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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富貴人福深還禱福 痴情女情重愈真情

2024-09-11 22:36:56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寶玉,正在自發怔,

  不想這黛玉,將手帕甩來,

  碰在眼睛上,倒唬了一跳,

  竟問他是誰,黛玉搖著頭,

  對寶玉笑道:是我失了手。

  因為寶姐姐,他要看呆雁,

  我比給他看,不想失了手。

  寶玉揉眼睛,待要說什麼,

  又不好說的,一時鳳姐來,

  說起初一日,在清虛觀里,

  求福禳災的,做法事來了,

  遂約著寶釵,寶玉與黛玉,

  等去看戲去,寶釵笑答道:

  這唱戲場面,敲鑼打鼓的,

  也是怪熱的,也沒啥好戲,

  我就不去了,鳳姐兒答道:

  廟那裡涼快,兩邊又有樓。

  家裡唱動戲,我事又多的,

  不能靜靜的,舒舒服服看。

  賈母聽他說,便笑著答道:

  既然這麼著,我和你同去。

  鳳姐聽見道:老祖宗也去,

  敢情最好了!但我怕事多,

  又不得受用,賈母回答道:

  到明兒唱戲,我在正樓上,

  你在邊樓上,你也用不著,

  到我這邊來,給你立規矩,

  這可好不好?鳳姐兒笑道:

  這是老祖宗,真心疼我了。

  賈母又因此,向寶釵說道:

  你也過去罷,你母親也去。

  長天老日的,在家裡也是,

  睡覺無意義,寶釵答應著。

  賈母又派人,請了薛姨媽,

  順路也告訴,又請王夫人,

  帶著姊妹去,打發人去到,

  園子裡告訴:有想要逛的,

  只管那初一,跟老太太去。

  這話一傳開,別人還可以,

  只是丫頭們,天天沒機會,

  出這門檻子,待聽了這話,

  誰個不要去?便各人主子,

  他們懶怠去,也百般攛掇,

  依然跟了去,因此李宮裁,

  等都說過去,賈母他越發,

  心中覺歡喜,早已便吩咐,

  去打掃安置,都不必細說。

  單表時刻到,初一這一日,

  榮國府門前,車輛紛紛出,

  人馬簇簇叫。那底下凡是,

  執事人等人,聞得是貴妃,

  他在作好事,賈母去拈香,

  正是初一日,乃月之首日,

  況端陽節間,因此凡動用,

  各種的什物,一色都齊全,

  不同那往日,不一會功夫,

  賈母等出來,賈母坐一乘,

  八人的大轎,李氏鳳姐兒、

  薛姨媽每人,一乘四人轎,

  寶釵與黛玉,二人共坐了,

  一輛翠蓋的,珠纓八寶車,

  迎春與探春、惜春三個人,

  共坐了一輛,朱輪華蓋車。

  然後是賈母,他丫頭鴛鴦,

  鸚鵡與琥珀、珍珠林黛玉,

  等丫頭紫鵑,雪雁和春纖,

  寶釵的丫頭,鶯兒和文杏,

  迎春的丫頭,司棋與繡桔,

  探春的丫頭,待書與翠墨、

  惜春的丫頭,入畫與彩屏,

  薛姨媽丫頭,同喜與同貴,

  外帶著香菱,香菱的丫頭,


  是那個臻兒,李氏的丫頭,

  素雲和碧月,鳳姐兒丫頭,

  平兒與豐兒,還有小紅等,

  並和王夫人,兩個丫頭子,

  還有跟鳳姐,同去的金釧,

  還有那彩雲,奶子抱著的,

  那個大姐兒,帶著巧姐兒,

  另在一車上,有兩個丫頭,

  一共又連上,各房老嬤嬤,

  奶娘及出門,家人媳婦子,

  烏壓壓一片,占一街的車。

  賈母等已經,坐轎子遠去,

  但這大門前,還尚未坐完。

  這一個說道:不同你一處,

  那一個說道:你壓了我們,

  奶奶的包袱,那邊車子上,

  又說他蹭了,碰我的花兒,

  這邊又說了,碰折我扇子,

  咭咭呱呱的,竟笑聲不絕。

  那周瑞家的,走來過去的,

  對眾人說道:姑娘們注意,

  這是在街上,別讓人笑話。

  待說了兩遍,方覺好了些。

  前頭的全副,執事都擺開,

  到了清虛觀。

  寶玉騎著馬,在賈母轎前。

  大街滿是人,都站在兩邊,

  在看這盛況,將要至觀前,

  聽鐘鳴鼓響,早有張法官,

  執香披佛衣,帶領眾道士,

  在路旁迎接,賈母的大轎,

  剛至山門內,賈母在轎內,

  便遠遠看見,有守門大帥,

  並有千里眼、還有順風耳,

  及當方土地、及本境城隍,

  各泥胎聖像,便命停住轎。

  賈珍已帶領,各子弟上來,

  迎接老太太,鳳姐兒知道,

  鴛鴦在後面,因趕不上來,

  攙扶那賈母,自己下了轎,

  忙要上來攙,可巧竟有個,

  十二三歲的,年小道士兒,

  拿著一剪筒,剪各處蠟花,

  正欲得便些,且藏了出去,

  不想他一頭,撞鳳姐懷裡。

  鳳姐一揚手,照他臉一下,

  把那小孩子,打一個筋斗,

  便對他罵道:野生的孩子,

  朝那裡亂跑!那個小道士,

  不顧拾燭剪,他一爬起來,

  往外面跑去,正值那寶釵,

  眾人在下車,眾婆娘媳婦,

  正是圍隨的,風雨不透的,

  見一小道士,竟滾了出來,

  都喝聲叫道,拿他來打下!

  賈母聽聲音,忙問眾人道:

  這是怎麼了?賈珍忙出來。

  鳳姐便上去,攙住了賈母,

  就回他說道:一個小道士,

  剪那燈花的,人多躲不去,

  這會混鑽呢,賈母忙說道:

  快帶孩子來,倒別唬著他。

  小門小戶的,出生的孩子,

  嬌生慣養的,那見這勢派。

  倘或唬著他,倒怪可憐的,

  他那老子娘,豈不疼的慌?

  賈母說著話,便叫那賈珍,

  好生帶孩來,賈珍只得去,

  拉了那孩子,那孩子還是,

  一手拿蠟剪,跪地下亂戰。

  賈母命賈珍,拉了他起來,

  叫他別害怕,問他幾歲了,


  那孩子嚇的,說不出話來。

  賈母還說道,真可憐見的,

  又向賈珍道:我的珍哥兒,

  你帶他去罷,給他些零錢,

  買點果子吃,別叫那些人,

  別為難了他。賈珍答應了,

  領他而去了,這裡的賈母,

  仍帶著眾人,一層一層的,

  瞻拜觀玩的,外面小廝們,

  見賈母等人,進二層山門,

  忽見這賈珍,領了小道士,

  叫人來帶去,給他幾百錢,

  不要難為他,家人聽此說,

  忙來領下去,賈珍站階上,

  因問眾人道:管家在那裡?

  底下站的人,小廝們見問,

  都一齊喝聲:叫管家管家!

  登時林之孝,一手整理著,

  他的帽子來,跑到賈珍前。

  賈珍便回道:說這地方大,

  今兒不承望,來這麼些人。

  你使用的人,你就你那院,

  使用不著的,打發那院裡。

  把小麼兒們,多挑了幾個,

  在二層門上,兩邊角門上,

  你要伺候著,東西間傳話。

  你應是知道,今兒小姐妹,

  奶奶們出來,一個閒人的,

  也到不了這,林之孝答應,

  說了幾個是,賈珍又說道:

  你這就去罷。又問林之孝:

  怎不見蓉兒?一聲還未了,

  只見那賈蓉,從一鐘樓里,

  跑了出來了,賈珍便說道:

  你倒瞧瞧他,我現在這裡,

  還沒敢說熱,他倒乘涼了!

