切嚮慕勝的劍鋒,慕勝只覺手一麻,巨大的撞擊力從劍尖傳過來,劍柄直接從鬆懈的右手飛出,摔落在地上。

  月殤轉動手腕收劍。

  「假動作,不錯嘛。」

  慕勝咬著牙甩甩震麻的手,好些時候才緩過來,月殤腳尖挑起慕勝的劍,重新遞到他身邊。

  「千萬別放不開,就算你想出什麼花招,在我眼裡也跟慢動作沒什麼兩樣!」

  慕勝接劍後退回原來的位置,月殤沖他微微一笑,架起了銀劍。

  「再來!」

  慕勝邁步向前,長劍伴在他身側,切開殘風直指月殤的腹部,月殤再度抵住慕勝的刀尖,抬腳踹在慕勝胸口,但這本能將慕勝踢出二里地的一腳卻只是碰了他一下。

  「別固化思維,除了手裡的劍,身體的其他地方也能用來攻擊的。」

  月殤退步讓給慕勝空間,慕勝迅速收劍轉變攻擊方式,他俯身端劍,避開月殤的劍鋒,捅向月殤的腹部,這次慕勝的動作極快,劍鋒居然毫無阻攔地捅了過去,他心裡一慌,在劍鋒刺入月殤的衣服時停了下來。

  危機感從頭頂湧入,慕勝根本來不及抬頭,月殤的劍柄砸在他腦後。

  「這樣可就暴露出大弱點了,我完全可以在你出刀前將你擊暈,這招不到生死攸關萬萬不可使用。」

  兩人一同收手站好,月殤看慕勝的眼神忽然夾雜了疑惑,她瞬間收起銀劍說道。

  「先暫停一下,慕勝,我發現一個問題。」

  慕勝疑惑地看著月殤走到他身邊,然後抬起他的手臂,狠狠捏了幾下。

  「很奇怪啊,剛剛那幾招我發現……你的腿與身體還算可以,唯獨手臂看著總像使不上力氣,是因為不經常活動嗎?」

  「是嗎?我不太清楚啊……」

  說來慚愧,因為失憶,慕勝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如何,月殤這麼一說,他倒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什麼毛病了。

  「算了,問題不大,多加鍛鍊應該就差不多了。」

  月殤拍拍慕勝的肩膀,退後幾步,詢問道。

  「要繼續嗎?」

  「當然!還沒加入『組織』,我自然就沒有放棄的理由。」


  慕勝將劍柄捏得更緊,時間還沒過去多久,他還有力氣,那就絕不是該歇息的時候。

  躺在床上時,月亮已經高懸在枝頭了,月光斑駁地從窗前斜射在床頭,將慕勝的半邊臉映得蒼白。

  這套公寓是「組織」借與他暫住的,就在大廈附近,室內設施都很完備,連食物都在冰箱內儲備好了,床也比粗糙的沙子好了不知幾倍,訓練後筋疲力盡本該舒舒服服做個冗長夢,可是各種好覺條件都具備的慕勝硬是失眠了。

  他覺得很空曠,很孤獨。

  特訓時的熱血已經過去了,如今陪伴他的只有冷空氣與黑夜,它們皆是無聲的夥伴,善於用沉默使所有事物都安靜下來,也包括慕勝渴望的心,但他在渴望什麼呢,甚至渴望到心都被那東西揪著走,慕勝不懂,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將他的困意都驅散了。

  墓勝將雙手枕在腦後,百無聊賴地看著天花板,盡力放鬆身心想讓自己睡覺,這招確實奏效了,疲憊的身體終於遲來地卷上倦意,慕勝順從著閉上眼睛,意識開始逐漸朦朧,沉浸在黑暗中。

  「嗡——」

  什麼東西突然鈴聲大作,慕勝嚇得渾身一顫,直接坐直了身子,一束光亮出現在床頭櫃裡,從縫隙間傳出,慕勝連忙拉開柜子,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月殤的來電。

