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要愛人，不要被人愛

  她的女兒意識到這點後，她不想媽媽在她走後，跟她一起離開世界。她捨不得媽媽死，媽媽這一輩子都太苦了，她想她在她人生最後的時間能好好的生活，去看看她一生奮鬥的世界，享享最後的安寧，而不是跟他們一起去往死亡，死了……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自私的女兒啊，你有想過她還剩下什麼嗎？還有一條命享受孤獨嗎？

  不知道她想沒想過，但她內心執拗的念頭是：會有人陪她的，一定會有人陪她的。

  所以她狠下心來簽訂了一份協議，用她的基因留下了一個孩子來陪著她。

  得知這個消息的柳鴣無比生氣，並且為這個孩子感到可悲。

  拖著年邁疲憊的身體，前往她的病房，怒斥她：「你在想什麼？你腦子是被踢了嗎？！被門夾了嗎？！你把你的孩子當成什麼了！工具！是工具！」是用來束縛我的工具！

  「憑什麼？！你到底憑什麼？！你從未有一天承擔過母親的責任，卻要讓那個孩子承擔成家的責任，承擔陪伴我的責任！憑什麼？！」

  「你真是瘋了！」

  柳鴣氣到身體顫抖，靠著牆大聲喘氣，眼睛直直盯著她的女兒。

  「對，我自私，我只是不想我的媽媽跟我一起去死而已。」

  「他不必承擔成家的責任，現在我是成家家主，現在成家唯一一個姓成的人，我要廢了這條家規，他以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必去邊域，不缺他一人，成家所有人脈和財產全部都歸他，讓他去過安寧富裕的生活。」

  「他也沒有承擔陪伴你的責任。他無父無母，可頂著一個成姓，是我們虧欠他呀，所以你只是在幫我彌補他罷了。」她的語氣冷漠又決絕，令人毛骨悚然。

  「瘋了，你真的瘋了。」柳鴣拿著拐杖指對她，隨後用盡全身力氣杵地，背過身不想看她。

  「我不同意！對他太不公平了！也對我的太不公平……」你憑什麼剝奪我選擇死亡的權利。

  「我……我……要去毀約……」柳鴣眼淚直流，脆弱的像是快碎掉一般，顫顫巍巍走了兩步，卻聽見身後那輕微的聲音：「晚了，沒有後悔的餘地了。」

  「所以媽媽你對他好一點，你恨我，他恨我，都沒關係，你們愛著對方就行了。」她笑得悽慘又滲人，柳鴣沒有看見，她一直喃喃道：「你好好愛他，多多愛他吧！」

  她不會覺得愧疚，不會覺得自己決定是錯誤的。對於那孩子確實不公平，但無所謂，她只愛自己的媽媽，只要能讓自己的媽媽活著這就是她認為最正確的決定。

  吵完架沒幾天之後，她就不行了，死前她抓住自己媽媽的手說：「好好活著，一定要照顧好他，一定要愛他呀。」

  她一直強調「愛他」，是因為要「愛他」的前提是讓柳鴣活著。

  處理好她的後事之後，柳鴣沒事兒就去看他，看著他一天一天的長大，當她抱起他的時候，她給他取了一個名字——成佑。

  成佑，神靈保佑，請讓他幸福吧……

  成佑從小就很乖巧懂事，性子沒有半分頑劣，這個家只有他和他奶奶兩個人，不願讓奶奶為他操心，從小就是一個小大人。

  他小的時候，就很沉穩。很多小孩也是願意跟他親近的，因為他這人其實刀子嘴豆腐心，對於他冷著臉，但還是上趕著找他玩的那些小孩，嘴上說著不要離他太近，但其實在心中他也默默的承認了他們是他的朋友。

  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遠離所有人，包括柳鴣，變得越來越孤僻。

  他的這些變化其實很小，但在柳鴣的眼中怎麼看不出來，她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有成佑一個人知道為什麼，這是他獨屬自己的秘密。

  原來是他在某一日守在柳鴣夢魘身邊的時候，聽到了真相，原來他的身世是這樣的啊……

  等他叫醒柳鴣之後，他沒有告訴她這件事，甚至去質問她，而是一個人躲在角落中默默消化著一切，懂事的令人心疼。

  原來她對他的愛和他對她的愛都是將她困於這個悲慘世界的鎖鏈。

  他知道奶奶很愛他，其中沒有夾雜任何的不滿和抱怨，所以他更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因為愛著他的她活著的每一天都那麼痛苦。

  白天陪伴著他長大，夜晚一日復一日的做著噩夢。心如死灰總有一日會到油盡燈枯，柳鴣就是真實的寫照，她只是為了他，苟延殘喘地生活在這個令她滿是悲傷的世界，痛苦又掙扎、熱烈又悲哀的愛著他。

  而他回報給她的愛，更是讓她深入泥潭中難以掙脫。

  欺騙，內疚，心疼……千言萬語，萬般感情匯不成一句埋怨，只能違背自己，對他更好，再多陪他一段時間吧。

  現在成佑知道了，為什麼奶奶對他慈愛的眼神中總是帶著幾分說不清的憂傷。

  原來是一隻想飛向自由的鳥兒，卻在可憐將她囚困住的牢籠。

  他唯一一直愛著的人，是這般接受他的愛，你讓他怎麼學會去愛。

  所以成佑在成長中只能不斷的克制和壓抑，去愛一些不會被自己的愛所傷害的東西。

  不要被人愛。

  請不要愛一個生死不由己，決定不了未來的人，朝不保夕之人怎敢輕易回應他人感情，怎敢許諾別人一生。

  他和她初見在紫薇花沉甸甸得滿枝頭，一枝枝綴滿了繽紛紫薇花的花樹，在烈烈驕陽下光彩奪目，但比花還美，還奪目的是她——重盈。

  好美麗，好明艷的向陽花啊！真是耀眼的存在，跟我這個做影的人，真是極致的反差呀。

  成佑覺得他們見過這一面之後，就少有機會再相見，在他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時候將她初見的那張笑臉埋藏心中。

  可是後來……可後來她在追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