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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冢飛燕泣殘紅

2024-09-11 22:36:21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林黛玉,正在自悲泣,

  聽院門響處,見寶釵出來,

  寶玉和襲人,一群人送出。

  待要上去問,問著這寶玉,

  又恐當眾人,倒羞了寶玉,

  便閃過一旁,讓寶釵去了,

  寶玉等進去,關了這園門,

  黛玉方轉身,猶望著那門,

  灑了幾點淚,自覺無趣味,

  方轉身回來,無精打彩的,

  卸臉上殘妝,恢復平常樣。

  紫鵑和雪雁,素日也知道,

  林黛玉情性:無事閒悶坐,

  不是愁苦眉,便是長感嘆,

  且好端端的,不知為什麼,

  常常便自己,眼淚長不干。

  先時還有人,過來解勸他,

  怕他思父母,或是想家鄉,

  受了些委曲,只得用話語,

  寬慰解勸他,誰知他後來,

  一年一月的,竟常常如此,

  這樣看慣了,都不去理論。

  所以沒人理,由他去悶坐,

  只管睡覺去,那個林黛玉,

  倚著床欄杆,兩手抱著膝,

  眼睛含著淚,好似一木雕,

  泥塑的一般,坐到二更多,

  方才去睡覺,一宿也無話。

  及至到次日,四月二十六,

  原這日未時,乃交芒種節。

  尚古代風俗:凡交芒種節,

  這一日節日,都需要設擺,

  各色的禮物,祭餞那花神,

  言芒種一過,便是夏日了,

  眾花皆敗退,花神退神位,

  須要去餞行,然這閨房中,

  更興這風俗,所以大觀園,

  府中之人員,都早起來了。

  那些女孩們,或用那花瓣,

  或用柳枝條,編成轎馬的,

  用綾錦紗羅,疊干旄旌幢,

  用彩線系了,每一顆樹上,

  每一枝花上,都系這物事。

  看滿園裡面,繡帶飄颻的,

  花枝招展樣,更兼這些人,

  打扮得時尚,竟桃羞杏讓,

  燕妒鶯慚的,一時道不盡。

  且說這寶釵,迎春和探春,

  惜春和李紈,鳳姐和巧姐,

  大姐和香菱,與眾丫鬟們,

  在園內玩耍,獨不見黛玉。

  迎春因說道:林妹妹他人,

  怎麼不見了?好個懶丫頭!

  這會子他人,還睡覺不成?

  寶釵笑答道:你們先等著,

  我去鬧他來,說著便丟下,

  這多的眾人,往瀟湘館來。

  正在走著時,只見那文官,

  十二個女孩,他們也來了,

  上來問了好,說一回閒話。

  他回身指道:他們都在那,

  你們找他們,一起去玩罷。

  我叫林姑娘,過去就回來。

  說著便逶迤,往瀟湘館來。

  忽抬頭看見,寶玉進去了,

  寶釵便站住,低頭想了想:

  寶玉和黛玉,從小兒一處,

  一起長大的,他兄妹之間,

  不避嫌疑處,嘲笑喜怒的,

  均有些無常,況且林黛玉,

  素習去猜忌,好弄小性兒。

  此刻自己去,一則是寶玉,


  他倒不方便,二則是黛玉,

  也會生嫌疑,罷了倒罷了,

  倒是回來妙,想畢抽身回。

  寶釵剛想要,尋別的姊妹,

  忽見他前面,一玉色蝴蝶,

  大如那團扇,一上一下的,

  迎這風翩躚,倒十分有趣。

  寶釵便意欲,撲了來玩耍,

  遂向袖子中,取出扇子來,

  向草地來撲,只見那蝴蝶,

  忽起忽落的,來來又往往,

  穿花度柳葉,將欲過河去。

  倒引的寶釵,躡手躡腳的,

  一直跟了他,到滴翠亭上,

  香汗淋漓的,嬌喘細細的。

  寶釵無心撲,剛欲返回來,

  只聽滴翠亭,裡邊嘁喳喳,

  有人在說話,原來這亭子,

  四面俱是那,遊廊的曲橋,

  蓋造在池中,和那個水上,

  四面雕鏤的,槅子糊著紙。

  寶釵在亭外,聽見說話聲,

  便煞住腳步,往裡細聽下,

  只聽有人道:你瞧這手帕,

  果然就是你,丟的那塊了,

  要是不是的,就還二爺去。

  又一人說話:這個可不是,

  我那塊手帕!拿來給我罷。

  又聽他說道:拿什麼謝我?

