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眾人出錢喜慶慶壽 不了情真素服拜魂

  話說王夫人,因見了賈母，

  那日大觀園，著了些風寒，

  請醫生搭脈，吃了兩劑藥，

  身體就好了，橫豎放了心，

  又命令鳳姐，吩咐他預備，

  給賈政老爺，帶送的東西。

  正在商議著，只見那賈母，

  打發人來請，王夫人慌忙，

  引著鳳姐兒，過來請了安。

  賈母便回道：今日請你來，

  不為那別的，本月初二日，

  是鳳姐生日，今年人齊全，

  料著又沒事，好生樂一日。

  王夫人笑道：我也想著呢。

  既是老太太，提議過生日，

  何不就商議，定了這個事？

  賈母笑答道：我想這往年，

  不拘誰生日，自送自的禮，

  這個也俗了，我倒是想著，

  咱們也學那，小傢伙子樣，

  大家湊分子，你道好頑不？

  王夫人笑道：這個倒很好，

  不知怎湊法？賈母聽此言，

  益高興起來，忙遣人去請，

  請了薛姨媽，及邢夫人等，

  又叫請姑娘，並寶玉他們，

  那珍兒媳婦，並賴大家的，

  等有頭臉人，管事的媳婦，

  也都叫了來。眾丫頭婆子，

  見賈母高興，也都覺高興，

  忙忙的各自，分頭去請的，

  傳話的傳話，沒頓飯工夫，

  老少上下的，烏壓壓擠了，

  一滿間屋子，只是薛姨媽，

  和賈母對坐，另外邢夫人，

  還有王夫人，坐在房門前，

  兩張椅子上，寶釵姊妹等，

  約五六個人，便坐在炕上，

  寶玉便坐在，賈母的懷前，

  地下滿滿的，站了一地上。

  賈母忙命人，拿幾小杌子，

  給賴大母親，等幾個高年，

  體面的媽媽，依次坐下了。

  賈府的風俗，年高伏侍過，

  父母的家人，比年輕主子，

  還要有體面，所以這尤氏，

  鳳姐兒等人，只地下站著，

  那賴大母親，幾個老媽媽，

  只好告了罪，坐小杌子上。

  賈母把方才，一席話說與，

  各眾人聽了，眾人誰不想，

  湊這個趣兒？再也是有人，

  和鳳姐好的，情願這樣的，

  有畏懼鳳姐，巴不得過來，

  奉承奉承的：況且也都是，

  拿的出來的，所以聞此言，

  都欣然應諾。

  賈母先答道：我出二十兩。

  薛姨媽笑道：我隨老太太，

  也是二十兩，那個邢夫人，

  及王夫人道：我們也不敢，

  和老太太比，自然矮一等，

  每人十六兩，尤氏和李紈，

  也是回笑道：我們也自然，

  又要矮一等，每人十二兩。

  賈母便連忙，和李紈說道：

  你寡婦失業，那裡還拉你，

  出這份子錢，我替你出罷。

  鳳姐忙笑道：別先太高興，

  且算一算帳，再去攬事情。

  老太太身上，已有兩分呢，

  現在這會子，又替大嫂子，

  出手十二兩，先說著高興，

  一會子回想，又是心疼了。

  過後兒又說，都為鳳丫頭，

  花了這個錢，使個巧法子，

  哄著我拿出，三四分子來，

  暗地裡補上，我還做夢呢。

  說的這眾人，都覺得笑了。

  賈母笑答道：依你怎麼樣？

  鳳姐笑答道：生日還沒到，

  我這會已經，折受不受用。

  我一錢不出，驚動這些人，

  實在是不安，不如大嫂子，

  這一份子錢，我替他出罷。

  我到那一日，多吃些東西，

  就享了福了。邢夫人聽了，

  都說這可行。賈母方允了。

  鳳姐兒笑道：我有一句話，

  我想老祖宗，自己二十兩，

  又有林妹妹，寶兄弟兩份。

  姨媽他們兩，自己二十兩，

  又有寶妹妹，他的一份子，

  這倒也公道，只二位太太，

  每位十六兩，自己出的少，

  又不替人出，有些不公道。

  老祖宗倒是，吃了大虧了！

  賈母聽他話，忙笑著回道：

  倒是鳳姐兒，向著我這邊。

  賈母又答道：姑娘們不過，

  是應個景兒，每人便按照，

  一個月月例，這個就是了。

  回頭叫鴛鴦，你們也湊上，

  商議湊了來，鴛鴦答應著，

