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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家有醜事鳳姐發威 偷雞摸狗賈璉慌張

2024-09-11 22:41:14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眾人,看演《荊釵記》,

  寶玉和姐妹,一處坐著看。

  林黛玉看到,《男祭》這一出,

  便和寶釵道:這個王十朋,

  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裡,

  祭一祭罷了,必定到江邊,

  上來作什麼!俗語說的好,

  睹物思人的,天上下的水,

  總要歸一源,不拘那裡的,

  水舀了一碗,看著哭去罷,

  也就盡情了,寶釵也不答。

  寶玉便回頭,於是要熱酒,

  敬敬鳳姐兒。原來這賈母,

  已不比往日,定要叫鳳姐,

  痛樂這一日,本來他自己,

  懶得坐席上,在裡間屋裡,

  床榻上歪著,和那薛姨媽,

  在榻上看戲,隨心愛吃的,

  揀了好幾樣,放在小几上,

  就隨意吃著,說說話而已,

  將兩桌席面,賞那沒席面,

  大小丫頭們,聽差婦人等,

  就吩咐他們,

  窗外廊檐下,只管去坐著,

  隨意去吃喝,也不必拘禮。

  王夫人便和,邢夫人地下,

  高桌上坐著,外面幾席是,

  他姊妹們坐,賈母也吩咐,

  尤氏等眾人:讓那鳳丫頭,

  坐在上面吃,你們也好生,

  替我服侍下,難為他一年,

  到頭辛苦的,尤氏答應了,

  又笑回說道:他這人也是,

  坐不慣首席,坐在這上頭,

  橫豎不舒展,酒也不肯吃。

  鳳姐兒過來,忙進來笑道:

  老祖宗別信,他們說的話,

  我吃好幾杯。賈母笑著說,

  命吩咐尤氏:快拉他出去,

  按在椅子上,輪流去敬他。

  他若再不吃,我是當真的,

  就親自去了。尤氏聽此言,

  忙拉他坐下,命人斟了酒,

  笑對鳳姐道:一年到頭的,

  難為你孝順,老太太他人,

  太太和我來。我今兒也沒,

  什麼疼你的,親自斟杯酒,

  你乖乖兒的,喝了這杯酒。

  鳳姐兒笑道:你要是安心,

  敬酒孝敬我,跪下我就喝。

  尤氏笑答道:說的倒不知,

  你是誰來了!我告訴你說,

  好容易今兒,得這個機會,

  趁著盡酒力,灌喪兩鍾罷。

  鳳姐兒這時,見是推不過,

  只得喝兩鍾,接著眾姊妹,

  也過來敬酒,鳳姐也只得,

  每人喝一口,那賴大媽媽,

  見賈母這會,尚這等高興,

  也是少不得,過來湊趣兒,

  領著嬤嬤們,也過來敬酒。

  鳳姐兒這時,也難以推脫,

  只得喝兩口。

  鴛鴦也來敬,鳳姐兒求饒,

  鴛鴦便笑道:也真箇是的,

  今兒沒臉了?當著這些人,

  倒拿起主子,他的款兒來。

  我原不該來。不喝就走了。

  說著真回去,鳳姐兒這時,

  忙趕上拉住,笑道好姐姐,

  我喝就是了,說著拿酒來,

  滿滿的斟了,一杯喝乾了。


  鴛鴦方笑了,然後又入席。

  鳳姐兒自覺,這酒喝沉了,

  心裡突突的,似往上亂撞,

  往家去歇歇,見那耍百戲,

  他們人上來,便和尤氏說:

  快預備賞錢,我洗洗臉去。

  尤氏便點頭。鳳姐兒這時,

  瞅人不防他,他便出了席,

  往房門後檐,往下面走來。

  平兒也留心,也忙跟了來,

  鳳姐兒這時,便扶著跟他。

  才至穿廊下,只見他房裡,

  一個小丫頭,正在那站著,

  見他兩來了,迴轉身就跑。

  鳳姐兒疑心,慌忙叫住他。

  那個小丫頭,先裝聽不見,

  無奈身後面,連平兒也叫,

  便只得回來,鳳姐兒越發,

  便起了疑心,忙和那平兒,

  進了穿堂屋,叫小丫頭子,

  也一起進來,把槅扇關了,

  鳳姐兒這時,坐在小院裡,

  一個台階上,命丫頭跪下,

  又喝命平兒:叫兩個二門,

  上的小廝來,拿繩子鞭子,

  把那眼睛裡,沒主子的人,

  打個稀巴爛!那小丫頭子,

  早唬的身體,魂飛又魄散,

  哭著便只管,碰頭求饒恕。

  鳳姐兒問道:我又不是鬼,

  你看見了我,不說是家規,

  規規矩矩的,給我先站住,

  怎麼一看到,倒往前面跑?

  小丫頭哭道:我原沒看見,

  二奶奶你來,我又記掛著,

  房間裡無人,所以就跑了。

  鳳姐兒問道:房裡既沒人,

  誰叫你來的?

  你沒看見我,我和那平兒,

  就在你後頭,扯著脖子叫,

  叫你十來聲,越叫越跑的。

  離的又不遠,你聾了不成?