  難道白尋了,這手帕不成?

  後又問答道:既許了謝你,

  自然不哄你,便又聽說道:

  我尋來給你,你自然謝我,

  但是揀的人,拿什麼謝他?

  紅玉又回道:你別胡說了。

  他是個爺們,揀了我東西,

  自然該還的,我要拿什麼,

  謝他才好呢?

  後又聽說道:你若不謝他,

  我怎回他呢?他再三再四,

  和我說了的,若是沒謝的,

  不許我給你。半晌才回道:

  這個也罷了,拿我的這個,

  給他作禮物,算謝他的罷。

  不要告他人?須說個誓來。

  便聽他說道:我要告訴人,

  就長一個疔,不得好死的!

  又聽他說道:只顧說話兒,

  看有人悄悄,在外頭聽見。

  不如把槅子,都推開算了,

  若是要有人,見咱在這裡,

  只當說頑話,走到他跟前,

  咱也看的見,其他別說了。

  寶釵在外面,聽見說這話,

  心中很吃驚,心中便想道:

  怪道古至今,姦淫狗盜人,

  心機都不錯,這是一開了,

  見我在這裡,他們豈不臊?

  況說話語音,大似寶玉房,

  紅兒的言語,他這人素昔,

  眼空心兒大,也是個頭等,

  刁鑽古怪人,今兒我聽了,

  他的短處來,人急便造反,

  狗急便跳牆,不但生惡事,

  而且還沒趣,如今便躲了,

  料也躲不及,少不得使個。

  金蟬脫殼法。猶未想完了,

  聽咯吱一聲,寶釵便故意,

  放重了腳步,便笑著叫道:

  你這個顰兒,看你往那藏!

  一面說著話,一面便故意,

  往前小跑著,那亭內紅玉,


  還有那墜兒,剛好一推窗,

  只聽見寶釵,說著往前趕,

  兩人唬怔了,寶釵向他們,

  二人笑答道:你們真好玩,

  把那林姑娘,藏在那裡了?

  墜兒回答道:何曾看見了,

  這個林姑娘,寶釵笑答道:

  我在河那邊,看著林姑娘,

  在這裡蹲著,玩弄水兒的。

  我要悄悄的,唬了他一跳,

  還沒到跟前,他倒看見我,

  便朝東一繞,這就不見了。

  別是藏在這,一面說著話,

  一面也故意,進去尋了尋,

  便抽身就走,口內還說道:

  他一定又是,鑽山洞去了。

  待遇見了蛇,被咬了一口,

  這就不好了。邊說便走了,

  心中又好笑:就這件事情,

  算遮過去了,不知他二人,

  是怎樣想的。

  誰知這紅玉,聽寶釵的話,

  便信以為真,讓寶釵去遠,

  便拉墜兒道:這可了不得!

  林姑娘他人,若蹲在這裡,

  一定聽了話,這個怎麼辦!

  墜兒聽說後,半日不言語。

  紅玉又答道:這可怎麼樣?

  墜兒回答道:即便是聽了,

  管誰的筋疼,各人干各人,

  不就完了嗎?紅玉便答道:

  若是寶姑娘,他倒聽見了,

  還倒罷了的。林姑娘嘴裡,

  又愛刻薄人,心裡又很細,

  他一聽見了,倘走露風聲,

  這可怎麼樣?二人正說著,

  只見那文官,香菱與司棋,

  侍書等眾人,上亭子來了。

  二人也只得,掩住這話語,

  只見鳳姐兒,站在山坡上,

  向他招手叫,紅玉便連忙,

  棄了這眾人,跑至鳳姐前,

  堆著笑問道:奶奶使喚我,

  要作什麼事?鳳姐見他來,

  打諒打諒他,見他長得俊,

  乾淨又俏麗,說話又知趣,

  因而笑答道:我的小丫頭,

  今兒沒跟我,我這一會子,

  想起一件事,要使喚個人,

  不知你倒是,能幹不能幹,

  說的這言語,齊全不齊全?

