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管家一時不太確定陳嬤嬤這話是什麼意思，從懷中掏出幾兩紋銀來：「嬤嬤不如把話說明白些，小的粗蠢，不解其意。」
陳嬤嬤沒收，把銀子原封不動地退給了沈管家。
「三姑娘雖是跟在夫人身邊長大的，可奈何終究不是夫人親生的，便是夫人費盡心血，養出來的仍舊是這麼一個性子。老爺一向不喜無禮之人，三姑娘又做了那等事情。
原本呢，她想回去沈家，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偏生又讓她撞上了好運，救下了個知恩圖報的少年郎。老太太大發慈悲，原是想要接姑娘回去的。但三姑娘執意不肯，夫人也不好說什麼，這才特派人來伺候三姑娘。」
沈管家聽著這話，一時有些難以確定沈夫人的意思。
「夫人這是……放心不下三姑娘？」
「何止啊。」陳嬤嬤道，「只怕三姑娘好不容易掙了些名聲回來，又讓她給毀了，若真的是那樣，沈府這門，她可永遠都踏不進去了！」
陳嬤嬤把手放在了沈管家的腕上，用力按了按。
「沈管家是老太太那邊的人，雲天小莊又是老太太的私產，有些事情，夫人不好過問。可如今有沈管家這樣的一位老人守著，夫人也能放心些許，總不至於讓三姑娘真的再做了無禮的事情來。」
陳嬤嬤放開了手：「沈管家且去忙，就不必相送了。」
沈管家目送陳嬤嬤離開，摸著自己的袖口，微微出神。
小遲兒自始至終站在一旁，此時發出疑問來：「管家，陳嬤嬤的意思是，讓咱們好生招待三姑娘？」
「你沒聽出來？」沈管家一笑，「陳嬤嬤話里話外都在說三姑娘不是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自然不會有多上心。表現出來的關切，不過都是假的。」
小遲兒略微一琢磨，忽然打了個顫：「嬤嬤的意思是讓咱們……」
「抓姦抓雙。」沈管家幽幽道，「這位姑娘再被拿了，那可真的是死性不改，府邸那邊自然也沒有不管的道理。」
是夜。
琴兒伺候著沈若洗澡。
「姑娘。」她憂心忡忡，「門外的那些……」
「不是說了，打發他們出去。」沈若總是睡不醒的模樣，「雲天小莊那麼多能住的地方，隨便打發他們去住就行了。」
門外陳嬤嬤帶來的人，全部齊刷刷地跪在門外。
琴兒心軟，狠不下心來趕他們。
「姑娘，他們也是無可奈何，都是家生子，家人的命都被夫人拿捏著。」
沈若抬眸看了一眼琴兒，沒說話。
但這一眼裡帶了幾分煞氣。
琴兒心裡一驚，忙低下頭，姿態近乎是恭謙地看著沈若：「姑娘，是不是琴兒說錯了話？」
「琴兒，就如同陳尚說的，各自都有自己的不容易。我沒拒絕了他們，收了他們，卻不讓他們進我的小院，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沈若知道琴兒心善，若是琴兒想要跟在她的身邊，這個毛病就得改掉。
「他們是沈夫人的人，懷的什麼目的，為何想要近我的身，你在深宅大院裡這麼久，難道還不明白？」
琴兒的臉上閃過一抹茫然。
「還記得霜兒嗎？」沈若干脆把話說得明白。
提到霜兒，琴兒臉上又是一陣憤恨，她當真是不能理解這位一起長大的友人：「姑娘何必提她？那樣忘恩負義的小人！」
沈若倒是半天沒見的多生氣。
「深宅大院裡的人，不往上爬，就得被踩死。」她閉著眼睛，「她不想伏小做低，個人意願。」
尊重就好了。
琴兒喃喃：「可她到底是姑娘的人，一朝背主。」
「是啊。」沈若拿過帕子來，用熱水打濕了蓋在自己的臉上，「人真奇怪，既想要把人撬來，又嫌人家一朝背主，這樣的人，沈夫人真的敢用嗎？」
琴兒忽然一愣：「姑娘的意思是沈夫人不會重用霜兒？」
沈若抬眸看她一眼：「自然。」她又是一頓，「傻琴兒，讓你走，你不走，非要攪和進來，沈家的這些彎彎繞繞，可從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琴兒不放心姑娘。」琴兒用篦子給沈若梳頭，「對琴兒來說，姑娘才是琴兒的家人，是琴兒的一切。」
沈若是沒有辦法理解古人的這種思想的，於她而言，人人平等。
然而身在其中，又有諸多的身不由己。
說不出誰對誰錯。
何況，在這個世界講平等，實在是太可笑了。
沈夫人送來的那些小廝，足足跪了三五天，沈若就當沒看見，閉著眼睛躺在搖椅上睡覺。
不知是第七天還是第八天的時候，沈府那邊竟然又來人了。
這次來的是董大，一改之前對沈若和氣的模樣，神色不冷不熱的，只冷冷說：「三姑娘如此冷著夫人送來的人，可是對夫人有什麼意見？」
意見？
海了去了。
沈若把眼皮掀開一條縫隙，裝沒聽懂。
「董管事這次來是老太太又有什麼事情了？」
董大朝著身後一招手，走過來一個老婆子，並兩個小丫鬟。
那老婆子在沈若的面前站定，才冷冷開口：「姑娘，老太太聽聞您在雲天小莊苛待下人，便派老奴來管教一二。姑娘的名聲才剛剛好轉一二，實不該如此。」
沈若在心裡一連三嘆氣。
自己就這麼擺爛的小日子，怕是走到了盡頭。
也是煩得很。
只要是一日頂著沈這個姓，丞相府那邊就始終有藉口管教她。
地球爆炸吧。
「老太太是好意。」沈若不給沈夫人面子，卻不能不給老太太面子。
畢竟花姨娘還靠老太太庇佑著。
「姑娘心中明白就好。」老婆子這才道，「老奴之前一直都是在老太太跟前伺候的，姓趙，姑娘喊老婆子一聲趙嬤嬤就行了。」
沈若躺在搖椅上沒起來，哼唧著說：「趙嬤嬤好。」
琴兒立在一旁，頭皮都發麻了。
趙嬤嬤是什麼人，其他人不清楚，她卻是知道的。
真真是老太太跟前兒的老人了。
可老太太把這位調到姑娘的面前，又是個什麼意思？
琴兒實在是弄不明白，晚上的時候，小聲同沈若說了這位趙嬤嬤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