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籬笆也有三個樁，你辦的這事糙是糙了點，可背後給你拍巴掌的人也不少，你知道嗎？」
老先生說道這裡，又停頓了幾秒，才對老傅沉聲說道：「不過你得記住，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從此以後由著自己性子來的。這次是你歪打正著，要是沒打著，該有的後果我想你一把年紀了也想的通透，既然你要那麼干自然也有承受什麼後果的準備了是嗎？」
老傅沒說話，李文強看他影子的動作應該是點了點頭。
「那好，多的我也不說了。」老先生站起來走到老傅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畢竟老了，以後的日子還得你們年輕人來，你記住站穩了才能邁動步子，不然怎麼走都是狗啃泥的下場！」
老先生說完這個收拾了下東西便走了出去，他身體硬朗也沒讓老傅送，自己拄的那根拐杖，聽著特有節奏感的就走了。
送走老先生之後，老傅轉回身一把便把遮著李文強病床的帘子給拉開了。
他本意是想看看李文強的那瓶液掛完沒，卻沒曾想看到李文強睜著眼正在看他。
面對李文強的眼睛，老傅也愣了一下，隨即那木然的表情就變成了一副驚喜的樣子：「醒了，挺好的！」
不過此時老傅的樣子卻沒那麼「健康」，他的頭髮半長不長的有的地方還糾結在一起，臉上的絡腮鬍子和眉角的皺紋搭配起來，讓他整個人看起來老了十好幾歲。
看到老傅那副驚喜的表情，扯起嘴角跟老傅笑了笑，張口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嗓子不知道為什麼乾澀的厲害，發出的聲音都是如同嘶吼一般的單音。
「等一下。」老傅抬手按下了李文強床頭的呼叫器，對另一邊的人說了一句，「病人醒來了。」
然後他才搬過一邊的凳子，坐下來看著李文強的眼睛。
幾分鐘之後，一個李文強不認識的醫生領著一大幫人急匆匆趕了過來。
他先是對老傅打了個招呼，然後一幫人湊過來檢查的檢查看的看，甚至還掀開被子敲了敲李文強的膝蓋，讓李文強面對幾個小護士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不過李文強也是在非洲曬了張包公臉回來，別說他感覺到臉上發熱了，就是面頰發紅也在這張黑臉上看不出來。
醫生挨個檢查完了李文強的身體狀況，走過來又問了問李文強自己的感覺如何，至於李文強的嗓子問題他告訴李文強他多喝點水就好了，只是最近嗓子太幹了。
聽到這個的李文強心裡鬆了一大口氣，他可受夠了自己嗓子眼裡給插了根管的痛了，那時候他說話都得掐著管子說。
醫生看著李文強放鬆下來的表情笑了笑，又瞟了眼李文強丟在枕頭邊的紗布：「說起來，你這也是有古人之風了。」
他感嘆完之後，笑呵呵的對李文強解釋道：「三國志里說張飛睡覺都是睜著眼的。」指了指李文強的眼睛：「說的就是你，不給你蓋著估計你醒來就得瞎了。」
跟李文強這邊打完了招呼，白大褂下面套著鐵甲服裝的醫生轉過身又跟老傅交代了幾句。
他倆說話的聲音不大，李文強費盡心思也就聽到了幾個簡短的詞彙：「康復。」「時間。」什麼亂七八糟的，總歸聽著也沒什麼不好的消息，讓人嚇的心驚肉跳。
等這幫人鬧哄哄的走了之後，老傅從門口走回來坐回了床邊，他能猜出李文強到底想問什麼，開口說出來的話題自然也是這個。
「你昏迷了一星期。」老傅開口就讓李文強心頭一塊石頭掉了下去，他還以為自己這一閉眼一睜眼幾個月過去了呢：「那天結束之後，咱倆正好趕上了送鬍子他們走的飛機，就一起回了國。」
「回國？」李文強的眼睛裡滿是疑問，他是知道要回國，可這也有點太突兀了吧，不是說還有好幾天呢？
而且後續的事情處理呢？聽牆角的李文強可沒聽全，老傅怎麼樣？那個什麼陳怎麼樣、老趙怎麼樣？一大堆問題在那放著呢好吧。
甚至連到底他們怎麼追上的冰箱，後來老傅和史密斯怎麼分開的，昏迷的李文強都錯過去了。
老傅也能猜出來李文強想問什麼，不過飯得一口一口吃，話也得一句一句說，總不能跟賽軟盤似的給李文強一股腦把所有東西全灌進去吧。
這時候其中一個護士去而復返，送過來一個帶能彎過來的吸管的水杯，說這是醫生囑咐的。
老傅接過水杯對護士道了聲謝，把吸管彎過來的一頭塞進李文強嘴裡：「其實現在細細想想，當時我的精神也有些不正常了，不然也不該拖著你。」
「我是有些急功近利了。」
他這麼嘆息一聲之後，也沒管李文強一臉訝異的表情，接著嘆道：「其實想想，我真的是害了你們幾個，不是我一心想要他的命，也就不會前腳坑了他們三個，後腳坑了你。」
李文強聽到這就不幹了，說真的他後悔了出國後悔了跟老傅他們在一起，可就是沒後悔跟老傅出生入死了。
