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把江淮安凝結著血塊的外套穿在了身上。
像是擁抱著男人在懷間一樣,緊緊擁著那件外套,細白的手指把外套緊攥到了發皺的地步。
好像把丈夫的外套抱緊,他就不會失去這個人一樣。
江程煬還在對著他說話,但楚寧已經聽不進去了。
他朝著緊緊閉合的手術室的大門看去。
江淮安不在身邊的時候,他想起的全是男人的好。
「嫂子,你也去處理一下傷口吧?叫鍾濤陪著你去。江爺這邊有我們守著。不會出問題的。」
「不用。我沒受什麼傷。」
小男妻的臉蛋還是髒兮兮灰濛濛的,身上臉上還沾了丈夫的血,他整個人都蜷縮在那件江淮安的大外套裡面,快把頭和臉都埋進裡面去了。
他在留存著那令他心安氣味的外套里,顫顫的縮著,縮成很小很小的一個小團。
抬眼看人的時候,眼神里投射出一股迷路般的心悸。
他像個被人拔掉了所有刺的可憐小刺蝟,露出了血-肉-模糊的內-里-嫩-肉。
眼睛裡有淚,但不能流下來,只能讓眼淚可憐的、反覆的在眼眶裡打轉。
他想哭,但是這種場合根本不能哭,除了洗手間和江淮安的懷裡,他沒有什麼能哭的場所。
「您身上的傷口還是處理一下吧。」
馮邵勸他。
「等江爺的胳膊縫針完成了,我再去吧。真的沒什麼大礙的。」
小男妻把一張憔悴而絕美的小臉埋進了丈夫的衣物里,丈夫的衣服上還殘留著受傷前那熟悉的香水味和一點他特有的淡淡的菸草與出汗之後混合成的成熟男性的味道。
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眶裡滑了出來。
流進了臉上的傷口裡,傷口處的皮肉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刺給扎到了一樣。
楚寧的喉結都被這股激盪的傷心湍急的牽動著,狠狠的抖了幾下。
他細瘦的脊椎骨幅度很輕的在顫抖,眼底已經憋得像是在不斷沐水的紅寶石似的。
又紅又亮的含-著一汪清澈的眼淚。
馮邵沒辦法,正要派人去買一點傷藥的時候,江程煬那邊送過來了一袋子的傷藥,還有一個私人醫生。
「這是我的私人醫生。寧寧…不,嫂子受傷了。叫私人醫生過去,給他處理一下傷口吧。」
江程煬的視線穿過了重重疊疊把守著嫂子的保鏢,那些都是他哥手底下的得力幹將。
他哥把最好的留給了他的小嫂子。
他也願意把自己最好的東西都留給小嫂子,曾經他年少輕狂,在遇到小嫂子的時候對他百般凌-虐。
那個時候的他只知道自己喜歡和嫂子待在一起,其他的什麼也不懂。
等他真的懂了,也想把自己的好東西全給小嫂子的時候,小嫂子已經成嫂子了,還是合法領證的那種。
江程煬看著楚寧,只覺得一陣恍惚,他還沒有在燈下,在人前,在外面,這樣光明正大的認真看過嫂子。
他沒機會,他的視線名不正言不順,醫院的光線明亮通透,他此刻終於可以愣愣的站在原地,將他從前喜歡的人看清楚。
江程煬腦海里驟然想起了一句詩句。
「人-生-若-只-如-初見。」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二爺,請自重。」
鍾濤壓不住怒火的低聲呵斥他。
「江爺也有私人醫生,藥我們會幫夫人買,用不著您假好心。」
鍾濤並不是脾氣差的人,他的情商很高,平日裡說話做事從不會做絕了,會留下餘地。
這還是楚寧第一次見他生氣成這樣。
「不要感情用事,鍾濤。」
江程煬把藥塞在了他手裡,「嫂子受傷不輕,你是看見了的。」鍾濤直接把那袋藥給扔了出去,東西重重的摔撒在醫院的走廊上。
很快有護士過來呵斥他們,「請不要在醫院大聲喧譁!」
鍾濤被江程煬怨毒的瞪視了一眼,江程煬躬身下去,蹲在地上,把摔了滿地的藥都給撿了起來。
他一邊撿,一邊紅著眼眶朝著楚寧的方向看,他看不到嫂子的臉,只看到嫂子把自己蒙在了他哥的外套里,在很輕的哆嗦。
他哥就那麼好嗎,就連一件外套都能被嫂子那樣珍惜的抱住。
他連他哥的一件沾了血和灰的破外套都比不上。
江程煬一面自虐又自嘲的自輕自賤的想,一面又忍不住的想上去抱住他可憐的小嫂子,像是以前把他欺負哭了上去抱著他,親親他的頭髮,就能很快把他哄好。
即使隔著重重人群,他也能感覺到嫂子的傷心,他看不得他傷心,他對嫂子的感情是那樣的病態和矛盾。
他痛恨嫂子,但同樣他深愛嫂子,不到最後關頭他不會泄露自己的真實情緒。