  紅玉笑答道:奶奶有啥話,

  只管吩咐我,我過去說去。

  說的不齊全,誤奶奶的事,

  憑奶奶責罰,我認就是了。

  鳳姐兒笑道:你在那屋裡,

  小姐房裡的?我使你出去,

  他回來找你,我好替你說。

  紅玉便回道:我是寶二爺,

  他的房裡的,鳳姐便笑道:

  噯喲這個好!你原來就是,

  寶玉房裡的,要是他問你,

  我就替你說,你到我們家,

  告訴平姐姐:外頭屋裡面,

  一個桌子上,汝窯的盤子,

  架兒底下的,放一卷銀子,

  那個總數是,一百六十兩,

  繡匠的工價,等張材家的,

  他人來要時,當面稱給他,

  瞧一瞧數目,再給他拿去。

  再裡頭床間,拿一小荷包,

  紅玉聽他說,便撤身去了,


  回來找不見,鳳姐他不在,

  這個山坡上,因見那司棋,

  從山洞出來,站著系裙子,

  便趕來問道:我的好姐姐,

  不知二奶奶,往那裡去了?

  司棋回答道:還真沒理論。

  紅玉聽此言,便抽身出去,

  往四下里看,只見不遠處,

  探春和寶釵,在池邊看魚。

  紅玉便上來,陪笑問他道:

  姑娘們可知,二奶奶去那?

  探春回答道:往你大奶奶,

  他院裡找去。紅玉聽他言,

  往稻香村來,頂頭見晴雯,

  綺霰和碧痕,紫綃和麝月,

  待書和入畫,鶯兒等眾人。

  晴雯見紅玉,便對紅玉說:

  你只是瘋罷!院子裡花兒,

  也不去澆他,雀兒也不喂,

  茶爐子不爖,就在外頭逛。

  紅玉回答道:昨兒二爺說,

  今不用澆花,過一日再澆。

  我餵雀兒時,姐姐睡覺呢。

  碧痕又問道:那茶爐子呢?

  紅玉回答道:今兒也不該,

  我爖的班兒,有茶沒茶的,

  倒別來問我,綺霰便回道:

  你聽他的嘴!你們別說了,

  讓他逛去罷。紅玉回答道:

  你們再問問,我逛了沒有。

  二奶奶使喚,我去取東西。

  說著將荷包,舉給他們看,

  方沒言語了,大家便分路,

  各自走開了,晴雯冷笑道:

  怪道這個呢!原來竟爬上,

  高枝兒去了,把我們這人,

  不放在眼裡,不知說一句,

  還是半句話,名兒姓兒的,

  還怕不知呢,把他興這樣!

  這一遭半遭,算不得什麼,

  等事過了後,還得要聽呵!

  有本事今兒,出了這園子,

  長長遠遠的,在高枝兒上,

  這才算厲害,說著便去了。

  這紅玉聽說,不便分證的,

  只得忍著氣,來找鳳姐兒。

  到李氏房中,果見鳳姐兒,

  在這和李氏,說著話兒呢。

  紅玉便回道:平姐姐說了,

  奶奶剛出來,他就把銀子,

  收了起來了,才張材家的,

  過來討了去,是當面稱了,

  給他拿去了。說著將荷包,

  遞了上去了,又對鳳姐道:

  平姐姐教我,回秉奶奶道:

  才旺兒進來,討奶奶示下,

  好往那家去,平姐姐就把,

  那話按奶奶,你的主意兒,

  打發他去了,鳳姐兒笑道:

  他怎麼按我,主意打發了?

