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簪詞躺在床上,想起白天的事。
原先她聽到張沖還不覺著有什麼,直到聽到張靖邦。
她被關在庵堂期間,去後山澆菜,偶然看到了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擇菜。
後來才知道,這個小男孩叫張靖邦,父母雙亡,被住持遠遊時救回來,看到他小小年紀十分沉穩,而且不愛說話,李簪詞經常有意無意地幫他。
後來兩個人熟悉了,她才知道張靖邦的父親是張沖。
張沖是魏以薀手下得力幹將,在魏以薀驅趕博雅國和東瀛時,發揮了很大作用。
後來魏以薀在明州鎮壓叛亂,打壓博雅國,博雅國眼見失敗,以魏以薀破壞兩國關係和睦為由,請朝廷罷免他的將軍之職,如此博雅國願意停戰,雙方恢復兩國貿易。
朝廷官員一半支持魏以薀擊退博雅國,畢竟博雅國在浙江一帶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不知害死多少老百姓。
另一半支持奪去魏以薀軍職,押送回京,給博雅國一個交代,緩解大靖國庫空虛之策。
魏以薀帶領諸位將領從海上抗擊博雅國回到浙江,等來的不是朝廷恭喜他凱旋,而是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三司會審,如何處置戰犯魏以薀。
張沖氣不過,辱罵皇帝和內閣鼠目寸光,他們這些將領在前線拿命打仗,背後決策之人用屁股決定腦袋。
後來張沖被以辱罵皇帝的罪名,關押進監獄,秋後問斬。
但後面被魏以薀救下,再後來,張沖在魏以薀死後,以叛國罪被處以五馬分屍。
張沖娘子在帶著兒子逃跑時,被劫匪侮辱至死,這給張靖邦留下了陰影。
但這個少年後來因為她重回坤寧宮,得了魏以蘅的重用。
她臨死前,張靖邦已經是一方將軍,跟朱家水火不容,後來如何,她不得而知。
原來張靖邦的名字,是魏以薀賜的表字。
翌日,李簪詞打算出府去縣衙,管家說恭王已經去番禺碼頭,打完仗後才會回來。
李簪詞想到昨天跟魏以薀吃麵時候的聊天,問跟在她後面的朱永:「恭王喜歡吃哪家酒樓的爬金山和松子魚?待他回來了,我想親自下廚煮給他。」
朱永道:「王爺的愛好,屬下不知。」
「那恭王平日去哪個酒樓吃飯?」
「只有官員宴請,王爺才會去。」
莫不是先皇后煮給他吃的?他從不提及自己母后,也不提家人,嘴巴嚴嚴實實,這種人誰有困難都會幫一把,看起來人很好,但不會真正接納別人。
李簪詞決定去找劉娥一起到縣衙,上了馬車,發現她的車夫變了,而且從一個變成兩個。
朱永道:「王爺說他不在番禺,多派些人手保護姑娘,若姑娘辦完事情要回京,屬下會再添加兩個人護送。」
她至少要保證季文聿明年會上京參加春闈,才能回京去。
馬車剛出府,卻見布政使府的馬車正要拐過來,車簾掀開,露出姜流帆急切的臉。
「李姐姐,你跟我一起去縣衙找文聿哥吧。」
「可是出了什麼事?」
「昨天文聿哥去找黎伯伯退親,黎姐姐知道後,十分生氣,去質問文聿哥,沒想到文聿哥說他要上京趕考,日後被分配到哪裡也不一定,讓她找個合適的人家成親。黎姐姐一氣之下,打了文聿哥兩巴掌。我想去看看文聿哥,有沒有受傷。」
李簪詞忙讓她上自己的馬車來。
前世,是黎可檸退親,聽說當時鬧得很難看,馮葛慧還被羞辱了一番,因此大病一場。
這一世,變成季文聿主動去退親,馮葛慧並沒有參與進來,也就是說,馮葛慧應該不會大病一場,至少不會經歷被黎家羞辱的事。
「黎姐姐有時候脾氣上來便打人。文聿哥本就是男人,被黎姐姐打了,肯定會很傷心,萬一他想不開了,會不會跳河。」
「不會的。季公子去退親前,自然料到黎姑娘會打他,他也沒有還手,證明他有君子之風。若因為這點事情跳河,日後他在官場上如何面對同僚的打壓?」
姜流帆想到平日那些小官小吏經常被欺辱不敢反抗,打臉杖刑也是常有的事,懸著心悄悄放下來。
到了縣衙,門子讓他們往後門去,進了後面便是馮姨娘的院子。
季文聿自小跟馮葛慧住一個院子,後來中舉,季郝安單獨分了院子給他,他住習慣了馮葛慧的院子,一直沒有搬走。
準備走到馮葛慧的院子時,裡面傳來吵吵鬧鬧的聲音,以及女人輕輕哭泣的聲音。
「父親既然有心攀龍附鳳,兒子去退親又有什麼錯?一女不嫁二夫,兒子也不願腳踏兩隻船。」
「你你你!你是想氣死我不成?」
李簪詞跟姜流帆進去,便看見季郝安吹鬍子瞪眼,馮葛慧站在一旁哭,季文聿挺拔身子站在院子裡,鐵骨錚錚,不肯低頭。
「叔叔,你別罵文聿哥,黎姐姐不喜歡他,就算在一起了,黎姐姐對文聿哥也不好。」
