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為什麼要背叛孤!」
「該死!都該死!」
此時屋內,香爐內的香氣已經漸漸擴散至每一個角落。
床榻邊,高滄赤紅著一雙眼,額頭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扼制住女子的咽喉。
女子因著呼吸不暢,臉色變得青紅交加,身後那被綁著繩子的雙手正不斷掙扎著。
或許是怕綁得太緊,傷到了女子的肌膚,在一番全力掙紮下,綁手的繩子鬆散掉了。
雙手解放後,女子第一反應便想拍打高滄,掙脫鉗制,卻被後者一把狠推倒在床上。
高滄神色隱隱有幾分癲狂之相,在朦朧的燈火下,女子那特意描繪過的妝容,愈發像極了謝言韞。
他將女子完全當作了另一個人,咬牙切齒,尖聲厲喝:
「你裝什麼清高,在齊國連被人碰一下,都大驚小怪,怎麼去了周國,卻甘願做狗了?」
「故靈君有什麼好的?!憑什麼你要為了那個賤人背叛孤!!!」
在屋頂上偷聽的故靈君:「……」
方明瓊同樣神色詫異,懷疑的目光落在了故靈君身上,小聲腹誹:「殿下,你實話實說,你之前是不是搶過高滄的心上人,還把人拐回大周……」
「不對啊,高滄不是覬覦謝世子麼?怎麼又憑空冒出了另外一個人?」
「哇!我知道了!原來高滄不止謝世子一個心上人!」
方明瓊自顧自的腦補完,還頗為自我認同地點了點頭。
一旁,故靈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繼續凝神聽著屋內的動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
面對突然發瘋的高滄,女子心中止不住害怕,腦中不自覺回想起昨日見到的那名神秘人。
那人交代她……
等莊子主人來訪,她一定會被送到莊子主人的床榻上,若是不想清白受辱,便跟他做一個交易。
女子只需在莊子主人面前,說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
只要能辦成此事,事後便會救她出去。
女子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聲音顫抖地說出那些話術:「我、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我喜歡的人不是你,求求你放過我,讓我離開吧……」
「怎麼可能?!」
高滄情緒驟然激動起來,語氣急促地打斷:「孤待你這般好!你忘了麼……孤小時候還抱過你……」
見到這一幕,女子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臉見鬼似瞪著又忽然軟和下態度的高滄。
高滄臉上似乎閃過追憶之色,像是在回憶著什麼美好事情,口中喃喃:
「……你為何要離開孤呢?孤待你不好麼?」
「謝言韞!你快說啊!孤倒要看看你要如何狡辯!」
高滄的眼神陡然變得狠厲,再度用大手掐住女子的咽喉,臉色猙獰無比,像是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當聽到高滄口中說出了一個人名,女子已經無暇顧忌其他,只是憑著最後的求生本能,斷斷續續念出下一句的話術:
「你、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害我全家。」
這句話一出,就像是觸碰到了某種關鍵的開關,高滄揚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你個賤人!這一世還想當故靈君的走狗?還想等著兩國聯姻,繼續歡歡喜喜做你的駙馬?不可能!孤絕不允許!」
高滄死死扣住女子的咽喉,一下一下的將女子的腦袋往床上砸去!
砰!
「謝言韞,家破人亡的感覺如何?刑獄那個地方很不好受吧?你還想等著孤救你?簡直可笑!」
砰!
「就是孤下令,讓那些低賤酷吏狠狠的折磨你!你不想喜歡當狗麼?那孤就讓你當個夠!挑斷筋脈,廢掉武功,一輩子苟延殘喘當一條廢狗哈哈哈哈哈……」
屋頂上,方明瓊人都傻了。
啥玩意??
殿下的真言香還會讓人精神錯亂麼?
怎麼高滄說的話顛三倒四的,完全就聽不懂啊!
「殿、殿下……他瘋了吧?」
故靈君眸色深沉,不辨喜怒,不知在想著什麼,只是當聽到「聯姻」二字時,面上才顯露出一絲異樣。
她在腦中飛快地思索起來。
如果護國公府沒有突然倒台,太子沒有莫名其妙憎恨上謝言韞,故意設局,齊國皇帝就算忌憚護國公府,短時間內也不會對護國公府下手。
兩年前,故靈君看中謝言韞後,便開始調查謝言韞的身份背景,從中察覺出齊國皇帝對護國公府的忌憚。
故而,故靈君一邊緊密關注,一邊作壁上觀,等著齊國皇帝出昏招,將護國公府搞倒台。
若是一直都沒有等到這個「好消息」,加上兩國交戰過久,僵持不下,故靈君或許真的只能選擇兩國聯姻。
以聯姻之名,將謝言韞這位護國公府世子困在大周,邊境的護國公勢必會束手束腳,她再派人去齊國傳一些假消息:
諸如「謝言韞被美色所迷,已然倒戈大周」之類的流言。
時間一久,齊國皇帝猜疑之心升起,必定不會再信任護國公府一脈。
等護國公被換下來,不再是邊境主帥,無法統領三軍時,便是大周軍隊攻取齊國之際!
