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得一步一步做,徐溫來了沒兩天,我們去了一趟鐵山寺。
只有我和徐溫去的。
我們之所以去鐵山寺,是因為二爺爺徐守華現在就在鐵山寺。
鐵山寺位於盱眙鐵山,四周是一大片森林,隨處可見各種動植物,是名副其實的動植物王國。
沿途少有人煙,滿眼看去都是綠色。偶爾能看到幾個提著篾條提籃,拿著一把短鐮的老年婦女,在挖馬齒莧、野芹菜、野蒜等野菜。
在很多人眼中,這些野菜絕對是美味佳肴,賽過魚翅燕窩。
每年這個時節,挖野菜是一種傳統,是一種深藏國人骨子的烙印。對老人而言,它是舌尖上的記憶,對青年人來說,是一種踏青遊玩的愜意。
和明祖陵一樣,鐵山寺的知名度不算很大,上山進寺的多是本地人。
我和徐溫在等著二爺爺和周寧。
周寧是我的女朋友,也是我二爺爺徐守華的研究生。
徐溫不解道:「爺爺為何不直接去穆墩島呢?來這裡幹嘛?」
「你問我,我問誰啊?」
「你沒問周寧嗎?你小子在我爺爺身邊安插了這麼一個臥底,你能不知道?」
「我倒覺得是你在我女朋友身邊放了一個監督者,搞得我們獨自相處的時間都沒有。」
我和徐溫從小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相互擠兌對方已經成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徐溫說道:「周寧什麼都好,就眼神不好。她是我爺爺的學生,照理說近水樓台先得月,可她偏偏看上了你。她的審美絕對出了問題的。」
「這話你應該當面問她。你看她來了!」
山路上出現兩個人,女的年輕有活力,男的白髮蒼蒼但也精神矍鑠。
「哎呀,爺爺,寧妹,你們來了啊。多日不見,寧妹,你越髮漂亮了,爺爺也是老當益壯啊。」
徐溫頓時迎了上去,熱情殷切,對二爺爺又攙又扶,對周寧一個勁誇讚,頓時就顯得我有些冷淡了。
「怎麼,見我來你不高興?」
果然,周寧看了看我,沖我質問道。
「哪能啊,我是望眼欲穿,早盼你來了。」
我衝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周寧很害羞,畢竟他的導師在場,何況還有一個大嘴巴徐溫呢。
她給我了五秒的擁抱時間,然後推開我。
「這麼多天連個電話也捨不得打給我,怎麼洪澤湖裡信號不好嗎?」
她這是在質問我呢。
我離開她的胸膛,卻牽著她的手,而且還用力捏了捏,說道:「這些天,因為一些事,我心裡很亂,二爺爺是知道的。」
「好吧,我原諒你了。」
徐溫一見周寧如此,不樂意了,說道:「寧妹,這就原諒了?你得用拳頭招呼他一頓啊!」
周寧雖然是江南水鄉女子,溫柔可人,但練過跆拳道,徐溫可沒少挨過他的拳頭。
我也挨過,但那是愛的拳頭。
「叫我姐!」
周寧看著徐溫,很兇狠地說了一句。
徐溫是我哥,大我兩歲。
周寧是我女朋友,大我三歲。
所以從年紀上,徐溫叫周寧叫聲姐姐是對的。
但周寧是我女朋友,徐溫未來的弟妹,叫聲妹妹也是對的。
徐溫其實是想折中一下,叫聲「姐妹」的。
而且他之前就常這麼叫。
但周寧更喜歡以勢壓人,讓他叫「寧姐」。
「嘿,你們合夥欺負我啊!徐鴻,我以後是不是得管你叫姐夫?」
「你這麼叫,我也不反對。」
「爺爺,你看,你學生聯合他男朋友欺負我這個單身狗!」
「二爺爺,你管管你孫子,他嫉妒我!」
二爺爺呵呵笑著,抬腳往前走去。
徐溫攙著他,我牽著周寧,我們進了鐵山寺。
二爺爺來過這裡多次,對這裡很熟悉,他邊走邊給我們做介紹。
「鐵山寺因山得名,始建於東漢,是千年名剎。寺廟屢毀屢建,到明代時規模極盛,以鐵山寺為中心,有大小寺廟十數座。民國時,土匪橫行,寺廟毀於戰火,建國後重建,但規模不復往昔。」
「你們看,遊人稀少,香客寥寥,連這香案都落了灰塵。」
我們進了進了一座大殿,二爺爺手指從一張香案上划過,留下一段清晰的指痕,不禁有些嘆息。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周寧見狀念著這一段著名的佛家偈語,道,「老師,你著相了!」
「好好!我倒不如你這年輕人豁達,到底是老了!」
二爺爺笑道,吹掉指尖的灰塵繼續向前走去。
我和徐溫是第一次來鐵山寺,對這裡的歷史典故不太清楚,腳步跟著二爺爺行動,他去哪我們就跟著去哪。
「看,那兒有座雕像!」
徐溫看到不遠處一個高大的雕像,忙帶著二爺爺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和尚的塑像,和尚站在蓮花座上,脖子掛一串佛珠,手持一卷佛經,目視遠方。
這是一尊現代感十足的雕像,我剛從明祖陵過來,這雕像和明祖陵的差遠了。周寧是考古學出身,接觸過很多古代石雕,在她看來。這雕像的工藝也就一般吧。
我的眼睛停在了石像底座金粉漆成的兩行字上:中國第一位大和尚——嚴佛調。
「中國第一位大和尚嚴佛調!老師,真有這樣的人麼?」
周寧雖然是學歷史的,但也不是樣樣精通,這涉及佛門歷史,她還不知道中國第一位大和尚叫嚴佛調。
我也是如此,還真不知道這個人。
嚴佛調,以前我從未聽過。
「當然有了,不過準確地說,他是有記載的漢人出家第一人。」
像徐守華這樣的老考古學者,老史學家,堪稱百貨公司,腦子裡面裝的都是各種文史知識。
他看著雕像說道:「嚴佛調,也叫嚴調,是鐵山寺的開山鼻祖,東漢桓帝靈帝時期人。他曾與安息僧人合作翻譯佛經《法鏡經》,後來他更是獨立翻譯撰寫了《沙彌十慧章句》,開創漢僧傳述佛經的先河。後來他回到家鄉修建了鐵山寺。他晚年更是做了一件大事,出境傳教,是中國出境傳教的第一人。」
嚴佛調身上的標籤太多了,他漢人出家第一人、撰寫經書第一人、翻譯佛典第一人、境外傳道第一人。
這麼厲害的一個歷史人物,我已經竟然聞所未聞,真是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