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和謝凝之的小廝約定好的那天,未到辰時,孟遇安便在西南角門處恭候了。
辰時剛過,孟遇安就看到角門外有一身影浮動,想必就是謝凝之了。
孟遇安打開角門,悄悄潛出。
謝凝之見孟遇安走來,忙上前微微作了一揖,風度翩翩地笑道:
「這位姑娘,想必就是昨夜持斧嚇壞了我的小廝的小丫鬟吧。」
孟遇安邪魅一笑:「不才阿圓,正是在下。」
謝凝之忍俊不禁:「想不到尋芳閣這樣的地界也臥虎藏龍,不僅有尉遲姑娘這樣神仙一般的人,也有阿圓姑娘這樣智勇雙全的人。」
說罷,佯作大禮,風趣地說:「是在下失敬了。」
孟遇安看他如此做派,想起了大學和公司里那些擅長談笑風生的人,與眼前的謝凝之如出一轍,不由得起了厭惡。
這厭惡說來也怪,謝凝之不曾說錯什麼話,亦沒有失了分毫禮數,可孟遇安總覺得他來者不善。
「謝公子大禮,阿圓愧不敢當。只是不知公子能否解釋一下,既然真心愛慕苒姑娘,卻要派小廝夤夜到訪、私相授受,而不願親自登門呢?」
謝凝之道:「昨夜小五回去後已經都對我說了,阿圓姑娘所慮甚是,是我唐突了佳人。但這其中有個緣故。」
孟遇安問:「什麼緣故?」
謝凝之答:「尉遲姑娘風華絕代,平素愛慕者想來不少。若我也像其他人一樣,又怎能讓姑娘知道我與眾不同呢?」
「我心如日月,天地可鑑,只是苦於無法對姑娘言明,更難以取信於姑娘。」
「因此昨日我派遣小廝持一信物和書信來面見尉遲姑娘,不想卻被阿圓姑娘攔下。」
「阿圓姑娘既然要見我,此刻我已來了,還不能表示誠意嗎?」
孟遇安聽他這番話,說得倒也在理,於是問道:
「公子的情意,我替苒姑娘謝過。那公子的信物和書信,還需要我代為傳達嗎?」
謝凝之欣喜道:「有阿圓姑娘效勞,我感激不盡。」
言畢,他取出信物和書信,交給孟遇安。
這信物是一枚青玉玉佩,上面刻著一隻山羊;書信已用火漆密封好。
謝凝之面露狡黠之色,調笑道:「這一番因果,我悉數託付給阿圓姑娘,也望姑娘不要食言。」
孟遇安微微一笑:「自當替公子效力,這玉佩我定然不會貪了去,書信也絕不私自拆看。」
謝凝之拱手道謝:「有勞姑娘。」
謝凝之走後,孟遇安拿著玉佩和書信出神。她自認還算懂些人情往來,但顯然謝凝之的段位在她之上,讓她無從分析。
孟遇安原想打開信封查看,但想到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食言而肥終非君子所為,便放下了這個念頭。
尉遲苒也是聰明人,這東西既然是給她的,那就讓她自己分析吧。
孟遇安從角門回來,徑直去了尉遲苒的房間。
今天上午有個當官的約了尉遲苒品茶論道,要到巳時才結束,故孟遇安在房門外等候了良久。
那位大人走後,孟遇安才進到房間裡,剛進去就聽到她的抱怨:
「又是一個俗人,誇誇其談,大言炎炎,讓人噁心。」
孟遇安見她略有慍色,便打趣道:
「現下我這裡卻有個不俗的人,不知姑娘可願意見見?」
尉遲苒問:「是誰啊?」
「就是那謝凝之謝公子。」
「不見。」
不出所料,孟遇安瞭然道:
「謝公子果然高見,知道姑娘不願見,特命我帶來書信一封,姑娘好歹賞臉看看。」
尉遲苒有些驚訝:「你竟然幫他傳遞消息?」
片刻,又質問道:「你是不是收了他什麼好處?」
孟遇安哭笑不得:「姑娘這是哪裡的話。我替人效命向來只看兩件事:一為情,二為理。」
「謝公子看起來對姑娘是真情,他說的話也在理,我豈有不幫的?」
說話間,孟遇安拿出了玉佩和書信,央求道:
「姑娘好歹看看再說。」
尉遲苒原本還是懶懶的,可看到了孟遇安手中的玉佩,突然雙眸一亮,警覺道:
「這玉佩真是他給你的?」
孟遇安不知發生了何事,只點頭道:「確實無疑。」
震驚、欣喜、糾結,各種情緒在一瞬間內顯現,交雜出現在尉遲苒臉上。她淺藍色的雙瞳如兩潭深不見底的湖水,讓孟遇安看不清底色。
孟遇安站在那裡,看到尉遲苒的反應後,心中疑雲大起。
半晌,尉遲苒發話了:「信和物件放在這裡,你出去吧。」
孟遇安照做後離開,可藏了這件事在心裡,難以排解,便把事情全貌告訴了阿蘭,想請她幫忙分析。
阿蘭聽完,寵溺而笑,道:
「阿圓平日裡冰雪聰明,怎麼這件事上卻犯渾了?」
孟遇安不解:「我怎麼了?」
阿蘭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說道:
「你還看不出來嗎?謝公子和苒姐姐從前肯定是認識的。」
孟遇安大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從他們二人的表現,」阿蘭說,「依你描述,謝公子城府極深、風度理智,斷然不是一時色迷心竅的浪子。」
「而苒姐姐呢,一開始拒絕得絲毫不留情面,可看到了玉佩和書信,又出現了你說的那種奇怪反應,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
孟遇安聽了,覺得真的有幾分道理。
阿蘭繼續說:「我想一定是這樣的。南渡之前,謝公子一家原在北方洛陽為官,苒姐姐正好就是北燕的鮮卑人。」
「他們因為機緣巧合而相知相戀,可北燕突然進犯,國讎迫使他們無法在一起。」
「謝公子隨家人南渡,苒姐姐流落青樓。直到那月十五獻舞,謝公子才重新見到了苒姐姐,舊情隨即復燃。」
「可苒姐姐為著自己的經歷對謝公子有怨氣,一直不肯相見。直到見到定情信物,心才軟了下來。」
阿蘭分析得頭頭是道,完全把孟遇安說服了。
孟遇安問道:「若果真如此,那我們豈不是要盡力促成這一段姻緣?」
阿蘭噙淚點頭:「當然。能離開這裡、和心愛之人在一起,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啊。」
孟遇安見阿蘭觸景生情,知她又想起了自己的傷心往事,便寬慰道:
「阿蘭姐姐不必傷心,你也會如願的。」
阿蘭悽然一笑:「但願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