一瞬間,所有的謎底都浮出水面。
故靈君恍然大悟。
「等孤徹底玩廢你!下一個就是禮王那個賤人!下下個就是故靈君那個毒婦!還有下下下一個……」
「孤一個都不會放過!都給孤去死!去死!去死!!!」
屋內,高滄徹底理智全無,滿腦子只想弄死身下的人。
長時間被掐脖子,因著無法呼吸,女子的掙扎力度也漸漸微弱了下去……
「可以了,救人。」故靈君一聲令下,早就看不下去的方明瓊,立馬服下一顆解毒丸,再迅速戴上掛在脖子上的面罩,捂好口鼻。
隨後,方明瓊飛身而下,直接破窗而入,在高滄還沒察覺到有人來時,從背後將人打暈。
方明瓊嫌棄地往高滄身上踹了一腳,隨即立馬去查看床上女子的情況。
女子已然昏迷了過去,不過鼻尖還有著微弱的呼吸。
方明瓊剛給女子服下一顆解毒丸,故靈君就進來了。
於是,方明瓊朝故靈君比劃了一個砍頭的手勢:「殿下,要不要現在就——」
高滄此人,實在過於詭異了。
方明瓊覺得應該趁此機會,直接把人給弄死得了。
如今,故靈君見著躺在地上如同死狗般,任她宰割的高滄,倒是沒有了最初的那份迫切殺意:「你從高滄方才的瘋言瘋語當中,看出了什麼?」
「高滄如此憎恨謝世子,他好像斷定謝世子會成為……殿下的駙馬,所以才對護國公府下手了?」
可方明瓊著實想不通。
若謝世子當真是那種貪圖權勢,色慾薰心之人,她家殿下又何必大費周章隱瞞身份呢?
直接表明身份,再許以重利,謝世子不就立馬倒戈了?
可謝世子並不是那種人,在此之前,謝世子甚至都不認識她家殿下,高滄又如何能斷定,謝世子以後必然會倒戈她家殿下。
方明瓊指了指腦袋:「殿下,高滄不會腦子壞掉了吧?」
故靈君目光涼涼地睨了她一眼。
行吧。
這等匪夷所思之事,正常人若不是親身經歷或者有所接觸,壓根不會往那方面想。
「按原計劃,先把現場偽裝一遍,等離開後,我再跟你解釋。」故靈君來到門邊,注意著外頭的情況。
外面等候的僕從都知曉高滄行房事時的殘暴,以及不想被過多人打擾,所以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只是偶爾才過來看兩眼。
「啊?現在真的不殺了高滄啊?」
「現在殺了高滄,我們還如何脫身?」
方明瓊乍一聽這話,還覺得有幾分熟悉。
……好吧。
這分明是昨日她勸說殿下的話。
「那屬下就先幹活啦?」
「趕緊的。」
「哦~」
方明瓊遺憾地收回想要刺向高滄的匕首,轉而對昏迷女子雙手合十,微微鞠躬:
「抱歉哈~」
隨即,她在屋內找來一個燭台,把女子的額頭砸出一道流血的口子。
方明瓊下手有分寸,女子的傷口只是看著嚴重,但不致命。
隨後,方明瓊稍稍弄亂了女子的衣衫,再把人抱到地上,放平身體,接著把沾血的燭台放在高滄的手中。
做完這些,方明瓊取出一顆李老所炮製的龜息丸,給女子吞服而下。
龜息丸,能讓人在六個時辰內心臟驟停,呼吸全無,做出假死的跡象。
等到莊子上的僕從見到這一幕,只會斷定是高滄再次發瘋,將女子給弄死了。
之後,女子的『屍體』便會拖走,丟入亂葬崗。
期間,故靈君會讓玄九一直盯梢,只要人一來亂葬崗,就可以將假死的女子給悄無聲息地救走。
「殿下,搞定了。」
「嗯。」故靈君凝神盯著地上的高滄,眼眸微眯起來:「明瓊,我之前教你的『去陽』針法,你現在給高滄用一用。」
聞言,方明瓊頓時瞪大雙眼:「嘶……殿下,你這……比殺了高滄還叫他難受啊!」
去陽針法,顧名思義,自然是會讓男人不舉的針法。
故靈君之所以不自己親自下針,那是因為她若動手,高滄可就徹底失去了重振雄風的希望。
而只有三腳貓功夫的方明瓊去下針,『去陽』的效果不會太好,若是依靠猛烈藥物相助,短時間內還能再用用。
故靈君會給高滄留一絲希望,卻又讓他每天深受不能為外人所道的折磨之中,直至徹底被打碎最後的妄念!
