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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尋麒麟伏白首雙星

2024-09-11 22:37:2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襲人,見自己吐的,

  鮮血在地上,就冷了半截,

  便想著往日,聽老人說的:

  少年便吐血,歲月將不保,

  縱然他命長,終是一廢人。

  想起此言來,不覺將素日,

  爭榮誇耀心,盡皆湮滅了,

  眼中不覺的,滴下眼淚來。

  寶玉見他哭,也覺心酸來,

  因而問他道:你心裡覺得,

  怎麼不舒服?襲人勉強道:

  我人好好的,沒覺怎麼呢!

  寶玉的意思,即刻便要人,

  叫人燙黃酒,要那山羊血,

  配黎洞丸來,襲人拉他手,

  笑對寶玉道:你這一鬧的,

  倒是不打緊,鬧多少人來,

  抱怨我輕狂,明兒正經事,

  是打發小子,問問王太醫,

  弄點藥來吃,保管就好了。

  倒是人不知,鬼也不覺的,

  這難道不好?寶玉聽他話,

  覺得有道理,也只得罷了,

  便向那案上,斟了茶水來,

  給襲人漱口。

  襲人也知道,寶玉的心內,

  是不安穩的,待要不叫他,

  伏侍伏侍的,他又必不依,

  二則這件事,定驚動別人,

  不如由他去,因只在榻上,

  由寶玉伏侍,一交五更天,

  寶玉也心急,顧不得梳洗,

  忙穿衣出來,請來王濟仁,

  親自來問診。王濟仁太醫,

  詳問其原故,不過是傷損,

  便說了藥丸,他的名字來,

  怎麼服下去,怎麼敷身上。

  寶玉牢記了,回園依藥方,

  細細去調治,不在此多話。

  這日也正是,端陽佳節日,

  用蒲艾簪門,掛虎符系臂。

  這日的午間,王夫人吩咐,

  辦治了酒席,請薛家母女,

  過來等賞午,寶玉見寶釵,

  淡淡的樣子,不和他說話,

  自知是昨兒,發生的原故。

  王夫人見到,寶玉沒精神,

  也想只當是,金釧兒的事,

  他沒好意思,越發不理他。

  林黛玉見了,寶玉懶懶的,

  只當因為他,得罪了寶釵,

  心中不自在,形容懶懶的。

  鳳姐昨日晚,王夫人特地,

  就告訴了他,寶玉金釧事,

  知道王夫人,他人不自在,

  自己知輕重,如何敢說笑,

  隨著王夫人,他氣色行事,

  更覺淡淡的,賈迎春姊妹,

  見眾人無意,也都無意思。

  因此坐一坐,各自就散了。

  林黛玉天性,喜散不喜聚。

  他想的倒是,也有個道理,

  他對人常說,人有聚有散,

  聚時便歡喜,到了要散時,

  豈不是清冷?清冷則傷感,

  所以倒不如,不聚的為好。

  比如花開時,令人生愛慕,

  謝時則惆悵,所以倒不如,

  是不開的好,故黛玉想法,

  以為喜之時,反倒以為悲。

  那寶玉情性,便只願常聚,

  生怕那一時,散了添悲傷,


  就像那花蕾,只願他常開,

  生怕一時間,謝了便沒趣;

  到筵散花謝,雖萬種悲傷,

  也就任自然,無可如何了。

  故今日之筵,竟無興散了,

  林黛玉照常,倒是不覺得,

  倒是這寶玉,心中悶不樂,

  回自己房中,長吁短嘆的。

  偏生這晴雯,上來換衣服,

  不防不小心,又把那扇子,

  失手跌地下,將股子跌折。

  寶玉因嘆道:蠢才真蠢才!

  將來怎麼樣?明日你自己,

  當家立事的,難道也這樣,

  顧前不顧後?晴雯冷笑道:

  二爺近期來,氣倒大的很,

  一旦生差錯,就給臉子瞧。

  前兒連襲人,都給你打了,

  今兒你又來,尋我的不是。

  要踢要打的,憑爺去。

  跌折了扇子,皆平常的事。

  先時連那個,好看玻璃缸,

  綠色瑪瑙碗,不知弄壞了,

  多少多少的,也沒生大氣,

  現在這會子,一把小扇子,

  就這麼著了,究竟何苦來!

  如要嫌我們,就打發我們,

  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

  難道倒不好?寶玉聽他話,

  氣的他身上,渾身的亂戰,

  生氣的說道:你也不用忙,

  將來有一天,會散的日子!