  去不多時間，帶了這平兒，

  襲人和彩霞，及小丫鬟來，

  也有二兩的，也有一兩的。

  鳳姐又笑道：上下都全了。

  還有姨奶奶，也問一聲兒。

  賈母聽此言，忙說可是呢，

  怎忘了他們！只怕他們倆，

  不得空閒兒，便叫一丫頭，

  問問他們去。說著不一會，

  早有丫頭去，半日回說道：

  每位出二兩，賈母便喜道：

  拿筆硯算明，共計多少兩。

  尤氏因悄罵，這個鳳姐道：

  我倒是奇怪，這麼些婆婆，

  嬸子湊銀子，給你過生日，

  你還不知足，又拉上兩個，

  苦瓠子幹麼？

  鳳姐悄笑道：你少胡說些，

  一會離這裡，才和你算帳。

  他們兩個人，為什麼苦呢？

  有了錢也是，白填送別人，

  不如收了來，讓咱們樂下。

  鳳姐說著話，早已算好了，

  共湊了銀子，一百五十兩，

  還促促有餘，賈母回答道：

  一日戲酒費，銀子用不了。

  尤氏回答道：既然不請客，

  酒席又不多，兩三日用度，

  應該都夠了，頭等省錢的，

  唱戲不用錢，省在這上頭。

  賈母回答道：鳳丫頭自己，

  說那一班好，就傳那一班。

  鳳姐兒答道：咱們家裡的，

  班子聽熟了，倒花幾個錢，

  叫一戲班來，好好聽聽罷。

  賈母回答道：這件小事兒，

  我吩咐交給，珍哥媳婦了。

  越性叫鳳姐，別操一點心，

  尤氏答應著，又說一回話，

  知賈母乏了，眾人才漸漸，

  都散了出來，尤氏等眾人，

  送那邢夫人，王夫人散去，

  便往鳳姐房，過來商議下，

  怎麼辦生日，鳳姐兒答道：

  你不用問我，只看老太太，

  他眼色行事，這不就完了。

  尤氏笑答道：你這阿物兒，

  行了大運了，我當有甚事，

  叫我們過去，原單為這個。

  出了錢不算，還要我操心，

  你怎麼謝我？鳳姐笑答道：

  你別扯臊了，我又沒叫你，

  要謝你什麼！你怕操心思？

  你這會子兒，回老太太去，

  再派一個人，替你也可以。

  尤氏笑答道：瞧把你興的，

  這個樣兒了！我勸你倒是，

  收著些兒好，若是太滿了，

  就潑出來了，二人說一回，

  方各自散去。到了那次日，

  將銀子送到，寧國府中來，

  尤氏方起來，梳洗了一把，

  因問是誰人，送銀過來的，

  丫鬟們回說：是林大娘家。

  尤氏便命人，叫了他過來。

  丫鬟至下房，叫林之孝家，

  尤氏便命他，腳踏上坐了，

  一面忙梳洗，一面又問他：

  這一包銀子，共有多少兩？

  林之孝家的，便回說答道：

  這是底下人，我們的銀子，

  湊了送過來。老太太那邊，

  和太太們的，倒還沒有呢。

  正說著話時，丫鬟們回說：

  那府里太太，和姨太太們，

  打發人過來，送分子來了。

  尤氏笑罵道：昨兒老太太，

  因一時高興，故意的要學，

  小家湊分子，你們就記得，

  到你們嘴裡，當正經的說。

  不快接進來，好生的待茶，

  再打發他們。

  丫鬟答應著，忙接了進來，

  一共是兩封，連寶釵黛玉，

  他們的有了，尤氏問他們，

  還少誰的了，林之孝家道：

  還少老太太，太太姑娘們，

  和底下姑娘。尤氏回答道：

  還有你們那，大奶奶的呢？

  林之孝家說：奶奶過去時，

  這銀子都從，二奶手裡發，

  一共都有了，說著這話時，

  尤氏已梳洗，命伺候車輛，

  一時來榮府，先來見鳳姐。

  只見那鳳姐，將銀子封好，

  正要送去的。尤氏問他道：

  都已齊了嗎？

  鳳姐兒笑道：銀子都有了，

  快拿了去罷，丟了我不管。

  尤氏便笑道：這我信不過，

  當面點一點，說著便果然，

  按數點一點，只沒有李紈，

  他的一份子，尤氏笑答道：

  我說你弄鬼，你家大嫂子，

  他倒是沒有？鳳姐兒笑道：

  那還不夠使？短一分兒罷，

  等了不夠了，我倒再給你，

  尤氏回答道：昨兒你倒在，

  人跟前作人，今兒和我賴，

  這斷不依你。我只能去和，

