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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相思無盡處

2024-09-14 10:01:48 作者: 灞橋柳
  神農山,紫金頂。

  時光匆匆,轉眼間小夭已經離開了整整七十年。這七十年裡,瑲玹一次次揚起希望,盼著小夭歸來。又一次次拾起失望,飲盡悲傷。

  七十年間,瑲玹心中的希冀如燭火般搖曳不定。他曾在夜深人靜時默默祈禱,祈求上蒼讓小夭平安歸來;也曾在夢中與她相嬉戲打鬧,醒來卻只剩眼底的淚痕。

  有時,瑲玹也曾用渺茫的希望安慰自己,只要不放棄,一定會尋到小夭的。但隨著時間流逝,那微弱的火苗也將要湮沒在星月變化中。

  白日,瑲玹依舊忙於政務,處理國事;夜裡,則獨坐窗前,看著皓月千里,回憶與小夭共度的點點滴滴。

  夜深人靜的時候,那些與小夭一起經歷過的風風雨雨、喜怒哀樂霎時湧上心頭。瑲玹環顧身側,只他一人獨自咀嚼著無盡的哀傷。

  無論過去多久,小夭永遠都是那個讓他愛,讓他痛的女子,是他心中無法磨滅的印記。瑲玹願意背負所有的痛苦與寂寞,堅守這些回憶,直到生命盡頭。

  只要能在餘生中觀望她的幸福就好了。

  旁人或許看不出陛下眼裡的失落,馨悅卻一清二楚。她見過瑲玹在小夭面前殷勤備至的模樣,再看看如今的瑲玹,不悲不喜,無情無欲,不見任何喜怒哀怨,就如同沒有靈魂的軀殼一般。

  真是用情至深吶!馨悅心中暗諷。我倒要看看你能鶼蝶情深到什麼時候!

  暮色中,瑲玹伴著落日殘陽緩緩向鳳凰林都去。此地被早已被他列為禁地,任何人不得進入,去往此地的小徑也鮮有人往。

  恍惚間,瑲玹仿佛看見前方有一女子身著素色細紗長裙,身姿曼妙,步履輕盈,倩影搖曳,宛如瑤台月下盛開的玉蘭花,那身影,像極了一人。

  瑲玹瞪大了眼睛,他張了張嘴,想喚聲小夭,但又怕聲音太大,驚醒了前人。

  於是,瑲玹只能快步走去,他步履匆忙,就怕晚一步見不到來人。

  「小夭~」 瑲玹輕輕喚道,聲音中還帶著一絲哽咽。

  那女子原在摘花,聽到身後有人,緩緩回過身來,卻見到眼前人一襲黑色金繡的長袍,頭髮用墨玉冠束著,眉宇開闊,不怒自威。

  待看清眼前人,那女子花容失色,立即跪倒在地,來人竟是天下的君主——軒轅王二世。

  「陛…陛下。」 女子聲音顫抖著,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兩個字,她低著頭,不敢直視這位俯瞰眾生的帝王。

  瑲玹的心不可控制地沉了下去,眼神中的光彩也變得暗淡。她不是小夭,瑲玹非常清楚,小夭不會這麼怕他,也不會用這副神情同他說話。

  「起身,抬起頭來。」

  那女子聽到一聲低沉又不容不容置否的命令,只得顫顫巍巍直起身來。

  瑲玹凝視了女子良久,既像小夭,也不像小夭。

  這身裝扮不綴繁飾,清塵脫俗,確實很像小夭。仔細打量,甚至連眉眼處也有兩分相像。只是,該女子的眼神不似小夭那般清澈純粹,小夭的雙眼靈動如山間小鹿,夢幻如月曇。而眼前人眼中恰到好處的畏懼與羞怯,與後宮眾妃如出一轍。

  「陪我逛逛。」 瑲玹從路上折返,往紫金頂走去。

  那女子聽聞,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一路無言,眼前人偉岸挺拔的背影,如同山嶽一般沉穩堅定,仿佛能夠承擔起世間所有的重擔。

