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詞彙、非法詞彙……」嘉帝雅罵了一句「該死的警報」，立即關掉屏幕：「糟糕，忘記了非法詞彙，我們得走了。」
諾里斯還沒從地球的歷史中回過神來，思緒被圖書館的「非法詞彙」打斷，嘉帝雅顯得有些緊張：「還愣著幹什麼，我們得走了，只有半分鐘時間，走！」
嘉帝雅墨綠色的禮服瞬間變成了銀色金屬花邊的量子戰甲，出乎意料地拉過諾里斯的手往外奔去。
「量子戰甲連接。」嘉帝雅下達命令，諾里斯的戰甲也赫然出現，嘉帝雅跑到門口，已經出現了十餘條光軌，看來圖書管理員已經在過來的路上了。
「喂，現在該怎麼辦？」諾里斯被她情緒感染，也有點害怕了，但他始終莫名其妙，難道是嘉帝雅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嘉帝雅的腳底出現了兩個滑板狀的工具，朝另一邊打出了兩條光軌，同時，諾里斯的戰甲得到感應，兩條滑板同時出現在他腳底。
二人順著光軌滑了出去，身後響起七嘴八舌的人聲。
諾里斯回頭，天哪，一瞬間已經滑出足足有五百米遠。
嘉帝雅操控著光軌的方向，避免與其他光軌交錯，在圖書館巨大的空間中的各條光軌間穿梭，她的速度極快，有時候堪堪與其他單車擦肩而過，引起驚呼連連。
「屋頂！」
光軌筆直朝上插去，諾里斯見屋頂是厚厚的泛著金屬光澤的玻璃。
「喂，上面密閉著呢！」諾里斯從未嘗試過如此高速飛行，但滑板將他的腳牢牢扣住，倒沒有被離心力甩掉的危險，但他的五官已經變形，心臟快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他雙手拍住自己的腦袋，以免腦袋左右劇烈晃動，晃斷了脖子。
嘉帝雅卻絲毫無恙，控制著光軌的方向，垂直向上插去。
同時，她的戰甲前出現了一個突出的圓盾。
「要撞……撞上啦！」諾里斯驚呼，嘉帝雅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天崩地裂，嘉帝雅破頂而出，直插雲霄。
「哇，我們甩掉他們啦！」諾里斯回頭看著那巨大的圖書館，又驚又喜。
嘉帝雅神色凝重：「還沒呢！」
她向前後左右上下打出十多條光軌，腳下滑板停了停，轉了180度。
「你不會是要……」
諾里斯話音未落，滑板順著幾乎垂直向下的光軌衝刺。
二人穿過雲霄，在空中划過了一個巨大的反向拋物線，一個小巧的碟形飛行器出現在眼前。
二人幾乎是被「扔進」了飛碟中，飛碟隱形，消失在了天空之中。
諾里斯被晃得七暈八素，倒地乾嘔起來。
「對不起，我忘了你是純生物人類。」嘉帝雅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高速飛行，坐下來，將他的頭枕到自己的大腿上。
從這個角度看嘉帝雅，鼻樑高聳，不長也不短，恰到好處地與優美的臉部線條構成完美的側影，她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戰甲已然褪去，此時變成了一席玫紅色的禮服，甚是嬌艷，諾里斯不覺心神一盪。
「你好些了吧？我們到了。」嘉帝雅將他的頭放在地上，諾里斯的後腦被冰冷的地板磕到，哎呦一聲坐起來。
絕世美女，卻如此粗暴。
飛碟開始傾斜，諾里斯從內窗中看到，外面是一個幾乎乾涸的大湖，飛碟如墜落般落入僅存的湖水中，鑽入一個被水草遮蓋的不起眼的黑洞裡。
在黑洞裡不知方向地飛行了一段時間，前方出現了幽暗的燈光。
飛碟無聲無息地停了下來。
「走吧。」嘉帝雅步出飛碟，諾里斯只好緊隨其後。
遠處是一條鐵軌，站台上有個奇怪的人正舉著火把。
說他奇怪，是因為他左右不對稱，也就是說，左手臂長過膝蓋，右手臂卻是正常長度，而且，他是個矮人。
「啊哈，嘉帝雅公主，您怎麼來了？」矮人見到嘉帝雅，一改頹勢，興奮起來。
「這裡不用喊我公主。」嘉帝雅顯得非常友好，「老鍋，今天你值守嗎？就你一個？」
「是啊是啊，其他人……有工作去忙了，哈哈哈。」
「門口的屏蔽有點故障了，剛才我進入都沒有任何反應。」嘉帝雅指指黑漆漆的身後。
