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奶媽5

  下晌，迎春午睡起了，又吃一副藥，漱了口，換身家常衣裳在窗前看起了書。她做藥王谷大弟子的時候，每日都要溫習醫書，早已習慣，然而作為榮國府的姑娘，她書架上只有些詩書詞本，並無醫書，就只好隨意取了一本書來看。

  只是她心裡思量著，還是要尋個法子，叫她能明面上學點醫術，也好弄些藥材備著。這次是大夫所開藥方中恰好有她需要的藥材，且藥量足夠，下次可未必有這樣方便的事情了。

  深宅大院裡，她又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女，若沒些手段，實在心裡沒底。

  且她冷眼看著，榮國府看似花團錦簇，實則有不少不能言說的事。就說他們大房，分明是襲爵的長子，卻住在東跨院，甚至不走榮國府大門，另開一扇對外的門，這是何道理？她是大房的女兒，如今住在榮國府里，看的是卻是二房太太的面色過活，也不知老太太做什麼這樣厚此薄彼。平平都是她親生的孩子，大老爺竟也忍下了這口氣。

  想著這些，迎春越發覺得前路艱險了起來。她不是真的六歲孩童，豈能不知大戶人家庶女的出路？要是做父母的人好，嫁給低一等人家的嫡子或是同等人家的庶子，這已經是極好的了。若是做父母的心狠，用庶女來換前程好處，也是常有的事。

  而她的父母，大房的赦老爺與太太邢氏，都不是什麼慈愛之人。尤其大老爺賈赦，好色紈絝也就罷了，對子女從無好臉。別說她這個庶女，哪怕是她的嫡兄賈璉，只怕大老爺也沒放心上。

  依著迎春記憶里大老爺的態度與行事風格，哪日用她換幾千幾萬的聘禮銀子也不是做不出來。

  她唯獨怕落入這樣的一日。

  好在如今家裡做主的人還是老太太，迎春又養在老太太院裡，她若是能討好了老太太，想來大老爺也不至於違逆母親的意思隨意發嫁她。

  至於老太太會不會用她來換好處，迎春如今看著是不大可能的。她老人家是個好臉面的人，又是經歷過四大家族最輝煌時候的人，眼光也好，應當不會置闔家顏面不顧。只要她還顧著國公府的門楣，也會給她尋個體面人家，這就有許多可轉圜的餘地了。

  思及此，迎春放下看不進去的詩集，叫繡桃拿來她的繡籮。從前的迎春因為沒有父母，也沒有人教導，性格內向，從不會在老太太處奉承討好。如今她可不能再這樣了，趁著年紀小，她正是在老太太身前承歡膝下的時機。

  「咱們屋裡還有什麼好布頭沒有？」迎春問道，「你取了我來看，要些顏色沉穩的。」

  繡桃便去找繡橘，屋裡的東西都是她管著。繡橘取出屋裡存著的一些好布料來給迎春看，料子都好，只是顏色要麼素淡要麼艷麗，並不合老太太用，迎春挑揀了許久，才挑中一塊油紫的，拿出來開始描花樣子。

  迎春以前也做繡活，這都未曾引起繡橘繡桃的懷疑。她們放好料子，也陪著迎春一起做活。她們手裡做的，是給迎春備下的秋衣。雖說府里四季都給做衣裳，但往往各房丫頭也做些褻衣褻褲的好換洗。

  主僕三人正坐著，突然門口傳來繡珠的聲音：「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來瞧你了。」

  「快請進。」迎春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去迎接。

  在迎春的記憶里，若說有什麼人是最親近的，莫過於同住後罩房的兩個妹妹，只是這幾日四妹妹隨東府大嫂嫂去城外上香，三妹妹回了正院小住，她們這才沒見到。

  如今她們倆回來了，又聽二姐姐好了，高興地上門來瞧她。

  迎春來到門口，見到一個四歲的女孩兒，手裡牽著個三歲的小妹妹一起上門。她們倆穿著與迎春相似，各帶一個小小的銀鎖，頭上帶一樣的花，這花和鎖迎春也有。

  「姐姐，我才在太太那裡聽說你好了，就來看你。」探春笑著來牽迎春的手，「太太與我說，你上午去與她說話了，可惜那會兒我並不在屋裡。這會兒趕著就來瞧你了，你在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不過是做些針線打發時間。」

  姊妹三人一起進了屋，繡橘收拾了炕上的雜物，叫她們坐下，又上了淡淡的茶水。她們年紀小，老太太叮囑過不許喝濃茶，只怕夜裡不好安睡。

  惜春不愛喝茶，也不愛吃點心，倒是對迎春手邊放著的繡活感興趣，只可惜她才三歲，剛學著做針線，並不通，看著迎春描的花樣子，半晌沒瞧出這是什麼，便問：「二姐姐，你繡的這是什麼？」

  「這是寶相花。」迎春摟過妹妹來，指著花樣子給她看，又繡了幾針，看得惜春讚嘆不已。

  探春瞧了，也贊：「姐姐的手越發巧了。」

  姐妹們正說著，外頭繡珠又進來，臉色不大好，覷著迎春面色，到底沒說出來。等姐妹們一起聊過繡樣，又一起玩了一會子惜春新的玩具，各自回屋後，她才靠近迎春說：「姑娘，王媽媽的大女兒託了二門上的婆子遞話進來，說是王媽媽今日壞了肚，求姑娘給幾日假。」

  其實要繡珠說，哪裡有什麼壞肚的事，只怕是這老婆子又憊懶起來，見天氣熱，不願進來當差，只管偷懶。

  迎春聽著，依舊做著手裡的繡活，並不抬眼，好似很隨意地說道：「這事我怎麼好做主，還是報給老太太處置吧。」

  原也應該如此，姑娘們年紀小，房裡下人多是媽媽代管，而媽媽們更是由太太老太太管著，告假幾日也應該是告到老太太處。這不過是王媽媽不願惹老太太不滿，想騙了迎春同意，自己有個由頭罷了。

  只是迎春才不接招，她要的就是報去老太太處。

  繡珠就去找老太太屋裡的大丫頭，通傳至老太太面前。

  賈母聽了這話，心裡只不喜。這王家的，在迎春屋裡本不得力，看著她奶過迎春一場，另一個奶媽又比她更差，才留她做事。

  如今看著，還是不中用。

  「那就叫她在家裡歇著吧。」老太太到底同意了，卻沒說歇幾天。

  她年紀大了，今夏又格外熱，夜裡睡得不好，白日就頭疼起來。她不願意多費心思管這些房裡媽媽的事情，只要沒鬧出大事，由得她們去。誰家府里不是這麼過來的呢？迎丫頭也不是什麼好惹事的主，不會為此鬧起來，這也就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