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是大門關著。
仲瑤沖裡面喊了一聲:「王老爹,你在嗎?」
我問道:「怎麼,這裡面還有人居住?」
姜瑤雨說道:「要是沒有人住,這祠堂早就拆掉了。」
「要是別人住,也得拆掉,但王老爹是個例外。」
見仲瑤這麼說,我頓時對瘋老爹生出了興趣。
這王老爹看起來好像是很厲害的人物。
仲瑤難得地主動為我解惑起來,她主動開金口道:
「王老爹是個老軍人,參加過抗美援朝,頭部受過傷,精神不太好,所以島上的人叫他王瘋子,或老瘋子。」
「他很早就在祠堂看門,爺爺接手穆墩島後見他是個軍人,想安排他到養老院養老,可王老爹不願意離開祠堂。本來這個祠堂也是要拆掉的,爺爺也沒辦法,就同意他繼續住在祠堂里,估計現在整個島上年頭最久的東西就是這個祠堂了。」
爺爺來過穆墩島幾次,可都沒有注意島上有這個祠堂和王老爹這樣的人。
現在得知一個瘋子竟然能讓冷酷的仲兆南為他退讓,看來的確不一般,這讓爺爺對王老爹也生出了興趣。
「王老爹,開門啦,我來看你啦!」
仲瑤又對裡面喊道。
祠堂破舊的大門終於打開了,一個老頭從門縫中伸出頭來。
這老頭穿著一件有些破舊的灰色衣服,臉上的皺紋很深,頭上戴的是六七十年代常見的綠軍帽,不過帽檐一角折斷過,耷拉了下來,腳上是一雙破舊的解放鞋。
他看起來七十多歲,比爺爺還大些。
或許是因為軍人的緣故,他的腰杆還算挺直,只是滿臉皺紋寫滿了歲月的滄桑。
在我看來,瘋老頭整個人就是從歷史中走出的人物。
那是一個時代的烙印。
誰能想到,在這樣一個小島上還生活著一個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呢。
王老爹眼睛四下瞄著門前的幾個人,尤其是看到陌生的我和爺爺,緊張地說道:
「你們……是想偷我的魚乾?」
我剛看到王老爹時,看不出他哪裡不正常,待聽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我才覺得王老爹的確有些「瘋」狀。
想到這裡,我頓時更加同情王老爹了。
一個為國流過血的老人,藏身一個小島,還瘋了,真的很悲涼。
「王老爹,偷魚乾的是小貓。」
仲瑤顯然熟悉王老爹的習性,像哄小孩一樣地對王老爹說道,「我們是來幫你抓那隻小貓的。」
「對,要抓住那貓……還有老鼠,不……不行,要抓走了貓,老鼠也會偷魚乾的……你把老鼠也抓走吧。」
我們不禁啞然失笑,這王老爹也沒有瘋的那麼嚴重啊。
我說道:「好,我來幫你抓老鼠。」
王老爹看了看我,說道:「呵呵,你抓不住老鼠的,你又不是小貓。」
王老爹說話像小孩子一樣,惹得仲瑤撲哧一笑。
我學著王老爹的語氣,說道:「我可以先讓小貓抓完了老鼠,再抓走小貓,這樣就可以了。」
「小貓抓老鼠,然後再抓小貓……」
王老爹低頭念叨著,好像在思考我的這個主意。念叨一會後,他抬頭說道:「小貓就一隻,老鼠很多,它抓不完,你可以和小貓一起抓呀。」
仲瑤笑得更大聲了,覺得瘋老爹讓我吃癟是一件令她痛快的事。
我聽著仲瑤的笑聲心裡不服,想和王老爹頂上幾句,找回點面子,可一想瘋老爹的思維實在不同於正常人,只好咽下到嘴的話頭。
爺爺呵呵笑道:「老哥,他們不會抓老鼠,我可是會抓的。」
瘋老爹看了爺爺一眼,問道:「你是誰?你跑得過老鼠麼?」
「我姓徐,跑不過老鼠,可我會和老鼠說話呀!」
說完,爺爺嘴中發出幾聲吱吱的老鼠叫聲。
我沒想到爺爺還會口技,還別說,那聲音很像。
王老爹從門中走了出來,看著爺爺說道:「你真會和老鼠說話呀,快教教我,我也要和老鼠說話。」
爺爺笑笑說道:「行,但你要先讓我們進去抓老鼠。」
「你們進去抓老鼠,還有貓,但可不要偷吃魚乾。」
王老爹拉著爺爺的手臂往門內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再說幾句給我聽聽。」
「好,我保證不偷你的魚乾。」
爺爺笑著,嘴裡又發出幾聲老鼠的叫聲,在王老爹的「拉扯」下進入了祠堂。
「徐爺爺真厲害。」
仲瑤讚嘆了一聲,跟著進了祠堂。
祠堂並不大,進門穿堂而過,映入眼帘的是一個破敗的院落。院落不大,裡面的空地上正晾曬幾種魚乾。
院落盡頭就是祠堂的正堂,正堂正中靠牆處擺著一個香案,上面堆放一些雜物。
香案後面的牆壁上隱約畫著一幅壁畫,我學著爺爺的樣子看了一會,只是年久失修,牆皮皸裂掉落,色彩暗淡得很,依稀能看到紅色痕跡。
爺爺的目光在壁畫上掃視著,陡然停滯下來。