諾里斯發現，飛碟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真是神奇的交通工具。
「啊，最近酋長很忙，所以顧不上檢修了。」老鍋摸了把八字鬍，「您千里迢迢趕來，不是為了來見我吧？親愛的……小姐？」
嘉帝雅拍拍他頭頂：「瞧你說的，酋長在吧？」
老鍋看起來很受用，諾里斯見他與嘉帝雅這麼親密，心裡不免有些不舒服。
「在，他再忙，也沒有接待您重要啊。」老鍋吹了聲口哨，鐵軌延伸的深處，響起了機械聲。
老鍋雙眼閃爍著發現了諾里斯：「這位小朋友是……」
嘉帝雅：「哦，一位朋友，帶來住一陣子。」
老鍋多瞧了幾眼：「改造人？」
「老鍋，你問得太多了……這個拿去。」嘉帝雅不知從哪裡摸出幾顆電子糖，塞到了老鍋粗糙的大手裡。
老鍋喜出望外：「能吃幾次？」
「只要有能量，可以一直使用，核能、電能、光能都可以。」
「這兒只有熱能。」
「當然也可以。」
說話間，一列列車逛次逛次搖搖晃晃到達了站台。
「換新了？」嘉帝雅走入列車廂，仔細看著裡面鏽跡斑斑的內飾。
「上次的改裝了十多次，已經沒法再修了，只好報廢，這是公元4000年後生產的核能地下鐵，現在我們改裝成了熱能，還能用一陣子，這列地下鐵比上次的那個好。」
「嗯，全人體工學座椅，保溫柔軟舒適的車廂，應該沒有車輪，純用反重力的。」嘉帝雅一手托著下巴。
「什麼也瞞不住你這位大考古學家。」老鍋發出爽朗的笑聲，「反重力裝置是初代的，已經壞了，你也知道我們這裡物資匱乏，只好重新裝上鐵輪子啦，這鐵輪子還是從報廢的列車拆下來的，大小不同，一會你們坐著顛來顛去別罵我啊！」
嘉帝雅從車廂這一頭走到那一頭：「這是我沒見過的型號呢，有空要好好研究一下，謝謝你老鍋，我們走了。」
嘉帝雅給了老鍋一個飛吻，老鍋像給打了氣一樣：「啊呀，走好了您！」
諾里斯完全插不上話，這種叫地下鐵的交通工具還是首次見識。
地鐵逛次逛次開動，果然如老鍋所說的，車廂不住左右搖晃，雖然感覺得出來在避震上已經減少了大小輪帶來的影響，但依然會有這種感覺。
不料嘉帝雅被晃得笑出聲來，她像個孩子享受著晃動帶來的樂趣：「來，諾里斯，跟我一起晃！」
諾里斯也童心大起，抓住橫杆盪起了鞦韆。
地鐵開了一陣子，依然在黑漆漆的通道中不快不慢地行駛著，嘉帝雅晃累了，坐下來，胸口劇烈起伏著：「每次來這裡，我就像到了遊樂園，雖然父親總是告誡我，不要到地球來，這裡充滿了病毒、污染和核輻射，更不要與地球上的各種人接觸，可是，諾里斯，他阻止不了我。十三歲時我第一次來到地球，這裡雖然荒涼，但絕對與他們說的不一樣，老一輩的人對地球的認知太傳統了，他們都是從書本上學來的教條式的刻板的定義，書本那麼說，他們就那麼認為了，認為地球就是一顆毒瘤。可是，不親眼看看，又如何知道真相？你很快就會熟悉這裡的一切。導師告訴我，宇宙之大，無奇不有，遊歷和親歷親證，那才是人生的價值，那些只知道在虛擬世界裡尋求知識的人，不足信，不過，他們同樣也討厭我們。哈哈哈……」
嘉帝雅優雅的外表下， 竟然也有如此爽朗的一面，諾里斯點頭：「你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也是？我來自另一個世界，可是你，一直在這裡。」嘉帝雅說，「你現在應該明白了吧，從出生起，你就被植入了虛擬世界，那個叫天之國的世界，那根本就是某人創造出來的虛擬世界，你的許多同胞依然在虛擬世界裡沒有覺醒，他們在那裡生活、死去……」
地鐵慢了下來，發出吱吱嘎嘎尖銳的金屬摩擦聲。
門開了，嘉帝雅走出地鐵，諾里斯跟著她走上樓梯，眼前熱鬧非凡，儼然一個集市，空氣中充斥著各種味道。
諾里斯邊走邊看，這裡的人與動物都有一個特點，大部分都是畸形的，有些只有一隻眼，有些雙眼大小不同，有些則佝僂著背，有些則歪著脖子，反正沒有一個「正常人」，而那些小狗小貓，也都差不多。
有意思，這裡的動物與帝國一樣，只是，沒見過恐龍……當然，恐龍太大了嘛，這裡還是地下空間。
諾里斯想著，集市裡的人也用傾慕的眼光看著二位，仿佛見到了從天而降的天使。
他們貌似都認識嘉帝雅，看來她是常客了。
走過集市，前方豁然開朗，在這個廣闊的地下世界裡，竟然住著那麼多人：