  襲人在那邊,早已聽到了,

  忙著趕過來,向寶玉說道:

  剛才好好的,真如我說的,

  一時我不到,就有事故兒。

  晴雯冷笑道:姐姐既會說,

  就應該早來,省了爺生氣。

  自開始以來,就是你一人,

  伏侍寶爺的,我也沒伏侍,

  因伏侍的好,昨日才挨了,

  他的窩心腳,我不會伏侍,

  明兒還不知,是什麼罪呢!

  襲人聽這話,又惱又是愧,

  待要說句話,又見這寶玉,

  氣的黃了臉,少不得自己,

  便忍了性子,推晴雯說道:

  我的好妹妹,你出去逛逛,

  原是我們兩,說的話不是。

  晴雯聽他說,我們兩個字,

  自然說的是,他和寶玉了,

  又添了酸意,便冷笑幾聲,

  對他大聲道:我倒不知道,

  你們是指誰,倒是別教我,

  替你們害臊!鬼鬼祟祟的,

  乾的那事兒,瞞不過我去,

  那裡就稱起,我們倆來了。

  襲人也羞的,臉紫脹起來,

  想一想原是,自己話說錯。

  寶玉一面說:你們氣不忿,

  我倒是明兒,偏去抬舉他,

  襲人忙拉了,寶玉的手道:

  他一糊塗人,你和他講理,

  還分證什麼?況且你素日,

  又是有擔待,比這大的事,

  過去了多少,今兒怎麼了?

  晴雯冷笑道:我是糊塗人,

  那裡能高攀,和你說話呢!

  襲人回說道:姑娘倒奇怪,

  和我拌嘴呢,還是和二爺,

  去拌嘴了呢?要是心惱我,

  你只和我說,也是犯不著,


  當著二爺吵,要是惱二爺,

  不該這麼吵,使萬人知道。

  我才也不過,為了事化小,

  進來勸開了,大家多保重。

  姑娘倒尋上,我的晦氣來。

  不像是惱我,不像惱二爺,

  夾槍帶棒的,終久是一個,

  什麼怪主意?我就不多說,

  讓你說去罷。說著往外走。

  寶玉氣得慌,向晴雯說道:

  你不用生氣,我也猜著了,

  你的心事了,我回太太去,

  你也長大了,打發你出去,

  這個好不好?晴雯聽這話,

  不覺傷心來,含淚回說道:

  為什麼現在,要叫我出去?

  要是嫌我了,就變著法兒,

  打發我出去,竟也不能夠。

  寶玉回說道:我們何曾有,

  這樣的吵鬧?你想出去了。

  不如回太太,打發你去吧。

  說著這個話,站起來要走。

  襲人忙攔住,對寶玉笑道:

  你往那裡去?

  寶玉回答道:回老太太去。

  襲人微笑道:好沒意思的!

  真箇的去回,你也不怕臊?

  便是他自己,認真的要去,

  也須等著他,把氣消下去,

  等他無事中,再去說話兒,

  回太太的話,也是不遲的。

  這會子急急,當一正經事,

  去回老太太,豈不叫太太,

  對這事犯疑?寶玉回答道:

  我只是明說,是他鬧著的,

  想要出去的,晴雯便哭道:

  我多早晚的,鬧著要出去?

  饒是生了氣,還拿話壓我。

  只管去回去,我一頭碰死,

  也不出這門,寶玉生氣道:

  這也就奇了,你又不出去,

  你鬧些什麼?這吵這鬧的,

  不如你出去,倒是乾淨了。

  說著他堅持,要去回太太。

  襲人見寶玉,竟然攔不住,

  只得跪下了。碧痕和秋紋,

  麝月等丫鬟,見他們吵鬧,

  都鴉雀無聞,在外聽消息,

  這會子聽見,襲人已跪下,

  央求這寶玉,眾人便一齊,

  進來都跪下,寶玉忙起身,

  把襲人扶起,竟嘆了一聲,

  在床上坐下,叫眾人起去,

  便向襲人道:你叫我怎樣,

  才能心情好!這心都碎了,

  也沒人知道。

  說著這個話,不覺滴淚來。

  襲人見寶玉,流下熱淚來,

  自己也哭了,晴雯在一旁,

  也只是在哭,方欲說話時,

  只見林黛玉,他走了進來,

  林黛玉笑道:在大節下的,

  怎麼好好的,就哭了起來?

