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太初殿只剩他們二人。
司馬煜望著謝君離良久不語,他不明白謝君離為何明明氣惱他,卻偏要為了他涉險。
「清辭,別去。」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哀求。
「陛下是覺得我說服不了謝玉?還是覺得我身體不好只配做個廢人?」謝君離反問。
司馬煜啞然,謝君離說得對,他的確擔心他說服不了謝玉,更加擔心他會成為第二個司馬稷。
司馬煜咬牙道:「朕不許你去,朕捨不得。」
「陛下,您捨不得,我亦捨不得陛下。」謝君離垂下眼瞼,低聲道:「可是,危難當頭,總得有人去啊。我去,是最不影響局勢的做法了。」
司馬煜怔怔的看著他,謝君離抬起眼瞼看著他,目光澄澈,神情堅毅。
「清辭。」司馬煜伸手抓住謝君離的手腕,將他拉近幾分,兩人鼻尖相觸,呼吸相聞。他盯著謝君離那雙深邃的眼睛,緩緩閉上了眼睛,重重道:「既然如此,朕攔不住你,你便帶著朕的旨意去,若謝玉敢扣押你,你就調動陳郡守軍,一定要保證自身安全…」
他停了下來,睜開眼睛看著他,「朕給你三天時間。若你到了陳郡三日未有上書,朕便先派軍去陳郡救你。」
「陛下……」謝君離還想再勸,被司馬煜打斷,「這是朕讓你去的條件,已經定了,不會更改。」
謝君離心中感動,點點頭,「是。」
他的態度令司馬煜稍稍放心,又過了一會司馬煜開始寬衣解帶,謝君離嚇壞了,立即阻止,「陛下不可。」
司馬煜不解地看著他,「你想到哪去了。」
「我……」謝君離耳根微紅,只見司馬煜將外袍內的內袍脫下遞給他,「此物乃西涼的寶物,刀槍不入,此去危險,你穿著他,朕放心。」
「陛下,此事萬萬不可,寶衣護陛下周全,我不能要!」謝君離連忙拒絕,若他拿了司馬煜的寶衣,就等於是把司馬煜置身險地,萬死莫贖。
司馬煜不管不顧的解開他的衣帶,替他穿上,在系扣時,忽然將他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平安回來。」他輕喃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謝君離頸窩處,酥麻又刺癢,令他渾身戰慄。
司馬煜的語氣是那樣坦然,沒了君王固有的威嚴,一如他們初見時那般隨性而溫暖。
「陛下,」謝君離哽咽,「您放心,我必不負您期望,早些回來。」
「朕不去送你,朕不與你道別,朕等你回來……」司馬煜忍著錐心之痛,一字一句的告知謝君離。
他們相擁著站在大殿中央,畫面美好而柔軟,卻隱隱透著悲傷。
片刻後,謝君離掙扎著推開司馬煜,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陛下,臣告退。」他說完匆匆走出宮門。
司馬煜站在原地久久凝視著他消失的方向,直到衛修進入殿中,才收回視線,坐在龍椅上,眼底流露出濃濃憂愁。
他深知謝君離身體有多虛弱,他在抱著他時,感覺到他的瘦弱以及他骨子裡透出的寒涼,他只希望這場戰役可以早些過去,謝君離早日歸來。
次日,風停雨歇卻未見日光,謝君離帶上幾位隨從,一路馳騁出城,走到城門口時勒馬停下。
回頭望去建康城籠罩在薄霧中,看不清來路,此去山長水遠,或許再無歸期,可司馬煜已經說了不會來送他,便也不會出現。
司馬煜隱在薄霧裡,注視著謝君離策馬而去,他知道謝君離看不見他,即使說好不送也忍不住來,他捨不得他,卻不想見他一面,他就是要他不舍,免得他做出不顧生死的事。
這段時間收到的壞消息實在太多了,他不想收到急報是謝君離的壞消息。
謝君離離開皇城,前往陳郡。
雖說坐馬車他會更舒適,但謝君離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他策馬奔馳了一夜,次日辰時終於抵達陳郡縣衙。
郡守聽聞太傅大人親自蒞臨,早早就候在府邸門前,迎接謝君離。
謝君離剛下馬車,陳郡郡守立即跪伏於地,恭敬行禮,「下官參見太傅大人。」
「起吧。」謝君離淡淡道:「本官今日前來,是為了探親,你們不必大動干戈。」
陳郡郡守愣住了,不解道:「請恕下官愚鈍,太傅大人出巡理應如此。」
「此事陛下希望低調處理。」
陳郡郡守頓悟,原來如此,怪不得太傅會突然出現。
「是,下官明白。」他連忙吩咐屬下將準備好的儀仗隊召集起來。
謝君離擺手拒絕道:「本官只需要一輛普通的馬車便可,至於儀仗隊就算了,本官不喜歡招搖。」
陳郡郡守見謝君離執意如此只好聽命。
風雨再次降臨在陳郡,垂掛在都尉府門口的軍旗獵獵作響。對於文興武弱的晉朝而言,謝玉或是最後一位武將。
「將軍,南燕來信!」副都尉將密函呈給謝玉。
謝玉皺眉拆開,越看臉色變得越難看。他猛地合上信紙,咬牙切齒的道:「這南燕王還真是狂妄,竟敢料定我有謀反之心,這不是陷我於不義嗎?」
他雖不到三十歲,卻有著長期在軍營鍛鍊出的幹練和威嚴,他沉聲問道:「北燕的兵力調配怎麼樣了?」
「啟稟將軍,各州軍都已經準備妥當,只待您一聲令下,立即殺向南燕!」副都尉抱拳回答。
「誰說我要攻打南燕了?」
「那您的意思是……」副都尉不敢搭腔。
「再等等吧,應該很快就會有答案了。」
二人正說著,謝玉府上的管家來通傳,謝君離自建康而來有事求見。
謝玉彎了彎唇:「我等的答案來了。」
副都尉不明就裡,謝玉也不多言,下了城樓往府院趕去。他雖急步徐徐,可走到門口時卻故作閒適,他不想讓謝君離看出他急著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