格子狀的房屋縱橫交錯，「樹」上掛著一個個圓圓的小「燈」，照得這裡像白晝一般透亮。
「地球的大氣已經被破壞殆盡，地球表面蒙著一層輻射與金屬離子霧霾組成的厚厚的雲幕，地表不見天日。」嘉帝雅指著「樹」上的「燈」，這是人類發明人造民用小太陽。這些樹，也是幾代人在地底嫁接栽種，利用小太陽的光合作用培養起來的，這些樹已經不靠土地中的養分自然成長，看見插在它們根部的管道嗎？全靠小太陽與營養水培育起來。」嘉帝雅帶著諾里斯在街道里拐來拐去，這些街道都很窄，有時候只容得下兩人並肩同行。
「所以，人類從地上搬到了地下。」諾里斯慢慢覺得，眼前的一切比帝國更「真實」，雖然在帝國中也有觸覺，但這裡摸到的各種東西，那種觸覺更豐富，更直觀，所以比起帝國中的那些觸覺更「真實」，他越來越相信，帝國是個虛擬世界，只是一時還難以完全接受。
「啊哈，看看是誰來了？嘉帝雅，我親愛的女王駕到了！」
遠處高台上一座比其他建築都大的飛檐式屋內，一位中年絡腮鬍男子張開雙臂快步迎接上來，他身後跟隨著七八個男男女女。
嘉帝雅也快步向前，兩人擁抱，絡腮鬍男子拍拍她的後背，二人分開。
「酋長，你還好吧？」嘉帝雅微笑道。
酋長抓住嘉帝雅的雙肩：「好久不見，讓我看看你，你們最新代的改造人真是神奇，不會老！啊哈哈哈……你看，我都有白鬍子了。」
嘉帝雅笑道：「你還年輕呢，只是……有些憔悴。」
酋長摸摸鬍子：「你的觀察越來越敏銳了。這個稍後再說，我的嘉帝雅『女王』，是不是介紹下你的朋友？」
嘉帝雅賣起了關子：「稍後介紹，我來是有事找你的。」
酋長眯起了眼睛：「你哪回來不是找我有事啊？可是我樂意，只要看到你，我就心花怒放！說，這回又闖什麼禍了？」
「我把，星際圖書館的穹頂給打破了……」嘉帝雅有些不好意思。
酋長愣了兩秒，捧著肚子哈哈大笑：「你這回可闖大禍了……」
「我還在圖書館裡用了非法詞彙。」
酋長突然不笑了：「小雅，用非法詞彙這事比較嚴重，會通報整個星區的。你用了什麼非法詞彙？」
「姬……」
「不用說了，我知道了。」酋長謹慎地看看周圍，吩咐身後的人：「你們先去忙吧，我與嘉帝雅女王敘敘舊，那件事稍後再議。」
幾個人散去，諾里斯發現其中一個面色陰鬱的人多看了酋長和嘉帝雅一眼，然後瞥了一眼諾里斯，慢慢離開。
酋長抓起嘉帝雅的手：「我們進去談。」
「小雅，這位小朋友也進圖書館了嗎？」酋長鄭重其事地問。
「是的，為了……解說地球歷史，他是純人類。」嘉帝雅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口。
酋長緊張地瞧瞧周圍，確認沒有第四個人：「小雅……你會惹來殺身之禍！這個秘密只有我們三個人知道！」
諾里斯見他嚴肅異常，又聽到殺身之禍，心中滿是疑問。
酋長站起來背著手踱步：「你最好給他偽裝下，偽裝成……初代改造人。」
嘉帝雅說：「是，我也是這麼打算。」
酋長又問：「那你是如何將他帶入圖書館的？」
嘉帝雅說：「用了我父親的VIP帳號。」
酋長神色凝重起來：「小雅，你知道星際圖書館有全息記錄來訪者的技術吧，這樣，這位小友……叫什麼來著？哦，諾里斯，他的全息影像已經被儲存在星際圖書館中了，說不定已經傳到了共享母星。」
嘉帝雅低頭道：「是，確實是我考慮不周。」
「擅自帶非註冊人員入館、使用非法詞彙、破頂逃跑！」酋長搖搖頭，「小雅，你闖了大禍，我估計，你的行為現在已經通報了整個星區，你父親一定也知道了。你打算怎麼辦？」
「所以我才逃到你這裡來避一避嘛。」嘉帝雅仿佛被長輩責備的孩子，滿肚子委屈。
酋長心神不寧：「我這裡也不安全了，這幾天我在忙著處理一件大事。但比起其他地方，我這個邊地沒有任何通訊設備，所以外界找不著我們，相對來說安全些。」
「不，酋長，我不是想躲在這裡，而是要把他暫時放在這裡。」
嘉帝雅下定決心地說。
「孩子，你準備去哪裡？」
「酋長，多謝你照顧他，照顧好他，這是我的請求。」
酋長眼眶有些濕潤，看著諾里斯：「我明白，我明白……」
諾里斯還是不明所以，滿肚子狐疑，嘉帝雅走到他面前，沉默良久，開口道：「我要走了，前因後果，酋長會慢慢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