  難道是為了,爭那粽子吃,

  爭惱了不成?寶玉和襲人,

  便嗤的一笑,黛玉便回道:

  二哥哥這次,段不告訴我,

  一面說著話,一面就輕拍,

  襲人的肩頭,笑著回答道:

  我的好嫂子,你就告訴我。

  必定是你兩,拌了嘴子了。

  你告訴妹妹,我要替你們,


  和勸和勸的。襲人推他道:

  我的林姑娘,你在鬧什麼?

  我一個丫頭,姑娘只混說。

  黛玉笑答道:你說是丫頭,

  我只拿著你,當嫂子看待。

  寶玉回答道:你倒何苦來,

  替他招罵名,饒是這麼著,

  有人說閒話,你還擱的住,

  你來說說他。襲人笑答道:

  好個林姑娘,你就不知道,

  我的心事來,除非一口氣,

  不死倒罷了,

  林黛玉笑道:你要是死了,

  別人我不知,是怎麼想的,

  我是先肯定,先就哭死了。

  寶玉笑答道:你要是死了,

  我作和尚去,襲人笑答道:

  你老實些罷,何苦說這話。

  林黛玉便將,兩指頭一伸,

  抿嘴便笑道:兩次和尚了。

  我從今以後,都應記著你,

  作和尚數兒,寶玉聽此言,

  知道這黛玉,記他前次兒,

  所說的話兒,自己覺無奈,

  一笑就罷了。

  一時黛玉去,後就有人說,

  薛大爺請客,寶玉只得去。

  原來是吃酒,竟不能推辭,

  只盡席而散,晚間他回來,

  帶幾分酒意,他踉蹌來至,

  自己的院內,只見這院中,

  早把乘涼的,枕榻設下了,

  榻上有個人,正在睡著覺。

  寶玉只當他,這人是襲人,

  便在榻沿上,坐下便推他,

  對他笑問道:疼的好些了?

  只見那個人,翻身起來說:

  你有何苦來,又來招惹我!

  寶玉細一看,竟不是襲人,

  原來是晴雯,寶玉拉了拉,

  在身旁坐下,笑對晴雯道:

  你性子越發,慣嬌自大了。

  早起使性子,我不過說了,

  那兩句話兒,你就反駁我。

  說我也罷了,襲人好意勸,

  你又拉上他,你自己想想,

  應該不應該?晴雯回答道:

  心裡怪熱的,拉拉扯扯的,

  叫人來看見,倒像是什麼!

  我這個身子,不配坐這裡。

  寶玉笑答道:你知道不配,

  為何睡著呢?晴雯沒言語,

  嗤的又笑了,對寶玉笑說:

  你若不來時,我便可配得,

  你若來了時,我就不配了。

  起來我起來,讓我洗澡去。

  襲人和麝月,都洗了澡了。

  我叫他們來,寶玉笑答道:

  我才吃了酒,還想洗一洗。

  你既沒有洗,拿了熱水來,

  咱們兩個洗,晴雯搖手道:

  罷了罷了罷!我不敢惹爺。

  還記得碧痕,打發你洗澡,

  有兩三時辰,也不知你們,

  在作什麼呢,我們也不好,

  進去打擾的,後來洗完了,

  進去瞧一瞧,地底下的水,

  淹著了床腿,連那蓆子上,

  還都汪著水,也不知你們,

  是怎麼洗了,笑了好幾天。

  我沒那工夫,去收拾打理,

  不用同我洗,今兒也涼快,


  那會子洗了,可不用再洗。

  我舀一盆水,洗臉通通頭。

  才剛那鴛鴦,送些果子來,

  都冷藏在那,水晶缸里呢,

  叫他們打發,拿來給你吃。

  寶玉笑答道:既然這麼著,

  你也不洗了,只去洗洗手,

  來拿些果子,我們同吃罷。

  晴雯笑答道:我慌張的很,

  連那個扇子,還給跌折了,

  那裡還能配,打發吃果子。

  倘或是我要,再打破盤子,

  更了不得呢。寶玉笑答道:

  你愛打就打,這些個東西,

  原也不過是,借人所用的,

  你愛這樣的,我愛那樣的,

  各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

  原只是扇的,你要撕著玩,

  也可以使得,只道是不可,

  在你生氣時,便拿他出氣。

  就如這杯盤,原盛東西的,

  你只是喜歡,聽那一聲響,

  就故意打碎,這就不對了。

  晴雯聽此言,便笑著回道:

  你既這麼說,你就拿扇子,

  讓我撕破他,我最喜歡撕。

  寶玉聽此言,笑著遞與他。

  晴雯接過來,便嗤的一聲,

  撕成了兩半,接著嗤嗤的,

  又聽見幾聲。寶玉笑著說:

  這響的聲好,你再撕響些!

