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君離站在屋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院落。他聽聞謝君離的腳步聲,緩緩抬眸望去,兩人四目相對,空氣仿佛凝滯了似的。
「堂兄,好久不見。」謝君離率先開口,他的嗓音暗啞,像砂礫摩擦過石板發出的粗糙聲。
「你這是咳疾又犯了嗎?吃藥了沒?」刻在骨子裡的關懷,就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習慣,脫口而出,連謝玉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們明明已經不是互相寒暄的關係。
謝君離微微勾了勾唇角,笑容淺淺,「已經吃過藥了,堂兄不必擔憂。」
謝玉點了點頭,「既然你來找我,定然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謝君離頷首,「南燕驟然出兵,陛下想知道堂兄的態度。」
謝玉其實不想擔謀反之名,可朝廷節節退敗,他又實在不想拿手下兵士的性命冒險。
「我斗膽問一句,若我歸順朝廷,陛下可有將帥可派?」謝玉一針見血問道。
謝君離毫不猶豫道:「沒有。」
「既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謝玉嘆了口氣,「我雖想留忠君之名,可朝廷實在積弱已久,此仗無需再打,投降南燕吧。」
「堂兄真甘心歸順南燕?」謝君離問。
謝玉苦澀笑笑:「我能有什麼辦法,陛下不僅不肯派我去領兵,就連糧餉也剋扣的厲害,不歸順還能怎麼辦?」
「陛下是怕堂兄功高蓋主,所以才會如此對你。」謝君離冷冷提醒。
謝玉沒想到謝君離這樣直接,他也不拐彎抹角,「當年的事是我對你不住,這樣吧,你既替陛下來勸我,就你我二人比試一番,若你勝了,我歸順朝廷也算是對底下兵士有個交代。」
謝君離咳疾未愈,寒疾又犯,根本無力運功與他一戰。可一想到這是勸降的唯一機會,只能硬著頭皮上。
兩人來到院內的演武場,謝玉身材魁梧健碩,雙腿修長有力,謝君離卻瘦削單薄,顯然體型差距懸殊。
謝玉率先沖向謝君離,一記重拳揮出,勁風撲面,速度極快,幾乎帶起呼嘯聲。
謝君離眼中閃過精光,右腿用力踢出,同謝玉撞擊在一起,兩人都被對方震飛。
謝君離胸悶氣短,強撐著站穩。
謝玉眼中划過一絲不忍,奈何副將兵士都在看著,他必須狠下心腸。
「你輸了!別再打了。」
謝君離神情平靜,「還沒到最後,說不清誰輸誰贏。」他確實贏不了謝玉,哪怕在他身體強健之時,也不是對手。可是他沒有退路,他必須要讓謝玉歸順,若謝玉手上的大軍歸順了南燕,這場仗就真沒了指望。
謝玉深吸一口氣,再次進攻,謝君離依舊抵擋不住,被迫連續躲避。
「夠了,停手吧。」謝玉終究不忍傷他,收了手。
謝君離嘴角染了鮮紅血跡,卻笑得燦爛,「我還沒輸。」
謝玉搖了搖頭,「你的身體狀況並非巔峰時期,繼續打下去只會受更重的傷。」
謝君離卻不以為意,「我也許不是你的對手,可若試都不試便放棄,豈不辜負了陛下的信任?就如同這場仗,你還沒打怎知晉國輸定了?」
「清辭!」謝玉見他固執己見低喚了一聲,「不打了,算你勝了行嗎?」他知道剛才那一對勁,謝君離已是強弩之末,他若再出手謝君離性命堪憂。
「多謝兄長……」謝君離話音未落,脫力暈了過去。
謝玉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輕輕搖晃他,叫了他兩遍也沒有回應,他只得背起謝君離往屋內走去。
「快請大夫,快請大夫!」謝玉焦急吩咐道。
太初殿內,司馬煜伏案苦思,衛修在旁伺候著,自謝君離去了陳郡司馬煜就沒有睡過一個囫圇覺,每天都睜著眼睛數著日子。
突然,外邊有宮女稟報:「陛下,王大人求見。」
「快宣!」
「是。」
王逸之走了進來,見司馬煜一臉愁容,面帶猶豫,他頓了頓,拱手施禮。
司馬煜立即問:「王愛卿深夜前來,莫非是想到破敵良策了?」
王逸之遲疑片刻,斟酌了一番措詞:「陛下,臣查閱了一下軍情文書,發現朝廷已有五年未給謝玉的兵士糧餉,此番要他歸順,實屬不可能的事。」
「這種事怎麼沒人早告訴朕!」想起謝君離的處境,司馬煜勃然而起,猛地拍桌子怒吼,「快去叫人去陳郡,通知清辭回來。」
王逸之跪了下來:「此事萬萬不可,按腳程謝大人已經到了陳郡,恐怕已經和謝玉聊上了,若此時讓他撤出陳郡,豈不更著痕跡?」
司馬煜頹廢的坐回龍椅上,喃喃道:「如此說來,除了祈禱清辭無事就別無他法了?」
王逸之抿唇不語,垂頭喪氣。
正在這時王延臨求見。
司馬煜皺眉道:「你先退下吧。」
王逸之退下,王延臨走了進來。
「聽說王相有退敵良策?不妨說來聽聽?」司馬煜勉強露出些許笑容。
「陛下恕罪,臣不敢隱瞞,確實有退敵良策,只是……」
「你儘管說。」司馬煜催促。
「臣以為,我軍節節敗退,敗局已定,不如早早準備議和以免措手不及。」
司馬煜臉色一白,隨即惱羞成怒:「這便是你的退敵良策?」
「臣不敢妄言,陛下且聽臣細說。」王延臨壓低聲音道,「北燕國力強盛,若與它開戰勢必損失慘重,而今之計,最佳選擇是與他議和。」
司馬煜咬牙切齒道:「前方戰士浴血奮戰,死傷無數,你竟然要朕投降?真是豈有此理!」
司馬煜話落,一隻茶杯摔下,他待王氏素來親厚,鮮少動如此肝火,王延臨被震懾到了,竟是一言不發。
衛修適時的緩解氣氛:「陛下息怒,王相也是為社稷考慮。」
「退一分便是萬劫不復,大漢是怎麼亡的,王延臨你還記得嗎?這一退不是議和,是滅亡啊,你要朕做亡國之君嗎?」司馬煜氣得全身顫抖,眼眶泛淚。
王延臨低著頭道:「臣知罪,陛下息怒。」
司馬煜閉了閉眼,疲憊地靠著龍椅,他忽然很想哭,可是他忍住了。
「朕累了,你們都下去吧,朕想休息會兒。」
衛修、王延臨躬身退出太初殿。
整個大殿只剩下司馬煜一人,謝君離生死未卜,朝廷內外風雨動盪,前線節節敗退,他真的有些撐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