  好吧,「組織」貼心的還備好了手機,不過慕勝猜還是暫借的,他將手機從櫃中拿出,摁下了正雀躍蹦跳的接通鍵。

  「抱歉慕勝,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你應該都已經睡著了吧。」

  月殤滿是歉意的聲音從揚聲器傳出。

  「沒有,我失眠了,月殤小姐,有什麼急事嗎?」

  「其實……沒什麼事,慕勝,我想找你聊聊,關於那件事,我覺得不能給你一個含糊其詞的答案。」

  「什麼事?」

  慕勝摸摸頭,沒回想起來有什麼特別的事。

  「到時候見面再說吧,如果你方便的話,我一會就來公寓找你。」

  「好的。」

  掛斷電話後,慕勝換了身衣服,坐在月光下悄然等待。

  今天的月光異常亮,幾乎要和太陽一樣晃得人睜不開眼,慕勝臥室的窗子只能看見月亮的半邊身影,他起身踱步向窗邊,每前進一步,明月如白玉的身姿就露出一分,直到在慕勝的瞳孔中映出兩顆明珠。

  仿佛有什麼魔力一般,慕勝徑直出了臥室,跨過客廳,拉開緊閉著的落地窗,走入被冷風肆意席捲的陽台。

  這裡的月亮更明晰了,慕勝眼睛一刻不離地凝視著,恍然伸出手,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去撫摸那遙不可及的月亮。

  「今晚的月色真美,不是嗎?」

  慕勝手指一縮,迅速轉過身去。

  月殤就坐在屋頂,支著一條腿,與慕勝仰望著同一個月亮。

  「月殤小姐,你在這兒啊!」

  慕勝頗為驚喜地說道。

  「抱歉,都沒和你打聲招呼就進來了,要上來嗎,這裡是個觀月的好地方。」

  月殤輕輕拍拍旁邊的位置,慕勝想了想,去臥室搬來了床頭櫃用來墊腳,踩著邊緣爬上了房頂,安穩的坐在月殤旁邊。

  「月殤小姐,是要聊什麼呢。」

  慕勝率先挑起了話題。月光為他們照亮了屋頂,好像是特意掃淨了一小塊地方讓他們好好聊聊。

  「你還記得你問過我,家是麼東西嗎,我當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隨便一句話將你搪塞過去了,但我細想之後才發覺,家不應該是一個含糊其辭的東西。」

  月殤停頓了一下,翠綠色的眸子側過來看他。

  「所以我打算立刻和你說清楚。」

  慕勝想起了那時的問題,他的確還在迷茫著,無論抬頭回首,始終看不到答案隱藏在哪裡,月殤的目光像是從這雲裡霧裡中敞開道路,等著慕勝踱步而來。

  「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家,家裡有爸爸與媽媽,在我沒出生幾個月時,媽媽意外傷到了脊椎神經,所以在我記事時,她就一直坐在床上,給我唱好聽的兒歌。」

  「媽媽和我一樣是有能力者,她擁有水元素,但因為受了傷,只能給我變一些水做的小魚給我玩,但那就是我童年的全部,爸爸的工資本就微薄,再加上還媽媽做手術時欠的巨債,我的衣服都是破了補,補了又破的,唯一的玩具只有媽媽的小魚,它陪著我給媽媽做飯,陪著我打掃房間,有時它掉進泡著衣服的水盆里溶解了,我都要捧著盆哭得稀里嘩啦去找媽媽說小魚淹死了這種傻話,那時的日子裡,我的世界很小,只有媽媽、媽媽的小魚、還有干不完的活。」

  「那你的父親呢?」

  慕勝疑惑地問道。

  月殤深吸了一口氣,無力地笑了一下。

  「嫌家裡債務太多,出軌跑了。」

  慕勝呼吸一窒,但月殤沒在意,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在那之後不久我就失去了這個家,因為熒谷與暮丹發生了戰爭,因為第三代神楚菡松在指揮戰爭中犯下嚴重錯誤,熒谷的軍隊進入慕丹開始大肆屠殺,我和媽媽所居住的地區很幸運處在『組織』的庇護範圍,但接踵而來的……是一場地震。」

  月殤陳述這一系列的悲劇時臉上沒有一絲悲痛的神情,就像在講一有些遺憾的故事,她的眼睛睜得很大,被月光映照著如同明鏡。

  「房子一瞬間化為了廢墟,我和媽媽被壓在一起,那時正是晚上,在黑暗裡我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媽媽用力握著我的手,我嚇得直哭,幾要扯破嗓子那樣哭,然後我聽到……我聽到媽媽在說話……」