  紅玉便回道:平姐姐說的:

  我們的奶奶,問這奶奶好。

  原是我們那,二爺不在家,

  雖然遲兩天,請奶奶放心。

  五奶奶好些,我們的奶奶,

  還會五奶奶,來瞧奶奶呢。

  五奶奶前兒,打發人來說,

  舅奶奶帶信,代問奶奶好,

  還要和這裡,姑奶奶尋找,

  兩丸延年的,神驗萬全丹。

  若是有了的,奶奶打發人,

  只管送這裡,我們奶奶處,


  明兒有人去,就可以順路,

  好去給那邊,舅奶奶帶去。

  話還未說完,李氏回答道:

  噯喲噯喲喲!這些話說的,

  繞的我頭疼,我就不懂了,

  什麼奶奶的,爺爺一大堆。

  鳳姐兒笑道:怨不得不懂,

  倒像繞口令,四五門子話。

  說著便又向,紅玉笑著道:

  我的好孩子,難為你說的,

  這麼的齊全,別像他們的,

  扭扭捏捏的,像蚊子似的。

  嫂子不知道,如今除了我,

  隨手可使的,丫頭老婆外,

  我怕做事時,和他們說話。

  倒把一句話,竟再拉長了,

  作兩三截兒,咬文咬字的,

  拿著那腔兒,哼哼唧唧的,

  急的我冒火,他們那知道!

  先時這平兒,也是這麼著,

  我就問著他:難道要必定,

  裝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

  說了好幾遭,才好些兒了。

  李宮裁笑道:都像你潑皮,

  破落戶才好,鳳姐兒又道:

  這紅玉丫頭,就是很好的。

  方才的兩遭,說話雖不多,

  但聽那口聲,就簡潔果斷。

  說著便繼續,向紅玉笑道:

  你明兒倒是,伏侍我去罷。

  認你作女兒,我一調理下,

  你就出息了。紅玉聽他言,

  竟撲哧一笑,鳳姐疑惑道:

  你怎麼笑了?你說我年輕,

  比你大幾歲,就作你媽了?

  你作春夢呢!你打聽打聽,

  這些人裡頭,比你大的多,

  趕著我叫媽,我還不理呢。

  今兒抬舉你!紅玉笑答道:

  不是笑這個,我倒笑奶奶,

  認錯輩數了,我媽他倒是,

  奶奶的女兒,這會子你又,

  認我作女兒。鳳姐便問道:

  誰是你媽媽?李宮裁笑道:

  你不認得他?他是林之孝,

  他家的女兒,鳳姐聽此話,

  覺十分詫異,對李紈說道:

  原是他丫頭,接著又笑道:

  林之孝兩口,像是那錐子,

  紥不出一聲,我成日家說,

  他們倒絕配,一個做天聾,

  一個作地啞,那裡還承望,

  養出這麼個,伶俐丫頭來!

  你十幾歲了?紅玉回答道:

  我十七歲了,又問他名字,

  紅玉笑回道:原叫紅玉的,

  因為名重了,寶二爺的名,

  如今只叫我,紅兒這名了。

  鳳姐聽他說,將眉頭一皺,

  便回頭說道:討人嫌的很!

  得了這玉石,便益似這玉,

  你是那寶玉,我是那紅玉。

  因而便說道:他既這麼想,

  又著肯跟我,我和他媽說,

  那賴大家的,如今事情多,

  也不知府里,誰是誰的人,

  你替我好好,挑兩個丫頭,

  讓我使喚下,他也答應著。

  他饒是不挑,倒把這女孩,

  送了別處去。難道他跟我,

  必定不好了?李氏也笑道:

  你又多心了。他進來在先,


  你說話在後,怎怨的他媽!

  鳳姐兒說道:既然這麼著,

  明兒我就和,寶玉說說去,

  叫他再要人,這丫頭跟我。

  可不知本人,願意不願意?

  紅玉便笑道:

  願意不願意,我們不敢說。

  只跟著奶奶,我們也學些,

  眉眼高低的,出入上下的,

  大小的事情,皆見識見識。

  剛說著這話,只見王夫人,

  他丫頭來請,鳳姐便辭了,

  李宮裁去了。紅玉便回到,

  怡紅院去了,不在此閒話。

  如今說起那,林黛玉夜間,

  常常的失寐,次日起來遲,

  聞得眾姊妹,都在那園中,

  作餞花會的,恐笑他痴懶,

  忙梳洗出來。剛到了院中,

  只見那寶玉,便進門來了,

  笑著回答道:我的好妹妹,

  你昨告了我,是不是這樣?

