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頭上戴的花枝招展,說話也巧舌如簧,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綰一有多深的交情。
「瘦了。」陸嬤嬤拉著綰一,吸了吸鼻子,「我家小姐日夜惦記著你,你再不回來,我家小姐恐怕也要消香玉殞了。」
說到情深處,陸嬤嬤掩面而泣。
綰一靜靜的看著她表演。
上輩子,這個陸嬤嬤仗著自己是邱舒柔奶娘,壞事可一件沒少干。
開膛破肚的刀是她磨得,剖出來的孩子是她掐死的。
甚至連打死丁香,分屍餵鼠的主意都是她出的!
綰一恨紅了眼,待陸嬤嬤扯到正題時,才輕聲道:
「我與舒柔是自小的情分,自然是記著她的,可如今身份有別,我怎敢亂攀親?就是嬤嬤你,也是我如今碰不到的大人物啊。」
陸嬤嬤的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拍了拍綰一的手勸慰,「這是說的什麼話?就算奉天有再多的貴女,在我們小姐那兒,你也排第一!」
綰一捂唇震驚,「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不,你才回來,我家小姐就特地邀請你參加詩宴呢!」陸嬤嬤拿出帖子,「喏,小姐親筆寫的,奉天城獨一份兒。」
「那什麼蕭雲秀,也好意思在外頭稱將軍府嫡女?一個妾生子的女兒,真是臉皮厚的能擋箭!」
陸嬤嬤沒完沒了起來,好不容易罵夠了想起要回府,綰一又推脫自貶了一番。
等人真踏出院子沒影時,已是半個時辰後。
「姐姐,邱小姐對你可真好!」
綰一垂著眸,正仔細地用帕子拭著手。
玉指纖纖,皓腕凝霜,那上頭分明很乾淨,她卻好像厭惡極了,怎麼擦都擦不乾淨一般。
好?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滿心歡喜的去參加了好友舉辦的詩宴,一腳跌進深淵。
邱舒柔恨她,不惜自降身份給蕭雲秀搭台子,想讓她在詩宴上失身嫁給邱家的瘸腿兒子,好一輩子將她踩在腳下。
可她千算萬算,唯獨沒有算到蕭時晏會不請自來。
陰差陽錯的,幫她解合歡散的人變成了殿下眼前的紅人,受人敬仰的蕭小將軍。
但讓綰一佩服的並不是邱舒柔的手段,而是她的耐心。
在謀劃這些事情的時候,邱舒柔依舊一副和她天下第一好的樣子。
旁人都以為她們是閨中密友,直到她嫁進將軍府,綰一才真正看清了她。
為了報復她,隱忍18年。
想到這裡,綰一重重的嘆了口氣。
「姐姐,你為何嘆氣?」
綰一瞧著丁香這天真的模樣,默了半刻,才指了指頭頂:「因為我討厭下雨天。」
沒辦法,誰叫上輩子她死的時候,就是這樣的下雨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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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家。
邱舒柔穿著奉天城最時興的藕荷色煙紗散花裙,絞著手裡的帕子,眼眸里滿是殺意。
「她當真就住那漏雨的破院子?」
「千真萬確啊小姐。」陸嬤嬤又道:「她現在對您感激得不得了,哪還有之前那傲氣的樣子?小姐您就等著折磨她吧。」
邱舒柔這才鬆了口氣。
「這個蕭綰一,自小就事事壓我一頭,等她嫁給了我那跛腳暴躁的大哥,就再無翻身之地了!」
瞧著少女眼中泄出的狠毒,陸嬤嬤狗腿上前,「什麼蕭綰一啊,她那不檢點的娘已經死了,蕭家又不肯要她,她如今只是個庶民,姓江。」
「小姐您如今才是奉天第一才女,捏死她不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邱舒柔這才滿意的將一顆葡萄送入口中。
真甜啊,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蕭綰一跪地乞求的狼狽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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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的雨漸小,綰一打傘抱書,不緊不慢地朝著蕭翼的院子裡走。
她滿腦子都是忍冬花的事,就連小臂上起了紅疹子都沒大注意。
待到回神時,雪白的肌膚上已經被她抓的陣陣紅痕。
她的皮膚隨母親,嬌貴的很。
通俗點說,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
湖邊掀著風,綰一沒有防備,最上頭的醫書掙扎了幾下,跳到了地上。
丁香先一腳去熬藥了,綰一咬了咬牙,還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彎著腰也夠不著。
就在她認命準備蹲下身時,一雙繡著金絲雲紋的黑靴踏進了她的視線。
還未等她有所反應,蕭時晏已經拾起了書,擦了封面上的水漬,穩穩地放進了她的懷裡,但面上依舊不太好看。
她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但她不想同他糾纏,當即就側著身子往前走。
男人卻長腿一邁,攔住了她的去路。
「幹什麼?」
綰一沒好氣的去看他。
說是看,但眼睛瞪得圓溜,小臉皺成一團,分明是拿他當仇人瞧。
蕭時晏眯眼,居高臨下的睨她,盯了一會兒後才扯了扯唇,譏諷道:「你不是自小好規矩嗎?你的規矩呢?被狗吃了?」
得了人助也不道聲謝?