季郝安看到姜流帆來,這是布政使的女兒,自然要給面子,語氣軟下來幾分,「不是叔叔罵他,是他太不知道天高地厚,好好的一門好親事,少走多少路,他非要去吃那個苦。叔叔要是能幫他,還要他成親來助力不成?」
姜流帆道:「黎,黎姐姐喜歡的是我哥哥,文聿哥跟她不合適,每次文聿哥去見黎姐姐,都被黎姐姐辱罵。你們別逼文聿哥了。」
姜流帆看了眼季文聿,看來黎姐姐在他臉上打的那兩巴掌,並沒有留下印記。
馮葛慧原先生氣兒子私自去退親,現在聽到姜流帆如此說,難怪自己每次要兒子送東西去給黎家姑娘,兒子都不願意。
只是兒子願意為了自己,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想到這裡,馮葛慧便懊悔不已,都怪自己,也被富貴迷了眼。
姜流帆把自己帶來的藥膏遞給馮葛慧,「昨天文聿哥被黎姐姐打了兩巴掌,這是我拿來的藥膏。」
馮葛慧接過,這才看向她身後的李簪詞,詫異道,「東家跟馮姑娘認識啊?」
姜流帆道:「這是恭王的表妹,她跟恭王從京城來這裡玩耍的。文聿哥也認識。姨娘認得李姐姐?」
馮葛慧道:「平日我在李姑娘店裡接女工來做的。」
一聽是恭王的表妹,季郝安心思活絡,恭王身邊何時有過女人,把表妹帶在身邊,那不就是日後要成婚的對象了?將來的恭王妃?
季郝安打算把眼下的事情放一放,「文聿,快請兩位姑娘到大堂喝口茶。」
季文聿便領著她們往縣衙廳堂去,給人上了茶,他硬邦邦地問:「你們還有什麼事?」
季郝安笑道:「他不會說話,你們別放在心上。李姑娘在番禺做生意啊?」
「我不過是無聊跟表哥過來看看。興許很快就回京城去,聽說季公子也要到京城會試,不如跟我一道上京?」
想到能跟恭王同行,季郝安還沒有等季文聿開口,便先答應:「這怎麼好意思?你們哪日回京,我提前兩日幫文聿備好銀子行囊,省得太麻煩你們。」
李簪詞看向季文聿:「恭王十分欣賞季公子,不如一道上京吧?」
馮葛慧方才還想著兒子好好的婚事沒有了,如今得了貴人賞識,至少還有個安慰,日後真能遇到合適的姑娘,總比強迫別人好。
「你就跟恭王同行,娘在番禺等你回來。」
季文聿看了李簪詞一眼,「朱尚書請我們下個月上京,恐怕我會先去。」
「你是說,戶部尚書朱大人?」
季郝安道:「正是他。前日他請府里侍衛過來,說欣賞文聿的學問,請了許多有識之士到府里做客,都是下個月中旬到朱府。」
「巧了,我與朱府的大小姐很熟,平日去參加宴會,也經常碰到朱夫人和朱小姐,季公子與我一道入京,我直接帶季公子到朱府,不用走彎路。」
季郝安笑道:「好,既如此,我們先謝過恭王。」
季郝安又看向季文聿,「這次春闈,你只管安心,我會讓人好生照顧馮姨娘,爭取高中,讓你姨娘面上有光。」
只要關乎馮葛慧,季文聿都會好好應答:「兒子知道。」
馮葛慧破涕為笑,心情沒有那麼糟心,「我去炒幾個菜,文聿,你先招待他們。」
李簪詞剛想開口說不用麻煩,馮葛慧已經跑出去,姜流帆道:「姐姐,你讓姨娘去做,姨娘愛做菜,她做菜給我們吃會很高興的。」
說著,還給她使眼色,說自己想多留一會兒。
姜流帆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喜歡季文聿。
李簪詞看了眼季文聿,見他面無表情,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細節。
季郝安去前堂處理公務後,姜流帆這才問:「文聿哥,你的臉還疼不疼?」
季文聿道:「不疼,上回你送給我的扶桑花,已經開了,讓丫鬟帶你去看看。」
姜流帆一聽,高興道:「我現在就去看,李姐姐,你也跟我一起去看吧。」
李簪詞道:「我有些累,你去吧。」
姜流帆也不強求,直接跑出去了,一溜煙不見人影。
屋子只剩下兩個人,李簪詞問:「季公子有話跟我說?」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兩個人異口同聲。
李簪詞道:「就是來番禺玩耍幾日,年關了再回去。」
「我不認為你會如此熱情,你看著不像熱情的人。」
「你母親繡工很好。」
「番禺繡工好的比比皆是,母親的繡工不足以讓一個掌柜上門請她。」
「你想聽實話?」
「你若說假話,我能聽出來。」
「你可知道京城富商李氏?我持有李家九成九的財產,這次我不只是來番禺遊玩,也想要資助季公子,讓季公子平步青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