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崔驚訝地張大了嘴:「琰,你...」
琰並沒有回頭,只是閉著眼靜靜地等待著瑞安的回答。
陸遠看著卑躬屈膝的琰與得志般愉悅的瑞安,一股莫名的悲涼感襲上陸遠的心頭,絕望,無助,他不願意看到琰這般,可是,他知道琰沒得選。
「帶著你們的幻獸,一周後來參賽。下一場是本屆比賽的半決賽,我本想讓你們贏下這場比賽。不過聽說你們的新駕駛員,甚至沒法讓你們的幻獸好好走路。」
琰將臉從瑞安的手背上挪開,仍是低著頭說:「他是第一次駕馭它,還沒有適應。」
瑞安聽罷,反而擺出一臉的笑意,說道:「那正好,下一場比賽結束後,你們就把它移交給我這裡更優秀的駕駛員吧。」
「什麼?!」老崔怒道,「這可是我們的幻獸,怎麼可以給你們!」
「想得到我的友誼,你們也得拿出誠意吧。」瑞安看著老崔,露出那虛偽的笑,繼續說道,「還是說你們想在下一場比賽的時候,就讓你們的幻獸徹底報廢?你們既拿不出合格的駕駛員,又不願意把幻獸讓出來,這買賣可做不成。」
「我明白了,我遵從您的意思。」琰搶過老崔的話說道。
「很好,那麼下一次,我要看到你們輸掉比賽,然後你們的幻獸就移交到我這吧。」瑞安笑著轉過身,往門外走去,臨走前又補充道,「不過,你們的狀態,也贏不了就是了。」
保鏢們蜂擁著瑞安向外,最後留下來看後的一位,將一隻黑色手提袋丟到了三人的面前,隨即也跟著人流遠去了。
大門又重重地關上了,避難所再次沉寂了下來。
陸遠看著仍然站在原地,面朝瑞安離開方向的琰,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
「陸遠,老崔。」琰卻轉過了身,擠出一絲苦笑。
「琰...」老崔臉上的鬍子似乎焉了下來,「我知道...琰,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瑞安完全有能力在這個地方將三人全部幹掉,然後把匹魯據為己有,清江已經沒用了,他們三人也不再有任何價值。瑞安只是不願意付出哪怕一點的代價,他的高傲讓他不願意與這些蟲豸直接衝突,在他眼裡,這裡的一切早晚都是他的。但如果三人繼續激怒他,忤逆他,他也不介意破格動用一點小小的暴力,來加速他完成自己目標的進程,對於他來說,所有的承諾只需要對面遵守,而他只需考慮今天的心情是否讓他有興致給予對方一點許諾的回報。
「為了清江能活下來,為了我們能繼續走下去,我只能這麼做,老崔。」琰長長嘆了一口氣,「剛剛要是動手了,我們都得死。」
老崔頹然地坐在了地上,手裡的菸頭也被他掐滅了。
「我只是...不甘心,我們走了這麼遠...琰我第一次感覺我好像真的老了,什麼用都沒有了。」
「瑞安能找到我們的藏身處,來到這裡親自面對我們,就是在警告我們。我們逃不掉了,他已經盯住我們了。」琰靠著牆壁,揚起頭,紅髮蓋住了他的雙眼,他思考著,他求索著。
陸遠走到門口,打開了先前那隻丟給他們的手提袋。
一沓又一沓克朗銀劵被拿了出來,和上一次一樣,二十五萬克朗,這是瑞安買下他們的全部花費。
「不是只有瑞安可以隨便玩弄所謂的權術的,他可以逼迫別人對他俯首,我們也可以對他捅刀子。」陸遠丟下手裡的克朗,回過身對二人說道。
「嗯?」老崔驚訝的是陸遠居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琰低下了頭,有點驚訝地看著陸遠,問道:「你想怎麼做,陸遠。」
「去把他的場子攪得天翻地覆。」
陸遠回答道。
琰笑了,陸遠第一次看到琰笑出聲。
「琰...」他感覺自己燃起的火仿佛被潑了一盆冷水,他垂下頭,有感覺自己太孩子氣了。
「你說得對。」
琰的回答讓陸遠一驚,他沒想到琰居然沒有反駁他。
「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也能感受到心裡那一點奇怪的鼓譟著的東西了。大概這就是清江之前一直抱怨著的我缺少 的那點情緒。」琰說著。
「我一想到把那個爛地穴拆個稀巴爛,心裡就莫名的舒暢。陸遠,你給了我不一樣的思路,有些事情不該只考慮結果,我們往往也想像不到結果,因為不敢想,所以就永遠差那一個可能。」
陸遠卻被琰此刻神神叨叨的反常舉動嚇到了,他看著琰,小心翼翼地試探道:「琰...你真的還好嗎?」