  老太太要去。鳳姐兒笑道：

  我看你利害，明兒有了事，

  我也丁是丁，卯是卯來的，

  你也別抱怨。尤氏笑答道：

  你一般也怕，不看你素日，

  是否孝敬我，我才不依你。

  說著這個話，把平兒一分，

  竟拿了出來，對平兒說道：

  平兒你過來！把你的收去，

  若等不夠了，我替你添上。

  平兒也會意，因而回說道：

  奶奶先使著，若剩下了些，

  再賞我一樣，尤氏笑答道：

  只許你那個，主子在作弊，

  就不許私下，我作個情兒。

  平兒也只得，收了這一份。

  尤氏又答道：我倒是看著，

  你主子細緻，弄得這些錢，

  那裡去使去！若是使不了，

  他倒是帶到，棺材裡使去。

  一面說著話，一面往賈母，

  過來請了安，說了兩句話，

  走到鴛鴦房，和鴛鴦商議，

  只聽了鴛鴦，他主意行事，

  何以討賈母，他的喜歡來。

  二人議妥當，尤氏臨走時，

  叫鴛鴦拿著，二兩銀子錢，

  說是還給他，便一徑出來，

  至王夫人處，說了一回話。

  因為王夫人，他進了佛堂，

  把彩雲一分，也是還了他。

  見鳳姐不在，又把周、趙的，

  二人也還了，他兩不敢收。

  尤氏回答道：你們可憐見，

  那有這閒錢？鳳丫頭知道，

  有我應著呢。二人聽他說，

  千恩萬謝的，方收了銀子，

  於是這尤氏，一徑出來了，

  便坐車回家，不在此多話。

  展眼這時間，已九月初二，

  園中所有人，都打聽尤氏，

  辦得很熱鬧，不但有戲看，

  連耍百戲的，並說書男女，

  都打點取樂，各自有頑耍。

  李紈這時刻，向眾姊妹道：

  今兒是一個，正經的社日，

  大家別忘了。

  寶玉也不來，想必他只是，

  圖了個熱鬧，把那個清雅，

  早就丟開了，說著這個話，

  便命一丫鬟，去瞧下寶玉，

  丫鬟去半日，回來回說道：

  花大姐姐說，今兒一大早，

  就出門去了，眾人聽他話，

  都覺詫異說：今天這日子，

  怎麼出門了，丫頭真糊塗，

  又命翠墨去。翠墨回來說：

  他真出門了，說有個朋友，

  家裡死了人，去探喪去了。

  探春回答道：斷沒有的事。

  你叫襲人來，我倒是問他。

  剛說著這話，只見襲人來。

  李紈等說道：今兒這日子，

  不管什麼事，也不該出門。

  頭一件事情，二奶奶生日，

  老太太都在，這等的高興，

  兩府上眾人，都來湊熱鬧，

  他倒是走了，還有第二件，

  是這個詩社，做詩的日子，

  他也不告假，就私自去了！

  襲人便嘆道：昨晚上說了，

  今兒一早起，有要緊的事，

  到那北靜王，他那府里去，

  就趕回來的。勸他不要去，

  他必是不依。今一早起來，

  要素衣裳穿，想必北靜王，

  府里的姬妾，沒了未可知。

  李紈等回道：若果真如此，

  也該去走走，只是這時刻，

  也該回來了，大家說著話，

  又一起商議：先只管作詩，

  等回來罰他。

  剛說著這話，只見這賈母，

  已打發了人，來請大家了，

  便都往前頭，襲人已回明，

  寶玉的事情，賈母不樂意，

  便命人去接。原來這寶玉，

  心裡有件事，

  於是頭一日，就吩咐茗煙：

  明日一答早，他要出門去，

  備下兩匹馬，在後門等著，

  不要其他人，別一個跟著。

  要說給李貴，說我往北府，

  那裡去過了。倘或要有人，

  他要來找我，叫他先攔住，

  不用再找我，只說北府里，

  留下我人了，橫豎就來的。

  茗煙他這時，摸不著頭腦，

  只得依言說。到今兒一早，

  果然兩匹馬，在園後門邊，

  有人在等著。待到天亮了，

  只見這寶玉，遍體純素色，

  從角門出來，一語也不發，

  直接跨上馬，一彎腰飛身，

  順著這街上，就直接去了。

  茗煙也只得，跨馬加鞭趕，

  在後面忙問：爺往那裡去？

  寶玉回答道：這一條大路，

  是往那去的？茗煙回答道：

  這是出北門，一條大道兒。