故靈君倒要看看,下身不舉的高滄,還怎麼大肆玩男寵?欺凌弱女子?
不是想收集謝言韞的替身麼?
繼續收唄~
只能看不中用的玩意罷了!
在方明瓊給高滄施針完,兩人便離開了屋內。
等徹底離開莊子後,故靈君瞥了眼憋了一路不吭聲的方明瓊,緩緩開口:「這些年,我隨娘親爹爹遊歷各地,一路上,也見識過不少的風土人情,其中更是聽聞過一些奇人異事。」
「有人能三天三夜不合眼,事後身體沒有半點不適。」
「有人能延年長壽,活到兩百歲之久,依舊身子骨硬朗,健步如飛。」
「有人能先知先覺,分明從未經歷過的事情,卻會在腦中出現,從而避開災禍。」
方明瓊瞪大雙眼:「啊?當真會有這種人?」
「我娘親說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沒見過,並不代表這世間就不存在過。」
一聽到是那位所言,方明瓊頓時瞭然。
「殿下,你不會是覺得高滄……」
故靈君終於下出定論:「我懷疑,高滄可能有著某種先知先覺的能力,能預知未來之事。」
若是高滄沒說出「聯姻」二字,故靈君可能還會猜測他是得了癔症。
可高滄竟然能提前知她從未向旁人提及的「聯姻」謀劃,那就不是癔症可以解釋得通了。
「嘶!」方明瓊倒吸一口涼氣,立馬拿出匕首,躍躍欲試地想回頭,去抹掉高滄的脖子。
「殿下,高滄竟然有這等神異之力,我們還是趕緊把人弄死吧。」
若是高滄有著先知先覺的能力,那先前福記點心鋪這些據點會暴露,也就不足為奇了。
「先別急。」故靈君搖了搖頭。
「高滄通過先知先覺,知曉未來兩國聯姻,謝言韞會成為本宮的駙馬,臣服於本宮,供本宮驅使,轉而對付齊國,加速齊國滅亡。」
「因此,高滄先下手為強,將護國公府弄倒台,又想著派人去大周,監視本宮這個將來會滅掉齊國的罪魁禍首,並拔除掉本宮在齊國京城的諸多據點暗哨。」
「可你是否注意到一點?」
方明瓊下意識問:「什麼?」
故靈君嘴角緩緩勾起一絲弧度:「高滄既然能先知先覺,為何他至今都不知曉本宮人在齊國,而是讓探子一直監視大周那邊的長公主府呢?」
「高滄對謝言韞因愛生恨,若是能預知到,謝言韞目前就隱藏在皇家別院,他哪裡還會沉得住氣?怕是早就派兵來包圍皇家別院了。」
方明瓊撓了撓頭,揣測道:「可能是高滄的能力時好時壞?又或許不準確?還是他早就知曉,卻故意偽裝成不清楚殿下的行蹤?」
故靈君面上哼笑:「不是偽裝,也並非是他預知有誤。」
高滄最恨之人,無疑便是她和謝言韞了。
如今兩人皆在齊國京城,這裡可是高滄的地盤,他若是知曉,還能有什麼顧忌,早就派兵將兩人給抓了。
「在高滄所預知的未來當中,不久之後,謝言韞會以聯姻的名義,被本宮納為駙馬。」
「如此,本宮何須踏足齊國呢?」
故靈君之所以會來齊國,首要原因便是為了救出謝言韞,順便培養感情。
若無高滄設局陷害護國公府,那故靈君就不會來齊國救人,只會在大周坐等「駙馬」入府。
當高滄擁有先知先覺能力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所知曉的那個「未來」,已然發生改變。
未來,早已不是高滄所能預知到的那個「未來」。
未來會如何?
無人能斷定。
高滄若是一心依賴於先知先覺的能力,只會是一葉障目。
當高滄絲毫不知未來已經改變,卻依舊對預知的「未來」深信不疑時,並費心謀劃,付諸行動……
屆時,將會成為他最致命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