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奶媽9

  夜裡，白玉與玻璃在房中伺候，先是端來熱水給老太太漱口淨面，然後扶著老太太在妝匣前坐下，為老太太拆頭髮、取首飾。哪怕老太太如今已有了年紀，依舊梳著時興的髮髻，戴精緻小巧的釵環。待一切完畢，她們給老太太換上寢衣，攙扶著老太太在床上臥下。

  白玉一直覷著老太太的面色，見她神思不屬，似乎在盤算著什麼事，只由她們服侍，便去看玻璃。玻璃輕輕地搖搖頭，示意白玉暫時別開口提及王媽媽所請託之事。

  白玉知道現在不是開口的時機，便咽下了這話。

  此時賈母的確沒有心思管下頭人這些眉眼官司，她心中惦念著一件大事。

  一件與賈府未來息息相關的大事。

  今日王家舅太太前來，帶來了自宮裡傳出的一個消息。這幾年準噶爾屢屢不敬，先頭已經教訓過，如今卻依舊不知好歹，拒不投降，皇上動怒，欲再度親征，宮裡宮外都忙著出征事宜。而原定九月就該禮部呈奏秀女名冊之事，卻遲遲沒有旨意。只怕選秀一事，會有波折。

  賈王兩家對此屆選秀本是勢在必得的，蓋因他們預備送進宮的元春乃賈王兩姓血脈，背後有兩家支持，同時長得端莊美貌，性格柔婉，正合宮中擇選秀女的標準。如今太子年華正好，東宮裡除太子妃瓜爾佳氏外不曾有身份貴重的妾室，幾名側福晉出身皆不高，也只有庶子。憑著皇上對太子的寵愛，太子地位穩固，遲早有登臨皇位的一日。早早地在太子宮裡安排人，未來才有可圖。

  且宮中沒有皇后，主持選秀之人便該是代管六宮的甄貴妃。甄家是賈家老親，往來甚密，雙方早就有了默契。

  如此十拿九穩的事，突生波折，怎麼不讓人憂心？

  老太太年紀大了，夜裡覺淺，翻來覆去地惦記著選秀的事，如何能安睡？第二日早起便覺不適，免了眾人請安，吃了安神湯上床休養。

  下了學的三春一起回迎春屋裡說話做針線，兩個小的早就忘了早起說不必請安之事，迎春心裡還惦記著。她一邊理絲線，一邊就問翡翠：「姐姐，聽聞老太太早起精神不濟，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翡翠是上屋的人，來迎春這裡伺候了許多日子，卻也會回上頭找昔日姐妹說話，因此消息很靈通。她一邊幫著迎春探春擺繡架，一邊就回道：「姑娘上學去時，我也在院裡依稀聽了一耳朵，說是老太太早上還臥著，只怕這會兒並不曾起身。」

  「竟至如此？老太太素日最擅保養，想來是時氣變換所致。」迎春低眉思考著，手上的動作也不免慢了下來。

  惜春就接過迎春手裡的絲線，替她整理起來，勸道：「姐姐若是憂心，下晌我們一起去瞧老太太吧？」

  探春搖頭：「老太太不適，我們上門叨擾豈不是更添麻煩？還是明日再看為好。」

  迎春也覺得是這樣，不過老太太不舒服，正是她的所長，不失為一個展現孝心的好時機，因此她又囑咐翡翠：「你去問問上院的姐姐，等老太太醒了，你同我說一聲。」

  翡翠應是，待這裡繡架等物什皆備好之後，她就依言出門打探去了。

  探春是個機靈的，早就發現了二姐姐這一月來的變化，心裡為她高興，笑道：「姐姐，你可是又要給老太太準備什麼好吃食？可不許忘了我和四妹妹這份，不與我吃，我要日日來你這鬧。」

  這些時日，迎春常看《飲膳正要》，擇其中適合老太太與太太等人的藥膳，親去大廚房看著師傅做，再送去與老太太、太太等人，她們都贊二姑娘有心又有慧根，在醫術上極通。探春見了迎春被誇，心裡從不吃味，只覺得姐姐現在的樣子比以前那木訥樣好上許多。

  迎春便點點她的鼻子：「我幾時忘了你？」

  待姐妹們回去午睡時，迎春就收到了翡翠的消息，果然是老太太沒睡好，精神差不說，竟引得頭疼了起來，上午多睡了兩個時辰還是不足，越發睏倦，現如今剛開始用午膳。

  「姑娘，可還是要給老太太做藥膳？」翡翠問道，「我剛從前頭聽說，老太太午膳用的也不好，正沒胃口，要不姑娘做些開胃的？」

  「此刻做藥膳，一時半會兒不能得，總不好大下午的送去。」迎春搖頭，起身去了妝檯上尋出一盒脂膏，用小銀勺挖出一塊來，抹在掌心，尤其是指尖，細細抹勻了，帶著翡翠出門去，「你去和二位妹妹屋裡的丫鬟說，待她們醒了告訴一聲，今日可沒有藥膳吃。」

  她一路穿過後罩房的小院子，至東邊側門進了榮慶堂正院，穿過遊廊，準備往正房去，卻見一個身影立在東耳小院的小門外，往裡張望，竟然又是王媽媽。

  王媽媽自然也瞧見了迎春，剛準備上來請安說話，迎春卻只對她點了個頭，就轉身去了正屋，她只好悻悻地停住腳步。

  要是以往迎春這樣，她必定要說姑娘沒有規矩，今日卻萬萬不敢了。

  她只能看著迎春來到正屋門口，與丫鬟們說了兩句話，丫鬟就挑起紗簾請她進屋。

  屋裡賈母的膳食才撤，她沒有興致，歪在羅漢床上，蓋著個小薄被，疲倦極了還睡不著，腦子一陣一陣地作痛。別人來了，興許她還不見，恰好是迎春來了，她思及二丫頭近些時日送的藥膳她用著不錯，就叫進來。

  「你今日竟是空手來的？」賈母撐起一些身子，靠在引枕上，「中午沒胃口，正想著你或許做了什麼好的。」

  迎春笑著上前，親昵地坐下，笑道：「老太太，孫女兒今日沒帶吃食，要給老太太獻上另一樣東西，不知老太太可願賞臉？」

  賈母就去瞅她身後跟著的翡翠的手，什麼也沒有，詫異地問：「帶了什麼好東西？怎麼不見？」

  迎春伸出自己還有些胖乎乎的手，展示給賈母看。

  「我的好東西，就是我這按摩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