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出逃

2024-08-23 23:49:30 作者: 冬月初晤
  夜間投宿時,還是按昨日的規矩,四人一間,蘇音恰好分到和那姓陳的姑娘同住一間。

  昨晚上大家睡的不好,今夜倒是都睡得沉了。

  許是在後半夜,蘇音睡的正香,忽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了。

  她剛探起身子,便見同行的幾個採買中的一瘦高個打開了房門,如拉死狗般拉著那陳姑娘進了房間。

  房內幾個姑娘見有男子進屋,忙披了衣服躲在被子裡。

  瘦高個將陳姑娘一把推在地上,手裡還拿著個鞭子,猛的一揮,空中啪地一聲炸響,陳姑娘身上已是皮開肉綻!

  屋內眾人驚呼一聲,嚇地絲毫不敢動彈。

  那陳姑娘雖疼得發抖,卻仍惡狠狠的瞪著他。

  「別打臉,小心破了相。」屋外傳來另一個採買的聲音。

  「你奶奶的,拿了銀子還想跑!敢在你爺爺頭上玩仙人跳,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瘦高個大氣直喘,看樣子為了將她帶回很費了些勁。

  「銀子你去找我阿爹要!」陳姑娘大聲嚷道:「你們這群喪良心的,打著為世家採買婢女的名頭,實則幹得是逼良為娼的勾當!你們也不怕太損陰德!」

  誰也沒料到她竟嚷出這麼番話來,瘦高個趕緊上前捂住她嘴巴,拽著她往外拉。

  陳姑娘猶如上了岸的魚,拼命掙扎著、叫喊著:「你殺了我吧,有種你就殺了我,我死也不進花樓......」

  許是看這瘦高個一人按不住她,門外又進來一人,當即制住了她,兩人如抬死豬般抬著她出了房門。

  這時屋內已有女子已開始哭喊起來,隔壁似乎也有聲音喊著要回家。

  忽然,「砰」的一聲門又被踹開。

  採買幾人中領頭的,也是平時最和善的一位,此刻一張圓臉滿是橫肉地跨步進來,亮了亮手裡的鞭子,無聲地恐嚇住了眾人。

  「剛才那女郎許是魔怔了。滿嘴瘋言瘋語,花樓窯姐的,哪裡像個正經人家未出閣的姑娘。」

  「你們一個個都簽了賣身契,拿了銀子的,別想著偷偷逃走。剛剛那就是例子,就算逃出了城,我們也一樣能抓回來,還得挨一頓好打!安心睡覺,明日還要趕路。」

  說完這番恐嚇的話,圓臉男子轉身便出了這屋,反手從外面關上了房門。

  不一會兒,隔壁也安靜了下來,想來他又去同樣恐嚇了一番。

  屋內三人眼中滿是恐懼和茫然,想要說什麼,又怕門外的採買手中的鞭子。等了一會兒,左右無法,騎虎難下,只能先忐忑地躺下,卻不知到底有沒有人睡著。

  蘇音裹在被窩裡暗暗罵了句娘!

  她就知道,自己這倒霉的體格,怎麼會這麼走運,剛好她缺錢用,剛好就遇見了這幾個採買。

  再仔細一想,那日這幾人在集市上採買婢女,有人起疑,恰巧就有人冒出來現身說法,說他親戚家的孩子也在滎陽陳氏做事,端的是個好人家等等話。

  那分明就是阿爹講過的各類騙局中的託兒啊!

  她有些恨自己,為何這麼容易就又上了當!

  可她又忍不住為自己開脫。

  阿爹販貨時被山匪打斷了腿,差點丟了性命,可家中早就一貧如洗,無人接濟。雖說哄了李二郎的幾十兩銀子保住了阿爹的腿,但也還需將養著。

  也怪不得她被銀子迷了心竅,竟一腳跨上了這賊船,實在是她再想不到更好的辦法為家裡分擔了。

  整晚未眠,蘇音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逃出去。

  到了第二日,蘇音出乎意料地,又看到了陳姑娘。她虛弱地仿佛下一刻便要死過去一般,歪著倒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眾人被禁止交流,但仍止不住不時就有人在小聲哭泣。

  從昨日起,蘇音便覺得這陳姑娘有些不同,如今看來她是早就知道了這群採辦的真面目了。

  她既然昨夜能逃出去,之後說不定還能有辦法!

