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延臨來到華清殿,竇太后假意午睡不想見他。
王延臨並不在意,徑直走進寢宮,「太后。」
內侍沒有攔住他,一臉歉意的望著竇太后,竇太后揮揮手示意他退下,而後閉目養神。
「參見太后。」王延臨跪伏在榻前,恭敬叩首。
竇太后睜開眼睛,「王丞相位高權重,不必多禮。」
她的語氣平靜,甚至稱得上疏離客套。
王延臨卻仿佛習慣了一般,他抬頭看向竇太后,「太后可還記得,當日元帝駕崩,您是怎麼答應我爹的?」
「哦?」竇太后挑眉,「哀家答應了什麼?」
「您說他日大事一成,天下算王家一份,與司馬家共治江山。這些您還記得嗎?」
「哀家記得。」
「那……現在陛下他重用謝氏是何意?」
「陛下要做什麼,豈是哀家可以阻止的,況且即便陛下重用謝氏,你王氏還是獨攬大權啊。」竇太后的神色漸漸變得嚴肅,「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司馬煜究竟答應了你什麼。」王延臨嗤笑一聲,「你為何突然倒戈相向?」
為了牽制竇太后,因而王延臨故意沒有推舉她的兒子當皇帝,並聯合司馬煜將他留放陳留,所以司馬煜答應把司馬炎調回京的事,她不想告訴王延臨。
二人不歡而散,王延臨無計可施,還是決定在司馬煜那下功夫,他必須得做點什麼,讓司馬煜明白,晉國的朝堂不僅歸司馬家,也是王家的天下。
大殿裡,燈火昏黃,滿室寂靜。王銀霜坐在床沿望著多日不見的司馬煜,手不自覺的描摹他的眉眼嘴角。
這是他的丈夫,也是他唯一的男人,除了愛他這件事,她根本不會做別的。
想到哥哥的叮囑,如果陛下來了自己的寢宮一定要記得給陛下飲一杯「相敬歡」。
「相敬歡」是建康城有名的佳釀,味醇而不澀口,十分容易入喉。可她並不知道,王延臨早就在她宮中所燃香爐中加了一味五味子,加之「相敬歡」有催情的作用。
自那次假孕之後,王銀霜意興闌珊,若不是為了皇后的地位,王氏的榮辱,她早就不願待在宮中。
中宮無子是禁忌,可司馬煜又不願碰她,其實是那次的歡情酒,也只是讓司馬煜抱了抱她,這讓王銀霜異常憋悶。
她也只能在這人睡著時才能觸碰一下聖顏,只是簡單的輕碰也讓她心神激盪。
司馬煜的五官秀美異常,若不是平日裡老是端出君威,定是溫潤如玉的俏公子,惱人的是她只能在他夢中才能看到這柔和的面容。
她正沉浸在患得患失的感覺里,忽的手被人抓過,她垂眸望著司馬煜沉寂的眸子,心中一陣惶恐,豈料司馬煜只是將她攬在了懷裡,柔柔的說了句:「你身子弱,不要貪涼,萬一受了寒又該咳嗽了。」他說著收緊這個懷抱,「你為何老不愛惜自己身體,你可知朕有多害怕你生病?」
王銀霜一時愣住,淚水奪眶而出,司馬煜對她一向冷淡,就這兩句體己話足以使她神魂顛倒,迷亂其中。
她不敢說話,平復了一下呼吸,深怕驚擾了這場不知是屬於她,還是屬於司馬煜的美夢。
最好不相見,免得我牽念,最好不相知,免得我相思。
謝府竹苑小築內,夜色皎潔,本應是個月滿吳鉤的晴朗天,卻偏偏下起雨來。謝君離坐在燈下沉思,被突來的風雨,驚得連咳了兩聲。
王延臨有意叫劉季去守邊,他怎麼看這個劉季都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實在令人擔憂。與司馬煜郊遊歸來他就一直病著,現在又添煩憂,難以入眠,身子更是難以見好。
每每想到虎視眈眈的南燕和野心勃勃的王延臨,便覺得胸口悶痛,不自覺的低咳不止。
忽得聽得後院一陣響動,像是有人來往,這麼晚了到底還有誰會到訪,莫非?
思至此他不敢耽擱,趕緊放下書本,走出門外,只見一陣寒風襲來,他未穿外袍,畏寒的身體不由的瑟縮一下,而後一張黃紙被風吹來,隨著寒冬飄轉,落在他的腳邊。
他彎腰拾起黃紙,上面字體娟秀,正是慕容止的筆跡,小楷作書密密麻麻,寫著那日集會的序言。
他替那日的集會取了個名——墨竹雅聚,這篇墨竹雅聚序,寫得是事件,說的卻是情深,「思君不見君……相思寸心……」
望著這些詞句,謝君離鼻頭一酸,險些垂下淚來。
他不是無情之人,只可惜他先遇到了司馬煜,因而旁人的情深他也只能作為看客般,動情卻不能動心。
窗外風雨飄搖,殿內燈火明媚。
王銀霜躺在榻上,望向窗外微微變亮的天,一雙手不自覺的顫動。
想起今早司馬煜發狠的眸光,和陰沉的臉色,別有深意的望著未燃燼的香爐。
那銳利的眼神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而後他怒氣未發,只是留下一句話:
「你我夫妻兩載,朕何曾專寵過誰?又何曾亂納后妃?你貴為皇后,為何要像尋常婦人那般爭搶?你是真當朕不知道你背後耍什麼手段嗎?」
她被問得心虛,嘴上卻不讓分毫,「陛下,陛下說什麼,臣妾不懂。」
「你不懂?那這是什麼?」司馬煜說著一腳踹翻香爐,「催情散,歡情香,琅琊王氏?呵,真是下作的東西。」
司馬煜雖盛怒,卻沒有對她做什麼,只是處罰了整個月華殿的宮人,親近王銀霜那幾個更是全部杖斃,一個不留。
王銀霜震詫在司馬煜的盛怒之中,卻不知她昨晚的纏綿悱惻是偷來的溫柔。
窗外的雨還在下著,卻不急她心頭的半分淒涼,屋外的海棠被雨勢摧殘得不留一絲花瓣,映照著綿延不絕的悲傷。
妾心如懸月,月華落幽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