  正在說著話,見麝月過來,

  笑對晴雯道:少作些孽罷。

  寶玉趕上來,將他手中扇,

  一把奪過來,遞與晴雯了。

  晴雯接過來,撕了幾半子,

  二人都大笑,麝月回答道:

  這是怎麼說,拿我的東西,

  竟開心兒撕?寶玉笑答道:

  打開扇子匣,你就揀去罷,

  什麼好東西!麝月回答道:

  既然這麼說,就把那匣子,

  搬出來好了,讓他盡力撕,

  豈不是更好?寶玉笑答道:

  你這就搬去,麝月回答道:

  這可是造孽,他沒折了手,

  他自己搬去,晴雯笑答著,

  倚在床上道:我人也乏了,

  明兒再撕罷。

  寶玉笑答道:古人常說的,

  『千金易獲得,難買美人笑』,

  就幾把扇子,能價值幾何!

  一面說著話,一面叫襲人,

  襲人才換了,衣服走出來,

  小丫頭佳蕙,來拾去破扇,

  大傢伙乘涼,不消再細說。

  至次日午間,王夫人他人、

  眾姊妹等人,正在賈母房,

  坐著說閒話,

  就有人回報:史姑娘來了。

  一時果見那,史湘雲帶領,

  眾多的丫鬟,媳婦等眾人,

  走進院子來。寶釵和黛玉,

  忙迎至階下,青年姊妹間,

  經月不見面,今一旦相逢,

  其親密程度,自不必細說。

  一時進房中,請安問好的,

  人都見過了。賈母因說道:

  今天天氣熱,你把外頭的,

  衣服脫脫罷,史湘雲聽見,

  忙起身寬衣,王夫人笑道:

  沒見穿這些,這個作什麼?


  史湘雲笑道:是那二嬸嬸,

  他叫我穿的,誰願穿這些。

  寶釵笑說道:姨娘不知道,

  他喜穿衣裳,還更愛模仿,

  穿別人衣裳。

  你可曾記得,舊年三四月,

  史姑娘住這,把寶兄弟的,

  他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

  額子也勒上,猛一瞧倒是,

  很像寶兄弟,就多兩墜子。

  站椅子後邊,哄的老太太,

  只是叫寶玉,你倒是過來,

  仔細那上頭,掛的燈穗子,

  招下灰迷眼,他只是笑著,

  也不走過去,引得這眾人,

  撐不住笑了,老太太笑了,

  對眾人說道,倒是他扮上,

  男人好看了,林黛玉答道:

  這個算什麼,惟前年正月,

  接了他過來,住了沒兩日,

  就下起雪來,家裡老太太,

  和舅母那日,想是才拜了,

  列祖列宗的,像位回來的,

  老太太穿的,一個新新的,

  大紅猩猩氈,斗篷放那裡,

  誰知一眨眼,他就披上了,

  衣服大又長,就拿汗巾子,

  攔腰繫上了,和那丫頭們,

  在那後院子,撲雪人兒去,

  弄一身泥水,大家說笑話,

  想著以前事,眾人都笑了。

  寶釵也笑向,那周奶媽道:

  周媽你說說,你們大姑娘,

  還是那麼的,淘氣不淘氣?

  周奶娘自己,被他問笑了。

  賈母因問道:今兒史姑娘,

  是這裡住著,還是家去呢?

  周奶娘笑道:

  老太太沒見,他一身衣服,

  都帶了出來,可不住兩天?

  史湘雲問道:寶玉好哥哥,

  他不在家麼?寶釵笑答道:

  他不想別人,只想寶兄弟,

  剛說著這話,見寶玉來了,

  便笑著答道:雲妹妹來了。

  怎麼前兒個,打發人接你,

  怎麼你不來?林黛玉答道:

  你哥哥得意,得了好東西,

  正等著你呢,史湘雲答道:

  什麼好東西?寶玉笑答道:

  你信他話呢!幾日不見了,

  越髮長高了,湘雲笑答道:

  襲人姐姐好?寶玉回答道:

  多謝你記掛,湘雲回答道:

  我給他帶了,好東西來了。

  說著便拿出,一手帕子來,

  挽一個疙瘩,湘雲便打開,

  待眾人看時,果然是上次,

  送來的四個,絳紋的戒指。

  林黛玉笑道:你們瞧一瞧,

  他這個主意,前兒一般的,

  打發人過來,給我們送來,

  你就把他的,也就帶來了,

  豈不是省事?今兒巴巴的,

  自己帶了來,我當又是些,

  什麼新東西,原來還是他。

  真真你是個,一個糊塗人。

  史湘雲笑道:你才糊塗呢!