  我懸一夜心。林黛玉回頭,

  便叫紫鵑道:把屋子收拾,

  撂一扇紗屜,大燕子回來,

  把帘子放下,拿獅子倚住,

  燒了一把香,就把爐罩上。

  一面說著話,便又往外走。

  寶玉見這樣,還認作這是,

  昨日中晌事,那知晚間的,

  這段的公案,還打恭作揖。

  林黛玉眼睛,正眼也不看,

  各自出院門,找別姊妹了。

  寶玉心納悶,便自己猜疑:

  看這光景來,不像是為了,

  昨日的事情,昨日回來晚,

  又沒有見他,再沒有衝撞,

  他的去處了。一面想此言,

  一面由不得,隨後追了來。

  寶釵與探春,正在那邊上,

  在看鶴起舞,見黛玉去了,

  三個人一同,站著說話兒。

  見寶玉來了,探春便笑道:

  問下寶哥哥,身上好了嗎?

  我整整三天,沒看見你了。

  寶玉笑答道:妹妹身上好?

  我前兒還在,大嫂子跟前,

  問到你了呢。探春回答道:

  寶哥哥過來,我和你說話。

  寶玉聽他說,便去跟了他,

  探春因說道:這幾天老爺,

  可曾叫了你?寶玉笑答道:

  老爺沒有叫,探春回答說:

  昨兒我恍惚,聽見說老爺,

  叫你出去的,寶玉笑答道:

  別人聽錯了,倒是沒叫我。

  探春又笑道:就這幾個月,

  我又積攢下,有十來吊錢,

  你還拿了去,明出門逛去,

  你便留個心,或是好字畫,

  輕巧頑意兒,替我帶些來。

  寶玉回答道:我城裡城外,

  大廊小廟逛,也是沒見個,

  新奇的東西,左不過是些,

  金玉銅磁的,平常的古董,

  再就是綢緞,吃食衣服了。

  探春回答道:誰會要這些?

  你上回買的,柳枝兒編的,

  一個小籃子,整個竹子根,

  摳的香盒兒,用膠泥垛的,

  一個風爐兒,就討人喜歡。

  像什麼似的,他們都愛上,


  當寶貝似的,搶了過去了。

  寶玉笑答道:原來要這個。

  這不值什麼,拿出五百錢,

  出去給小子,管拉一車來。

  探春回答道:這些小廝們,

  他們怎知道?你就揀一些,

  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

  這些小東西,你要多多的,

  替我帶了來。還像上回鞋,

  作一雙你穿,比那一雙鞋,

  還加些工夫,你看如何呢?

  寶玉微笑下,點頭無言語。

  寶玉這會兒,不見林黛玉,

  便知他躲到,別處地方了,

  又想了一想,索性遲兩日,

  等他氣消消,再去也罷了。

  因低頭看見,鳳仙石榴等,

  各色的落花,花錦重重的,

  落了一地上,因而感嘆道:

  他心生怨氣,也不去收拾,

  這花兒來了,待我送了去,

  明兒再問他,說著這個話,

  只見那寶釵。約著他們了,

  直往外頭去。寶玉便回道:

  我去去就來,等他二個人,

  已離去遠了,便把那些花,

  齊兜了起來,乃登山渡水,

  過樹穿花徑,一直奔到了,

  那日同黛玉,葬桃花地方。

  已到了花冢,未轉過山坡,

  只聽山坡邊,有嗚咽之聲,

  一行數落著,哭的好傷感。

  寶玉心想道:這不知是那,

  房裡的丫頭,受到了委曲,

  跑到這來哭。一面想知道,

  一面煞住腳,聽她哭道是: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手把花鋤出繡閨,忍踏落花來復去。

  柳絲榆莢自芳菲,不管桃飄與李飛。

  桃李明年能再發,明年閨中知有誰?

  三月香巢已壘成,梁間燕子太無情!

  明年花發雖可啄,卻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傾。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泊難尋覓。

  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悶殺葬花人,

  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杜鵑無語正黃昏,荷鋤歸去掩重門。

  青燈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溫。

  怪奴底事倍傷神,半為憐春半惱春:

  憐春忽至惱忽去,至又無言去不聞。

  昨宵庭外悲歌發,知是花魂與鳥魂?

  花魂鳥魂總難留,鳥自無言花自羞。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喪?

  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寶玉聽他哭,也不覺痴倒。

  要知其端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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