  左右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蘇音暗自打定主意時時盯著她,若她要逃,就緊跟著她一起逃。

  到了晚間,馬車沒進城,而是停在了廣平郡與陰平郡兩郡交界處的一個荒郊。

  許是怕姑娘們鬧起來惹人耳目,他們今日過城不入,晚上也不再投宿,只在這荒郊燃了堆篝火,幾個採買守著火堆輪流值夜,姑娘們則擠在馬車上休息。


  一整日的高度緊張讓人十分疲憊,入了夜,眾人很快都沉沉睡去。

  到了半夜,蘇音正迷迷糊糊的打著盹,忽然察覺到身邊有動靜。

  她睡前特意湊到了陳姑娘的旁邊,對方一起身,蘇音立馬就驚醒過來,正好看見她彎著腰,準備下馬車。

  陳姑娘的身體微微發抖,扶著馬車的門沿都萎顫顫的,搖搖欲墜。

  蘇音從來反應遲鈍,此刻卻靈光一閃,直覺要出事,忙悄悄起身,往車門處湊過去。

  陳姑娘立刻引起了值夜的人注意。

  許是因她虛弱地不成樣子,對方並未起疑,走過來不耐煩地喝問她有何事。

  蘇音聽聲音就知道,值夜人恰巧是這群採買的頭兒,悄悄掀開了車簾觀望著外面的情形。

  陳姑娘虛弱地扶著馬車沿兒,氣若遊絲般說道她要入廁。

  對方罵罵咧咧地喝道讓她等著,轉身要去喊醒一另人值夜,再帶她去一旁草叢中入廁。

  哪知就在此時,電光火石間,蘇音眼前仿佛銀光一閃,那採買的太陽穴已被正中插入半隻剪子。

  那人慘叫了一聲,雙眼一翻,死了過去。

  與此同時,陳姑娘用力地將他往火堆里猛的一推,那人已不知疼痛,直直撲過去,整個人將火堆蓋了個嚴嚴實實,一下子將火撲了個滅。

  今夜本就烏雲密布,沒甚月光,此刻霎時間四周變得黑漆漆的,一絲光亮也無了。

  眾人在睡夢中被男子死前的慘叫聲驚醒,還沒回過神,隨即又傳來陳女郎的高聲呼喊:「不想做窯姐兒的,想活命的就趕緊逃吧,看守的已經被我殺了!」

  眾女郎聽見這一聲大喊,來不及細想,見有人在跑,立馬抓著包袱跟上,一時間猶如鳥獸四散般奔跑開來。

  黑暗中很快傳來另外幾個採買的叫罵聲,鞭打聲,以及有人被抓住的呼救聲。

  但蘇音已顧不得許多,在那把剪子插入那圓臉採買太陽穴的同時,她便跟著陳姑娘從馬車上跳了下來,片刻也未停頓往叢林中跑去了。

  真是乾脆利落!幹得漂亮!

  蘇音憑著微弱的月光,只能些許看清那陳姑娘的身影。

  她知道機會只有一次,她一定要抓住!

  此刻在前面的陳姑娘全然沒了之前的虛弱,敏捷地往山林深處快速跑去。

  這裡是四黎山腳下,四黎山山脈綿延起伏數千里,大山深處就連最好的獵手都不敢進去,只要逃了進去,定然能躲過這些人的追捕!

  至於山里可能出現的其他危險,此刻已無暇顧及了。

  蘇音雖體質較弱,但生死攸關,她只覺整個人都被點燃了一般,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勁。

  她不知疲倦,不知疼痛,仿佛一隻山靈般亦是跑的飛快。

  被石子崴了腳……

  被雜草絆倒了……

  從高高的陡坡上跳下……

  都不能阻礙蘇音二人奔跑的腳步。

  往前或許是生死未卜,可往後,那就是死路一條!