  我把這道理,細細說出來,

  大家評一評,是誰糊塗了。

  平常在府里,怎麼說丫頭,

  他們名字呢?橫豎我過來,


  給他們帶來,豈不是清白。

  湘雲說著話,把四個戒指,

  一一的放下,對眾人說道:

  襲人姐一個,鴛鴦姐一個,

  金釧姐一個,平兒姐一個:

  是四個人的,難道小子們,

  也記得清白?眾人聽他話,

  都笑著答道:這果然明白。

  寶玉笑答道:還是這雲妹,

  這麼會說話,竟然不讓人。

  林黛玉聽了,冷笑地回道:

  他不會說話,他的金麒麟,

  倒是會說話。一面說著話,

  便起身走了。幸而這諸人,

  都不曾聽見,只有薛寶釵,

  抿了嘴一笑,寶玉聽見了,

  倒自己後悔,又說錯了話。

  賈母向湘雲,吃茶歇一歇,

  瞧瞧嫂子們,園裡也涼快,

  同你姐姐們,出去逛逛罷。

  湘雲答應了,將三個戒指,

  小心的包上,又歇了一歇,

  便起身要走,瞧鳳姐等人。

  眾奶娘丫頭,一起跟著他,

  到鳳姐那裡,說笑了一回,

  出來便過來,往大觀園來,

  見了李宮裁,少坐片時刻,

  便往怡紅院,過來找襲人。

  因回頭說道:你們也不必,

  一直跟著我,只管瞧你們,

  朋友親戚去,留下這翠縷,

  伏侍就是了,眾人聽見了,

  自尋姑覓嫂,早剩下二人,

  湘雲和翠縷,翠縷回答道:

  這個荷花苞,怎麼還不開?

  史湘雲答道:是時侯沒到。

  翠縷回答道:這和咱們家,

  池子裡一樣,也是樓子花?

  湘雲回答道:他們這荷花,

  還不如咱們,翠縷回答道:

  他們牆那邊,有一棵石榴,

  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

  又起樓子了,也難為他長。

  史湘雲答道:花草也神奇,

  是同人一樣,氣脈充足的,

  長的就特好,翠縷臉一扭,

  對湘雲說道:我不信這話。

  說同人一樣,我怎麼不見,

  頭上又長出,一個頭來的?

  湘雲聽他說,由不得一笑,

  竟對他說道:你不用說話,

  你偏是好說,這倒是叫人,

  怎麼好答言?天地間都賦,

  陰陽二氣生,或正或邪的,

  或奇或怪的,乃千變萬化,

  都陰陽順逆,一下生出來,

  人罕見就奇,其理一樣的。

  翠縷回答道:這麼說起來,

  從古至今的,開天闢地的,

  都是陰陽了?湘雲笑答道:

  真糊塗東西,越說越遠了。

  什麼這世界,都是些陰陽,

  難道還有個,陰陽不成的!

  陰陽兩個字,還只是一字,

  陽盡就成陰,陰盡就成陽,

  不是陰盡了,又有陽生來,

  或是陽盡了,又有陰生來。

  翠縷回答道:這麼繞一下,

  糊塗死了我!什麼陰陽的,

  沒影沒形的。我只問姑娘,

  這陰陽是啥,怎麼個樣兒?

  湘雲回答道:陰陽可是有,


  什麼樣兒呢,不過是個氣,

  器物賦陰陽,就是成了形。

  比如天是陽,地他就是陰,

  水若是陰的,火就是陽的,

  日就是陽的,月就是陰的。

  翠縷聽他說,回湘雲笑道:

  是了真是了,我今兒可算,

  是整明白了,怪道有聖人,

  都管著日頭,就叫太陽呢,

  算命的管著,月亮叫什麼,

  叫做太陰星,就是這個理。

  湘雲笑答道:阿彌又陀佛!

  剛剛明白的,翠縷繼續道:

  這些大東西,有陰陽自然,

  難道那蚊子,虼蚤蠓蟲兒,

  花兒和草兒,瓦片磚頭兒

  竟然也有那,陰陽不成的?

