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閉著眼睛,正感受秋風往自己的身上撲,她就聽到了那名為湘兒的小丫鬟又哭哭唧唧了起來。
「琴兒姐姐何必咄咄相逼?你我都不過是任人魚肉的苦命人而已,我確實一時失智,看錯了人。可我們到底不過是奴僕,與三姑娘不同。我們只要隱瞞好了,不叫主子發現,也成不了什麼大事,三姑娘行事何等乖張?她是丞相的女兒,卻不自重。
明明有這麼好的出身,仍要行這等苟且之事。我看她就是不知好歹!我若是能投生在丞相府中,必然是要比她更懂得識時務!夫人對她那麼好,可她是怎麼回報夫人的?倒是花姨娘,生下來就不管她了,她反而是對花姨娘百般討好。」
琴兒實在是忍無可忍,竟然直接抬手與湘兒廝打了起來。
沈若閉著眼睛聽了會兒,到底是沒管住自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她唰得一下睜開了眼睛,站起來走到了裡間,嘭得一聲,把門給打開了。
只見一個彪悍的丫鬟壓在另一個丫鬟的身上。
那被壓著的丫鬟極不服氣的伸長了脖子,紅著眼尾叫喊:「我不過是說了三姑娘兩句,你就受不住了。她給了你多少好處,又讓你這樣為她賣命。」
想必這位被壓在地上的就是湘兒了。
那位就是琴兒。
琴兒一手掐著湘兒的脖子,一手揪著她的頭髮,狠聲道:「我呸!你以為我同你這樣的下三濫是一樣?我知恩圖報,並不像你一般,對著主子議論紛紛!三姑娘再如何,那都是丞相的女兒,何時輪到你來擺弄口舌了?」
「她都已經被從宗族除去名字了,今日踏出了丞相府的門,就是一個庶人,與丞相府再也沒有任何干係!我憑什麼不能議論她?」
琴兒的整張臉都氣得紅了,她氣得胸口起伏的厲害:「你可別忘了,我們不過是丞相府買進來的奴才,即便姑娘被趕出府,也是良民,不會被隨意打罵發賣!」
「琴兒姐姐,外面的世道如何,你比我清楚。若是作為良民我們能活下去,何至於被賣入府中?三姑娘整日裡只會吟詩作對,傷春悲秋。說得好聽了,她被趕出府,是良民。說的不好聽了,能活到什麼時候都不知道!深閨大院裡的小姐,從未見過外面世界的人心險惡。
不過是區區一個窮秀才,都能夠把她哄得團團轉,讓自己落得了如今這樣的處境。真的從丞相府出去,怕是外面的阿貓阿狗叫了一聲,她都得嚇得半死。她這樣的人,活得過今日,必然是活不過明日的。琴兒姐姐願意盡忠,我卻並不樂意。」
湘兒即便是被抓著頭髮,也同樣的牙尖嘴利。
琴兒氣得面目猙獰,只恨不得當下就把她給掐死,胸口起伏的厲害:「你……你!」
「餵。」沈若拍了拍手,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琴兒抬起頭朝她看去,臉上呈現出幾分惶恐來:「姑……姑娘?你別聽這個賤丫頭胡說八道,咱們就算是被趕到了京郊的莊戶上,自然也有咱們的活路!我素來擅長做農活兒,只要想活,就一定能活下去。還有花姨娘,她非是嫌棄你,是實在不得為之。」
被掐著脖子的湘兒諷刺地笑了一聲:「事到如今,琴兒姐姐還在做夢,花姨娘大義滅親,必然會得到老爺的青眼相加,只要她拎得清,不再與三姑娘有任何的來往,在丞相府吃香的喝辣的,都不是難事。」
「你還胡說!」琴兒啪啪就是幾巴掌抽在了湘兒的臉上。
沈若替她手疼。
湘兒被打得臉腫了,嘴角溢出鮮血來,卻仍舊目光灼灼地盯著琴兒:「琴兒姐姐的這幾巴掌怕是含了私仇,早就看不慣二公子與我親近了吧?也對,畢竟琴兒姐姐最喜歡的就是二公子,做夢都想著能夠嫁與二公子為妾呢。」
「你胡說!」琴兒仿佛是被戳中了心事,又急又羞,隱隱的還帶著幾分懊惱。
沈若嗤笑一聲,她懶洋洋地盯著湘兒:「不過是一塊垃圾,也值得你當寶貝,還未得到手,就迫不及待地炫耀,好似是最後的得勝者一樣。」
「三姑娘現在倒是伶牙俐齒。」湘兒微紅著眼眶,倔強道,「可惜,三姑娘口中的垃圾,也比三姑娘現在的身份要尊貴得多。」
沈若打了一個哈欠,又伸了伸懶腰:「尊貴的是那個什麼公子,而非你。」
「怕是三姑娘不知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道理。只要二公子高中,從丞相府中搬出去,必然會帶著我。」湘兒乾脆連裝也不裝了,她直接掀翻了身上壓著的琴兒,站了起來,整理了整理衣裙,對著沈若笑。
「而三姑娘和琴兒姐姐,到時候早就已經不知道拋屍在哪個荒野了。」
湘兒哈哈大笑兩聲,朝著門外走去。
琴兒從地上站了起來,抬手就要抓湘兒。
沈若雙手抱胸,懶洋洋地倚靠著門框,歪著頭出聲阻止:「讓她去。」
「姑娘!」琴兒急道,「這樣的刁奴,就應該好好地懲戒一番!」
「由著她去。」沈若慢悠悠地又踱步到了外面的躺椅上,低聲說了一句,「活不久的。」
湘兒大步跨出了小院,琴兒紅著眼開始收拾裡面的細軟。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湘兒去而復還,身後還跟著伺候在丞相夫人旁邊的老嬤嬤,並兩三個丫鬟。
個個都身強馬壯,一看就是做粗活的。
「三姑娘,老爺下朝回來,聽說了老太太對您的處置,也願意放您走。只是啊,您既然都已經被從宗祠除名了,便乾乾淨淨的離開,一分一毫,都不能動丞相府的東西。」
琴兒正在屋裡收拾,聞聽此言,眼眶先紅了,忙動手將兩張銀票藏進了沈若的一雙鞋的鞋底,她這才奪門而出。
「夫人一向自詡仁慈,如今三姑娘都已經被趕出府門,今後與丞相府再無任何的瓜葛,夫人還擔心什麼?一定要弄死我們家姑娘,她才能真正的放心?」
那嬤嬤冷笑一聲:「湘兒,掌嘴!」
湘兒提起袖子來,掄圓了胳膊就要朝著琴兒扇過去。
「有話好好說,動不動就動手幹什麼?」沈若脫了鞋,直接丟給了湘兒,「什麼都不帶嘛,衣服要脫乾淨嗎?中衣也是丞相府的錢買的,一起脫了唄,脫光,我不怕人看。」
湘兒來不及反應,被那雙鞋砸中了面門,登時一陣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