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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愛屋及烏心有靈犀 齡官劃薔情若秋水

2024-09-11 22:37:14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林黛玉,與寶玉生氣,

  也自覺後悔,但又無雅量,

  遷就他之理,因此日夜間,

  悶悶若有失,紫鵑度其意,

  乃勸黛玉道:論前日之事,

  竟是林姑娘,太浮躁了些。

  別人不知道,寶玉那脾氣,

  難道不知道,竟為那個玉,

  鬧了一兩遭,黛玉便啐道:

  你倒來替人,說我的不是。

  我怎浮躁了?紫鵑便笑道:

  你說好好的,為什麼要去,

  剪了那穗子?豈不是寶玉,

  有三分不是,姑娘倒是有,

  七分的不是。我看他素日,

  在姑娘身上,就做的不錯,

  皆因林姑娘,他小心眼兒,

  常要歪曲他,才會這麼樣。

  黛玉欲答話,聽院外叫門。

  紫鵑聽了聽,便笑著回道:

  是寶玉聲音,想必是他來,

  賠姑娘不是,林黛玉說道:

  不許你開門!紫鵑又回道:

  姑娘真任性,竟又不是了。

  你看這熱天,毒日頭地下,

  曬壞了寶玉,如何使得呢!

  口裡說著話,便出去開門,

  果然是寶玉,一面讓進來,

  紫鵑面笑道:我當是二爺,

  再不上我們,這個大門了,

  誰知這會子,你又過來了。

  寶玉笑答道:你們倒是把,

  小事說大了,好好的我們,

  為什麼不來?我便是死了,

  魂也要一日,來他一百遭。

  妹妹他好了?紫鵑微笑道:

  身上病好了,只是這心裡,

  氣還沒消掉,寶玉笑答道:

  我倒是曉得,他有什麼氣。

  一面說著話,一面走進來,

  只見林黛玉,又在床上哭。

  那個林黛玉,本不曾哭泣,

  聽見寶玉來,由不得傷心,

  眼中止不住,滾下熱淚來。

  寶玉便笑著,走近他床來,

  近身低語道:妹妹的身體,

  可是大好了?林黛玉聽了,

  只顧著拭淚,並不答應他。

  寶玉因方便,挨床沿坐了,

  一面仍笑道:我知道妹妹,

  他不會惱我。但是我不來,

  叫旁人看著,倒像是咱們,

  像似拌了嘴,若等著他們,

  來勸了咱們,到了那時節,

  豈不覺生分?不如這會子,

  你要打要罵,憑你怎麼樣,

  妹妹你千萬,別要不理我。

  說著又把那,好妹妹喊著。

  林黛玉心裡,原是有計劃,

  不理寶玉的,這會子見他,

  說的這懇切,拌嘴生分的,

  就這一句話,可見多親近,

  因又撐不住,大聲的哭道:

  你不用哄我。從今以後的,

  我也不敢去,親近二爺了,

  二爺也全當,我不在這了。

  寶玉便笑道:你往哪去呢?

  林黛玉答道:我便回家去。

  寶玉乃笑道:我跟了你去。

  林黛玉回道:我若是死了。

  寶玉便答道:你若是死了,

  我就出家去,做一世和尚!


  林黛玉此時,聞他說此言,

  登時臉變色,竟弱弱問道:

  想是你要死,胡說的什麼!

  你家有幾個,親姐姐妹妹,

  明兒都死了,你有幾肉身,

  去作那和尚?明兒我倒是,

  把這話說說,讓人去評評。

  寶玉也自知,這話說錯了,

  又是造次了,乃後悔不迭,

  登時他臉上,便紅脹起來,

  低著一個頭,不敢則一聲。

  幸而這屋裡,沒有其他人。

  林黛玉眼睛,直瞪瞪瞅他,

  好個半天的,氣的一聲兒,

  竟也說不出,見寶玉憋的,

  臉上紫脹的,便咬著牙齒,

  用指頭狠命,在他額顱上,

  戳了一下子,又哼了一聲,

  咬牙的說道:「你這----「,

  剛說兩個字,又嘆一口氣,

  拿起手帕子,來檫了眼淚。

  寶玉他心裡,有無限心事,

  兼說錯了話,正在自後悔,

  又見這黛玉,竟戳他一下,

  要說又說樣,便自嘆自泣,

  因此他自己,也有所感覺,

  黛玉雖哭著,卻一眼看見,

  見他穿一件,簇新藕合衫,

  竟要去拭淚,便將他枕邊,

  一方綃帕子,拿起帕子來,

  向寶玉懷裡,狠命的一摔,

  竟一語不發,仍掩面自泣。

  寶玉忙接住,拭了眼中淚,

  又挨近前些,伸手便拉了,

  黛玉一隻手,對他又笑道:

