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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洪澤湖底

2024-09-02 22:30:38 作者: 蕭班遷
  我問爺爺,徐家那次遭難真的因為徐王盤嗎?

  爺爺說是的。

  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雖然是給徐家帶來了大災難,可也讓徐家離祖訓更近了一步。」

  爺爺沒由來的大笑讓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我擔心他受刺激了。

  然後爺爺告訴我說,先祖徐文彬心思細膩,他之前將盤上的銘文拓印了一份。徐王盤雖然被捻軍搶去,可那銘文沒有。

  對徐家來說,銘文才是徐王盤價值所在。

  徐家的後人一直在研讀銘文,在我高祖父時他找了許多有聲望的金石學家,終於是譯出了大部分銘文。

  銘文,也稱金文,是對先秦時代青銅器上文字的統稱。

  金文自漢代以來就被世人研究,不過多為收藏青銅器古董的需要,研究不透徹。

  直至清代,由於聲韻訓詁的研究日益深入,金文研究才有較大發展,晚清至民國時期有了系統性研究。

  徐王盤的銘文只有三十餘字,可惜由於破損,有五六個字已經完全不能辨認。

  在解讀銘文的過程中,為了再找到一些有價值的東西,在離家幾十年後我高祖父那一代又遷回了故土。

  那時清朝行將滅亡,社會動盪不堪,高祖父又一次打開過狗墳,可惜這次沒有什麼發現。

  爺爺看了看狗墳,說道:「八十年代,你二爺爺帶領考古隊對鵠蒼塚做過一次考古調查,認定鵠蒼塚遺址是商周時代的墓葬,距今三四千年,是古先民的活動的遺址。」

  泗虹大地的歷史可比我們想像的要古老厚重,四五萬年前就有原始人類在這裡生活。

  我起初也不覺得這裡有什麼特別,但數年後這裡發掘了順山集遺址,距今八千年多年,將江蘇文明的年限上推了1600多年,這塊大地可以說是江蘇文明的發源地。

  所以這裡的地下還會埋藏著什麼,誰也說不準。

  我看著爺爺的模樣,忽然覺得他真像盜墓賊,心道難道他們徐家先人盜墓的基因遺傳給了爺爺?

  我越發覺得爺爺長年走南闖北,行蹤不定,莫非也是在盜墓?

  至於他的二爺爺徐守華身為考古學家,代表官方發掘大墓,莫非也是受家族的影響?

