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死？」
比起老傅的淡定來，聽到車門的動靜，一抬頭看到面前多了個大活人的史密斯可是嚇了一跳。
他咣當一聲就把箱子蓋給蓋上了，臉上浮現出一副見了瑰的表情。
可不就是見了瑰了麼，以為死透了的人忽然站在面前，除了臉白點看著整個人都活蹦亂跳的好吧。
李文強顯然沒有史密斯想的那麼活潑，別說蹦蹦跳跳了，光是站著都是一種會呼吸的痛：此刻渾身上下每一塊肉都在疼，感覺就像是自己被放進了滾筒洗衣機里轉了半小時再被扔到樓下，還有一萬隻馬從身上踩過去一般！
「我當然沒死。」李文強白了史密斯一眼，面對史密斯那副驚詫的表情，他心裡早就罵翻了天。
因為被老傅瞪了一眼他也沒敢湊過去看那車裡到底躺著的是誰，他乾脆扶著車身走到了車頭位置，靠著背後的發動機蓋，開始把身上的零碎一點點掏出來。
他的動作並不快，先是掏出兩個被打爛的塑料彈匣的殘骸，左右看了看隨手扔在了地上，接著準備撕開作戰背心側面的粘扣把插板取下來。
可胳膊剛乍起來一半，李文強就覺得心口一陣劇痛，當時額頭上的冷汗就下來了。
這疼痛來的是如此劇烈，李文強當時就覺得自己眼前發黑，兩隻手來回亂晃想找到能扶的地方，卻怎麼都夠不到身後的車廂。
正當他以為自己要摔倒的時候，他就覺得自己的肩膀被扶住，那個扶住他的人幫他穩住身形，依靠著身後的車頭重新站穩了身體。
「哪不舒服？」老傅略帶焦急的聲音傳進了李文強耳朵里，他本想開口告訴對方自己沒什麼事的，可一張嘴只能吐出嘶嘶的沙啞聲音，所以他趕忙對老傅擺了擺手，表示讓他緩一下。
李文強閉上眼睛，慢慢的呼吸了幾次，再睜開眼睛時雖然視線還有些模糊，但起碼能看清楚老傅，以及他臉上關切的表情了。
「估計肋骨斷了。」他低頭勉強看了眼自己多了好幾個彈孔的胸掛，哼哼一聲抬起胳膊，示意老傅幫他撕開胸掛側面的粘扣，把礙事的防彈插板取出來：「幫個忙。」
這幾句話說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勉強說完之後，李文強就覺得自己心口更悶更難受了。
看老傅還沒動作，他乾脆想繼續自己剛才的工作，可手剛搭上胸掛，一陣令人頭暈目眩的劇痛又讓他乖乖把手放下了。
老傅其實也不是在那看熱鬧，他在身上勉強蹭乾淨了滿手的汽油，先幫李文強把防彈插板從胸掛里取了出來。
他們用的插板型號比較老舊，不是M國那邊有防破片塗層的四級陶瓷板，而是E國前朝產的鈦合金版本，這玩意一般分級都是三級。
老傅把上面鑲嵌了四顆子彈的插板抽了出來，看了看上面嵌著的彈頭，又翻過來看了眼板子後面的凸出位置，把它隨手扔在了地上，掏出匕首來乾脆把李文強的上衣都給他褪了。
「嘿，看樣子還行。」赤著上身的李文強，低頭看了眼自己身前大片大片的青紫，抬頭對老傅勉強笑了笑。
「別亂動。」老傅把匕首收了回去，用手指壓在李文強的心口上，輕輕按壓了一番找到了斷裂的肋骨，然後又聽了聽他的呼吸音，接著才鬆了口氣。
「斷了三根肋骨。」老傅抬頭看了眼李文強，那眼神里透出一股很奇怪的情緒，疼的昏頭漲腦的李文強一時間也沒看明白。
「你知道人沒死？」另一邊的史密斯湊了過來，等老傅把手從李文強身上移開之後，才小聲對老傅問道。
「當然。」老傅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當時只是暈了過去。」
聽到這裡，史密斯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看了看遠處那輛翻倒的汽車，和被從車裡拽出來，此時正躺在路邊的不認識的傢伙，覺得自己好像是在哪被騙了一樣。
老傅看著李文強身上跟潑了一片墨似的青紫痕跡，皺著眉頭考慮了幾秒，掏出手機來邊低頭按著號碼，邊對李文強問道：「要不要去車裡坐會？」
「算了吧。」李文強直了直腰，讓自己舒服了點，「我還是站著好點。」
說完這句之後，他擰動僵硬的脖子，看了眼那邊路上已經依著欄杆坐了起來的人。
因為距離和傷勢的關係，李文強看東西有些模糊，他使勁眨了幾下眼睛之後勉強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老傅。」他對正要繞到車後面打電話的老傅問道，「那人我看著有點眼熟？」
李文強這話里滿是不確定，他都做好了猜錯人被老傅笑話老眼昏花的準備了，結果老傅卻出人意料的點了點頭：「嗯，小陳。」
「啥？你說啥？」李文強這次是真覺得自己幻聽了。
此時老傅已經繞到了車後面，接通了棍子的電話之後，等了七八聲忙音，另一頭的棍子才把電話接了起來：「先說好，有些事我是真不能幫你。」
