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之,你知道在周國的北嶺以北的各州府地帶,流行著一種『混堂』的沐浴方式麼?」
「冬日寒冷,在炭火不足之時,人們會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塊,在混堂內聚眾沐浴,因而誕生了『擦背』這種特色行業。」
故靈君手上的動作緩慢而細緻,時而輕撫,時而揉捏,時而摳撓……
因著從小習武,故靈君不像尋常千金小姐般習慣留長著指甲,但手上的指甲也是修整得圓潤光滑,只微微有些突出。
那細細的指甲,在最為敏感的皮肉上輕輕一划,頓時,謝言韞即使有千言萬語想要質問出聲,也在瞬間失聲,全身觸電般癱軟無力。
一種前所未有的滅頂快感席捲全身,盪得謝言韞心神恍惚。
謝言韞聽不懂故靈君為何會提起這樣的話題,此時他只想讓對方趕緊住手,強忍著身上的異樣感開口:「這跟你言而無信……有什麼干係!你……你快放手~嗯~」
破碎的聲線自少年的喉嚨間溢出,他不受控制般將頭往後仰倒,雙眼失焦,喉結上下微微滾動著,帶動著頸間的幾滴水珠順著肌理劃落而下,最後沒入了早已渾濁不堪的水裡。
故靈君那依舊溫溫柔柔的語調繼續傳來:
「因為,那邊從事這類行業的百姓,都是相當有責任心的,客人的每一處部位,都會被他們細心搓洗、擦洗、呵護……比如,這樣的~」
謝言韞感覺到身下的異動,僅用眼角餘光瞥向下方,頓時間,整個人的身體都僵硬住了。
在見到特製浴桶的第一眼,謝言韞就知道,真要在浴桶裡面沐浴全身,除非躺下,不然水位不夠包裹住全身上下。
如今,他卻看見渾濁的水面上……
有什么正若隱若現。
「你……」謝言韞幾乎要失聲了,眼前的這一幕對他的衝擊太大了。
一時之間,臉上神色變幻,不知是羞澀更多,還是惱怒更多。
秦靈她竟然……
「瀾之,你知道『擦背』最重要的步驟是什麼麼?叫作提燈。」可罪魁禍首非但沒有半分羞愧和心虛,面上還一本正經,仿佛學堂老夫子附身,為他解釋。
身體變得異常敏感無比的謝言韞,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水下的種種異樣。
「你……你無恥!嗯~」
「……」
最後的最後……
在故靈君將人抱出浴桶時,被柔軟白布包裹著身軀的少年,目光呆滯無神,像是一隻已經被人肆意擺弄,快要折騰玩壞的破敗玩偶。
將人放回床榻上後,故靈君興致勃勃地拿出了準備好的新衣裙,在少年面前比劃著名。
「瀾之,澡都洗了,順便試穿一下明日的新衣,也可以看看尺寸合不合適。」
故靈君等了幾秒,沒等到回應。
見少年依舊是那副丟了魂的狀態,故靈君不甚在意,自顧自擺弄起少年,將一身嫩綠色的衣裙套在了少年身上。
因著清雋絕色的容貌,即使如今沒有做妝容,這身女裝衣裙穿在少年的身上,也依舊沒有什麼違和感。
「瀾之,真好看吶~」
故靈君很是滿意。
她正在將少年身上的這套衣裙脫下來,再去試另一套時,卻被原本無動於衷的少年一個側身,給避開了伸過來的手。
「嗯?瀾之難道喜歡這套麼?那就不換了……」
此時,故靈君絲毫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等到她注意到少年臉上那漠然至極的神色時,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騙、子!」
少年面上終於有了波動,那原本就已經被折騰得泛紅的雙眼,此刻極其憤怒地瞪向故靈君。
故靈君心中咯噔一聲,忽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她這次玩脫了?