  能與他一路同行,也算是此生無憾了。該女子思及此處,眼角微微染起幾分笑意。

  很快就回到了紫金頂,女子起身告退,瑲玹也不予挽留。

  看著眼前人裊裊娉婷,珊珊而去的身影,瑲玹的眼中神色不明。

  「瀟瀟,查探此人身份,再找出幕後是否有幫手,不可疏漏。」

  瀟瀟從暗處現身,領命告退。

  剛才見到陛下身後有一女子,肖似西陵小姐。瀟瀟就疑心,可是西陵小姐回來了?但看陛下的神情並無喜意,果然,那女子不是西陵小姐,而是想要攀附的有心人。

  可惜,陛下最不願有人像西陵小姐,這無異於觸犯了陛下的逆鱗,這女子若是再使用此等伎倆,只怕將承受帝王之怒。

  那女子回到寢殿喜不自勝,王后所言果然沒錯。陛下心繫西陵小姐,凡與西陵小姐相像之物,都能得陛下垂青。

  自己不過略微打探,就找到了在章莪殿服侍的舊宮娥,再讓她按著舊主的模樣裝扮,就能攪動陛下心神。

  此舉雖險,但勝算極大。一旦得到陛下青睞,這可是舉族榮耀之事!自己受命而來,卻只在隨阿父歲前進宮賀典時,才能遙遙望見陛下一眼。自今,已過十年,自己偏居神農山一隅,再不見天顏。

  阿父阿母,北狄全族都對自己寄予厚望,無論用盡什麼辦法,一定要討得陛下歡心,北狄耘熙暗自下決心。

  陛下與一女子於暮色中同行之事,很快就傳遍神農山大大小小的宮殿。有艷羨的、也有嫉恨的。但不管怎麼樣,北狄耘熙此人都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

  翌日,瀟瀟回來復命。

  那女子喚北狄耘熙,大荒北地人氏,其父是新近歸順的北狄族長。十年前,北狄族長攜女參加宮中歲前賀典,後以女兒仰慕中文風俗為由,請旨將女兒留在神農山,修學中原禮儀,至今已有十年。

  北狄耘熙住在神農山二十八主峰的雲遊頂,那裡遠離后妃居所,北狄耘熙與宮中人交涉不深,唯一有些反常的是,她曾兩次受邀出席王后的踏春宴,並與王后言笑甚歡。

  屬下還查到,北狄耘熙近日來在暗中打探章莪殿舊人,並對西陵小姐的舊事十分好奇。那與北狄耘熙私通的章莪殿宮娥,已被屬下尋回,並對此事供認不諱

  瀟瀟通稟完,靜立下首,等待瑲玹示下。她能感受到,陛下在聽到與西陵小姐有關時,寒氣凜然。

  「將人帶上來。」

  宮人領旨,立即前去傳召。北狄耘熙接到召令,又驚又喜,臨走前還不忘卸下繁複的釵環。

  同上次暗沉的暮色不同,北狄耘熙可以清晰地看到紫金頂群山連綿、雲霧靄靄,殿堂肅穆莊嚴,巍然聳立。令人頓感自身渺小。

  入了殿內,只見御座上方瑲玹身披錦繡暗紋袍,頭戴紫金冠。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眼神深邃銳利,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人不敢輕易直視。

  「陛下。」 北狄耘熙欠了欠身,行禮道。

  「你是北狄耘熙?」

  「是。」

  「你從北地來到中原,已有多久?」


  「回陛下,已有十年。」

  「十年。」 瑲玹聲音平靜如水、不顯波瀾,問道:「你既已來中原十年,想來對中原禮儀已頗有了解,不如儘早回返,了卻北狄族長的一番思女之情。」

  「謝陛下一番垂憐。」 北狄耘熙眼波流轉,恭敬地回道:「臣女雖思念阿父,但亦不想令阿父失望。臣女與阿父仰慕中原繁盛已久,更感激聖恩浩蕩。臣女所學尚淺,願窮盡此生所能,修習中原禮俗,造福族人。」

  「好,很好!北狄族長之女果然心懷大義,仁善純良。」

  北狄耘熙聞言,心中一陣暗喜,復又聽見瑲玹冰冷的聲音響起:「既然你願為全族謀福祉,我便隨你心愿。從今往後,你就搬到神農山二十八主峰外的青埂峰,那裡人煙稀少,正適合你潛心修學。我會命人將神農建國以來的所有禮俗經卷都收錄過去,卷帙浩繁,夠你修習上百年。在那之前,不許踏出青埂峰一步。待你學有所成,好榮歸故里。」

  北狄耘熙聞言,臉上露出驚愕之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自己的回答並無半分不妥,為何陛下會有如此反應?難道……

  北狄耘熙的內心越發忐忑起來。

  「陛……陛下,可是臣女何處有錯?竟令陛下如此動怒。臣女無知,願立即改正,請陛下明示。」 說完,北狄耘熙長跪不起,身上瑟瑟發抖,她感受到了眼前人一言定生死的威嚴。

  「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會不知道嗎?將人帶上來。」

  瑲玹語音剛落,就看見瀟瀟帶著一宮娥走上大殿。那宮娥一上來就匍匐在地,身體劇烈抖動,將北狄耘熙如何買通她,又讓她按西陵小姐的喜好裝扮自己之事,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出來。

