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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雪兒遊歷·返青丘(二)

2024-09-14 10:15:00 作者: 灞橋柳
  從望北島離開後,雪兒珍兒和鹿等人跟隨葉氏商隊乘船直上到達大荒境內。

  船隊停靠在大荒中部的東海處,此地處中原地區,與青丘相距不遠。雪兒用葉雪的身份給塗山瑱呈遞了拜帖。信中言明將於兩日後登門拜訪。收到書信的塗山瑱喜不自勝,他告知靜夜姑姑雪兒即將到來的消息,靜夜聞言也是歡喜不已。

  「族長,少主和夫人新婚的園子,奴婢一直按族長之命派人打掃,如今還是嶄新的。正好這兩日雪兒小姐要過來,奴婢命人在收拾一方,園內幽靜,鳥語花香,正適合小姐安歇。」

  靜夜不愧是兩任族長的得力助手,欣喜之餘,她還能靜心安排一切,與塗山瑱的想法不謀而合。

  「如此甚好,有勞靜夜姑姑了。只不過雪兒妹妹只願以葉氏商隊少主的身份出現,對外只說她是我的故友,不能走漏風聲。若是雪兒妹妹願意,我再帶她見過族中長老。」塗山瑱囑咐道。

  「靜夜明白,定不辱使命。」

  得到囑託的靜夜風風火火地下去安排一切事宜,惟留塗山瑱仍留在原地,靜享喜悅。

  兩日後的清晨,塗山瑱換上衣袍,整理儀表,一早便在府外等候。靜夜,胡珍等人也在一旁翹首以盼。

  辰時剛過,就聽聞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在晨曦的照耀下,一輛東方而來的馬車踏風而至。銀色的馬車猶如冰雕玉砌一般玲瓏剔透。馬車四面絲綢裝裹,窗牖被一淺碧色的蛛紗遮擋,使人無法瞧見車內的景象。

  鹿坐在車輦上駕駛著馬車。馬車甫一落定,他便跳下車輦,迎出車內的兩名少女。正是珍兒和雪兒。

  「雪兒,珍兒,你們來了!」見到兩位豆蔻年華的少女,塗山瑱立即迎上去。他的視線落在雪兒和珍兒身上,仿佛是要與記憶中的人找出些相對應之處來。

  像!真的太像了!除了長大了些,這分明就是記憶中的雪兒和珍兒。

  「瑱哥哥,我們來了。」雪兒環顧身側道:「我和珍兒姐姐,還有鹿哥哥要在府上叨擾你幾日了。」

  「是呀是呀,瑱哥哥。」珍兒也在附和道。

  「屬下鹿見過族長!」鹿上前朝塗山瑱抱拳行禮。

  瑱兒從小就擔負族長重責,眼前這位與自己看著年歲相仿的「少年」,實則是爹爹從前的暗衛。只是因故修為耗費大半,返回幼鹿的形態。如今重新幻化為人形,容貌看著更似少年。瑱兒雖有些驚訝,但即刻間恢復了常態。

  「鹿,無需多禮!」塗山瑱示意鹿起身,而後看著雪兒道:「雪兒妹妹,我之所有都是爹爹贈予的。塗山府的一切自然也屬於你,這裡就是你的家。如今你們能重回府內看看,哥哥很高興。靜夜姑姑收拾好了爹爹和叔母從前新婚的園子,你們可看看合不合心意。園內有多座別院,你們可挑選心儀的休憩。」

  「謝謝瑱哥哥!」雪兒也想見見爹爹和娘親從前住過的地方。她和珍兒相視一笑,手挽著手,踏入了塗山府。

  塗山瑱儼然卸下了族長的自持與威嚴,此刻他更像一位兄長或一名引路人,向雪兒等人介紹著府內的一切。

  晚膳就在幽谷庭的涼亭處設宴。幽谷庭是小夭和璟在園內的居所,此處的涼亭也是小夭和璟回青丘暫居時,常常用膳的地方。

  晚風微微,芳草萋萋。落日像個嬌俏的姑娘,染紅了青丘山的雲霞。遠山靄靄,歸鳥啾啾。瑱,雪兒,鹿和珍兒四人對案而坐,正是最美年華的少男少女,只覺得夕陽正好,而非韶光易逝。