規矩?
她倒是不知道,蕭時晏什麼時候變成守規矩的人了?
見他還是盯著自己,真誠的很,綰一敷衍的朝他福了福身,「多謝。」
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
拐過牆角時,綰一才借著餘光瞟了一眼。
他還站在原地皺著眉,不知在看什麼。
哼,倒是硬朗,下雨天的也不打個傘。
晨陽到時看到的便是這副畫面,自家主子雕塑般立在雨里,賞湖?
「主子,玉靈膏尋到了,奉天城的兩盒,鶴縣的兩盒,都在這兒了。」
玉靈膏可是好東西,祛疤除皺見效最快的,這麼一小盒就能要他半年俸祿。
物以稀為貴,達官貴人搶著訂也就只能拿個一盒,他家主子可是下了死命,要他搶四盒。
可廢了他半條命,擱一堆姑娘里擠。
不過,主子臉上就那麼一小塊疤,要用四盒?
看來這玉靈膏的效果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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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潮,綰一晚上睡的不踏實,丁香熏了香才好了點。
可她還是做夢,夢裡母親拍著她的背,給她講神農嘗百草的故事。
聽著聽著她睡著了,踢著被,母親給她蓋上。
床邊。
蕭時晏黑臉坐著,一隻手提起了她的胳膊,另一隻手在瓷罐里挖出了些玉靈膏,輕車熟路的抹在她的傷口上。
她的皮膚細膩白嫩,自個兒撓的那些抓痕落在凝脂的肌膚上,讓他想起了些別的。
她身子金貴,稍稍一碰就又紅又青,前世他閒下來的時候,也會像現在這樣給她抹藥膏。
那時候她乖,不會罵他是火坑,只會潮紅著臉,攀著他的脖子,蹭著他的胸膛說「時晏哥哥真好」。
那聲音軟糯嬌甜,聽的人心裡痒痒的,全身都酥了。
他哪扛得住,所以經常抹著抹著,就不知抹到哪裡去了。
欲望的火苗燃起,蕭時晏的喉頭滾了滾,眸底又暗了幾分,眼神也肆意起來。
那日幽蘭山上他就覺得她瘦,小時候臉圓圓的活像個年畫娃娃,怎的長大後消瘦了這許多……
不過,該長肉的地方倒是沒落下。
她剛沐浴過,及腰的發正散著,蕭時晏稍一靠近就能聞到她身上的味道,香甜的,勾人的。
很快,本能一般的,大手將小手握住,另一隻也慢慢環住她的腰,這樣的動作他前世做過無數次。
他終於忍無可忍的低頭,可還沒碰到便聽到嬌人喃語。
「唔……滾……」
「蕭時晏……王八蛋!」
蕭時晏猛地回神抬身,他眉心狂跳,咬著牙黑著臉,一拳砸進了棉花里,身上的燥意也退了個乾淨。
她竟這般厭他,做夢都在讓他滾!
前世那般乖巧的模樣,果然是裝的!
也是,她從小就淘氣的沒邊兒,給根杆子就能上天,見到好看的兒郎就走不動道兒!
和乖乖窩在他懷裡的嬌女根本不沾邊!
蕭時晏越想越氣,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後才吐出一口濁氣。
到底是戰場上殺過敵的人,邁出門時的戾氣震的初日低頭找路。
晨陽只能硬著頭皮,吞吞吐吐的問,「主子,大小姐房裡的香……還要繼續點嗎?」
綰一是個會藥理的,只怕醒來會有所察覺。
蕭時晏深呼了一口氣,摩挲著手裡的瓷白藥罐,硬生生將胸口的那股悶氣憋了下去才回:「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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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
綰一昨晚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可困意把她拖進漩渦里,根本起不來。
她下床朝香爐走去,仔細的看了看聞了聞,確定只是普通的安神香後才鬆了口氣。
丁香不在,她找了件衣服換上後才發現手臂上的紅腫已消了大半。
還未等她仔細思索,門口便傳來了一陣急切的呼喊聲。
「不好了綰一小姐!丁香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