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煜瞥了眼衛修沉聲問道:「這些急報是昨夜到的,為何今早才呈上來?」
衛修知道急報一事,事關重大。昨晚就準備連夜稟報。可打聽之下才知道陛下歇在皇后的寢宮,他不敢打擾。就拖到了現在。
「陛下,昨夜臣收到密報時,已經很晚了,臣……臣就……」
司馬煜怒道:「衛修,你知不知道你耽誤的這一會,南燕王攻占了多少地方,有多少百姓已身陷戰亂之中,流離失所!」
衛修心下愧疚背後冷汗淋淋,跪下只等受罰。卻沒想到侍立一旁的謝君離忽然開口,「陛下,此事不能怪衛大人,您昨夜歇在月華殿,皇后寢宮,他哪裡敢去衝撞。」
謝君離一臉坦然的望著司馬煜,目光中有質問有疑惑,發誓只愛自己的人,竟歇在了別的女人宮裡,這樣的喜愛讓他覺得廉價,也讓他覺得可笑。
衛修焦急的等待自己的處置,豈料陛下只是一言不發的望著太傅大人,二人雖緘默無聲,卻像是有萬千話語在二人中間飄蕩,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
司馬煜突然親自扶起衛修,眼中是一種讓人讀不懂的內疚,「朕錯怪你了,此事不怪你。」
衛修心中一陣惶恐,他侍奉君主多年,還是第一次聽陛下用這樣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謝君離沉默著,司馬煜亦沉默著,衛修識趣得退了出去,殿門緩緩合攏,殿中只余帝王與太傅,靜寂無聲。
「你怨朕吧?」司馬煜突兀道。
「臣不敢。」謝君離垂頭道。
司馬煜苦笑:「不管你信不信,朕與皇后什麼也沒發生。」
「這是陛下的私事,臣不便過問。」
司馬煜看了謝君離半晌,才輕嘆了口氣,「罷了,此事就當沒發生過,朕會補償你的。」
謝君離抬頭,正迎上司馬煜含笑的雙眸,那裡面是從未見過的柔情蜜意,他一怔,隨即低下頭去,「陛下若沒別的吩咐,微臣便告退了。」
他是真的支持不住了,寒疾在雨水的作用下來勢洶洶,他日夜憂慮根本沒有歇息好,剛才又費心謀劃,此刻精神恍惚,恨不能倒下去昏睡一天一夜。
司馬煜點了點頭,並未阻攔。
謝君離腳下踉蹌了幾下,才穩住搖晃的身軀,他閉上眼睛深呼吸了數口,才推開殿門走了出去。
司馬煜望著他踉蹌的背影,始終沒有伸手去扶,就連一句關切的話都沒有,他滿心滿眼都是南燕出兵的事,他不想妄添擔憂,因而他不去看謝君離逞強的模樣。
司馬煜連日來心力交瘁,恍惚間趴在桌案上打盹,一醒來便見到魂牽夢縈的謝君離。
「陛下,要是累了,就去內殿歇息一會吧。」
謝君離沒想到司馬煜會抓住自己的手腕不放。眼神朦朧依稀還在夢中,只聽他低低地問道:「清辭,你願意留宿宮中陪朕嗎?」
謝君離抿唇不語,沒有回答,他知道司馬煜最近累壞了不想撫他的興,可他心裡又是千般的不願低這個頭。
司馬煜似有倦意,也沒追究又問道:「那幾個老匹夫呢?」
謝君離答道:「都在殿外候著,要不要臣去叫他們進來?」
司馬煜搖搖頭,略想一想才道:「讓衛修去吧,傳王逸之一個人來就行了。」
在謝君離的推薦下,王逸之也躋進了內閣行列,王延臨雖嘴上沒說,心裡還是感激的。他怕的無非是謝君離聯合謝昭謝氏一家做大,他萬沒有想到謝君離會建議司馬煜用王家的人,也因此令他對謝君離改觀不少,畢竟他是真心欣賞謝君離,也是真心作詩讚賞他的美。
司馬煜吩咐完走到窗旁,推開窗負手而立,任窗外寒風吹刮而來,心境卻沒有半分平息,君心如淵,而他此刻的無助和迷茫都寫在了臉上,灼傷了謝君離的眼。
他靜靜的注視著司馬煜,看著他連同著這風雨飄搖的江山一起飄蕩無依,他是真的很想成為他的依靠,給他一些熱切的回應,可他卻難以跨越他的驕傲和自尊。
司馬煜突然想到了什麼,猛地又關上窗子,他只想借著寒風清醒一下,卻忘了謝君離受不得寒。
他轉過身來,與謝君離四目相對,那雙湛藍色的眸光中似有萬千言語,雖不言明卻意在言外,他仿佛捕捉到了什麼,又仿佛只是一片死寂。
此時,王延臨走了進來,司馬煜看了他一眼,回到案前,謝君離則站在他身旁,雙拳緊握,似在忍耐著什麼。
「朕想知道你怎麼看眼前局勢的,不要遮掩,朕想聽實話。」
「陛下,我國文興武弱只是表象,內力權貴世族的奢靡才是癥結所在。朝廷用人多為世族門閥之徒,他們大多驕奢淫逸沒有真才實學,才會讓南燕軍隊猶入無人之境,日漸雄大。」
司馬煜點頭以示同意,「可即使知道癥結,如今大軍壓境,要改也需要時日,有沒有切實可行之策呢?」
王逸之又道:「陛下,其實有一人可用。」
司馬煜雙眸一亮,「是誰?」
王逸之答:「陳郡謝玉…此人身手不凡又坐擁軍隊,是難得一見的領兵之才。」王逸之說到這頓了頓,「臣推薦他,除了他能打仗而外,更重要的是,臣怕他倒戈相向,畢竟兵符在他手上,他若和南燕國沆瀣一氣,只怕後患無窮。」
聽到謝玉的名字,謝君離心頭微顫,不由瞥了司馬煜一眼。
司馬煜注意到他臉色蒼白,沉吟道:「此人確如王卿所言,不可不用。」
王逸之正聲道:「臣願前去遊說,曉以大義。」
司馬煜神色一沉,此去兇險異常,若是能說降當然是好,若然不能,那王逸之就無異於另一個司馬稷,屆時他又折損一個可用之人。
「此事不妥。」謝君離忽然開口,「謝玉既是我族親,理應由臣去遊說。」
「不可!」司馬煜霍然起身,眸光里滿是關切和焦急。
王逸之也頗為驚訝,謝玉與謝君離素來不和,謝君離卻要比他去危險。
謝君離卻轉身看向王逸之,「王兄,你擅審時度勢,如今局勢動盪,由你守在陛下身邊最為合適。」
司馬煜面色沉重看著謝君離,語氣並不嚴厲,卻透著決絕,「謝君離,朝中大臣眾多,謝氏族親亦不少,此事輪不到你去。」
他自與他相交,鮮少叫他謝君離,此刻他已無計可施,只能用言辭來表達他絕對不能讓步的決心。
謝君離看著司馬煜,眼中生出訣別之意,「陛下,可知我娘親是怎麼沒的?謝玉欠我一條命,我去比誰都合適。」
司馬煜急道:「不是還有你祖父嗎?他是族長,他去不是更好?」
「陛下,祖父是定京第一儒,動員學子參軍非他不可,他萬萬不可離京,思來想去只有我身無長物,我去最不會影響局勢。」
王逸之亦附和道:「臣也以為謝相不可離京。」
司馬煜眼神一黯,好半晌才開口:「逸之你先下去。」
王逸之應了聲,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