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萬克朗...」
陸遠重複了一遍這個數字,在黑火競技場,一場比賽也不過讓他們賺了幾十萬,更不要說他們已無法再進入那個地方了。
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緘默,陸遠看向琰,可現在連他也給不出任何辦法了。
「老瞎昨晚和我們大吵了一架。」老崔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煙,火光映著他那張疲憊的臉。
「老瞎,他怎麼了?」陸遠看著老崔的臉,隱隱感覺有一絲不妙。
老崔看了看琰,又轉過頭,吐了一口煙圈,隨後緩緩開口道:「昨晚...」
...
老瞎守在那老舊的醫館裡,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地抖著腿,他不停地小聲咒罵著,搶救室里外的燈光不停地頻閃著,讓他感到無比煩躁。
把清江送到的那一刻,琰就火急火燎地往外走了,就給老瞎留下一句「幫我看好清江」便沒了蹤影,老瞎生著悶氣,他原地丟著手裡的石子,嘴裡的話也越來越多。
「媽的,啥也不說一個人走了,真把自己當老大了。小毛孩子惹了不該惹的,現在倒霉到老子頭上了。清江這個樣子,看來是沒什麼救了,可惜我還挺喜歡這小妮子呢。哎——媽的,說什麼帶我們賺錢,老子這兩天除了分到的那些,淨是賠的,為了逃跑還花錢買了輛礦車,老子才不上這趟賠本買賣!」
石子用力地丟在地上,老瞎繼續罵道:「奶奶的,信了你的邪,這下好了,人沒了,錢也沒了!我就不該上他丫的當!老崔是白痴,那個小毛孩子也是,紅頭髮的蠢豬更是!我的克朗可不是大風颳來的!一會打死我都不出醫藥費!」
老瞎想著不如自己溜之大吉,又想到琰那副嚴肅認真的可怕樣子,不禁還是撇撇嘴慫了,手術已經過了很長時間,老瞎不禁開始琢磨自己怎麼頂著外面的寒風回家。
「哎,全都在針對我,媽的沒一個好東西!」
老瞎又要開罵,卻突然被身後打開的重門嚇了一跳,一個身穿防護服的人捧著一個方盤慢慢走了出來,他的手套上滿是血污。
「手術結束了,子彈全取出來了,我們給她打了最基本生命的強心劑,但很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老瞎湊了過去,方盤裡盛的是被鹽水浸濕的紗布,帶著淤血的子彈一顆一顆分明地躺倒在已經染紅的布上。
「子彈一共有八顆,很幸運沒擊中心臟,但是她失血過多,休克了太久,恐怕叫不回來了。」
穿著防護服的醫護人員取下手套,從橫七豎八的破桌子裡掏出一張便條,寫寫畫畫後遞給了老瞎。
「這是費用單,交一下吧。」
老瞎看著上面的數字立刻紅了眼,他的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槍枝,可立馬又被餘光里慢慢走出來的醫護人員嚇得縮了回去。
這裡的醫生興許不正規,但他們腰間的配槍一定不是假貨。
「媽的,怎麼這麼貴!」老瞎只能跳腳地罵道。
「廢品市場從沒有官方的醫療站,你該慶幸你有足夠的押金支持我們為她先治療,不然我們會直接把她丟進沙漠餵蟲子。」
老瞎還想說些什麼,身後卻傳來了重重的發動機的轟鳴聲,老瞎回頭看去,醫療站外高亮著的燈光織成細密的線穿透進了屋子。
老崔抱著一個巨大的金屬膠囊走了下來。
「這還真是少見。」身穿防護服的人看到了他懷裡的東西,先開了口。
「清江呢?」琰緊隨其後,趕忙來到對方面前問道。
那人轉過身,朝著身後的一群一模一樣的人招了招手,一個擔架便被抬了出來。
「我們知道如何使用休眠倉,我幫你,不收費。」防護服里傳來沉悶卻友好的聲音。
老瞎走上前,把那張單子塞進了琰的手裡,嚷嚷道:「交一下治療費。」
琰接過紙,眼睛卻仍是盯著清江,直到那些醫護人員熟練地打開了氣藏,將清江沉入休眠溶膠,再牢牢將其關閉,這才鬆了一口氣。
琰取出了自己最後的錢袋子,遞給了那名身穿防化服的人。
「這是我最後的克朗了,麻煩你再給我一些休眠倉用的備用電池吧。」
「這東西的型號和功率可比一般的大多了...」他掂量著手裡的錢袋,低下頭看了一眼,面罩下的臉似乎嘆了一口氣。
他轉過身,走進了配電室,將一節供能用的備用離子電池拆了下來,交給了琰。
「走吧,祝你們順利。」
...