  月殤的聲音忽然停住了,一動不動,死死凝視著慘白的月亮,像時間靜止了。慕勝不敢出聲,冷風吹得他後背發涼,月殤的半截話停在那裡,讓慕勝忽然有些毛骨悚然。

  月殤嘴角抽動了幾下,直愣愣盯著夜空,終於繼續開口。

  「她在唱歌……她居然……在唱歌……」

  她的聲音難以想像的在顫抖,右手死死握成了拳,指甲幾乎陷進肉里在手心留下月牙型的印記。

  「我漸漸不想哭了,然後聽著媽媽的歌,睡過去了。」

  「等我醒來時,我躺在一片空地上,眼前是夜空,視線卻很清晰,我發現月亮好亮,就像,今天一樣。」

  月殤指向了她凝視已久的月亮,慕勝同樣抬頭望著,月亮似乎是這場談話的第三者,靜靜聆聽月殤的訴說,也仿佛長著雙無形的眼睛與他們對視,在見證一個女孩從悲劇下長大。


  那這月亮對你來說是什麼呢,月殤小姐。

  慕勝很想這麼問,可是嗓子像堵住一樣開不了口,心臟難過地跳動著,如一顆頑石。

  「剛上任神位的落暃大人找到了我,她牽著我的手將我帶去了『組織』的大廈,在路上她告訴我媽媽死了,因為失血過多,一根鋼刺刺穿了她的身體,在血液流乾的前一刻,她都在唱歌,唱好聽的兒歌,吸引來了『組織』的救援隊。」

  「那時我九歲,無法理解死亡為何物,只知道媽媽將我拋棄了,再也不回來了……」

  月殤的敘述聲越來越有氣無力,她抱緊了膝蓋,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自己,慕勝本能地感到那身體裡迸發出來的絕望般的悲傷,如同一朵腐爛的花扎在她的心裡,無時無刻散發著臭味。

  「從那以後,我的撫養權交予了落暃大人,我也有了新的名字——月殤,意為月亮下死去的孩子。」

  慕勝心臟「咯噔」一下。

  原來這不是月殤真實的名字,真正的「月殤」早就跟著原本的名字死在了殘破的廢墟中,和她的媽媽一起。

  至少那個「月殤」並不孤單。

  這就是為什麼月殤那麼喜歡收學生,她的學生大多數都是失去家或是沒有家的孩子,月殤不想他們像自己一樣被帶回「組織」後獨自掙扎長大,即使只有她一人陪伴,也勝過孤立無援。

  「所以啊,家就是會感到幸福的東西,即使沒有房子,就算只剩所愛之人,無論何時何地,哪裡都是真正的家。」

  月殤又露出往常一樣溫柔的笑,只不過面對的是白如玉盤的月亮。

  「去學會愛,慕勝,去嘗試愛這個世界,即使它不盡人意,但對的人會矢志不渝地等著你。」

  慕勝心情複雜地望著月殤的身影,心臟猛烈抽動,他摸摸自己的胸口,好像剛剛經歷了穿心之痛。

  「月殤小姐……也是這樣嗎?」

  他沒敢將前半句說出口。被命運如此傷害過的人,還會愛著這個慘痛無望的世界嗎,這似乎令人費解,世界已經辜負的她的期望,又是否值得她寄託自己破碎的愛呢。

  月殤沉默了,冷風攜起她額前的碎發,扑打在長長的眼睫上,她面龐散落的月光抹亮她的眼睛,以至於每一次眨眼都是破碎蝴蝶輕微的振翅,瑩亮的淚珠就從翅膀下滑出,沿下顎滾落,打濕了衣襟。

  回憶來勢洶湧,痛苦驚濤駭浪。

  「我?」

  她終於開口,像自問一樣說道。

  「如果不是,媽媽會傷心的。」

  好像是句題外話,又好像不是,慕勝只是注視著月殤的眼淚斷了線一般落下,她還是未能抵禦住悲痛的洪潮,任它衝垮了內心的堤壩,這樣反倒讓慕勝舒緩了一些,誰也不能總被困在過去,若是眼淚能緩解一分痛苦,就讓它盡情地流淌,管誰會看見,那不過是痛斥苦難的歌吟。

  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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