  ……

  不知跑了多久,但蘇音心中有個聲音一直在喊,不要停,不能停……

  終於,前面的陳姑娘跌了一跤,倒下去就沒再爬起來。

  蘇音忙回頭一看,只見黑漆漆的森林,半個人影也無。

  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蘇音鬆了口氣,整個人也軟了,攤在地上直喘氣。

  「沒......沒人追了......沒人追來了......」

  陳姑娘回頭看了眼蘇音,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變成了氣憤和惱怒。

  「原來竟是你……一直追在我後面……」她沒好氣道:「你跟著我幹什麼!」

  死裡逃生,心中大喜。蘇音討好地一笑:「我也不知道往哪兒逃,看你在前面,沒想太多便跟著一路跑來了。」

  陳姑娘瞪了蘇音一眼,轉過頭去不理她。

  蘇音主動示好: 「咱們倆現在該往哪兒去呢?你知道回興陽縣該往哪個方向嗎?」

  「安靜點吧,咱們好像跑到深山裡了,等天亮了再說,不要越走越進去了。」陳姑娘很不耐煩。


  「啊?深山裡?我們怎麼會跑到這裡面來?」

  陳姑娘不可思議地看了蘇音一眼,又扭過頭去不理睬她。

  要不是這姓蘇的在後面追的緊,她又怎麼會慌不擇路,一直往林子深處跑,還一氣兒跑了這麼遠。

  蘇音也不是什麼臉皮厚,又話多的人,但她欽佩陳姑娘有勇有謀,膽識過人,心中對她十分有好感,便不甚在意她的態度。

  歇了一陣,初時的膽戰心驚、劫後餘生都通通過去了,這才感覺這深山老林里,枝葉茂密,一絲月光也透不進來,真真是伸手不見五指,不說說話委實太安靜了些。

  「不知陳姐姐芳名?是哪裡人?我名喚蘇音,是永寧郡興陽縣人。」

  「陳姐姐今日還要多謝你,我才能逃出生天,日後若有需要,蘇音一定鼎力相助。」

  「陳姐姐……」

  蘇音正想著再找個什麼話頭,卻聽陳姑娘沒好氣道:「我叫陳思。別這位姐姐,那位妹妹地亂喊。」

  「阿思,聽你口音和我倒是相似,莫不是也是永寧郡人?」蘇音從善如流,立馬改了口。

  「我是朱提郡堂琅縣人。」陳思對蘇音的自來熟很是無語。

  「朱提郡,那不是和永寧郡挨著嘛?」蘇音聞言十分欣喜:「我阿爹做走商時去過。我今日能逃出來多虧了阿思,日後我定要阿爹去謝謝你。」

  「不用。我不回家。」陳思冷冷打斷她。

  「你不回家能去哪兒?」蘇音順嘴道:「你莫不是怕賣身契在那些人手裡,他們再找來?我覺得他們未必敢來。畢竟是做這種陰私勾當,如果真找來,就算不被打死,送到官府也要被抓的。」

  說著,蘇音又想起同車的女孩子們,不禁嘆了口氣:「唉,也不知其他人有沒有像咱倆這樣幸運跑得掉。車上還有幾個是我的興陽老鄉。」

  陳思嗤笑道:「你那幾個老鄉可沒說你一句好。」

  蘇音和善地笑了笑:「她們不明就理,不知真假,不過是多嘴多舌的長舌婦罷了,日後總歸要進拔舌地獄的,我豈會和她們計較。」

  「你倒是心善」。陳思冷哼一聲。

  ……

  兩人沉默了片刻,陳思似是覺得自己的話有點不妥,示好般問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阿爹,很疼你?」

  蘇音愣了愣:「是,我阿爹還算疼我。」

  「那你阿爹還把你賣去當婢女?」陳思又不以為然。

  「是我自己偷偷賣身的。」蘇音想了想,坦誠道:「我阿爹前陣子生了場大病,家裡又沒錢。想來你這幾日也聽說了些我的事,左右是嫁不出去了,索性便賣身去做婢女,掙些銀子好讓家裡松泛些。哪成想遇到了這種事。」

  陳思聞言沉默了片刻,嘆息一聲道:「也是個可憐人。這也不怪你,咱們這兒地處偏僻,本來就沒什麼世家大族,哪裡知道世家採買是怎麼回事。那些騙子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專門往這些地方來行騙。」

  是啊,永寧郡偏僻,連世族採買婢女都少見呢……

  兩人閒聊一陣,稍微恢復了些體力,起身找了棵大樹底下坐著,想等天亮了再找路出山。

  誰知天還未亮,空中卻淅淅瀝瀝飄起雨來。

  現下已是十月下旬了,秋冬時節山里又冷又潮,寒氣逼人。很快兩人被雨淋了個透,凍得直發抖。

  蘇音一邊將身體往樹幹上靠,一邊將衣服上的水擰乾,想著快點天亮,好歹走起來沒有這麼冷。

  正胡思亂想著,忽然肩上一重,卻是陳思倒在了她的肩上。

  蘇音湊近了細瞧,才發現她已是雙目微閉,滿臉潮紅。怪不得她半天沒說甚話了,自己還道是她累了不想說話,原來竟是發了燒!

  蘇音忙一手扶著她,一手往她額頭探去,燙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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