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了正午,空中便烏雲蔽日,不見半縷陽光,整個省府昏暗下來。
只聽外頭悶雷滾滾,空氣瀰漫著刺骨灼心的寒意。
劉風幾乎是逃竄著跑出來的,額上還淌著冷汗,剛把門帶上,便碰見了來找沈譽卿的人。
「劉部長,督辦在裡面嗎?」
劉風連忙攔住眼前人:「別進去——」
話音未落,便聽辦公室里好像有什麼東西被重重地撂倒在地,聲音震耳欲聾。
緊接著,是聲嘶力竭的嘶吼。
仿若黑夜中猛獸的低吼,聽得人靈魂發顫,又好像被絲弦勒住脖頸一般,喘不過氣來。
二人俱是一震。
「這……要不要進去看看?」
劉風膽戰心驚地搖了搖頭。
沈譽卿躺在七零八落的文件堆間,手裡死死地攥著信紙,輕薄的紙張幾乎被他揉碎了。
他雙目通紅,幾乎要滴出血淚來,嘶吼著,咆哮著,最後不知用了多少力氣,才咬著牙擠出一句呢喃:「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胸膛劇烈起伏,他竟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沈譽卿笑得癲狂,眼底卻幾乎滲出血淚,一時間竟不知是喜是悲,映射著瘋魔光芒。
原來如此!
原來燕儀給他下的是情蠱。
原來……原來她真正的目的,不是害他,不是操縱他,更不是愚弄他……
原來她想要的……
是他的愛。
沈譽卿腦海里似是亮起了一道白光,刺得他生疼,他痛苦地嚎叫著,把那幾乎被揉碎的信紙緊緊貼近胸膛,似乎唯有這樣,才能順暢地呼吸一下。
他從不覺得愛是什麼值得追求的東西,或者說,他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感情。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他從來不屑於去想的問題,才是他苦苦追尋的答案。
原來她千方百計,諸多算計,都是為了謀求他的愛。
這麼說……難道之前,他種種假意體貼,都被她看出來了?
她知道他並非真心愛她。
沈譽卿呼吸一窒,竟覺得心臟好像被揪住了似的,有種古怪的感覺,讓他覺得很難受。
在他還不知道的時候,她……她竟已沉默地將他放在了心裡,不擇手段,可悲又可憐地祈求他能回頭看一眼。
原來……她竟是如此愛著他……
沈譽卿坐起來,用力地揉開信紙,眸色猩紅,用顫抖的指尖反覆撫摸著上面的「意中人」二字。
空氣凝滯了一瞬。
他瘋狂地大笑起來,整個人都在顫抖,漆黑的瞳眸里閃爍著悽厲光芒。
原來燕儀早已喜歡上他!
她把他當成真正的心上人,而不僅僅是個聯姻的對象……沈譽卿心頭狂跳,呼吸紊亂得不像話,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只知道渾身血液似乎都在叫囂沸騰。
難怪……
難怪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勾引他,挑逗他。
難怪她要用她的溫柔鄉,設下天羅地網,試圖把他困住。
難怪她寧願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也要抓住唯一的希望。
因為她戀慕他,要他的心。
沈譽卿腦海中一片混亂,將信紙揉了又揉,最後狂笑著蓋在臉上。
所有的疑問都得到了答案。
他再也不用問燕儀,究竟想要什麼了。
她愛他,為了他才尋來情蠱。她不滿足於跟他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她想要他的心。她對他的愛,已經強烈到足夠讓她做出這種逆天改命,離經叛道的事。
她愛我。
因為這個認知,沈譽卿的心臟不受控地狂跳起來。
他一向看不起耽於情愛的人,可是這個人是燕儀,而且燕儀愛的人是他自己……
她愛我。
她愛我。
她愛我。
沈譽卿覺得自己瘋了,為什麼一直翻來覆去地看這封信?
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他也不應該被這種無聊的事情耽誤時間。
她愛我。
其實不稀奇,他的人生中從不缺乏愛慕者。
她愛我。
他低吼著按住自己的心臟,試圖遏制它詭異的狂跳。
不要再想了。
她愛我。
沈譽卿終於承受不住,將眼前的信紙撕成碎片,按著腦袋低吼一聲,徹底栽倒在地上。
與此同時,外面的人破門而入,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片狼藉的景象,高大的男人癱倒在地上,痛苦地捂著頭,周圍是七零八落的東西,還有碎掉的紙片。
劉風看得直發抖,連忙上前:「先生……您沒事吧?」
「你知道嗎?」
「什麼……先生你想問什麼?」
「你不知道……哈哈哈哈……」
沈譽卿根本不像在笑,這個畫面實在太讓人毛骨悚然了。
明明是大冬天,劉風背後卻已被冷汗浸得濕透。
沈譽卿緩緩攤開手,手心還握著幾片碎紙,他紅著眼睛,喃喃道:「我要見她。」
「見……見誰?」
「我要見她!」
沈譽卿驟然跳起來,扯住對方的衣領。
劉風對上那雙猩紅的眸子,嚇得渾身一個激靈,隨即被甩到一旁,還沒待反應過來,眼前的沈譽卿早已沒了蹤影。
燕老太太的手術如預想般成功了,只是麻藥還未散去,人沒有清醒。
燕儀和趙俞傑都鬆了一口氣。
這種站在手術室外等待煎熬的滋味實在太痛苦了,尤其是趙俞傑,燕儀早上被帶走以後,她就自己一個人在這兒等了半天。
雖然燕老太太不是她的親生母親,但畢竟也有多年相依為命的婆媳感情,趙俞傑還是擔心得掉了眼淚。
「這下好了,真是菩薩保佑,改天得去廟裡還願才是。」
燕儀臉上也帶著淚痕,微笑道:「奶奶吉人自有天相。」
趙俞傑點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麼,看了看老太太沒醒,便拉著燕儀走到外面低聲道:「對了,有件事娘要告訴你。」
「什麼事?」
「其實今早你們走後不久,譽卿手下的人就過來給我傳消息,說確定找到你爹了,你猜怎麼著?」趙俞傑冷哼道,「這個沒良心的,原來一直在聲州躲著呢,悶聲不吭的,辭了職讓人以為他跑了。」
燕儀心中一驚,原來燕霓成根本沒離開聲州?那燕婷之前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假的?
「也不知道他得罪了什麼人,一直東躲西藏的。」
燕儀心裡想,他多半是為了躲燕婷。
「正好你奶奶也做完手術了,要不你現在去把他接過來吧,」趙俞傑道,「免得老婆子醒了,又嚷嚷著想見她兒子。」
「他住在哪兒?」
「地址他們今天早上給我了,吶,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