  五臟都碎了,你還只是哭。

  你起來和我,同往老太太,

  跟前說一句,林黛玉將手,

  輕輕一摔道:誰同你親熱,

  拉拉扯扯的。一天一天的,

  你還是這麼,涎皮賴臉的,

  連這個道理,也還不知道。

  一句沒說完,只聽喊聲道:

  二位可好了!寶林他二人,

  都唬了一跳,待回頭看時,

  只見鳳姐兒,跳進門來了,

  大聲的笑道:老太太那裡。

  怨天怨地的,只是叫我來,

  瞧一瞧你們,和好了沒有。

  我說不用瞧,過不了三天,

  他們就好了,果然應驗了,

  我說的話了,有這一會子,

  拉著手哭的,昨兒為什麼,

  成烏眼雞呢!還不跟我走,

  到老太太前,叫他老人家,

  也放下掛心,說著便拉了,

  林黛玉就走,林黛玉回頭,

  叫了丫頭們,一個也沒有。

  鳳姐笑答道:不用叫他們,

  有我服侍你。一面說著話,

  一面拉了走,到賈母跟前,

  鳳姐說笑道:我說他們倆,

  不用人費心,自己就會好。

  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

  及至到那裡,剛要去說合,

  誰知兩個人,倒在一處了,

  互賠不是了,倒像是黃鷹,

  抓住鷂子腳,兩個扣環了,

  那還要說合,眾人都笑了。

  寶釵和黛玉,只一言不發,

  挨賈母坐下,寶玉沒甚說,

  向寶釵笑道:你家大哥哥,


  他的好日子,偏生我不好,

  沒別的禮送,連頭也沒磕。

  真是不應該,大哥哥他人,

  不知我病了,倒像是我懶,

  推故不去的,倘或他生氣,

  望姐姐替我,分辨分辨些。

  寶釵便笑道:這也是多事。

  你便要去的,也不敢驚動,

  況身體不好,弟兄們天天,

  日日相一處,若要存這心,

  倒也生分了,寶玉又笑道:

  姐姐知道我,體諒我就好。

  又對寶釵道:姐姐你怎麼,

  不去看戲去?寶釵回答道:

  我真是怕熱,就看了兩齣,

  熱的受不了,便要走出來,

  客又不散去,少不得推出,

  稱身上不好,這就過來了。

  寶玉聽此說,自己由不得,

  臉上沒意思,只得搭訕道:

  怪不得他們,拿你比楊妃,

  體豐怕熱的,寶釵聽他說,

  不由的大怒,待要是怎樣,

  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

  便臉紅起來,冷笑了兩聲,

  說寶玉說道:我倒像楊妃,

  只是沒一個,或是好哥哥,

  或是好兄弟,作那楊國忠!

  寶玉又自知,話說造次了,

  黛玉聽寶玉,奚落這寶釵,

  心中實得意,才要去搭言,

  也是趁勢兒,拿他取個笑,

  不想這靛兒,因要找扇子,

  寶釵便說了,兩句無關話,

  黛玉改口道:寶釵好姐姐,

  你聽了兩齣,什麼樣的戲?

  寶釵又因見,林黛玉面上,

  有得意之態,一定是聽了,

  寶玉方才的,奚落之言語,

  遂了他心愿,忽見問這話,

  便笑著答道:我看的倒是,

  李逵罵宋江,後又賠不是。

  寶玉便笑道:姐姐也是個,

  通今博古的,色色都知道,

  怎麼連這個,這一齣戲的,

  名字不知道,說這一串子。

  其實這名字,叫負荊請罪,

  寶釵笑答道:原來這叫作,

  負荊請罪的!你通今博古,

  才知道這是,負荊請罪的,

  我竟不知道,是負荊請罪!