  出了這條路，倒是冷清清，

  沒有可頑的，寶玉聽他說，

  於是點頭道：我正要找個，

  冷清清地方，說著這句話，

  越性加了鞭，那馬早已是，

  轉兩個彎子，出了這城門。

  茗煙也越發，不得其主意，

  只得緊緊的，跟著他的馬。

  一口氣跑了，七八里路來，

  人煙漸稀少，寶玉勒住馬，

  回頭問茗煙：這裡可是有，

  賣香的地方？茗煙回答道：

  香倒是有的，不知那一樣？

  寶玉回答道：別的香不好，

  須得是檀香，或是那芸香，

  或降香三樣，茗煙笑答道：

  這三樣難得，寶玉也為難。

  茗煙便問道：要香作什麼？

  見二爺時常，你的小荷包，

  帶有那散香，何不找一找。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寶玉，

  回手向衣襟，拿一荷包來，

  他摸了一摸，有兩星沉速，

  心內歡喜道：只是不恭些。

  自己親身帶，倒比那些個，

  買的又好些，又要問爐炭。

  茗煙回答道：這可就罷了。

  荒郊野外的，那裡有這些？

  若是用這些，何不早說呢，

  要是帶了來，豈不是便宜。

  寶玉笑答道：真糊塗東西，

  若可帶了來，又不是這樣，

  沒命的跑了，茗煙想半日，

  笑回寶玉道：我得個主意，

  不知二爺你，心下覺如何？

  我想寶二爺，不止用這些，

  怕要用別的。這也不是事。

  往前走二里，就是水仙庵。

  寶玉忙問道：水仙庵在這？

  這就更好了，我們這就去。

  二人說著話，就加鞭前行，

  一面回過頭，向茗煙說道：

  水仙庵姑子，長往咱家去，

  咱們這一去，等到了那裡，

  和他借一下，一香爐使使，

  自然是肯的，茗煙回答道：

  是自家香火，就是平白的，

  不認識廟裡，和他借一下，

  也不敢駁回。只是這一件，

  我常見二爺，最厭水仙庵，

  如何今兒的，又喜歡他了？

  寶玉回答道：我素日倒是，

  因恨這俗人，不知其原故，

  這都是當日，有錢老公們，

  有錢的愚婦，聽見有個神，

  就蓋起廟來，供著這些神，

  也不知那神，是何方神人，

  聽野史小說，便信以為真。

  這水仙庵里，供的是洛神，

  故名水仙庵，殊不知古來，

  並沒有洛神，那原是曹植，

  曹子建做的，誰知這古人，

  塑了像供著。

  今兒卻合了，我一樁心事，

  故借他一用，說著這句話，

  已來至門前，寺廟老姑子，

  見寶玉來了，真事出意外，

  竟像那天上，掉下個活龍，

  忙上來問好，命老道接馬。

  寶玉進去了，不拜洛神像，

  卻只管賞鑒，雖是泥塑的，

  此地卻真有，翩若驚鴻貌，

  婉若游龍態，早荷出綠波，

  紅日映朝霞，這類之雄姿。

  寶玉也不覺，

  滴下眼淚來，老姑子獻茶。

  寶玉因和他，借了他香爐。

  姑子去半日，連香供紙馬，

  都預備了來。寶玉回答道：

  這一概不用，便命那茗煙，

  捧著這爐子，出至後院中，

  揀一塊乾淨，劃一地方兒，

  竟然揀不出，茗煙回答道：

  放井台兒上，這倒是如何？

  寶玉忙點頭，來至井台上，

  將爐子放下。

  茗煙站一旁，寶玉掏出香，

  虔誠來焚上，含淚施半禮，

  回身命收了，茗煙答應著，

  且不去收了，忙爬在地下，

  磕了幾個頭，口內祝福道：

  我茗煙跟著，二爺這幾年，

  二爺的心事，沒有不知道，

  只有今哥兒，這一祭祀里，

  沒有告訴我，我也不敢問。

  受祭的陰魂，不知其名姓，

  想來自然是，人間有一位、

  天上無雙的，極聰明俊雅，

  一位姐妹了。二爺他心事，

  雖不能出口，讓我代他祝：

  若芳魂有感，香魂有多情，

  雖陰陽間隔，既知己之間，

  常來看二爺，也未嘗不可。

  你在那陰間，保佑寶二爺，

  來生也變個，一個女孩兒，

  和你們一處，相伴到永遠，

  再不可托生，鬚眉濁物了。