其實剛才他哥根本沒必要擋那一刀,因為如果到了最後關頭,他絕對絕對會收手,不會傷著嫂子。
他的愛意永遠要比恨意維持的時間更長久。真的要做出抉擇的時刻,他的愛意永遠會占據上風。
從前嫂子還不是嫂子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相處的。江程煬也受了輕傷,但他絲毫不顧自己的傷勢,就那樣卑躬屈膝的在地上撿藥。
江程煬的手下都受不了自家主-人這樣跪在別人面前,什麼體面尊嚴都不要了,也不顧地板髒不髒,就那樣把傷藥全部都給一盒一盒的撿了起來。
「二爺,您別這樣…」
江程煬的心腹陳危看著江程煬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眶都因為他屈-辱的漲紅了。
「我們來撿吧。」
「不用,你們坐著,我來。」
「二爺,天涯何處無芳草呢,何苦這樣呢。您這樣的條件,」江程煬的二把手也跟著心酸。
「到哪裡去找不到一個好對象。二爺,別撿了,您的胳膊也受傷了啊,受傷的又不是只有江爺。」
江程煬撿藥的時一直在痴痴的盯著楚寧看,「你們不懂。」
連胳膊上滲出鮮血也沒發現。
嫂子終於揭開了他哥的外套,頂著布滿淚痕的慘白小臉出來。
在看清嫂子臉上的痛苦表情的那一刻,江程煬手一抖,剛撿起來的東西全部又撒了。
他又重新蹲坐下去,自虐式的撿藥。
撿起來之後,他把弄髒的藥盒放在自己的大衣上萬分珍惜的擦乾淨。
手下們全部都崩潰的轉過頭去,那都是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實在看不了這種畫面。
兄弟們整理了心情,發現江程煬的胳膊也開始滴血了,立刻過來扶他。
「二爺,起來吧…你也流血了…」
「嫂子,這是我們的人買的傷藥。你自己給自己塗一點吧。」馮邵對著失魂落魄淚流滿面也毫無知覺的楚寧說道。
小男妻像是剛被人狠狠糟-蹋-蹂-躪過似的,頭髮亂糟糟的。死死抱著江淮安的衣服,在座位上輕飄飄的打晃。
小男妻的臉頰泛起病態的紅,頭髮亂糟糟的黏在他滾燙的前額。
睫毛也被眼淚和鮮血糊成了一團,他的眼淚沾濕了丈夫外套上的血漬,那些血漬他的臉上也印出一塊巴掌大的暗紅的印痕來。
江程煬那一刀哪裡是砍在丈夫的手臂上,分明是砍在了他的心臟上。
他像是一尊冰冷逼真的蠟像,坐在那裡,滿腦子都是剛才擋刀的畫面反覆回放。
反覆撕扯開傷口,無法癒合。
他像是戒-斷似的。感覺自己墜入了冰窖。
身體應激的高燒和對於失去丈夫的恐懼深寒的交織在一起,叫他根本無法聽清楚馮邵的聲音。
「嫂子,嫂子?」
楚寧的身-體慢慢順著醫院的座椅滑落了下去。
「不好,嫂子好像暈倒了,快去打給江爺的私人醫生!」
一陣雞飛狗跳的忙亂後,楚寧手上也紮上了吊針。
他坐在外面,不吃不喝,任憑虛汗滲透了裡衣和外衣。
江程煬和他的狀態差不多,只比他好一點,時不時的來道歉,下跪,請求他喝一口水,楚寧根本聽不進去。
鍾濤和馮邵他們本來還對楚寧頗有微詞,覺得他是個小狐狸精,藍顏禍水,這次見到這種情形,這一點隔閡也被消除了。兩人只是齊嘆藍顏命薄。
對他再也沒有其他看法。
鍾濤和馮邵時不時的和護士詢問情況,江淮安的輪椅被拿來停在了外面,楚寧在長椅上坐了一會,默默拔了輸液的針頭,偷偷坐到了江淮安的輪椅上。
他眼神沒什麼焦距,只有鍾濤和馮邵在問起江淮安的情況時,那雙大眼睛才會回神。
就這麼一直手術到了天亮,一行人都熬了一個大通宵,縫針終於結束,麻藥藥效也終於散去。
「可以進去看病人了。但是注意別亂碰病人。穿上無菌服。」楚寧一下來了精神,他的高燒轉成了低燒,很困難的在鍾濤和馮邵的攙扶下,換好了衣服,朝著病房裡面衝去。
「哥哥!」
江程煬虛弱的笑了笑,他還在守著,守著他註定無望的嫂子。守了半刻,他也朝著病房門口走去。
「二爺,您不能進去!」
病房內,楚寧驚詫的聽到門口的喧鬧,他氣的跑到門口,「江程煬!你沒完了?!你要幹什麼!他都已經成這個樣子了,你還想怎麼樣!」
他不想看他哥,只想看嫂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嫂子,求你,讓我也進去看看我哥……可以嗎?」
(求小禮物免費的用愛發電就行謝謝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