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的時候,她幻覺比較嚴重,發病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嚇人的神經質,嚇跑了好幾個傭人。她會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出國,還以為自己會去京城讀大學,她會很開心的和我說一天上了什麼課,或者是假期你帶著她出去玩,見到了你的家裡人,臆想出一些在她原本命運軌跡里,應該發生的事情。】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Ayla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我第一次見Ayla看著一個人的眼神都在發光。】
【泄露病人隱私是不道德的,不過這麼多年,我已經把她當成了一個親近的後輩,我希望你知道她吃過的苦後,多在乎她一點。】
……
姜檸睡醒之後,迷迷糊糊發現好像已經到目的地了。
司機都已經離開了。
她坐起來,問席越:「怎麼不叫我。」
席越定定的看著姜檸幾秒。
他的神色分明沒什麼異樣,但姜檸總覺得他的眼底深處,像是有什麼很沉的東西。
過了幾秒,席越才說:「看你睡得這麼香,沒捨得叫你。」
外頭的天色已經稍稍暗淡了下來,太陽落山,火燒雲的顏色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夏日的熱烈,然而在它宛如烈火般的顏色之中,卻散發著柔和的溫度,就這麼映照在席越的側臉上,仿佛是工筆畫中最細膩的筆觸,勾勒出他那如雕塑般俊美的側臉輪廓,所有的陰影都被火燒雲的光染成暖色。
席越的眸子深處分明閃爍著一點微光,就像是裝著冷酒的玻璃杯壁上凝結的水珠,在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弧度。
五天的全程直播,時時刻刻都得面對著鏡頭,哪怕是表演型人格都會覺得強度大,更何況是姜檸這個病患。
姜檸只覺得席越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勁。
但是她剛睡醒的時候,腦子一般都會花很長時間才能轉過彎來。
她還沒去深想是哪兒不對勁,就見席越突然張開臂膀抱了過來。
姜檸雖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席越面對著她的時候,小動作從來是不斷的,不是親親就是抱抱。
一時間姜檸也沒多想,只覺得他這次抱得格外的用力。
她笑道:「怎麼了?」
席越的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嘴巴張不開,顯得聲音很低:「車上玩遊戲玩累了。」
姜檸笑著用力拍了他一下,把他推搡開:「那今晚早點睡。」
姜檸打開車門:「進去吧。」
她都有些記不清開門密碼了,輸入了好幾次,卡在她要找開鎖公司之前,終於把公寓的門打開了。
其實說是公寓,更像是一個大躍層,木質的地板散發著溫暖的光澤,踩上去有著踏實的質感,一套復古的美式沙發占據了客廳的中心位置,柔軟的真皮材質,搭配著色彩鮮艷的抱枕,沙發前擺放著一張木質茶几,上面隨意地擺放著幾本舊書和一個精緻的花瓶,插著幾枝已經幹掉的花。
看得出來這房子的裝修肯定和姜檸沒關係,至少她的審美,是裝不出這樣的美式風情。
而她住了這麼多年,也沒想過稍稍修改一下這個裝修風格,也許她自己都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生活品質是什麼樣的。
姜檸走之後,除了打掃的人,就沒其他人進來過,她的專業書還隨便攤開放在茶几上,算起來,她離開這裡還沒有大半年。
這地方其實和普通人的家乍一看上去沒什麼區別,但其實細看過去,還是有很多細節都不一樣。
比如說家裡近乎沒有尖角的物品,任何鋒利點的刀具之類的,都被鎖起來,或者是被固定在某個地方,所有的窗戶也都封死了隱形鋼窗,那些無可避免的桌角,也都被柔軟的矽膠包裹了起來。
但姜檸還是很想努力證明自己過的並沒有那麼差:「這地方的地段還不錯,附近設施都有的,也一直有人在照顧我,做的飯味道也還行。」
話說出來,姜檸才反應過來她自己在說廢話。
席越怎麼會不知道。
姜檸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篤定席越肯定偷偷來看過她。
她這種聽著有點像小孩一樣的自證,莫名的讓席越覺得她很可愛。
但她總是喜歡報喜不報憂,把所有事情都壓在心底,他挖掘再挖掘,才肯不情願的吐出幾個隻言片語。
他腦子裡只有醫生的那些話。
席越看了姜檸幾秒,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揉著她的腦袋說了一句。
「笨蛋。」
席越突然這麼說她,讓她覺得有些不服氣。
「我是笨蛋,你就是小狗。」
席越也不否認:「我是聰明小狗,你是笨蛋小貓。」
姜檸氣得想咬他。
命運如同精巧的機栝,每一個不能嚴絲合縫的齒輪,都如同一次能改變一生的命運節點,齒輪的每一次轉動,每一次的卡頓,都仿佛承載著無數的不確定性。
也許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一個看似微小的齒輪錯位,便會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層層波瀾,讓命運之河奔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命運能讓他們在分隔六年後,兩個人一起來到姜檸最不想回憶的住處。
人生並沒有太多能讓人清醒抉擇的六年。
姜檸一度很排斥這個住所,這地方在她看來,就代表著狼狽、痛苦和監視。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席越陪著她的時候,姜檸心中那股子煩躁卻莫名的平和了下來。
她和席越是打算在這裡住一段時間的,但是很多生活用品都用不了了,只能去採購。
姜檸六年都不知道這邊的大型超市門往哪兒開。
席越比她還熟悉,輕車熟路的就開車過去了。
姜檸這會兒就萬分確信席越肯定悄悄地來找過她。
姜檸似乎想要掩飾什麼,但唇角還是不受控制的彎了彎:「你來找過我幾次?」
席越推著手推車,在冰櫃前選牛奶,裝傻:「什麼找過你?」
「就是那個……」姜檸扭扭捏捏的跟在席越身後,然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擠到席越的跟前,非得和他一起推車。
通常這種時候,她不知道說什麼,小動作就會格外的多:「……我在M國的時候,你來看過我幾次?」
席越不想說,也不願意騙她,就一個勁的敷衍。
姜檸不依不饒追著問他。
席越嘆了一口氣,這才無奈道:「沒數過,可能忙的時候一個月一次,不忙的時候一星期一次。」
姜檸都愣了一下,不知道居然會這麼頻繁。
姜檸這種複雜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買完東西。
席越把所有亂七八糟的物資都放到後備箱,一扭頭,才看到姜檸一直看著他發呆。
「別這麼看我,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席越不由失笑,走過去抱住姜檸,輕聲道:「我也覺得很奇怪,但真的只要看你一眼,就足以抵消我所有的難過和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