棍子搶在老傅之前開口，其實意思便是：你開口之前先想好了，辦不成可別埋怨我，自己要是覺得都勉強，就趕緊把電話掛了，免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其實老傅也知道這個電話打過去搞不好沒有任何結果不說，還憑的讓人奚落丟了面子。
可此時人命比天大，李文強的肺本身就受過傷，他可不想因為耽誤時間讓本以為走了又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的李文強，又這麼沒了。
沒錯……老傅當時也以為李文強人沒了，當時一門心思的就是想著起碼把人給帶回來，好歹他吃個處分還能想辦法把骨灰盒帶回國，要是當時扔那就真的連個念想都沒了。
想到這裡，老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掌心，在他的視野中，那些汽油帶著的污漬，仿佛都變成了一塊塊凝結在一起的血斑。
電話另一頭的棍子耐心等了幾秒，本以為老傅會就此掛掉電話時，卻聽到對面傳來一聲小到讓他以為自己可能是幻聽了的嘆息聲。
「我記得你說過，你那邊有個醫生？」接著老傅有些發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了過來。
「是的，外科醫生。」這個棍子絕對做的了主，他點了點頭對老傅問道，「人怎麼樣？需要我這裡提前準備什麼東西嗎？血型是什麼？我這裡有些特殊血型沒有存貨。」
這邊是愛滋病高發區，棍子當然不會白痴的告訴老傅，他會從附近的醫院找血液庫存。
這些人過來是以半搬家的態勢來的，當然能準備的可能用得上的都會備一份，血液這種救命的玩意，冰箱裡放著好幾層呢。
「初步判斷是肋骨斷了。」聽到棍子那邊應了下來，老傅鬆了口氣，他知道不能把李文強送回去，所以棍子就是唯一他能抓到的稻草了：「可能內臟會有衝擊傷，需要做個檢查。」
「沒問題，我現在就通知醫生準備，你記個地址，這個醫院的東西全，我們在那裡見面。」棍子抬起手腕看了眼手錶上的時間，「我們最快二十分鐘就能趕到。」
那個醫院老傅知道，距離港口區也並不算太遠：「差不多，我們二十分鐘也能到。」
這個電話打到現在就差不多了，老傅看了眼手腕上的時間，估摸著再留下去說不定就得讓小陳的人給堵這裡了，所以他跟棍子說了聲謝謝之後便掛了電話。
等他繞回來的時候，看到史密斯依舊和李文強隔著個車頭站著，兩人大眼瞪小眼的。
估計是李文強等著無聊，正從褲兜里掏出煙來，哆哆嗦嗦的朝自己嘴裡塞。
老傅哪能忍得住這個，他一個箭步跨過去抬手就把李文強嘴裡的菸捲給抽飛了：「你不要命了？」
面對老傅的憤怒，李文強慢條斯理的又從兜里把煙掏出來了，他也不惱，邊嘴裡嘀咕著邊抽出一根煙來遞給老傅。
「我算是看明白了，該走的時候攔不住，不該走的時候死不了。」他把煙遞給沉默下來的老傅，又給自己嘴裡叼了一根，用有些跑風漏氣的聲音對老傅說道，「你說是不是？」
對於李文強這不知道該說是豁達還是缺心眼的說法，老傅的回答是沉默的從兜里掏出打火機來，給李文強點上之後，才開口對他說道：「回車裡，咱們去醫院看你的傷。」
說完之後又對另一邊的史密斯用英語說了一遍：「咱們離開這。」
等著提心弔膽的史密斯早就期待著老傅這句話了，他雖然想不明白為什麼這么半天那營地里的人還不追出來，仿佛剛才的襲擊是假的一般，可萬一人家回心轉意了呢？
老傅扶著李文強坐進了後面，拉開車門坐回副駕駛位置，抽了口煙對著窗外把煙霧吐了出去，轉過頭看向發動起汽車的史密斯，用夾著煙的手指指了指前方：「走，我們去醫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傅故意的，他們向前走了一截，正好從依著路邊靠坐著的小陳面前經過，靠在車後面的李文強朝外看了一眼，正好和剛抬起頭的小陳打了個對眼，對方眼中透出的刻骨仇恨讓李文強忍不住打了個凜冬。
李文強本想問問老傅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史密斯就先一步對老傅問問題了：「為什麼沒人追在我們後面？」
天知道這個問題史密斯憋了多久，要知道剛才被突襲之後，史密斯本以為自己兩……三人要一路被追殺到城市的另一頭，可此時看起來仿佛他們已經被遺忘了一般，對方壓根就沒搭他們的茬。
聽到史密斯這麼問，老傅抬頭看了史密斯一眼，把抽菸的胳膊搭在了車窗上，用手理了下額前的亂發：
「棄子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