說句難聽的，哪個男孩小時候沒做過這種夢？
當然這句話確實夠難聽的，做夢也不代表上趕著非要去赴湯蹈火啊，可就算是李文強現在都說不出他為什麼要一門心思的跟在老傅身後陪著他上天下海的，但他壓根也沒怪過老傅，更沒有後悔過跟在老傅身後。
老傅也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太久，他看李文強喝了幾口水就開始眼皮打架沒什麼精神了，很詫異的把吸管從李文強嘴裡抽出來，然後打開杯蓋湊到鼻前聞了聞，還抿了一口嘗了一下杯子裡的水。
「沒問題，是我想的太多了。」老傅不好意思的對李文強笑了笑，隨手把杯子擱在了一邊的床頭柜上，拍了拍李文強的肩膀，「你再睡會。」
他抬頭看了眼頭頂掛著的輸液瓶：「我給你看著。」
這句話就像是一句帶著神秘力量的催眠魔咒，李文強本想再撐一會的，可那上下眼皮之間就像是被抹了一層膠水一般，怎麼都睜不開，須臾之後他便再一次沉入了夢境中。
在那黑暗的世界中，李文強做了一個夢，夢到他回到了一直魂牽夢縈的鐵甲隊。
雖然那裡滿地風沙，雖然那裡溫差巨大，可就是那裡給了他第二個家的感覺。
甚至當李文強再一次醒來的時候，他還不小心吧嗒了幾下嘴，仿佛嘴裡還殘留著那西瓜的甜味和瓜子的香味————李文強這小子吃瓜從來不吐籽，次次被人嘲笑是貔貅。
「你醒了？」
這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老傅，而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紀的護士，她的護士帽上有三條特別顯眼的藍邊。
這位護士正在給李文強更換輸完了的輸液瓶，她利索的把針頭倒換到另一個瓶子上，用手彈了彈輸液管，把產生的氣泡彈了上去。
做完這些之後，她彎腰仔細看了看李文強，伸手覆在李文強的額頭上摸了摸，然後拿過旁邊的毛巾來幫李文強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
「做噩夢了？」她把用完的毛巾擱在一邊的床頭柜上，低頭看著李文強的眼睛，對李文強輕聲問道。
也不知道怎麼的，或許是對方手掌中的繭子，又或許是那護手霜的味道讓李文強想起了小時候他生病的時候，躺在家裡的床上，他的媽媽也是這樣撫摸他的額頭，幫他擦掉汗水。
甚至那護手霜的味道都是一樣一樣的。
「嗯。」李文強答應了一聲，正要開口說自己夢到什麼的時候，對方卻突然叫停了。
「別說，這些東西我不能聽。」她看著李文強的眼睛，綠色的襯衣一角從白大褂的領口裡露了出來。
李文強點了點頭，正要道謝時對方又開口了：「有什麼事就按這個。」
她把呼叫器取下來放在了李文強手邊：「想睡覺的時候也按一下，會有人過來監看你的輸液狀況。」
「嗯。」李文強又點了點頭。
之後對方便收拾好東西，把給李文強擦過汗水的毛巾搭在胳膊上，端著那個搪瓷托盤走了出去。
在她出門的時候李文強眼尖的看到那門不是她自己開的，而是有人推開的，而且推門的那人在門縫裡露出的袖子是草綠色的鐵甲服裝袖子。
此時李文強倒沒什麼被監視的屈辱或者是別的情緒，剛才這位上了年紀的護士的表現就很清楚的說明了他此時的狀態：不是保密醫療就是在什麼保密單位，所以外面有個站崗的也是理所當然的。
其實李文強自己心裡還想呢，回頭要是能說的話還有的吹呢：媽的看到沒？老子住個院還有人專門站崗呢！
到了下午的時候，老傅又出現在了李文強面前。
他夾著一個黑皮製的公文包，新打理的寸頭跟之前看的那副蓬頭垢面的樣子判若兩人，連臉上的鬍子都颳了個乾淨。
「事給你辦下來了。」
老傅一進來這句話讓李文強聽著一愣。
他看了看站在旁邊的護士，又看了看門口風風火火的老傅，那眼神顯然是在詢問老傅是不是說話有點不看場合了。
「辛苦您了吳姐。」比起李文強的詫異，老傅倒是對這位老護士畢恭畢敬的。
對方對老傅點了點頭，回頭看了眼床上的李文強，對老傅低聲叮囑道：「別聊太久。」
「放心吧，保證三句話說完。」老傅對這位吳姐表現出來的狀態讓李文強有些不太習慣，這明顯耍寶賣萌的畫風跟老傅有些搭不上啊。
「皮猴子，幾十年了也沒見你有什麼長進。」這位護士拍了下老傅的肩膀，湊過來對老傅低聲問了幾句什麼。
「這……」老傅看了眼床上的李文強，再看向吳姐時臉上浮現出有些窘迫的神情來。
躺在那的李文強只能依稀聽到他在小聲抗辯著什麼，可吳姐卻不在意，她開口的聲音就大多了：「我跟你說，我爸就是老頑固，他要是不同意，明天我就攛掇我老媽搬出去住，讓他服軟還不是轉個頭的事？」
頓時，李文強覺得自己聽到了些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