  北狄耘熙聽聞宮娥所言,早已明白自己鋌而走險,觸犯了帝王禁忌,陛下能留她一命已是命中有幸。

  想到昨日還暗自竊喜能得陛下青睞,今日卻遭陛下厭棄,北狄耘熙不免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還有王后,自己竟會將王后所言信以為真,全然不顧深宮險惡,刀光劍影!也怪自己求成心切,做了她人的墊腳石,如今想要悔過重來也不行了。

  淚水淹沒了北狄耘熙的眼眶,她癱軟在地,怔怔說道:「我確實肖想能得陛下垂青,也確實有所籌謀。只求陛下不要累及族人,臣女願領罪受罰。」

  「此事可與王后有關?」

  「王后舉辦宮宴,我貪慕繁華混入其中,被侍衛發覺。王后本十分惱怒,待見到我之後卻換了態度,還為我化解危局。後來,我受邀出席王后的兩次踏春宴。王后不嫌我出身寒微,還與我長談。我從王后口中得知,陛下情痴西陵小姐,任何與西陵小姐有關之物都能得到陛下厚愛,我鬼迷心竅,竟生出了不堪的心思,如今欲追悔已莫及。」

  「你可還有隱瞞?」

  「臣女絕無隱瞞,求陛下饒恕臣女族人。」

  「我會如你所願,瀟瀟,帶下去。」

  瀟瀟領命,將北狄耘熙和宮娥都帶了下去。

  聖意難改,瑲玹給過她機會,是她仍肖想不該肖想之物。有的機會只有一次,小夭對自己不也是這樣嗎?

  紫金宮中,宮娥見到軒轅王二世踏足此地,皆震驚不已。數十年來,陛下從未主動尋過王后,難道陛下要與王后冰釋前嫌了嗎?

  侍女彩雲見此,連忙朝殿內稟報。


  馨悅理了理釵冠,對自己通身軒轅王后的氣派很是滿意,在殿內等著瑲玹。

  「沒想到陛下還記得臣妾,臣妾還以為陛下是再不會來紫金宮了。」 馨悅伏了伏身子,對瑲玹微微行禮。

  「我可以給你一世榮耀,只是你不要再使些算計手段。我對豐隆的愧疚有多少,是由我來定,而不是由你來定。」

  「陛下還記得我哥哥?」 馨悅的聲音驟然凌厲起來:「我哥哥為救陛下中箭而亡,我父親母親晚年喪子,我赤水男兒、神農精兵跟隨陛下,出生入死,毫無怨言,陛下可還記得?陛下如今安享寶座,只怕連我哥哥的樣子都記不清了。」

  「神農馨悅,你雖與豐隆一母同胞,但性子截然不同。豐隆看似笨拙,但大事上十分通透;而你看似精明,卻忘了世間萬物都要有所付出,才能有所得。若非你,豐隆也不會急功冒進,誤了性命。最該為豐隆悔過的人是你,若你仍有一絲愧意,就該珍惜你哥哥為你掙得的一切。」

  馨悅聽到這番話,臉色一陣白,一陣紅。才不是!馨悅想,才不是!我不是害死哥哥的兇手,是你,是你們!

  「為什麼?明明我們相識最早,可你對淑惠上心,對方雷妃敬重,對其他女子溫和,對我卻只有冷語相向。」

  「你知道為什麼。」 瑲玹並不欲與馨悅爭辯。

  「若我當初願意嫁給你呢?若我當初沒有推出淑惠,若我沒有觀享其成,你可會真心實意待我?至少有對妻子的愛重?」

  「馨悅,往事已去,從來沒有如果。」

  馨悅笑了,笑聲慘然。他連一個假設都不願意給她,又怎麼會再給自己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呢?

  「是呀,從來沒有如果。陛下最愛的妹妹遠在天涯,如果當初陛下沒有把她推給旁人,她現在是不是長伴陛下身側,與陛下共享人間盛景呢?只可惜,她寧願與跌落凡塵的塗山璟雙宿雙飛,也不願活在陛下的羽翼之中。陛下午夜夢回,是否也為往事痛苦,只是沒有如果,你註定和我一樣飽受煎熬。」

  馨悅所言刺痛了瑲玹心中之痛,哪怕自己偽裝得再好,心底的恐懼依舊被馨悅戳穿。而瑲玹卻不知如何掩飾,因為馨悅所言正是他心中所想。

  「你累了。傳令下去,王后突染惡疾,需要靜養。自今日起,於紫金宮中養病,任何人不得打擾。」

  宮人跪了一地,唯恐陛下遷怒他人。待瑲玹離去後,紫金宮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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