  賈珍問賈蓉:你站著作啥?

  還不快騎馬,告訴你娘去!

  賈蓉聽此言,忙跑了出來,

  一疊聲要馬,一面抱怨道:

  早都不知道,作什麼去的,

  親自走一趟,騎馬下去了。

  且說那賈珍,方抽身進去,

  只見張道士。站旁邊笑道:

  論理我應該,在裡頭伺候。

  只因天炎熱,眾位的千金,

  都來廟來了,法官也不敢,

  無序的擅入,請大爺示下。

  恐老太太問,或隨喜那裡,

  我只在這裡,伺候眾人罷。

  賈珍也知道,這個張道士,

  雖然是當日,榮國府國公,

  他們的替身,曾經那先皇,

  御口親呼為,大幻仙道人,

  如今現掌管,道錄司印署,

  被當今封為,終了真人號,

  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神仙,

  故不敢輕慢。

  二則他又是,常往兩府去,

  凡夫人小姐,都是見到的。

  見他如此說,便笑著說道:

  咱們自己人,又說這話來。

  還不跟我來,那個張道士,

  便呵呵大笑,跟賈珍進來。

  賈珍到賈母,跟前陪笑說:

  這個張爺爺,他進來請安。

  賈母忙說道:攙他起來罷。

  賈珍也忙去,攙了他過來。

  那個張道士,先哈哈笑道:

  無量老壽佛!老祖宗一向,

  福壽安康否?及眾位奶奶,

  小姐納福耶?一向沒去到,


  府里請安的,老太太氣色,

  也越發好了,賈母乃笑道:

  老神仙可好?張道士笑道:

  托老太太福,萬福萬壽的,

  小道還康健,別的倒罷了,

  只記掛哥兒,一向身上好?

  前日是大吉,四月二十六,

  我這裡做了,遮天大王的,

  他的聖誕日,人也來的少,

  東西很乾淨,我說請哥兒,

  過來逛一逛,怎說不在家?

  賈母回說道:果真不在家。

  一面回了頭,便叫了寶玉。

  誰知這寶玉,解手了才來,

  忙上前問道:張爺爺可好?

  張道士慌忙,抱著他問好,

  又向賈母道:哥兒長高了,

  越發發福了。賈母回答道:

  他是外頭好,身體裡頭弱。

  又搭他老子,逼著他念書,

  生把這孩子,逼出病來了。

  張道士回道:前日好幾處,

  我看見寶哥,他寫的書法,

  以及作的詩,好的了不得,

  怎麼家老爺,還抱怨哥兒,

  不喜念書呢?依小道看來,

  這也就罷了,隨後又嘆道:

  我看見哥兒,這形容身段,

  言談舉動的,怎麼就同那,

  當日國公爺,一個稿子了!

  說著他兩眼,竟流下淚來。

  賈母聽他說,也是由不得,

  滿臉的淚痕,對張道士道:

  說的正是呢,我養兒孫中,

  也沒有一個,像他爺爺的,

  就只是這個,玉兒像爺爺。

  那個張道士,又向賈珍道:

  當日國公爺,他的模樣兒,

  爺們一輩的,自然沒趕上,

  連那大老爺,二老爺他們,

  也記不清楚,說畢便呵呵,

  又一大笑道:前在一人家,

  見一位小姐,

  今年十五歲,生個好模樣。

  我想著哥兒,也該尋親了。

  若論這小姐,他的模樣兒,

  應聰明智慧,有根基家當,

  倒也配的過,但不知府上,

  老太太想法,小道這心裡,

  也不敢造次,等請老太太,

  給小道示下,才敢向人去,

  說說這門親,賈母又回道:

  上回和尚說,這孩子命里,

  不該早娶的,等再大一點,

  再去定奪罷。你如今倒是,

  可以打聽著,不管他是否,

  根基富貴的,只要模樣好,

  配的上就好,可來告訴我。

  便是家裡窮,不過去給他,

  幾兩銀子罷,只是這模樣,

  性格兒難得,便是好的了。

  賈母剛說畢,只見鳳姐兒,

  笑著去回道:佛爺張爺爺,

  我們丫頭的,他寄名符兒,

  你也不換去,前兒還虧你,

  有那麼大臉,打發人和我,

  要鵝黃緞子!要是不給你,

  又恐怕你那,老臉過不去。

  這時張道士,呵呵大笑道:

  瞧我眼花的,倒是沒看見,

  二奶奶在這,也沒道多謝。

  符早已有了,前日要送去,


  不指望娘娘,來廟作好事,

  就給混忘了,在佛前鎮著。

  待我取過來,說著張道士,

  跑大殿上去,一時便拿了,

  一個茶盤來,搭一個大紅,

  蟒緞經袱子,給托出符來。

  大姐兒奶子,他接了符兒。

  張道士方欲,抱大姐兒來,

  只見鳳姐道:你就手裡頭,

  拿出來罷了,用盤子托著。

  張道士答道:這個手裡面,

  不乾不淨的,用盤潔淨些。

  鳳姐兒笑道:你拿盤子來,

  倒唬我一跳,不說為送符,

  倒像是過來,化布施來了。

  眾人聽他說,便哄然一笑,

  連賈珍也是,掌不住笑了。

  賈母回頭道:猴兒猴兒的,

  你不怕佛爺,割舌入地獄?

  鳳姐兒笑道:我們爺兒們,

  也是不相干,他常常說我,

  該多積陰騭,遲了就短命!

  張道士笑道:我拿出盤子,

  還一舉兩用,不為化布施,

  倒要將哥兒,這玉請下來,

  托出去給那,遠道的朋友,

  並徒子徒孫,見識見識的。

  賈母聽此說,便命那寶玉,

  摘下通靈玉,放在那盤內。

  那個張道士,兢兢業業的,

  竟用蟒袱子,忙捧了出去。

  這裡的賈母,與眾人各處,

  遊玩了一回,方才去上樓。

  見賈珍回說:張爺爺他人,

  送了玉來了,剛說到這事,

  只見張道士,捧了個盤子,

  到跟前笑道:眾人也幸運,

  托小道的福,見寶哥兒玉,

  實在是罕見,廟中沒什麼,

  敬賀之禮物,這是各道人,

  傳道的法器,願意給寶哥,

  為敬賀之禮,哥兒不希罕,

  留著在房裡,頑耍賞人罷。

  賈母聽他說,向盤內看時,

  只見這盤裡,也有半壁型,

  金璜玉品種,有各色玉玦,

  有事事如意,有歲歲平安,

  皆珠穿寶貫,玉琢金鏤的,

  共三五十件,賈母回說道:

  你也是胡鬧,他們出家人,

  這玉那來的,何必這樣的,

  這個不能收,張道士笑道:

  這也是他們,敬的小心意,

  小道也知道,不能去阻擋。

  老太太若是,不留下這些,

  豈不叫他們,看小道微薄,

  不像是門下,出身出來的。

  賈母聽小道,如此的懇說,

  方命人接了,寶玉也笑道:

  既然這麼說,又推辭不得,

  不如先收下,待我出去了,

  散給窮人罷,賈母笑答道:

  這倒說的是,張道士忙說:

  哥兒要行好,但這些東西,

  雖不甚希奇,到底他也是,

  幾件故器皿,若給了乞丐,

  一則與他們,無甚大益處,

  二則反倒是,糟蹋這東西。

  要舍給窮人,何不去散錢,

  與他們方便,寶玉聽此言,

  便命人收下,等到了晚間,

  拿錢施捨罷。說畢這個話,


  張道士退出,這裡的賈母,

  與眾人上樓,在正面樓上,

  坐下在等戲,鳳姐占東樓。

  丫頭在西樓,輪流著伺候。

  賈珍一時回:神前拈了戲,

  頭一本戲目,乃演《白蛇記》。

  賈母問他道,《白蛇記》裡面,

  是什麼故事?賈珍便回道:

  是講漢高祖,斬了那白蛇,

  方起首故事。第二本戲目,

  選了《滿床笏》,賈母便笑道:

  這第二本上?也就這樣罷。

  神佛要這樣,也只得罷了。

  又問第三本,賈珍又回道:

  第三本戲目,應是《南柯夢》。

  賈母聽了後,便不言語了。

  賈珍退下來,至外邊地方,

  預備著申表,焚錢糧開戲,

  俱不在話下。

  寶玉在樓上,坐賈母旁邊,

  叫個小丫頭,捧著那方才,

  一盤子東西,將自己的玉,

  先佩戴上了,在盤中尋撥,

  一件一件的,挑與賈母看。

  賈母因看見,有一個相似,

  赤金點翠的,一個玉麒麟,

  便伸一伸手,拿了起來道:

  這件玉東西,好像我看見,

  誰家的孩子,也著這一個。

  寶釵便笑道:湘雲大妹妹,

  他有一個的,比這個小些。

  賈母又問道:雲兒有這個。

  寶玉便回道:他在我家住,

  我也沒看見,探春便笑道:

  寶姐姐有心,不管什麼的,

  他都是記得,黛玉冷笑道:

  別的上有限,惟有這些人,

  帶的東西上,他越發留心。

  寶釵聽他說,便回過頭去,

  裝做沒聽見。

  寶玉他聽見,史湘雲有個,

  這件的東西,自己便將那,

  麒麟拿起來,揣在了懷裡。

  一面心裏面,想怕人看見,

  見史湘雲有,他就留這件,

  他手裡揣著,卻拿那眼睛,

  瞟一下他人,只見這眾人,

  倒不大理論,惟有林黛玉,

  瞅著他點頭,似有讚嘆意。

  寶玉便覺的,不好意思來,

  又掏了出來,向黛玉笑道:

  這東西好頑,我替你留著,

  到了家裡面,穿上你帶罷。

  黛玉頭一扭,對寶玉說道:

  我才不希罕,寶玉笑回道:

  你雖不希罕,我拿著就是。

  說著又細看,便揣了起來。

  剛想要說話,只見那賈珍,

  賈蓉的妻子,婆媳兩個來,

  彼此拜見過,賈母方才說:

  你們又過來,這是做什麼,

  我不過閒著,沒事來逛逛。

  一句話沒說,只見有人報:

  馮將軍家裡,有人來賀喜。

  原馮紫英家,聽見這賈府,

  廟裡做法事,連忙預備了,

  豬羊香燭的,及茶銀之類,

  送東西送禮。鳳姐兒聽了,

  忙趕正樓來,拍手乃笑道:

  噯呀真是的!我就沒想到,

  只說是咱們,娘兒們過來,

  只是閒逛逛,人家只當是,


  咱們在廟裡,大擺齋壇的,

  所以來送禮,老太太鬧的。

  這又不得不,預備賞封兒。

  剛說了這話,

  只見馮家的,兩管家娘子,

  上得這樓來,接著趙侍郎,

  也有禮來了,接二連三的,

  都聽見賈府,在廟裡打醮,

  女眷也都在,這個廟裡面,

  凡遠親近友,世家相與的,

  都來送禮了,賈母后悔道,

  又不是什麼,正經的齋事,

  我們也不過,過來閒逛逛,

  就是想不到,送禮這上面,

  沒的驚動人,因此雖看了,

  一天的戲目,至下午便回,

  次日懶怠去,鳳姐又說道:

  打牆是動土,已驚動了人,

  今兒樂得去,還去逛一逛。

  而那個賈母,因昨張道士,

  提起這寶玉,說親的事來,

  誰知這寶玉,一整日心中,

  覺得不自在,回家來生氣,

  嗔著張道士,與他說了親,

  口口聲聲的,說從今以後,

  不見張道士,別人也不知,

  為什麼原故,二則林黛玉,

  昨日回家時,他又中了暑:

  因此這二事,賈母便執意,

  不去廟裡了,鳳姐見不去,

  自己帶人去,也不在話下。

  且說這寶玉,因見林黛玉,

  他又生病了,心裡放不下,

  飯也懶去吃,不時來問他。

  林黛玉怕他,有一個好歹,

  便對他說道:你只管看戲,

  在家作什麼?寶玉因昨日,

  張道士提親,心中不受用,

  今見林黛玉,如此來說他,

  心裡因想道:別人不知道,

  我心還可恕,連他也不解,

  奚落起我來,因此他心中,

  更比往日的,煩惱添百倍。

  若別人跟前,斷不能動這,

  無名的肝火,只是林黛玉,

  說了這個話,倒比他往日,

  說這話不同,由不得立刻,

  便沉下臉來,對黛玉說道:

  我白認了你,罷了也罷了!

  林黛玉聽說,便冷笑兩聲,

  我也是知道,白認得了我,

  那裡像人家,有啥配的上。

  寶玉他聽了,便向他前來,

  直問到臉上:你是這麼說,

  是安心咒我,天誅地滅吧?

  林黛玉一時,解不過這話。

  寶玉又說道:昨兒還為這,

  賭了幾回咒,今兒你到底,

  又准我一句。我天誅地滅,

  你倒是又有,什麼益處呢?

  黛玉聞此言,想起上日話,

  今日原想是,自己說錯了,

  又急又羞愧,便顫顫兢兢,

  和他說話道:若安心咒你,

  我天誅地滅。這是何苦來!

  我知道昨日,張道士說親,

  你怕阻了你,大好的姻緣,

  你心裡生氣,拿我煞性子。

  原來那寶玉,自幼生成了,

  一下流痴病,況從幼時起,

  和黛玉二人,耳鬢廝磨的,

  心情相對悅,倆看相不厭;


  及如今長大,稍明些時事,

  又看了那些,邪書僻傳的,

  凡遠親近友,之家所見的,

  那閨英闈秀,皆未有稍及,

  他林黛玉者,所以早存了,

  一段心中事,不好說出來,

  故每每感覺,或喜或怒的,

  乃變盡法子,暗中去試探。

  那個林黛玉,偏生的也是,

  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

  去試探試探,因此他將那,

  真心真意的,給瞞了起來,

  只用他假意,我也將真心,

  真意瞞起來,只用他假意,

  如此假相逢,終有一個真。

  其間之鎖事,瑣瑣碎碎的,

  難保他們間,有口角之爭。

  即如此時刻,寶玉的心內,

  想的倒卻是:別人不知道,

  我的內心中,還有可恕的,

  難道你這人,就不去想想,

  我的心裏面,眼裡只有你!

  你竟不能夠,為我而煩惱,

  反過來倒是,

  竟以這個話,來奚落堵我。

  可見我心裡,一時一刻的,

  竟白牽掛你,你心裡沒我。

  心裡這意思,只是口裡面,

  說不出來的,那黛玉心裡,

  也這樣想著:你心裡有我,

  有金玉相對,這樣的說法,

  你重這邪說,不重我這人。

  我提這金玉,你自若無聞,

  方見他心中,毫無此心愿。

  我只要一提,金玉的事情,

  你就著了急,又怕我多心,

  故意的著急,安心在哄我。

  看來兩個人,原本一個心,

  但各自心中,多生了枝葉,

  反倒弄成了,兩個心障了。

  那寶玉心中,他總是想著:

  不管怎麼樣,我都對你好,

  只要你隨意,我便是立刻,

  為你去死的,也心甘情願。

  你知道也罷,不知道也罷,

  只由我的心,可見和我近。

  林黛玉心裡,他又是想著:

  你只管你的,你好我自好,

  你何必為我,而自失自我。

  可見這是你,不叫我近你,

  倒是有意兒,叫我遠離你。

  如此的看來,卻都是應了,

  為求近之心,反疏遠之意。

  如此之反話,皆系他二人,

  素習的私心,也難以詳述。

  如今只描述,他外面形容。

  那寶玉聽見,他說好姻緣,

  這幾個字時,便越發逆意,

  心裡干噎著,口裡說不出,

  賭氣向頸上,猛的抓下來,

  那通靈寶玉,咬牙恨命的,

  往地下一摔,口中還念道:

  看撈什骨子,我砸你完事!