「爺爺,怎麼了?」我奇怪道。
「這壁畫有些古怪呀!」
爺爺盯著那模糊不堪的印跡說道。
「有什麼古怪的?」仲瑤問道。
「這壁畫是有些模糊,不過還是能看出畫的是……佛像。你看下面那一圈應該是蓮花座,畫的是羅漢還是菩薩看不清楚,也可能是個高僧。」
「問題是,家族祠堂中供奉祭祀的怎麼會是佛家的人物,所以我說古怪啊!」
聽爺爺這麼說,我再看向壁畫越發覺得那的確是一幅和尚打坐像。
「這裡的確是祠堂呀。」
仲瑤肯定地說道,「島上人都是知道的,這畫的會不會是王家的先祖?」
爺爺說道:「我說祠堂古怪,不僅是因為裡面供奉的僧侶像,還因為這個祠堂的布局。如果從風水角度看,這個祠堂犯了大忌,極不吉利。布局不合理,供奉僧侶像,這王家祠堂還真是透著神秘。」
我看著模糊的畫像說道:「祠堂是祭祀祖先的地方,古怪一點也不是不可能吧,或許有其他的講究。」
爺爺搖頭道:「什麼是祠堂?從另一個角度而言,祠堂是建在地面之上的墳墓,古人對祠堂的重視絲毫不亞於墳墓,風水布局是馬虎不得的。這祠堂兩面環水,不合規矩,風水確實不佳。」
爺爺知道些風水的事,他之前在祠堂外時,就看到祠堂大門不遠處的一處灰磚砌成的花壇。
這個花壇是對稱的半圓串在一起,一頭延伸出來的也呈半圓,整體像個十字架。但它其實更像道教中由銅錢串成的「金錢法劍」樣式。
也就是說,祠堂在設計的時候,其實是考慮了某種風水因素的。
但它卻與人們認知中的風水有些差異。
爺爺看著這古怪的壁畫,一時也看不出什麼信息,便移開了目光。
祠堂兩面牆之間拉著幾條細繩,上面掛著的是已經曬好的魚乾,牆角還有一些燭台、瓷碗之類的東西。
祠堂被王老爹收拾的還算乾淨,畢竟有人在裡面居住,顯得不是那麼破敗。
上方木樑上不時有一些黑影迅速地竄過,看來這裡的老鼠不是一般的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大搖大擺地在人面前活動。
「整個島的老鼠都集中在這裡的吧?」
我看著鼠影重重的樣子,不禁嘆道。
「媽呀,好大的老鼠!」
仲瑤突然尖叫一聲,往後蹦了一步,一下子跳到我的身後,雙手抓著的胳膊,一副花容失色的樣子。
這一切,只是因為一隻很大的老鼠從她腳邊竄過。
我當時就不解了。
仲瑤對我一直保持距離且略帶鄙視,怎麼跑到我身後了?
她不是應該躲到我爺爺身後嗎?
「快抓它呀!」
看到老鼠,瘋老爹一邊喊著,一邊沖老鼠跑過去。
當然這隻老鼠輕鬆地從眾人面前逃脫了。
「這哪裡是祠堂,分明就是老鼠窩!」
我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多老鼠,一邊護著仲瑤,一邊說道。
雖然抓老鼠只是一個讓王老爹允許我們進入祠堂的藉口,但看到這麼多老鼠,我們都是驚訝不已。
王老爹追丟了老鼠,回頭見我們這幾個要幫他抓老鼠的人一動不動,有些生氣:
「快抓呀,不要讓它們跑了。」
他還特意指了指爺爺,說道:「你告訴它們不要跑。」
我們哪裡會抓老鼠啊,學貓叫嚇唬它們也不成啊。
爺爺看著不斷竄跑的老鼠,向前走了兩步,突然蹲下,當站起來時,他手中抓著一隻老鼠,說道:
「老哥,你看這是什麼?」
也不知爺爺用了什麼法子,真被他抓住了一隻。他提著老鼠的尾巴,老鼠碩大的身軀不停掙扎,發出吱吱的叫聲。
「大老鼠!」
王老爹一看到老鼠,立刻跑過來從爺爺手中搶過老鼠,拽著它的尾巴說道:「叫你偷吃魚乾,被我抓到了吧!哈哈,看我怎麼收拾你!」
王老爹哈哈笑著,提著老鼠跑到外面「收拾」這隻倒霉的老鼠去了。
爺爺抓老鼠的手段讓姜瑤雨很好奇,她問道:「徐爺爺,你是怎麼抓住它的?」
爺爺笑道:「它是自己撞到我手中來的。」
從進入祠堂開始,我就一直在觀察裡面的陳設。
這棟帶有古舊風格的祠堂是典型的蘇北民間建築風格,從那殘破不堪的壁畫、香案到木樑,我都看得很仔細。
當王老爹拿著老鼠出去後,我對爺爺說道:「這裡不是漁社。」
爺爺點點頭道:「是的,不過漁社的一些遺物應該是放在了這裡。」
他說著走到祠堂堆著雜物的牆角處,解開上面覆蓋的塑料布,在裡面翻揀起來,很快就從裡面找出一個大物件。
那是一個木質的塑像,約有一米高,塑像曲頸僂背,面呈猿形,齜牙咧嘴,頭上還長著兩隻角,不過其中一角斷掉大半。
塑像上面還殘存著一些紅綠彩漆,顯然是有些年頭了。
爺爺將塑像上面的灰塵仔細擦去,恭敬地擺正。
「這便是湖神巫支祁了,也稱水母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