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離開之後,晏東凰安靜地坐在御案侯,目光落在尚未批完的奏摺上,良久沒有說話。
天色將黑之際,她起身往外走去,沒有擺駕,閒庭信步似的往麟趾宮而去。
搬到麟趾宮靜養之後,太上皇狀態雖然還不太好,比起年前卻有明顯改善。
太妃們的宮殿都在隔壁,年紀大的偶爾過來坐一坐,陪太上皇說說話。
不再掌殺伐大權的太上皇,褪去幾分伴君如伴虎的壓迫感,讓嬪妃們跟他相處時略感輕鬆。
然而當衛貴人近前伺候時,很快發現這一切都是錯覺。
「聽說安王今天得罪了皇上,被當庭杖責,還被貶為庶人。」衛貴人跪坐在寬大的榻上,給太上皇捏著肩膀,黛眉緊蹙,憂心忡忡,「以前安王跟皇上之間兄妹情深,讓人艷羨,怎麼突然就……太上皇不召人過來問問嗎?」
衛貴人年輕貌美,又擅長討人歡心,武烈帝挺喜歡她伺候。
然而此時聽到這句話,武烈帝卻是臉色一沉,冷冷看著她:「你消息挺靈通。」
衛貴人臉色一變,起身下榻,跪在地上:「妾身只是……只是……」
「後宮不得干政,你得到的消息卻比我這個太上皇還快。」武烈帝緩緩靠在榻前,目光沉厲,「安王被罰的消息是誰告訴你的?」
殿內伺候的宮人齊齊一凜,低頭跪了下來。
衛貴人臉色微白:「妾身……妾身……」
「朕也想知道,衛貴人的消息是從何處而來。」晏東凰抬腳跨進殿門,看著跪在地上的衛貴人,「後宮嬪妃消息都這麼靈通?」
「參見陛下。」宮人紛紛行禮。
衛貴人臉色一變,連忙給她見禮。
「衛貴人是長輩,不必多禮。」晏東凰給太上皇請了安,隨即走到他旁邊的榻上坐下,「父皇方才問你的問題,衛貴人不妨如實說來,是哪個碎嘴子的奴才如此膽大包天,竟偷偷監聽前朝之事,並這麼快就傳到了你的耳朵里?」
衛貴人跪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我……我……」
「說。」武烈帝沉喝。
「太上皇,妾身知錯!」衛貴人忽然抱著太上皇的腳開始哭,哭著求饒,「妾身不該盯著前朝,妾身只是……只是一個人太枯燥了,忍不住想知道宮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德妃娘娘被打入冷宮之後,妾身一個人……」
話沒說完,忽然眼前寒光一閃。
衛貴人起身沖向晏東凰,眼神狠戾而充滿殺意:「你去死吧——啊!」
黑影一掠而出,抬腳踹向她胸口。
衛貴人慘叫一聲,身體如風箏一般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噗!
一口鮮血噴出,她臉色慘白,整個人死氣沉沉躺在地上。那柄已經出鞘的匕首落在一旁,寒光森森。
從始至終,晏東凰只是安靜地坐在榻前,對衛貴人的襲擊和被襲擊沒有任何反應,從容鎮定得像是方才被刺殺的人不是自己一樣。
太上皇臉色冷得厲害。
衛貴人是他後宮裡的嬪妃,不但監聽前朝動向,更敢當著他的面刺殺新帝,簡直膽大包天。
「來人!把這個賤婦拖出去杖斃!」武烈帝又驚又怒,隨即補充,「衛貴人刺殺天子,罪不容赦,衛家滿門抄斬,一個活口不留!」
「父皇稍安勿躁。」晏東凰淡淡開口,對著進來的侍衛吩咐,「把衛貴人押去刑部大牢,容影,你跟刑部一起審問,務必讓她吐出宮裡其他的棋子。」
「是。」容影領命而去。
元紫櫻從殿外探進頭來,小聲說道:「陛下,我也可以幫忙。」
太上皇臉色一冷:「放肆。」
元紫櫻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民女知罪。」
晏東凰瞥她一眼:「你跟容影一起去吧。」
「是,謝陛下。」
太上皇皺眉,轉頭看向晏東凰:「她是什麼人?怎麼看起來一點規矩都沒有。」
「一個會醫術的小姑娘。」晏東凰神色淡淡,「父皇最近身體怎麼樣?」
太上皇臉色稍霽:「有所好轉,天暖時偶爾還能出去曬曬太陽。」
「那就好。稍後讓紫櫻給您把把脈,看能不能調理一下。」
太上皇沒說話,沉默地看著晏東凰:「晏翎怎麼了?」
晏東凰不答反問:「父皇覺得衛貴人對安王的關心正常嗎?」
武烈帝皺眉:「當然不正常。」
「她是安王安插在宮裡的棋子。」晏東凰神色漠然,「太醫院還有一個馮太醫,是衛貴人的同夥。」
「棋子?」太上皇臉色微變,隨即怒道,「晏翎要幹什麼?」
在宮裡安插棋子,他要造反嗎?
「他這麼做,自然有他的想法。」晏東凰笑了笑,「父皇,兒臣有一事想問。」
太上皇怔了怔,聽出她語氣里的不尋常,「什麼事?」
「兒臣的母親是宮女嗎?」晏東凰抬頭看著武烈帝,眼神平靜,仿佛只是在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晏翎被杖責時,說兒臣的母親不是宮女,說父皇對兒臣的疼愛也是假的,還說兒臣沒資格做這個皇帝。」
太上皇擰眉:「你相信他的話?」
「不太相信,畢竟他最擅長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晏東凰語氣淡淡,「但是他既然說了,兒臣總該驗證一番,解除心裡的疑竇。」
太上皇嗯了一聲:「所以你對我這個父皇還是信任的。」
晏東凰語氣平靜:「兒臣一直以為生在皇家,本領才是最重要的。江山大任有能者居之,但皇帝傳位看的不僅僅是能力,同樣也有一份感情存在。」
若一個皇帝厭惡自己的子女,就算這個皇子本事再強,也不會心甘情願傳位。
除非自己謀權篡位。
否則總不會厭惡誰,就讓誰承擔一整個國家的責任吧。
「你說的沒錯。」太上皇點頭,表情欣慰,「不輕易受人蠱惑,也是為君者該有的態度。耳根子軟,容易受奸人蒙蔽,所以要有自己的判斷。」
晏東凰淡道:「那麼敢問父皇,兒臣的母親到底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