  待他說完畢，又磕幾個頭，

  這才爬起來。

  寶玉沒聽完，撐不住笑了，

  因而踢他道：你休再胡說，

  人聽見笑話，茗煙便起來，

  收過那香爐，和寶玉走著，

  便對寶玉道：我和姑子說，

  二爺沒用飯，也只好叫他，

  隨便收拾些，找點東西來，

  二爺勉強吃。我知道今兒，

  咱們這裡頭，要大排筵宴，

  熱鬧非常的，二爺才為此，

  躲了出來的。橫豎在這裡，

  清淨一天了，也盡到禮了。

  若不吃東西，斷斷使不得。

  寶玉笑答道：戲酒既不吃，

  這隨便素的，吃些也何妨。

  茗煙回說道：這才是正常。

  還有一說法，咱們人來了，

  有人不放心，若是沒有人，

  對摺不放心，晚進城何妨？

  有人不放心，二爺須快點，

  得進城回家，這才算穩妥。

  第一老太太，太太也放心；

  第二禮盡了，不過是如此。

  就是回家去，看戲又吃酒，

  並不是二爺，自己有意的，

  原不過陪著，父母盡孝道。

  二爺若單是，為了這個事，

  不顧老太太，太太的懸心，

  就是方才那，受祭的陰魂，

  也是不安生，二爺想想看，

  我這話如何？

  寶玉笑答道：你那個意思，

  我倒猜著了，你想你一個，

  跟了我出來，為了盡個禮，

  再吃酒看戲，一日不進城。

  已完了心愿，趕著去進城，

  大家又放心，便兩盡其道。

  茗煙回說道：這就更好了。

  說著這二人，便來至禪堂，

  果然那姑子，收拾了一桌，

  精緻素菜來，寶玉他隨便，

  胡亂吃了些，茗煙也吃些。

  二人便上馬，仍回走舊路。

  茗煙在後面，只小心囑咐：

  二爺好生騎，這馬在平常，

  總沒大騎的，手裡提緊點。

  一面說著話，早已進了城，

  仍從後門進，至怡紅院中。

  襲人等眾人，都不在房裡，

  幾個老婆子，在看這屋子，

  見他回來了，眉開眼笑的，

  說寶玉說道：阿彌陀佛了，

  你可回來了！把那花姑娘，

  都快急瘋了！上頭正坐席，

  二爺快去罷。

  寶玉聽這話，將素服脫了，

  自去尋一個，華麗服換上，

  問在啥地方，老婆子回說，

  在那新蓋的，大花廳上邊。

  寶玉聽他說，一逕往花廳，

  這邊過來了，耳內也早已，

  隱隱聞得了，歌管之聲音。

  至穿堂那邊，只見玉釧兒，

  獨坐廊檐下，眼中含垂淚，

  一見寶玉來，便收淚說道：

  鳳凰兒來了，你快進去罷。

  再一會不來，全都要反了。

  寶玉陪笑道：你猜我是往，

  那裡去了的？玉釧兒不答，

  只管擦著淚。寶玉忙進廳，

  見了那賈母，還有王夫人，

  眾人竟真的，如得了鳳凰，

  一般的高興。寶玉忙趕著，

  與鳳姐行禮，賈母王夫人，

  都說他寶玉，不知道好歹，

  怎麼不說聲，就私自跑了，

  這還了得了！明兒再這樣，

  等老爺回家，告訴他打你。

  說著又罵了，跟的小廝們，

  偏聽他的話，說那去就那，

  不回一聲兒，一面又問他，

  到底那去了，可吃了什麼，

  可是唬著了。寶玉只回說：

  北靜王府上，他一個愛妾，

  昨日沒了的，給他道喪去。

  他哭的那樣，不好撇下來，

  馬上就回來，所以多等了，

  一會子工夫，賈母回答道：

  以後你若要，再私自出門，

  不先告訴我，一定要叫你，

  老爺子打你，寶玉答應著。

  因又要去打，跟班小子們，

  眾人忙說情，又勸賈母道：

  老太太今天，不必過慮了，

  他已經回來，大家該放心，

  快樂一回了，賈母不放心，

  今見寶玉回，怕他不受用，

  或是在外面，寶玉沒吃飽，

  路上著了驚，百般的哄他，

  襲人早過來，伏侍這寶玉，

  大家仍看戲，當日演的戲，

  名叫《荊釵記》，賈母薛姨媽，

  等都看的是，心酸又落淚，

  也有讚嘆的，也有罵人的。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