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奶媽4

  又一日，王媽媽等日上三竿了才進屋，見著迎春換了出門衣裳，便問：「姑娘哪兒去？」

  「太太送了一包君山銀針並一匣子好茉莉粉來，我去太太屋裡謝一遭，順帶說說話。」迎春穿好衣裳，坐在妝匣前撿鐲子，「病這些日子，我也不曾出去，勞太太還記掛我，若不去謝，實在不孝。」

  正說著，繡橘過來問：「姑娘，太太送的好茶葉，咱們可要拿出來吃？」

  「先放著吧。」迎春狀似不經意道，「我不愛吃那君山銀針，只是太太的心意，若是以後姊妹們來了，再拿來給她們吃。」

  「那我放櫃裡了。」

  說著，繡橘當著王媽媽的面將那包茶葉放進了茶櫃。王媽媽見了，眼睛一轉，說道：「姑娘，既去太太處說話，我便不去了，她那裡沒有我相熟的媽媽，我自去找三姑娘的奶·子說話。」

  迎春擺擺手，表示懶得管她，她就假意出去了。等在屋後陰涼處，遠遠見迎春帶著繡橘出去了，才又出來摸進屋裡，打開茶櫃一看，果然有包新茶葉。

  她心中自有一番自己的道理：姑娘不愛吃，只怕放壞了這好茶葉，不如叫我拿家去，也是不糟蹋好東西。

  說著，將茶葉塞進袖中，又出門家去了，放好了茶葉才回府里。

  這廂迎春來了賈府二太太王氏屋裡，也是個稀客。王氏雖是二太太，可這邊府里是她當家，大太太又不住這邊，因此迎春姐妹也只叫她「太太」。她是個慈和人，見了迎春，親昵地叫她坐下吃點心，又問她的病如何，吃藥如何，好半晌迎春才告辭離去。

  等她走了，大姑娘元春方自上房來，見母親捧著茶盞沉思，便笑著問：「太太想什麼呢？」

  「我的兒，你來啦，快坐。」王氏指了自己身邊的位置叫元春坐，拉著她嘆道，「方才你二妹妹來了，她這一病，形容消瘦，瞧著好似長大了些，我看說話做事仿佛長進許多。」

  元春好些時日不曾見過迎春，聽了不禁好奇：「如何長進？」

  「她往日只和姐妹們一起走動，今日為著一匣子粉，倒專門來謝我，我只覺得她說話也熨帖。」王氏回憶道。

  這事叫她不免思量起來，府里這幾個姐兒，日後該如何安排。

  元春生在元日，是個有大造化的，又生得美貌端莊，老太太和她以及老爺們早就定了送她入宮。以元春的品貌才學，定能掙一份好出路。

  至於其他的丫頭，她本想著若不出眾，也只尋常嫁人便罷。如今看迎春越發有樣子，讓她忍不住想起另一樁事來。若是元春日後生不出皇子，府里是理應給她備下個人來的。她本想著探丫頭是元春同父之妹，更親近些，只是不願姓趙的得意。如今看來，二丫頭也不錯，比探丫頭更好些。

  不過這些還早，且得再看幾年，她便按下不提。

  又說那廂，迎春回了上院，又去老太太屋裡請安。老太太見她來了，連說好，說她氣色好了許多。正說著話，寶玉下學回來了，見到迎春也是親熱。

  「許久不見二姐姐，如今姐姐好了，咱們一起頑。」他高興地挨著賈母坐下，「姐姐不知道，王家舅太太送了一車寒瓜來，只因你吃不得那個，才沒給你送。但老太太特叫冰庫存了幾個，等你好了再吃。」

  迎春聞言，笑著給賈母行禮道謝，賈母把她撈在懷裡，嗔道：「不許如此，倒生分了。」

  迎春觀察著寶玉撒嬌的模樣，也放開了些，安心窩在老太太懷裡，說了一籮筐好話，說得老太太開懷大笑。

  見老太太眉眼舒展，她趁機道：「老祖宗，孫女好得快，還多虧您教我吃那雪梨銀耳燕窩羹，到底是老太太見識多，何時叫我也學學。」

  「那些個不過是說多了聽多了，哪裡能像做學問似的？」賈母道，「我年輕時，家裡有個會醫的媽媽，我們常和她說話，聽多了也就會了。」

  「有老太太在，我們哪用什麼媽媽？」寶玉搭腔，「只您每日無事教兩句，盡夠我們受益的了！」

  「你們慣會說好話，我個老婆子，哪裡教得了你們什麼？」賈母對著寶玉道，「你如今開蒙了，好好跟著先生做學問才是正經。」

  又聊了半晌，屋裡傳飯，賈母留迎春用了飯才叫各自回去午睡。

  迎春回了房裡，王媽媽正睡在床上，一副主人模樣。繡橘見了，故意大聲道：「老太太賞的葡萄糕，姑娘不吃，我先放茶櫃裡。」

  王媽媽耳朵聽見茶櫃二字，「騰」地坐起身來，喊道：「你先放那兒，趕緊伺候姑娘午睡，我吃一塊，再放進去。」

  她上午剛拿走那包茶葉，怕繡橘察覺，少不得這幾天別讓那丫頭碰茶櫃，好叫她忘了茶葉的事。

  繡橘笑著應了，服侍迎春脫了外頭衣裳，看著王媽媽吃了糕，剩下大半盤子放進茶櫃裡，自顧自出了屋，才小聲對迎春說：「姑娘，只怕那包茶葉已讓王媽媽拿走了。」

  「那就好。」迎春點頭，上床歇了。

  她是小孩子的身體，是嗜睡的年紀，沾著枕頭沒多久就睡著了。繡橘便也在腳踏邊趴著，淺眠一會兒。

  王媽媽嘀嘀咕咕出了門，眼見著沒地兒可去，只好家去了。迎春住著的這間屋是老太太后罩房的一間，並不大，只是離上房近，說起來方便老太太看顧姑娘們。往日王媽媽都和迎春一起睡，但這幾日她自個兒也怕過了病氣，不愛和迎春靠著睡，中午就無處可去。

  她家就在寧榮后街，雖不如太太們的陪房住得寬敞，倒也近便。她家的哥兒與迎春年紀相仿，只可惜是個男孩，不然該跟著她進屋裡伺候。見他不在家，定是哪裡瘋玩兒去了，王媽媽自進屋內，想起前頭拿來的那包好茶，她嘴裡饞，取了出來沏了一盞釅釅的茶吃了，好提神。

  吃完茶，她又胡吃海塞了些果子點心，才在炕上舒服地歪了一會兒，突然肚子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