  一話未說完,寶玉林黛玉,

  二人心有病,聽了這話了,

  早把臉羞紅,鳳姐於這些,

  雖不是通達,但見他三人,

  現在的形景,便知其含意,

  也笑著問人:你們大暑天,

  誰吃生薑呢?眾人不解意,

  便繼續說道:沒吃生薑的。

  風姐兒故意,用手摸著腮,

  故作詫異道:既沒人吃薑,

  怎麼辣辣的?寶玉與黛玉,

  二人聽這話,越發不自在。

  寶釵再要說,見寶玉他人,

  十分的討愧,其形景改變,

  就不好再說,只一笑收住。

  別人總未解,四個人言語,

  因此也不管,如那桃花去,

  付之東流水。一時這寶釵,

  還有鳳姐去,林黛玉笑著,

  向寶玉問道:你也試著了,

  比我厲害的。誰都是像我,


  心拙口笨的,由著人說呢。

  寶玉正因為,寶釵多了心,

  自己討沒趣,又見林黛玉,

  來問著這個,越發沒心情,

  沒好氣起來,待要說兩句,

  又恐林黛玉,多心心情差,

  說他不得的,便忍著這氣,

  無精打采的,一直走出來。

  誰知今夏季,盛暑之時刻,

  早飯已吃過,各處主僕人,

  多半因日長,神倦之時刻,

  寶玉背著手,到一處走走,

  鴉雀無聲的,從賈母這裡,

  出來往西走,過來那穿堂,

  便是那鳳姐,他的院落了。

  到他院門前,見院門掩著。

  知道這鳳姐,素日的規矩,

  每到天熱時,午間要休息,

  歇一個時辰,進去不方便,

  遂進了角門,來到王夫人,

  他的上房內,只見丫頭子,

  手裡拿針線,卻打盹兒呢。

  王夫人他人,在裡間涼榻,

  睡著午休覺,金釧兒他們,

  坐旁邊捶腿,也乜斜著眼,

  無事亂恍恍。寶玉輕輕的,

  走到他跟前,把他耳上面,

  帶的那墜子,摘了下來了,

  金釧兒他人,睜開眼看見,

  竟然是寶玉,寶玉悄悄的,

  對他笑說道:眼睛一條縫,

  你困的很嗎?金釧抿嘴笑,

  擺了一下手,示意他出去,

  仍舊合上眼,寶玉見了他,

  就有些糾結,戀戀不捨的,

  悄悄的探頭,瞧瞧王夫人,

  合著眼休息,從自己荷包,

  掏出一小粒,香雪潤津丹,

  向金釧口裡,輕輕的一送。

  金釧兒這時,竟並不睜眼,

  只管噙住了,寶玉便上來,

  拉著他香手,悄悄的笑道:

  我明日就去,和太太討你,

  咱們在一處,金釧兒不答。

  寶玉又答道:如果不這樣,

  等太太醒了,我就說討你。

  金釧兒這時,忽然睜開眼,

  將寶玉一推,輕輕的笑道:

  你急什麼呢!俗話說得好,

  金簪掉井裡,若要是你的,

  便還是你的,你連這句話,

  難道不明白?只見王夫人,

  翻身起來了,照金釧臉上,

  打個嘴巴子,指著他罵道:

  好好的爺們,叫你教壞了。

  寶玉見不妙,一溜煙去了。

  這裡金釧兒,半邊臉火熱,

  一聲不言語。王夫人生氣,

  便叫玉釧兒:把你媽叫來,

  帶出你姐去,金釧兒聽說,

  忙跪下哭道:我再不敢了。

  太太要打罵,只管去發落,

  別叫我出去,就是天恩了。

  我跟了太太,已經十來年,

  這會攆出去,我也沒臉了,

  人不得人呢!王夫人固然,

  寬仁慈厚人,從來也不曾,

  打丫頭一下,忽見金釧兒,

  今日的言語,行無恥之事,

  此乃他平生,最恨最氣的,

  故氣忿不過,打了他一下,

  罵了幾句話,雖金釧苦求,


  亦不肯收留,喚金釧之母,

  白老媳婦來,領他出去了。

  那個金釧兒,含羞忍辱的,

  出了這園子,不在此多話。

  且說那寶玉,見那王夫人,

  午休已醒來,自己討沒趣,

  忙進了一處,大觀園裡來。

  只見這赤日,當空射大地,

  樹陰合地處,滿耳的蟬聲,

  靜無人鳥語,剛到了一處,

  薔薇花架下,只聽似有人,

  哽噎之聲音,寶玉心疑惑,

  便站住細聽,果然那架下,

  那邊有個人,今五月之際,

  那薔薇正是,花葉茂盛際,

  寶玉便悄悄。隔籬笆洞兒,

  向裡面一看,見一女孩子,

  蹲在那花下,手裡拿著根,

  綰頭的簪子,在地下摳土,

  一面卻悄悄,一人在流淚。

  寶玉心想道:難道這也是,

  一個痴丫頭,又像那顰兒,

  來葬花不成?因又自嘆道:

