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衣昏迷時醒了幾次，模糊間並沒有見到程知閒的身影，真正清醒已經是那晚兩日後的清晨，仍不見程知閒。
他嘴角勾了勾，這個人真的像師兄，特別是做那事的時候，那個節奏，那個哄人又折磨人的樣子，就連在他耳邊低聲哄他的話，也像極了師兄。
最像的，還是這翻雲覆雨之後的消失不見。
果然吃到嘴裡的就不珍惜了，其實人性本就如此。
不怪他想得多，程知閒幾乎每日都會以各種理由各種藉口出現在他的面前，這半年只有兩日沒有出現，而在他們兩個人翻雲覆雨之後，他竟然連續幾天沒有出現，他又怎麼會不多想？
無所事事地躺在床上養病，醫師來得倒是勤快，就算他覺得好了謝絕了醫師的好意，醫師也會準時來為他診脈，原來，是程大人的意思。
在那件事過去的七日後，他終於見到了程知閒。
程知閒一身白底暗花紋長衣，衣邊鑲著金色繡紋，整個人看起來風流倜儻，確實頗有幾分登徒浪子的模樣。
程知閒手持一把扇子，坐在他的床榻邊，問道，「好點了嗎？」
拂衣挑了一下眉梢。
師兄當年誘騙了他之後消失不見，再出現時也是這句話呢！
他只覺得好笑，嘴角扯了扯，淡聲道，「托程大人的福，還不錯，謝謝程大人的關照了。」
「……」這話聽著怎麼有些不順耳呢？他說道，「我其實很想來看看你……」
「呵！」拂衣笑了一聲打斷了他的話，「程大人，客套的話就甭說了，你若無事的話，我想休息了。」
「……」程知閒怔了一下，表情有些訕訕的，低頭苦笑了一下，「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隨後，慢慢走了出去，背影倒看出了幾分落寞。
拂衣皺皺眉，心裡沒來由地生氣，那晚他不是沒有記憶，他記得很多的模糊的片段，節奏、耳邊的輕言細語、抱著他的方式都跟師兄很像。
但他不是師兄，沒有人是師兄的替代品。
為什麼要生氣？這病弱的身子又能活多久，更何況程知閒只是在救他。
任務要緊，只要沒有泄露身份，護住了秘密，其餘的事情都不打緊。
這邊的拂衣自顧自地生著沒來由的悶氣，那邊的程知閒自怨自艾地陷入痛苦無奈的情緒中。
長廊之上，冷風襲過，吹了個透心涼。
程知閒嘆了一口氣，拂衣不打他一頓，已是極有涵養，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心知肚明的結局，為何心裡煩躁得這麼厲害，他低嘆了一聲，「你可真是活該啊！」
一旁的石禮一直跟著自己的大人，是以，大人的心思他已經摸出了七七八八，他道，「大人，拂衣公子心裡有人了，而且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這份感情，大人怎麼斗得過？」
「……」這個傻子，他能不知道這些嗎？程知閒表情一閃而過的悲傷，隨後搖搖頭，拿著扇子敲了敲他的頭，苦笑道，「鬥不過，確實鬥不過，那能怎麼辦呢，誰讓我喜歡他，在他心裡能給你家大人留一席之地，大人就滿足了……」
石禮怔住了，他一直以為大人是風流慣了，玩玩罷了，而且大人從來都是自私的，可現在看大人的樣子，怕是早已認真了吧？
大人也會認真地喜歡一個人嗎？
程知閒眯了眯眼睛，「你道，我若是親手為他做點什麼，他會不會原諒我？」
石禮眨了眨眼睛，他沒聽錯吧，以往大人那是什麼樣的傲嬌人物，從來不會這樣低三下四地求人原諒。
程知閒勾了勾唇，「算了，我問你做什麼，你怕是連個愛慕的人都不曾有過，哪裡知道這些情情愛愛的玩意兒。」
「大人，不帶您這樣的，怎麼能這麼傷屬下的心，屬下也看過戲，那話本里……」
程知閒擺擺手，「行了，滾吧，別貧嘴了。」
石禮嘿嘿一笑，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這半年以來，大人似乎變了，大人從前算計人心，算計名利，而如今，大人似乎都不在乎這些，那次為了拂衣公子，甚至不惜得罪了昌平王和二公子。
他以前對大人是敬畏，現在卻總想站在大人身邊，將大人照顧好，也將大人的心上人照顧好。
程知閒嘆了口氣，心裡難受得很，如他想像中的一樣，拂衣大概真的以為他是個登徒浪子，吃干抹淨便走人，自己的身份想走近拂衣本就很難，如今印象又那麼不好，再想得到他的心怕是更難了。
拂衣，我該拿你怎麼辦？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同以往一樣，他常常去找拂衣，拂衣待他的態度好像又恢復如常，但他知道，不一樣了。
那種禮貌和疏離，一下子把他推出去好遠，他除了默默守護，竟不知道到底做什麼才能哄他原諒自己。
對於這種疏離，他心痛又無可奈何。
只盼著能以這個守護者的身份慢慢接近他，溫暖他，護著他。
不能像以前那麼混蛋了。
夜色清涼。
墨滴落在紙上，髒了畫，他才恍然抬頭，不知不覺竟坐這麼久了。
程知閒對他的親近與照顧，他沒有拒絕，也沒有表現得熱絡，不過是因為這個人對他來說，還有用罷了。
這麼想，他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偽君子啊！
距昌平二百里外有一小鎮名為鴻鵠，小鎮因在邊陲，每月逢初一、十五都有貿易集市，雖小但極為熱鬧，也因有各族人聚集此處，所以鴻鵠鎮也是重點把守的小鎮。
而這一次，竟是二公子帶隊前往，邛南星為何要親自去？是有必須要聯絡的人嗎？
可是邛南星已經對他生疑，他想去但是他不能去找邛南星說這件事。
於是，在程知閒找他下棋的時候，他若無其事地旁敲側擊地將想去的意願告訴了程知閒。
程知閒舉棋的手頓住了，看著他，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原來你是抱著這樣的心思才與我下棋，原來你是想利用我才沒有推開我。然後，手指捏著圓潤的黑色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上，淡淡地笑了，眼睛裡又寫著——不管你是什麼目的，我都幫你。
拂衣當時微垂眼瞼，看著棋盤上的棋子，他覺得自己無恥極了。
落子無悔，心如亂麻，這場棋局他已經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