  瑱從善如流,介紹起青丘城的美食來滔滔不絕,竟有幾分堂倌小二的風味。似乎是想要彌補雪兒不曾居於青丘的虧欠,一道道本地佳肴先後呈上食案,搭配上等佳釀令人大飽口福。

  雪兒是有節制之人,食不過飽,飲不過量,很快就停下了雙箸,鹿緊隨雪兒其後,而珍兒為瑱哥哥的好客所感動,正在繼續大快朵頤。

  見雪兒停了碗箸,塗山瑱便和雪兒談起了從前。伴隨著瑱哥哥地講述,雪兒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幕幕場景。爹爹與娘親在這園中的日常仿佛都在她眼中迴蕩。

  「自我記事起,第一次見到爹爹發自內心的笑容,還是爹爹和叔母返回青丘的時候。老軒轅王身歸混沌,叔母為盡孝心,特地趕來探望。而後,爹爹與叔母毫無徵兆地回到了塗山府。我從族學中趕來迎接爹爹,那是我真正見到他笑。雪兒,你知道嗎?爹爹對我也很好。但這份好是克制,是不忍,是寬厚。可我並不能讓爹爹一展笑顏。我自小便能感知爹爹的悲傷,後來我才知道他的悲傷是因為愧對叔母,失去叔母。而當爹爹與叔母終能一路同行之時,他整個人才鮮活起來。」


  雪兒見過爹爹的無數次笑容,她無法想像瑱哥哥口中形如槁木,鬱鬱寡歡的爹爹。

  「叔母身份特殊,血脈高貴但身世亦曾遭有心人非議。回到青丘不久,叔母便被診出了有孕,而腹中的人就是你。」瑱兒說到此,朝雪兒望去一眼。

  母親初懷自己時的往事,雪兒不曾聽過,因此她朝瑱兒微微側著身子,很是好奇地模樣。

  瑱兒見此,笑著繼續說到:「爹爹當時又是喜悅,又是憂慮。我從未見他如此無措過。靜夜姑姑說,有關叔母的一切,爹爹都是慎之又慎,不肯有任何紕漏。再加上叔母體質特異,異常嗜睡。爹爹更是著急萬分。一日裡反反覆覆詢問胡珍叔叔和鄞醫師叔母的近況,常常弄得兩位醫師大汗淋漓!」

  雪兒聽到此強忍著笑意,從前母親懷著弟弟的時候,爹爹著急萬分的模樣,與瑱哥哥所言如出一轍。

  珍兒此時酒足飯飽,婢女見狀端上水盆。珍兒洗了洗手,又擦了擦嘴角,順著瑱兒的話道:「姨父待姨母最是體貼周到!自我記事以來,從未見姨父對姨母疾言怒色過。姨父對任何人都是和風細雨的模樣,但對姨母最是細緻入微,關懷備至。從始至終,不曾變過。姨父愛重妻子的名聲可是傳遍了遠鄉近鄰!姨母待姨父也是再好不過了!娘親說這是難得的福份!」

  聽到有人稱羨爹娘的情誼,雪兒自是高興不已,但也有些不好意思。鹿見雪兒眉梢眼角藏著笑意,也覺得心中歡喜。

  「苗圃姨說得好!」瑱兒端起酒杯,朝珍兒點點頭,後飲下杯中酒。

  「叔母有孕後不久,前去赤水祭奠故人卻險些遇險,情況危急。那時候叔母沉睡不醒,爹爹試過無數方法皆無果。不過兩日,爹爹鬢邊的青絲都已泛白。」塗山瑱說到此,握著酒杯的手不由得緊了緊。那時候的爹爹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瑱兒仿佛又見到了從前支離破碎的爹爹。