「我很好。」
琰恢復了平日的樣子,只是神色又凝重了下去。
「我從前沒有體會過,也不理解。直到那晚我一個人坐在門廊上,等待著天亮,腦子裡的那些畫面卻揮之不去。清江躺在那罐頭裡的時候,我第一次感覺心裡悶悶的,什麼東西刺撓著我,那麼癢,那麼煎熬。我理解不了,我無法思考,我想開口問問,可是卻發現那個可以回答我的人卻再也不能開口了。我想,這是人們的獨特所在,我明白了清江之前為什麼對我那麼詬病,那麼討厭我的模樣。她想我與你們共鳴,想我不再是那樣一個與你們脫離的個體...就像蟲族一樣。」
老崔笑了出來:「清江以前覺得你要麼是個情感障礙,要麼是個機器人,或者精神病。」
「嗯?」琰看向老崔。
「現在看來,你更像個機器人,好像還在學習人類情感模塊似的那種智慧機器人。」
「我不是機器人。」琰捏了捏自己身上的肉,對著老崔示意道。
「你當然不是,我記得你第一次吃烤沙蟲腿,沒把它的殼剝掉,被刺撓地滿口是血,疼的嗷嗷叫。那是你最像人的時候。」
「...」
陸遠:「所以,你們支持我嗎?」
「嗯?」老崔回過神,又重新撿起地上的菸頭,點起火,邊抽邊笑道:「說實話,琰說要鬧的時候,我心情也爽了不少。老大都發話了,我當然沒意見,只是,該怎麼鬧呢?」
琰鄭重地看向陸遠,說道:「我需要你在下一場比賽里拆了對方的幻獸,然後駕駛它一路從擂台里衝出來,回到地面。」
「我嗎?」陸遠指了指自己。
「只有你可以駕馭匹魯了。」
...
三人坐在了一張圓桌前,琰直起身子放下了筆,一張張圖紙鋪就在老崔與陸遠的面前。
「這些就是競技場的所有通道,我在先前已經摸清楚記在了腦子裡。」琰拍了拍桌板說道。
「好細緻,太厲害了!」陸遠看著眼前複雜的結構與密密麻麻的標註,不禁讚嘆道。
「現在我們逃跑肯定是沒有機會的,附近肯定到處是瑞安的眼線,就算有礦車,帶著匹魯,我們也太過顯眼。跑出廢品市場的範圍難如登天,就算進入五號前哨站,我們也會因為違規擁有官方車輛與私造幻獸而被判到死。所以,唯一的機會就是在我們進入比賽後,瑞安最鬆懈,最認為我們屈服的那一刻。」
「你怎麼知道外面不會有人攔我們?」老崔仍是不放心。
「一旦到了比賽日,我們進了會場,瑞安肯定就會把周圍的暗樁撤掉,轉而把人員重點放入競技場內。因為我們已經進入了他的場子,威脅會大大減輕,他不會認為已經勢單力薄的我們能掀起什麼風浪。而且,瑞安很惜命。比賽期間,他要防的人不止我們,多少與他有怨的人想取他的人頭,所以,他的身邊才會是重點安防的位置。」
「明白了。」老崔點點頭,「所以我們要做什麼。」
「就像陸遠說的,弄死下一場比賽的對手,狠狠打瑞安的臉。趁他氣急敗壞派人來圍堵我們的時候,陸遠操縱匹魯從擂台的閘門裡殺回來,引起暴動。競技場的空間除了擂台都不開闊,瑞安的人沒法施展手腳對付一頭橫衝直撞的幻獸。我們需要陸遠的幻獸精準地突襲到選手室的門口,成功接應到老崔。」
「那陸遠怎麼辦?他操作匹魯的時候是沒有意識的。」
「記得清江之前是怎麼操縱匹魯的嗎?」
「那個鞍具!」陸遠恍然大悟,在進入擂台之前,匹魯的行動都是靠把駕駛員綁定在自己的鞍具上行動的,這樣無論幻獸在哪,駕駛員都能與其穩定連接。
「沒錯,老崔把陸遠塞進帶來的鞍具里,騎到匹魯的頭上,再殺出去。這些圖紙,標明了幻獸身體所能經過的出口,電梯的那條常規通道肯定不行了,我們可以走的就是這條——」
琰用手指指向那下水道一般寬敞的長長甬道。
「員工通道,那裡的地形平坦筆直,也足夠寬敞,樓梯也直通地下二層。」
「我們要從地下一層的街道殺出來嗎?」陸遠問道。
「地下一層雖然擁擠,遍布街道,但歸屬權並不在瑞安,那裡有自己的幫派與組織,瑞安能用的人會更少,也會更顧忌衝突,而我們不用考慮那麼多,一門心思衝上地表。我會在送你們進入比賽後,找機會混著人群溜出來,開上礦車在地表的入口處,匹魯一旦抵達地表,我就會啟動礦車,載著你們逃離。那個時候,毫無防備的瑞安再想追到我們就很難了,廢品市場外的暗樁已經全數收回,沙漠外邊沒有人可以阻攔到我們。」
陸遠和老崔同時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陸遠能否駕馭匹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