  偏生那個玉,質地竟異常,

  摔了他一下,竟文風沒動。

  寶玉見這樣,還沒摔碎他,

  便迴轉身子,找東西來砸。

  林黛玉見他,如此的執著,

  早已哭起來,便對他說道:

  這是何苦來,你摔砸欺負,

  那啞吧物件,有能耐砸他,

  不如來砸我,二人僵鬧著,


  紫鵑與雪雁,等忙來解勸。

  後來見寶玉,下死力砸玉,

  趕忙上來奪,又奪不下來,

  見比那往日,鬧的更大了,

  少不得派人,去叫了襲人。

  襲人忙趕來,才奪了下來。

  寶玉冷笑道:我砸我東西,

  與你們眾人,有什麼相干!

  襲人見他臉,都氣得黃了,

  眼眉都變了,從來沒氣的,

  到這樣程度,便拉他的手,

  和他說笑道:同妹妹拌嘴,

  犯不著砸他,倘或砸壞了,

  叫他心裏面,還有臉上面,

  怎麼過的去?黛玉一邊哭,

  一邊聽這話,直說得流淚,

  這心坎兒話,可見這寶玉,

  連襲人不如,便越發傷心,

  竟大哭起來,心裡一煩惱,

  將方才吃的,香薷解暑湯,

  便承受不住,哇的一聲響,

  都吐了出來。

  紫鵑忙上來,用手帕接住,

  登時一口口,把一塊手帕,

  竟吐個濕透,雪雁忙上來,

  一邊輕捶著,紫鵑便勸道:

  雖然生他氣,姑娘也到底,

  該保重著些,才吃藥好些,

  你這個時刻,寶二爺拌嘴,

  便又吐出來,倘或犯了病,

  寶二爺他人,怎麼過的去?

  寶玉聽這話,也是說到他,

  心坎兒上來,可見這黛玉,

  不如那紫鵑,又見林黛玉,

  臉紅頭脹的,一行的啼哭,

  一行的氣湊,一行的是淚,

  一行的是汗,真不勝怯弱。

  寶玉見這般,又自己後悔,

  方才不應該,同他較真兒,

  這會這光景,我又替不了,

  心裡這想著,也是由不的,

  滴下淚來了。襲人見二人,

  兩個哭不停,守著這寶玉,

  也心酸起來,又摸著寶玉,

  他的手冰涼,待要勸寶玉,

  不要再哭罷,

  一則恐寶玉,有什麼委曲,

  悶在他心裡,二則又恐怕,

  薄了林黛玉。不如一齊哭,

  就丟開手了,任眼淚流下。

  紫鵑他一面,收拾吐的藥,

  一面拿扇子,替那林黛玉,

  輕輕的扇著,見他三個人,

  都鴉雀無聲,各人哭各人,

  由不得自己,也傷心起來,

  拿了手帕子,擦一擦眼淚。

  而這四個人,都無言對泣。

  就在這一時,襲人便勉強,

  笑向寶玉道:你不看別的,

  你倒是看看,這玉上穿的,

  精美的穗子,也是不應該,

  同姑娘拌嘴,林黛玉聽了,

  也不顧病了,趕來奪過去,

  順手便抓起,一把剪子來,

  要剪那穗子,襲人與紫鵑,

  剛要去爭奪,卻剪了幾段。

  林黛玉哭道:我是白費力,

  他也不希罕,自有別人家,

  替他再穿好,襲人忙接了,

  他的玉佩來,對他們說道,

  這是何苦來,這是我剛才,

  多嘴不是了。向黛玉說道:


  你只管剪去,我也是橫豎,

  不想戴他了,也沒有什麼。」

  只顧裡頭鬧,誰知老婆子,

  見這個黛玉,大哭又大吐,

  寶玉又砸玉,不知道他們,

  竟要如何鬧,到怎樣一步,

  倘連累他們,便一齊前往,

  回賈母回話,傳話王夫人,

  好瞥了干係,勾連了他們。

  賈母王夫人,見他們忙忙,

  作一正經事,來告訴他們,

  也都不知道,有什麼大禍,

  便一齊進發,來園中看視,

  瞧他兄妹下,急的這襲人,

  抱怨這紫鵑,為什麼驚動,

  老太太太太,紫鵑只當是,

  襲人去傳的,也抱怨襲人。

  賈母王夫人,二人進來後,

  見寶玉無言,林黛玉無話,

  問起他們來,又沒什麼事,

  便將這禍端,移到二丫鬟,

  襲人與紫鵑,兩個人身上,

  說道為什麼,你們不小心,

  伏侍他們兩,這會子鬧起,

  都不去管了!因此他二人,

  被連罵帶說,教訓了一頓。

  二人都沒話,便只得聽著。

  還是那賈母,帶寶玉去了。

  待過了一日,到了初三日,

  乃薛蟠生日,家裡這上下,

  乃擺酒唱戲,請賈府諸人,

  寶玉因得罪,這個林黛玉,

  二人未見面,心中正後悔,

  無精打采的,那還有心腸,

  去獨自看戲,便推病不去。

  林黛玉也是,不過前日子,

  中些暑溽氣,本無甚大病,

  聽見他不去,心裡也想道:

  他要是平素,吃酒看戲的,

  今日反不去,自然是因為,

  昨兒氣著了,如若再不然,

  他見我不去,便沒心腸去。

  只是昨天兒,本是千不該,

  也是萬不該,剪了他玉上,

  掛著的穗子,雖說他心中,

  再不想帶了,還得我穿了,

  可能他才帶,

  因此這心中,竟十分後悔。

  賈母老太太,見他兩個人,

  心中生了氣,只說趁今兒,

  在那邊看戲,他兩個見了,

  也就完事了,不想這二人,

  又都是沒去,老人家急的,

  抱怨的說道:這一對冤家,

  那世的孽障,偏生遇見了,

  這麼的兩個,不省事冤家,

  沒有一天的,不叫我操心。

  真如俗語說,不是那冤家,

  怎生聚了頭,待幾時時間,

  我閉了這眼,斷了這口氣,

  憑著兩冤家,鬧個上天去,

  我便眼不見,心也不煩了,

  偏又嚈不了,我這一口氣。

  自己抱怨著,也是哭無淚。

  這話便傳入,寶林這二人,

  他們耳根內,原來他二人,

  竟從未聽見,老太太講過,

  不是那冤家,怎麼會聚頭,

  這句俗語來,如今竟忽然,

  得了這句話,好似參禪的,

  一般的玄妙,都低頭細嚼,

  此話的滋味,不知不覺的,


  潸然而泣下,雖不曾會面,

  然一個在東,在瀟湘館內,

  臨風灑眼淚,另一個在西,

  怡紅院長亭,對月長吁嘆,

  這個怎不是,人居兩地境,

  情發同一心!

  襲人勸寶玉:千萬個不是,

  都是你不是,往日家裡面,

  小廝和他們,姊妹間拌嘴,

  或兩口分爭,你若聽見了,

  總罵小廝蠢,不能去體貼,

  女孩兒的心。今兒你也是,

  再這麼著了,明兒初五日,

  是一大節下,你們兩個人,

  再像仇人似,老太太越發,

  要生悶氣的,弄的這大家,

  都不能安生,如若依我勸,

  正經下個氣,陪他個不是,

  大家還照常,一樣這麼好,

  豈不是都好。那寶玉聽見,

  不知依著他,還是不依他,

  要知其端詳,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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