  「那後來呢?」許是娘親和爹爹都有意忘卻,雪兒從未聽小夭和璟提起過這段往事。

  瑱兒繼續道:「叔母的暗衛以及爹爹的暗衛盡心護佑。尤其是鹿不惜耗費修為,以命相護,叔母未受外傷,然卻遲遲不醒。」

  雪兒聞言朝鹿投去驚訝的眼神。她知道鹿折損修為,重新幻化為人形。卻不知其後的原因是為了護下了母親和腹中的自己。

  鹿也沒料到往事會在笑談中再度提起。他原不想讓雪兒思慮過多,只想以如今的身份常伴她身側。塗山瑱偶然觸及往事,鹿只得笑著示意雪兒安心,繼續宴飲長談。

  「叔母沉睡的時日裡,我不敢打擾爹爹,只每日於門縫外偷看他,卻見他日漸消沉。雪兒,幸好叔母只昏迷了五日。若是叔母繼續昏睡不醒,爹爹怕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那時我還小,卻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為一人形銷骨立!毫無疑問,叔母就是爹爹的命!塗山府於爹爹而言是他的傷心之地。他在此處兩番險些失去叔母,因而叔母醒來後,爹爹和她很快便離開了。」

  塗山瑱說到此,長長嘆了口氣。在擔任族長的這些年裡,他也體會到了肩上的重擔與職責。昔日的爹爹,在大伯和母親的算計下與叔母分隔數年。那些時日裡,爹爹不僅要遭受錐心之痛,還要為氏族繁榮經營謀劃。他所承受之苦,可有人體諒?

  沒想到爹爹與母親險些再度分離,雪兒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她連飲兩杯酒,緩緩道:「或許爹爹與娘親這般恩愛,是因為幾度生離死別。得而復失,失而復得。痛過的心,碎了再癒合,又險些再碎掉。爹爹和娘親生命中早已離不開彼此。他們不願為聲名所累,只想隱於塵囂,長久相伴。暮暮朝朝,永以為好。」

  說到最後,雪兒的聲音幾欲顫抖。爹爹和娘親得是經受了多少,方有如今平靜的生活。從見到雕樑畫棟,富麗堂皇的塗山府起,雪兒就知曉爹爹捨棄了多大的權勢與富貴。娘親是西炎王族之女,她所捨棄的也正是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

  若是得到幸福,要付出幾番痛徹心扉的代價。雪兒不知自己能否像爹爹娘親這般一往無前。世人皆羨慕青丘公子和西陵小姐的傾世之戀,雪兒卻心疼爹娘的數次別離。

  「雪兒,別難過了。你看姨父姨母終能相守,便知上蒼有道,不願令有情人分離。正因為幸福得來不易,姨父姨母比任何人都珍惜這生活的喜樂。」珍兒見雪兒有些失落,立即化身知心大姐姐,朝雪兒安慰道。

  「是呀,雪兒。爹爹和叔母是我見過最恩愛的眷侶!婦唱夫隨,情比金堅。我們羨慕還來不及呢,更無需自苦。」瑱兒怕雪兒難過,也趕忙勸慰。

  鹿也是滿臉擔憂之色。

  「珍兒姐姐,瑱哥哥說得對!有情人終成眷屬,乃人間樂事!」

  「那讓我們舉杯,敬姨父姨母,敬天下有情人。」見雪兒無礙,珍兒立即提議道。

  「好!」眾人皆是讚許,舉杯對飲。

  珍兒想,真情可遇不可求。無論能否得遇,她都要行遍人間樂事。

  瑱兒想,伯伯對娘親是否也有真情?應當是有的。只是伯伯用三分的真情掩蓋了七分的妒意。若伯伯沒有一錯再錯,他和娘親是否有不一樣的結局?

  雪兒覺得,情之一字,既能使人甜蜜,也可使人心痛。她想要如爹娘般沒有算計彼此吸引的愛戀。若是沒有,她亦不願強求。從此瀟灑四方,暢遊天下。

  眼前人是心上人。鹿看著雪兒,他不敢靠前一步,恐驚擾了她。亦不敢後退一步,恐見不到她。只願她所得皆所願,笑顏常駐,順遂安康。

  夜裡,雪兒和珍兒宿在幽谷庭的偏院之中。主院是璟和小夭昔日的居所,雪兒和珍兒特地避開了。鹿則宿在臨近的聽雨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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