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南星細長的眼睛瞟了一下程知閒，神情好似戲謔一般，語氣卻極正常，說道「不過是多了兩個人罷了，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鴻鵠鎮熱鬧是熱鬧，也因多國在此貿易，偶爾也有歹心之人擾亂甚至刺殺，程大人多加小心吧，拂衣公子的安危也一併交給程大人了。」
程知閒連忙應著，作揖行禮，直到邛南星沒了身影方才直起身。
他這麼心甘情願地被利用，拂衣會不會原諒他一點點？喜歡他一點點？
隔日早上，他便以此行危險為由與拂衣共乘一輛馬車，拂衣無可奈何，也只能順了他。
拂衣面上笑容淡淡，心裡卻不願與他過多接觸——他是來完成任務的，程知閒雖然事後薄情，但畢竟實實在在地多次相救，這次任務危險，他不想拖程知閒下水，寧可做個不知感恩的小人。
一個邊陲小鎮又何須邛南星親自督管？他料想邛南星是來此赴約的，這裡魚龍混雜，附近各國皆有貿易往來，若是與人商議謀反之事，再適合不過了。
一旦知道與他們合謀的誰，拿到證據，那麼他便可以功成身退了。
之後呢？他也無欲無求無牽無掛，他……可以離開這個煩亂的人世間了。
他低低地咳嗽了兩聲，程知閒擔憂地問道，「怎麼了？舊疾復發了嗎？」
拂衣搖搖頭，「著涼了而已。」
鴻鵠鎮不大，卻異常繁華，熱鬧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流密集時，或遇到疑似危險時，程知閒都會悄無聲息地將他護在一側。
一股淡淡的香味飄了過來，拂衣聞香望去，正看到香料攤子，頓住了腳步。
程知閒也隨之停下，正欲說話，卻見他神情孤寂又懷念，眼尾竟然泛著紅。
他只在拂衣被折騰的時候見過他眼尾泛紅，這還是第一次，於是想說的話也忘得乾淨，心裡平添了幾分難過。
「拂衣，喜歡嗎？」
拂衣回過神來，神情又恢復冷靜，「談不上喜歡，不過是這味道想起一個人來。」
「那拂衣認識的那個人，平日裡應該是個喜歡享受的，這香是老山香，檀香的一種，是產於天竺的一種香料，在中原這老山香可遇不可求。」
拂衣瞭然點頭，「他倒確實是個喜愛享樂的。」語罷，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著他，「在下突然想起，程……公子的吃穿用度雖然看起來樸實，倒也是個喜歡享樂的人呢！那棋盤和棋子，茶壺和杯子，以及床榻上的匣子和匣子裡的玉……碎了一個也是在下傾家蕩產賠不起的珍寶啊……」
匣子？匣子裡的玉？他瞬間睜大了眼睛，玉……？那晚的事他提都不敢提，卻沒想到被拂衣這般提起來，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什麼了，「拂衣，你……」
拂衣低頭笑了笑，程知閒的小心翼翼及對他的照顧他自然是看在眼裡，但他心裡有個人，貪戀一時之歡可以，心卻已經空了，給不了任何人。
如果是這樣，那他剛剛的撩撥算不算一種無恥呢？拂衣想到此，笑容也淡了，輕聲道，「程公子，我有點累了，我們回去吧。」
程知閒看在眼裡，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眼底的失落，他想讓拂衣開心，但他好像並不是那個可以讓拂衣開心的人。
他們這一行人都是獨門獨院地居住，程知閒將他送到門口二人便分開了。
拂衣假意熄燈睡下，過了小半個時辰，悄悄拉開窗戶，上了房頂，幾個起落便到了邛南星的院落，隱藏了氣息，像以往潛伏時一樣，耐心等待。
王府的兵各個身強力壯，但對江湖人來說還是差了一大截，暗樁的水平參差不齊，比之前的潛伏任務要簡單得多。
過了兩個時辰，果然來了一位客人，看外形打扮似中原人，但身形高大，樣貌粗獷，舉止間帶著痞氣，看氣質像個傳話或者送信的信使。
拂衣不知對方的功夫如何，遂不敢冒進，即使用了屏息之法收了氣息也怕對方瞧出破綻，躲得較遠，果然那人進屋沒多久便離開了，很快邛南星的屋裡便熄了燈。
連續三天，皆是如此。
第四天的時候，來了一位老者，鬍鬚已全白，邛南星親自迎了出來，看起來必是貴客了。
二人聊了大概半個時辰，邛南星與老者一同離開。
拂衣微微抿了抿唇，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幾日邛南星都不出屋子，他想翻找證據也沒有機會，此時進去不管有多冒險，他都決定試上一試。
他身形一閃，翻窗進了屋子，竟只似微風拂過，又快又輕又穩。
屋內的陳設不多，他翻了柜子和書桌，然後在床榻的軟褥下，看到了幾封信箋。
他從中間拿出一封，看了幾眼，竟真的是通敵的證據，內心狂喜。
倏然，從後面進來了一個人，攬住他的腰身。
他一驚，欲反手還擊，卻見來人竟是程知閒？
正在此時，竟聽到院外傳來幾聲嘈雜的聲音。
他自從那次重傷之後，五感便恢復到普通人的水平，耳力和眼力都弱了很多，對方進了院子他才聽到。
程知閒抱著他，悄然翻過了後窗，起落之間便到了後牆之外。
而他那時已經聽到了邛南星進院子的聲音，也聽到了護衛們快速移動的聲音。
來不及了，邛南星一定會發現異常，到時他們尋過來不過是轉眼之間的事。
拂衣白了臉色，此時已經是任務的關鍵時刻，若此時他出了事，前功盡棄，兩年多的蟄伏將變得毫無意義。
但是程知閒怎麼辦？他可以死，程知閒卻不應該被牽連。
他想讓程知閒離開，卻見程知閒扯開了他的腰帶，手伸進他的衣服里，另一隻手托著他的後腦狠狠地吻了下來。
「唔……」什麼情況？齒間被攻城掠地，他不要說推開了，手腳有些無力，腿已經開始打顫，站不穩了。
不能呼吸，無法思考。
他有些焦急，但是程知閒將他圈在懷裡，他竟一點也動彈不得。
一道人影從不遠處掠過，那身形與他近日的穿著有些相似，他似乎懂了什麼。
緊接著，幾個人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