「你他媽的是說,你把家裡的東西都賣出去了!那些瓶瓶罐罐,什麼實驗材料,值錢的金屬之類的,都賤賣了!」老瞎回到避難所,看著空空如也的四周,急的破口大罵。
「為了保住清江,我只能這麼做。」琰冷靜地回應著。
老崔也勸說道:「老瞎,錢還可以掙,清江晚一點就真沒了。你不也很照顧清江嗎?」
老瞎的臉氣的青紫,繼續罵道:「老子不想把錢都花在一個死人身上!娘們我只要肯花錢,要多少來多少!清江都他媽半個身子進棺材了,我還盼她?再說了,那些東西賣掉,經過我同意了嗎?」
「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琰的聲音可怕地嚇人。
老瞎嘖了一聲,緊張地退後了一步,那隻獨眼上的血管一縮一縮地僨張著,他仍是怒氣沖沖一副不饒人的樣子。
「媽的,老子真是兩隻眼都瞎了,跟著你這個傻子玩命!錢賺不到,還要天天看你個小鬼頭臉色。還有你,老崔,你也是頭蠢豬!你們想死別搭上我,惹了瑞安,你們就等著曝屍沙漠吧!老子不奉陪了,你們愛怎麼玩怎麼玩!」
說罷,老瞎一個箭步便奪門而出,順手拿走了屋子裡最厚的那條毯子和大衣,在夜色中沒了蹤影。
...
聽老崔講完了一切,陸遠沉默了, 清江醒不過來了,老瞎也走了,只剩琰和老崔苦苦支撐,身無分文的他們能去哪呢?五號前哨站哪裡是他們的容身之所呢?
所有積攢的一切在此刻仿佛都化為了烏有,陸遠並不為自己的不幸哀悼,他本就早該死在礦洞裡。可是琰呢,他多年的努力,他與老崔與清江多年的經營,便在陸遠的見證下毀於一旦,他是他們的一員,可陸遠卻偏偏只能看著。他為自己的無能絕望,他好不容易擁有的容身之所,仿佛頃刻間分崩離析。
陸遠怔怔地走向屋外,日光透過頂棚的漏洞照射進屋子,顯得空蕩蕩的四周更加荒涼,他無力地看著面前的大門,希望有一個人能回來,希望有一個人能醒來。
希望那敲門聲...
「咚咚咚。」
陸遠驚詫地抬起頭,門外分明是有人在敲動,可陸遠卻明顯地感覺到陌生。
琰與老崔也聞聲趕了過來。
那並不是他們規定的那個暗號,可敲門的到底是誰呢?
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兩人,老崔和陸遠默契地點點頭,兩人拿起了武器。
琰走到大門的側邊,輕輕按下按鈕。
「嗚啦啦」地啟動聲中,長長的影子投進了眾人的視線。
「看來你們的待客之道仍需要提升,你們的客人可要承受不住外面的高溫了。」來人頭頂的黑傘慢慢放下,露出了那張熟悉的臉。
「瑞安!」老崔幾乎立刻舉起了手裡的槍,雖然比起爆能槍落後了不少,但裡面的子彈仍然致命。
瑞安身後的一排保鏢齊刷刷地用手裡的武器回應著老崔,兩邊的氣氛瞬間達到冰點。
「不要激動,各位,我不想這裡又變成昨天那樣的慘劇。」瑞安笑眯眯地說道。
「那果然是你乾的!」陸遠指著瑞安的鼻子大聲呵道。
瑞安卻一副無辜的樣子,說道:「哦,那不是你乾的嗎,嗯?殺完了痞子幫幾乎所有人,摧毀了半條街道,是我們的哪個駕駛員乾的?真是壯舉啊。」
陸遠感覺自己的肺都要氣炸了。
「你!」
「還是讓我和你們的領隊談吧,你們現在少了一個干擾決策的人,現在應該是這個紅頭髮的當家做主了吧?」瑞安側過臉對著門旁的琰說道。
「你想談什麼?」琰冷聲道。
「談合作,我想你們現在可以考慮接受我的友誼了。」
「你為什麼那麼覺得?」
瑞安擺出了一臉自信的模樣,繼續說道:「不願意接受我友誼的下場,你們已經看見了。我想你們會需要我的幫助,讓你們...重新在這立足。我想你們還有一位不那麼倔強的駕駛員在這裡,我的場子還為你們開放,只要你們願意接受我的條件,你們需要克朗,對嗎?」
「誰告訴你我們在這的?」老崔此時卻開了口。
「誰告訴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願不願意接過我現在遞出的手。」瑞安微笑著,伸出了他的手背。
琰看著瑞安,往前走了一步。
「痞子幫那些活著的人都怎麼樣了,他們也曾接受了你的友誼。」
「不知道,大概是死了吧。死掉的人沒有資格和我做朋友。」
琰走到了瑞安的跟前,說道:「我明白了。」
瑞安看著琰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親吻了他的手背,無聲地笑了。
「請賜給我你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