  湘雲回答道:怎麼會有那,

  沒陰陽的呢?比如樹葉兒,

  還分陰陽呢,那邊向上的,

  朝陽便是陽,這背陰覆下,

  這一面是陰,翠縷聽他言,

  乃點頭笑道:原來是這樣,

  我可明白了,只是咱們這,

  手裡的扇子,怎麼是個陽,

  怎麼是陰呢?湘雲笑答道:

  這正面是陽,那反面為陰。

  翠縷又點頭,滿意笑了笑,

  還要拿幾件,東西來問時,

  因想不起個,什麼東西來,

  猛低頭看見,湘雲宮絛上,

  系的金麒麟,便提起問道:

  我說好姑娘,這個金麒麟,

  難道有陰陽?湘雲便回道:

  走獸飛禽中,雄為陽性的,

  雌為陰性的,牝為陰性的,

  牡為陽性的,怎麼沒有呢!

  翠縷又問道:這個是公的,

  到底是母的?湘雲回答道:

  這我不知道,翠縷回答道:

  這倒也罷了,怎麼東西的,

  都有陰陽了,咱們人倒是,

  沒有陰陽呢?湘雲照他臉,

  啐了一口道,真下流東西,

  好生走路罷!

  越問越問的,問出好的來!」

  翠縷笑答道:這有什麼呢,

  不告訴我的?我也知道了,

  也不用難我,湘雲笑答道:

  你知道什麼?翠縷回答道:

  姑娘如是陽,那我就是陰。

  一邊說著話,湘雲拿手帕,

  握著他小嘴,呵呵笑起來。

  翠縷回答道:這可說是了,

  笑的這樣了,湘雲回答道:

  很是真很是,翠縷又答道:

  人設了規矩,主子為陽的,

  奴才則為陰。

  我連這道理,也是不懂得?

  湘雲笑答道:你真很懂得。

  一面說著話,一面剛走到,

  那薔薇架下,湘雲便說道:

  你瞧那個是,誰掉的首飾,

  金晃晃發光,翠縷聽他說,

  便忙趕上前,拾手裡攥著,

  笑對湘雲道:可分陰陽來。

  說著先拿了,史湘雲那個,

  麒麟瞧了瞧,湘雲要看下,

  他揀的寶貝,翠縷他只管,

  不放開他手,便笑著答道:

  這是件寶貝,姑娘瞧不得。

  這從那來的?真的好奇怪!


  我從來在這,沒見有這個。

  湘雲笑答道:拿來我看看。

  翠縷便將手,忽然一鬆開,

  對湘雲笑道:請你看一看。

  湘雲便舉目,一眼看過去,

  卻文彩輝煌,一個金麒麟,

  比自己佩的,又大又文彩。

  湘雲便伸手,擎在他掌上,

  只默默不語,正自個出神,

  忽見那寶玉,從那邊來了,

  笑問二人道:你兩個在這,

  日頭底下的,在作什麼呢?

  怎麼不過去,找襲人玩去?

  湘雲便連忙,將那個麒麟,

  藏放袖子中,他微笑回道:

  正要過去呢。咱們一處走。

  說著這幾人,進怡紅院來。

  襲人也正在,一個台階下,

  倚檻追風的,忽見湘雲來,

  連忙迎下來,攜手笑說了,

  久別又重逢,真如沐春風。

  一時便進來,眾人皆歸坐,

  寶玉因笑道:你應該早來,

  我得了一件,好東西等你。

  說著在身上,摸掏了半天,

  呵呀了一聲,便問那襲人,

  那個好東西,你收起來麼?

  襲人回答道:什麼樣東西?

  寶玉回答道:前兒我得的,

  一個金麒麟。

  襲人回答道:你天天念他,

  帶在身上的,怎麼來問我?

  寶玉聽他言,將手一拍道:

  這下可丟了,往那裡找去!

  就要起身去,自己去尋找。

  湘雲聽此言,方知這麒麟,

  是他遺落的,便笑著問道:

  你是幾時的,又有麒麟了?

  寶玉笑答道:前兒好容易,

  得的寶貝呢,不知多早晚,

  竟然弄丟了,我也糊塗了。

  湘雲笑答道:幸這是頑的,

  還這麼慌張,說著手一撒,

  你倒瞧一瞧,是這個不是?

  寶玉一見他,由不得心裡,

  歡喜的非常,因而他說道…,

  不知是如何,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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