  聽了爺爺的述說,我知道他為何要帶我來狗墳了。

  原來它與我徐家還有那樣一段淵源。

  「徐家的事充滿艱辛苦澀,所以我們從未對孫輩提及此事,只是讓你知道些古徐國歷史文化,算是傳承吧。我甚至想過讓祖訓的事在我們這代就斷了,讓你們自由地生活。」

  「以後的路,怎麼走,就由你們自己定吧。」

  聽著爺爺帶著無奈和期盼的話,我一時無法說些什麼。

  爺爺的心理很矛盾,一方面他不想再讓後人守著什麼祖訓,另一方面也有些希望我接過家族使命,繼續尋找徐偃王墓。

  似乎為了給我留下思考的空間,爺爺又主動說了另一件事。

  離著不遠還有個鳳凰墩,是個與龍墩(狗墳)相仿的大土墩。民國初年,我的高祖曾想打開鳳凰墩。

  我興趣一下子又被調動起來。


  關於鳳凰墩的來歷,有一個傳說。

  傳說在古代時那裡挖河,河工每天收工後鍬鍤等工具不會帶走,而是就手插在原地,明天來此再接著開工。

  當他們挖到鳳凰墩那裡時,出事了。

  某天河工如以前一樣就地將鍬鍤插在地上,可第二天早上過來一看,只見滿地鮮血,染紅了河道。

  大家都嚇壞了,都說觸動了神靈遭到了懲罰。

  後來有一個風水先生解釋說,這裡是風水寶地,地下藏著一隻鳳凰,那些開河鍬鍤所插的正是鳳頭部位,釘死了鳳凰。

  最後由風水先生在那裡建造了一個大土台,祭神禱告多日才讓那裡停止了流血。

  我接口道:「那個大土台就是今天的鳳凰墩吧,這與徐偃王有關係嗎?」

  爺爺說道:「也不能說沒有關係。」

  這個回答顯然不能讓我滿意。

  「你知道中國歷史上第一條人工運河是什麼嗎?」

  爺爺忽然反問我道。

  見爺爺考校自己的歷史知識,我也不怵,說道:「是春秋末期吳王夫差開鑿的邗溝。」

  這是寫進歷史教科書的知識,我好歹是個大學生,自然是熟悉的。

  不過我涉獵廣博,還知道一些其他人少見的歷史知識。

  所以我又補充道:「其實我國有記載最早的人工運河是胥江,這是吳王闔閭用伍子胥之謀伐楚開挖的。」

  爺爺點點頭,然後對我說道:「那我今天告訴你一個新的歷史知識,中國歷史上第一條人工運河徐偃王開鑿的,它是古汴水前身的一段。」

  古汴水我自然是知道,隋煬帝開鑿的通濟渠,便是後世的汴水,它在古汴河河道的基礎上挖掘開通的。

  若往前推,戰國時開鑿的大名鼎鼎的鴻溝也是古汴水的一部分。

  爺爺所說的頓時戳到了我的知識盲區。

  我自認為喜好歷史,但從未在哪一本書上看到中國歷史上第一條人工運河是徐偃王開鑿的說法。

  我問道:「有文字記載嗎?」

  「沒有文字記載,並不代表它不存在。」

  我沒敢繼續追問,否則爺爺一定會用「盡信書不如無書」來敲打我。

  爺爺繼續道:「徐國乃東夷族,以鳳鳥為圖騰。徐偃王時期徐國稱霸一方,有挑戰周天子的實力,正象徵鳳凰騰飛之勢。鳳凰被釘死,徐偃王反周不成,徐國也開始走下坡路。」

  我總覺得爺爺的說法有些牽強,先是龍墩,後是鳳凰墩,又是龍又是鳳的,這些傳說襯托徐偃王越發神奇了。

  歷史就是這樣,你若成為傳奇人物,自會有人替你編造神奇事跡的。

  「那高祖在鳳凰墩可發現什麼寶貝?」

  我其實對這個更有些興趣。

  「你真以為我徐家是盜墓的嗎?」

  爺爺有些不滿地說道。

  過了一會,他才繼續道:「這一帶含『墩』字的地名非常多,墩要麼是古代土台的遺址,要麼就是古代烽火台的殘存,當然也有可能是大墓。」

  「當時你高祖在鳳凰墩勘察一番,取了幾鏟土,斷定鳳凰墩是古代一處土台類遺址便沒有繼續下去,當然他也是不想重蹈那次龍墩給徐家帶來的慘禍。」


  我表示認同。

  你如果挖了,即便沒挖到什麼東西,有心人偏說你挖到了,你怎麼解釋清楚呢?

  搞不好又是一場家破人亡的禍事降臨徐家。

  「更重要的是,通過對徐王盤銘文的釋讀,你高祖已經將注意力放在洪澤湖中了。」爺爺說道。

  「高祖是認為徐偃王的墓可能是在洪澤湖中?」

  我有些驚訝。

  洪澤湖一帶是天然窪地,古時分成大小若干湖泊,是一個湖泊群。

  南宋時黃河奪淮,大小湖泊開始相通。它作為現今中國第四大淡水湖的地位是明代中期形成的。

  在洪澤湖發展壯大的過程中,周邊許多古城古鎮被淹,古徐都、古富陵縣城、古臨淮鎮、古泗州城等都相繼沉沒於洪澤湖中,至今仍沉睡在浩瀚的水波之下。

  「你的高祖相信,作為徐國國君,他的陵寢一定是在國都附近。不管徐偃王最終下落如何,他最終的歸宿都應該在徐都。」

  徐偃王最終的下落,眾說紛紜。

  史載周穆王伐徐,徐偃王兵敗被殺。

  周王將徐國降為子爵,令徐偃王之子為徐君並舉國北遷。

  還有一種說法是,徐偃王讓國,將國君大位讓與兒子,自己率部分民眾南遷到了浙江。

  浙江很多地方有不少與徐偃王有關的遺蹟,其中東錢湖、象山、湖州地區還有徐偃王墓存在。

  不過浙江各地與徐偃王有關的宅、墓、祠、廟,都是祭祀紀念性的建築。

  它們是徐國滅亡後南遷到浙江的徐人思念故土,緬懷徐偃王而修建的建築遺存。

  我的二爺爺徐守中曾撰寫過多篇學術論文論證過這個問題。

  我對爺爺與二爺爺關於徐偃王墓的研究結論從不否定。

  因為我知道,這兩個老爺子對尋找徐偃王墓近乎痴迷,不容別人非議。

  質疑了,容易被他們投來像看白痴一樣的目光。

  這目光比挨上一頓罵還難受。

  「離這不遠的張墩,有個季子掛劍台,歷史悠久,見於史料,你應該是知道的。」

  爺爺主動提了一段我知道的歷史。

  春秋末期,吳國公子季札出使魯國,路經徐國,得徐君盛情款待。

  徐君很喜歡季札隨身佩戴的寶劍,卻不便明言相求。

  季札看出徐君心思,欲將寶劍贈與徐君,但出使魯國不能沒有寶劍,於是季札便決定回程再經徐國時,將寶劍贈與徐君。

  但當季札從魯國歸來後,徐君已經病死了。

  季札心痛不已,去墓地祭拜了徐君,然後解下寶劍掛在徐君墓前的樹上。

  後人在此修了掛劍台。

  《泗虹合志》云:掛劍台距古徐子國里許,有土阜類台,即徐君墓吳季子掛劍處也。

  爺爺說道:「這個徐君墓距國都不過里許,那麼歷代徐君的墓也應該在這個範圍內。徐國存國1600餘年,歷經44代國君,在徐國早期的都城山東郯城,好幾代徐君墓都已經被發現,不僅如此,在山東、浙江等地還發現大量與徐國有關的徐器。」

  「但是這裡作為徐國國都近千年,除了張墩掛劍台處的徐君墓外,再無發現其他徐君墓。這裡的徐君墓好像都消失,罕有徐國器物問世。」

  「你說,這是為什麼?」

  爺爺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其實我很想學堂弟徐溫的語氣,回答這個問題:

  「會不會是徐國國都根本就不在這裡?」

  但我性子終究不如他,略一思考,答道:

  「你是說,這些徐君墓都淹沒在洪澤湖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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