謝言韞微抬起頭,直視著故靈君,眼底透著一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騙子,你說好的不碰……你騙我,你明明說好的……」
「說好的!只是一個交易而已!」
故靈君快速出聲,打斷了謝言韞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質問,她臉上的笑意也淡下了幾分:
「怎麼?難道謝世子忘記了?」
面無表情的故靈君,在腦中飛快地想著對策。
可很明顯,如今的謝言韞不再是從前那樣只用三言兩語就能哄好的了。
她只能先占據主動權,不管三七二十一,反過來先質問起謝言韞。
「……交易?」謝言韞眼神呆滯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不然呢?謝世子想到哪裡去了?」
「在你同意交易的那天,就理應清楚一點,若是連你這副皮囊都不給我玩弄,那我們之間的交易還怎麼進行下去?」
明明上一秒還嘴角含笑,可此刻的故靈君卻是眼神淡漠,語氣不加掩飾,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玩世不恭。
她像是高坐王位的掌權者,冷漠俯視著跪在腳邊苦苦掙扎的螻蟻。
她偶爾『施捨』下來的幾分溫情,也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
謝言韞忽然想起在幾日前,眼前女子一語道破了他如今的身份,只不過是個任人踐踏的奴隸,有何高貴可言……
最初,他以為那是對方在調情時的隨口一言。
可如今,謝言韞定定注視著仿佛翻臉無情的女子,感覺像是突然被丟入了冰冷刺骨的冰湖中,從裡到外,感受到了痛徹心扉的層層寒意。
他終於幡然醒悟了。
是他太天真、太單純了。
秦靈只是把自己當成隨意玩弄的奴隸?當個洩慾工具?
這一個多月里,對他的照顧和關心,是否只是秦靈在扮演遊戲裡面想要獲取的一種樂趣?
此時,在謝言韞打破了自己給故靈君虛構的那一層美好濾鏡後,一個被他刻意忽略的疑問,再次浮上心頭——
他的祖父,真的還活著麼……
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去驗證,故靈君傳達的祖父未死的消息是否屬實。
又或許,這只是故靈君為了暫時安撫他,故意用假消息來騙他的,只為他能夠變得溫順不反抗,任由她肆意玩弄。
「……我知道了。」謝言韞眼底的光彩黯淡了幾分。
表面冷漠,實則在腦中瘋狂找法子補救的故靈君,在聽見少年忽然的出聲,下意識回了一句:「什麼?」
謝言韞面無表情:「所以,接下來呢?」
故靈君神色一怔。
「是不是……是不是就要進行最後……最後的一步。」
「的確,這只是交易,多謝秦姑娘提醒我,是我過於放肆了,若秦姑娘想要,隨時都可以拿走。」
謝言韞語氣輕飄飄地說出這些話,他眼神逐漸變得空洞,呆呆地看著前方。
就這般如同提線木偶般,不吵不鬧,等待著主人的審判。
「你在說什麼?」
故靈君皺著眉解釋:「你現在身上還有傷,再如何,我也不會現在……」
「那你可以滾嗎?」
謝言韞的語出驚人讓故靈君一下子止住了話語。
「我討厭你。」
謝言韞偏過頭,唇瓣緊咬著,他內心掙扎半晌,還是做不到放下身段去主動迎合旁人。
他一字一頓,冷漠至極道:
「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
故靈君覺得自己應該是被冒犯到了。
她應該訓斥少年。
她應該繼續冷下臉,用少年最脆弱的弱點繼續打擊他,拿捏他的命脈,將人徹底操控在手掌心。
她不喜歡任何一絲在掌控之外的人和事。
然而……
半個時辰後。
快要睡下的方明瓊被自家殿下扯了起來,大晚上的在四周都冷風嗖嗖的湖心亭內喝酒。
方明瓊覺得她家殿下有病!