  若真也葬花,這風景可謂,

  東施效顰了,不但不新特,

  且更可厭了,想畢此主意,

  便叫那女子,對他說一聲:

  你不用跟著,那林姑娘學。

  話未說出口,幸而再看時,

  女孩子面生,不是個侍兒,

  倒像是那個,十二學戲的,

  女孩之內的,辨不出他是,

  生旦淨丑的,那個角色來。

  寶玉便忙把,舌頭一伸到,

  將口掩住了,自己又想道:

  幸不曾造次,上兩次皆是,

  因自己造次,顰兒也生氣,

  寶兒也多心,如今若再去,

  得罪了他們,越發沒意思。

  於是一面想,一面恨自己,

  認不得這個,他究竟是誰。

  再留神細看,見這女孩子,

  眉蹙如春山,眼顰似秋水,

  面薄腰纖細,裊裊婷婷的,

  大有林黛玉,他之神態也。

  寶玉早又是,不忍棄他去,

  只管痴看他,只見他雖然,

  用金簪劃地,似掘土埋花,

  再細看動作,並不是埋花,

  竟是向土上,在一筆筆寫,

  寶玉便用眼,隨簪子起落,

  一直一畫兒,一點一勾兒,

  一直看了去,他便數一數,

  一共十八筆,自己在手心,

  模仿他筆劃,他的規矩寫,

  猜是什麼字,待寫成一想,

  原來就是那,薔薇花薔字。

  寶玉心想道:必定他是要,

  作詩填詞的,這會見這花,

  因其有所感,或偶成兩句,

  一時乃興至,恐忘了場景,

  在地下畫著,再一一推敲,

  也未可知的,且看他底下,

  還會寫什麼,一面想這事,

  一面又看他,只見那女孩,

  還在那畫呢,畫來畫去的,

  還是個薔字,再看他寫時,

  還是個薔字,這裡面的人。

  恐早已痴了,畫完一個後,

  又畫了一個,已經畫了有,

  有幾千個薔,寶玉心裡想:

  這個女孩子,一定有什麼,


  很大的心事,才這樣形景。

  外面既這樣,心裡也不知,

  怎麼熬煎的,看他模樣兒,

  竟這般單薄,他心裡那裡,

  還能承受住,這樣的煎熬,

  可恨我不能,替你分擔些。

  夏伏天當中,天陰晴不定,

  片雲可致雨,忽一陣涼風,

  唰唰的落下,下一陣雨來。

  寶玉看那邊,那女子頭上,

  滴下雨水來,紗衣裳濕了。

  寶玉心想道:這時下大雨。

  他這個身子,如何禁得了,

  驟雨一激靈!禁不住說道:

  不用再寫了,你看下大雨,

  身上都濕了,女孩子聽說,

  倒唬了一跳,抬頭去一看,

  只見那花外,一人呆站立,

  一則是寶玉,臉面俊秀的,

  二則是因為,花葉枝繁茂,

  上下俱被那,枝葉隱住了,

  剛好露出格,半邊的臉蛋,

  那個女孩子,只當是丫頭,

  不想是寶玉,因而笑答道:

  多謝好姐姐,現在提醒我。

  難道好姐姐,在外頭地方,

  有好遮雨的?這句倒提醒,

  發呆的寶玉,噯喲了一聲,

  才覺得自己,渾身已冰涼。

  低頭去一看,身上全濕了。

  大聲說不好,只得一氣下,

  跑回怡紅院,心裡卻記掛,

  那個女孩子,沒處去避雨。

  原來那明日,原是端陽節,

  那文官等人,十二個女子,

  皆都放了學,進園來頑耍。

  可巧演小生,演正旦角色,

  寶官與玉官,兩個女孩子,

  正在怡紅院,和襲人玩笑,

  被大雨阻住,水溝被堵了,

  水積在院內,把些綠頭鴨,

  花鸂鶒什麼,彩鴛鴦什麼,

  便是捉的捉,還有趕的趕,

  縫了他翅膀,放院內頑耍,

  將院門關了,襲人等眾人,

  在遊廊嘻笑,寶玉見關門,

  便以手扣門,裡面諸多人,

  一味只顧笑,那裡聽得見。

  竟叫了半日,拍的門山響,

  裡面方聽見,估諒著寶玉,

  這會子他人,再不回來的。

  襲人便笑道:誰這會叫門,

  寶玉便回道:是我在外面。

  麝月回答道:應是寶姑娘,

  他的聲音來。晴雯笑回道:

  你在胡說話!寶姑娘這會,

  怎麼會來這。襲人便回道:

  讓我隔門縫,細細瞧一瞧,

  可開就開門,要是不可開,

  叫他淋著去,便順著遊廊,

  到門前一瞧,只見那寶玉,

  淋的雨打雞,一般的慘樣。

  襲人忙開門,笑的彎著腰,

  拍手便說道:這麼大雨天,

  地里跑什麼?那知爺回來。

  寶玉一肚子,也沒有好氣,

  滿心裡生氣,想開門踢人,

  及打開了門,看不真是誰,

  還只當那些,小丫頭子們,

  便抬起一腿,踢在他肋上。

  襲人便噯喲,叫了這一聲。

  寶玉還罵道:下流東西們!


  我素日擔待,你們得了意,

  一點兒不怕,越發便拿我,

  作取笑兒了,口裡面說著,

  一低頭看見,是襲人哭了,

  方知踢錯了,寶玉忙笑道:

  噯喲你來了!踢在哪裡了?

  襲人也從來,不曾受這話,

  今兒忽見他,生氣踢了他,

  當著許多人,又是臉面羞,

  又是心中氣,又是身上疼,

  真是一時候,置身竟無地。

  待要怎麼樣,料著這寶玉,

  未必是安心,誠心要踢他,

  少不得忍著,對寶玉說道:

  沒有踢著了,還不換衣裳。

  寶玉便一面,進房來解衣,

  一面又笑道:我長這麼大,

  今日頭一遭,生氣打了人,

  不想就偏是,遇見了你了!

  襲人他一面,忍痛換衣裳,

  一面仍笑道:我是你那個,

  起頭兒的人,

  不論事大小,事好事歹的,

  自然也該是,從我做起了。

  但只是別說,今日打了我,

  明兒順了手,也打別人來。

  寶玉便回道:我剛才一腳,

  也不是安心。襲人便答道:

  誰說寶二爺,你是安心的!

  素日開關門,都是小丫頭,

  他們的事情,他們也倒是,

  憨皮慣了的,早已恨的人,

  嘴裡牙痒痒,他們也沒個,

  怕懼兒的人。你當是他們,

  踢了一下子,唬唬他們人。

  正在說著話,那雨已住了,

  寶官與玉官,也早已去了。

  襲人只覺的,肋下疼的很,

  心裡在發鬧,晚飯也不曾,

  好生吃一些,至晚間洗澡,

  待脫了衣服,只見那肋上,

  青碗大一塊,自己倒唬的,

  嚇了一大跳,又不好聲張。

  一時又睡下,夢中作痛的,

  由不得噯喲,從睡中哼出。

  寶玉雖說是,不是安心的,

  見襲人懶懶,也睡不安穩。

  忽夜間聽得,這噯喲聲音,

  便知踢重了,自己便下床,

  悄悄秉燈來,進前乃近照。

  剛到他床前,只見這襲人,

  又嗽了兩聲,吐一口痰來,

  噯喲了一聲,便睜開了眼,

  見到了寶玉,倒唬一跳道:

  你在作什麼?寶玉回答道:

  你夢裡噯喲,必定踢重了。

  讓我瞧一瞧,襲人便回道:

  我頭上發暈,整個嗓子裡,

  又腥又甜的,你倒照一照,

  這個地下罷,寶玉聽他說,

  果然持了燈,向地下一照,

  只見有一口,鮮血在地上。

  寶玉便慌了,只說了不得!

  襲人看見了,也心涼半截。

  要知其端的,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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