「殿下,又怎麼啦?」方明瓊苦著臉,心中不免猜測,難道殿下還因為高滄那點小心思而憋悶不已。
可那等跳樑小丑,殿下當時發怒完,事後應當不會放在眼裡了。
故靈君沒有言語,只是一個勁的喝酒。
此時,她腦中的思緒依舊混亂。
雖然在某種極樂之事上,故靈君很想折騰到謝言韞求饒哭訴,那樣會讓她大為滿足。
可平常時候,故靈君發覺自己,好像並不樂意見到謝言韞露出一絲類似難過的神情。
她很煩。
既然無法知曉答案,那就解決問題的根源。
這是故靈君一貫的作風。
所以,故靈君剛才從屋裡離開時,就在心裡打算先冷一冷謝言韞一段時間,也讓對方看清楚,如今的情形下,他到底依仗的人是誰。
見故靈君沒有任何反應,方明瓊大致清楚,殿下應該不是因為高滄之事,才會如此反常。
不然,方才就該開口回懟她了。
不是高滄,那就唯有謝世子了。
方明瓊也不知道殿下和謝世子為何就鬧脾氣了,而且這次好像還不是小打小鬧般的情趣。
「殿下,別喝了吧?明日還要早起出城,你忘了城外莊子的布置了嗎?」
沒有辦法,方明瓊只好試圖轉移一下火力,將倒霉蛋高滄給拉出來。
不然,等殿下事後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冷落了謝世子,說不定心裡會有多懊惱呢。
平時,方明瓊喜歡看熱鬧是因為無傷大雅,可真的有事了,她可不想殿下為難傷神。
「砰!」
故靈君忽然將手中的酒壺摔了出去,人也登時站了起來。
她目光冷銳,勾唇嘲諷:
「也對!」
「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憑什麼是我被趕出門?給他臉了!」
故靈君越想越覺得是這麼一回事。
不行!
她必須得回去!
她身為大周的朝陽長公主,何曾受過此等憋屈了?
一番置氣之語吐露出來,故靈君頓感心中悶氣消散了大半,她立馬轉身,原路返回了。
獨留在風中凌亂的方明瓊,瞪著一雙大眼睛,想說什麼,又卡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的。
……不是,她怎麼感覺殿下有點色厲內荏啊?
另一邊。
用輕功趕回院子內的故靈君,一落地,便快步走向屋子的門口方向。
回來的路上,故靈君在腦中不停地琢磨著,等再見到謝言韞時,她應該要如何斥責他?應該要如何折磨他?
可當故靈君真的走到門前,她卻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只是,故靈君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小題大做了。
謝言韞現在武功被廢,沒有那麼好的洞察力能發覺出她的出現。
剛離開的時候,故靈君並沒有關緊門,眼下她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一條縫。
從門縫中鑽進去後,即使屋內被滅了燭火,故靈君依舊熟練無比地繞過桌椅花瓶等物件,進入了裡間。
床榻上。
隔著一層朦朧的床帳,故靈君依稀能窺見裡面的那一道身影。
少年正背對著她,面向著牆面那邊。
故靈君目光下移,當看見少年明明睡下了,身上卻沒有蓋好被褥,下意識皺了皺眉。
瞧瞧~
沒有她不行了吧。
連一條被褥都蓋不好。
心裡這般想著,故靈君悄無聲息地走過去,正要彎腰想幫少年將被褥蓋好,餘光卻是發現少年的眼角正泛著一絲的水色。
她動作一頓。
……這是哭了?
故靈君下意識捏緊拳頭,神色嚴肅又糾結,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重要的民生大計一般。
此時。
榻上的謝言韞只是緊閉著眼,並沒有睡著。
他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回想著這一個多月跟秦靈相處的點點滴滴。
拋卻掉那一丁點自以為是的心思,謝言韞忽然發現,其實從始至終,秦靈對他的態度就是「交易」關係。
只是他想太多了。
秦靈只不過是貪圖一時歡樂而已,他卻快要迷惑住了。
秦靈沒有錯。
本來就是「交易」關係,他有什麼資格指責秦靈對他的不尊重?有什麼資格阻止秦靈獲取應得的報酬?
想清楚這一點的謝言韞,心裡不由得有些後悔方才對秦靈的冷臉。
他如今只是個廢人,一個有著奴籍的廢人,什麼都做不了。
唯有秦靈能幫他找到祖父。
可現在……
謝言韞覺得兩人僅存的「交易」關係也蕩然無存了。
秦靈此人,性子是那般高傲霸道,被人一通指責,早已丟失了臉面,怎麼可能還會幫他呢?
想到這裡,謝言韞心中不由得有些迷茫了起來。
「如果……我再也見不到祖父了,那像個廢人一樣苟延殘喘地活著,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