  還和我強嘴!說著便揚手,

  一掌打臉上,打的小丫頭,

  身體已傾倒,這邊這臉上,

  又一次挨打,登時小丫頭,

  兩腮紫脹來,平兒忙勸道:

  奶奶要仔細,恐怕手打疼。

  鳳姐便說道:你再打著他,

  問他跑什麼,他再不說的,

  把那個小嘴,撕爛了他的!

  可憐小丫頭,起先還強嘴,

  後聽鳳姐兒,要燒紅烙鐵,

  來烙他的嘴,方才哭喊道:

  二爺在家裡,打發我來這,

  瞧著奶奶的,若奶奶散了,

  先叫我送信,不承望奶奶,

  這會就來了,鳳姐見話中,

  還是有文章,叫你瞧著我,

  倒要作什麼?難道是怕我,

  去家了不成?必有別原故,

  快來告訴我,我從此以後,

  倒也會疼你,你若不細說,

  立刻拿刀子,來割你的肉。

  說著這個話,回頭向頭上,

  拔一根簪子,向丫頭嘴上,

  亂戳了幾下,唬的那丫頭,

  一邊去躲閃,一邊哭求道:

  我告訴奶奶,別說我說的。

  平兒一旁勸,一面便催他,

  叫他去快說。丫頭便說道:

  二爺他也是,才來房裡的,


  睡了一會兒,醒了打發人,

  來瞧瞧奶奶,說才坐上席,

  還得好一會,才會回來呢。

  二爺開箱子,拿兩塊銀子,

  和兩根簪子,及兩匹緞子,

  叫我悄悄的,送與那鮑二,

  他的老婆去,又叫他進來。

  他收了東西,往咱屋來了。

  二爺叫了我,過來瞧奶奶,

  底下的事情,就不知曉了。

  鳳姐聽他話,已氣的他人,

  渾身的發軟,忙立身起來,

  一徑回到家,剛至那院門,

  只見又有個,小丫頭看門,

  門前探頭兒,四下在張望。

  一見了鳳姐,也縮頭就跑。

  鳳姐兒於是,提名字喝住。

  那個小丫頭,本來伶俐的,

  見躲不過了,越性跑了來,

  笑道回他道:我正要告訴,

  二奶奶去呢,可巧奶奶來。

  鳳姐兒答道:告訴我什麼?

  小丫頭說道,二爺在家裡,

  如此這般的,將方才的話,

  也說了一遍,鳳姐便啐道:

  早作什麼了?到了這會子,

  我看見你了,你倒來輕易,

  推個乾淨兒!說著便揚手,

  打的那丫頭,竟一個趔趄,

  鳳姐兒這會,便攝手攝腳,

  走至那窗前,往裡聽話時,

  聽裡頭說笑。那婦人笑道:

  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子,

  死了就好了,賈璉回答道:

  他要是死了,再娶一個來,

  也是這樣的,又怎麼樣呢?

  那婦人答道:要是他死了,

  你倒是把那,平兒扶了正,

  只怕還好些,賈璉回答道:

  如今連平兒,他也不叫我,

  沾一沾身了,平兒他也是,

  一肚子委曲,竟也不敢說。

  我命里怎麼,就該犯這些,

  這些『夜叉星』,鳳姐聽此話,

  氣的他渾身,上下打亂戰,

  又聽他倆個,都贊了平兒,

  便疑這平兒,素日背地裡,

  也有憤怨語,而那酒勁兒,

  越發湧上來,也並不忖奪,

  回身把平兒,先打了兩下,

  踢開門進去,也不容分說,

  抓鮑二家的,便撕打一頓。

  又怕這賈璉,想要走出去,

  他便堵著門,站著便罵道:

  你個好淫婦!偷主子漢子,

  還想要治死,主子他老婆!

  平兒你過來!你們這淫婦,

  王八一條藤,多是嫌著我,

  外面你哄我!說著又把那,

  平兒打幾下,打的這平兒,

  有冤無處訴,只氣得乾哭,

  又大聲罵道:你們做這些,

  沒臉面的事,竟然好好的,

  還要拉上我,倒是做什麼!

  說著也把那,鮑二家媳婦,

  撕打了起來,賈璉也因為,

  他吃多了酒,進來一高興,

  未曾作機密,一見鳳姐來,

  已沒了主意,又見這平兒,

  也鬧將起來,鳳姐兒這時,

  打鮑二家的,他又氣又愧,

  只不好說的,見平兒也打,


  上來踢罵道:你個好娼婦!

  也動手打人!平兒他氣怯,

  連忙住了手,又大聲哭道:

  你們背地裡,說話要害我,

  為何拉我呢?鳳姐見平兒,

  這麼怕賈璉,便越發氣了,

  又趕了上來,追打著平兒,

  偏叫著要打,這鮑二家的。

  平兒也急了,便跑了出來,

  找刀子尋死。外面眾婆子,

  丫頭又連忙,攔住解勸他。

  這裡鳳姐兒,見平兒尋死,

  便一頭撞在,賈璉的懷裡,

  對賈環叫道:你們這群人,

  一條藤兒的,加害我一人,

  被我聽見了,倒唬起我來。

  你也勒死我!

  賈璉他氣的,便從一牆上,

  拔出寶劍來,並對人說道:

  不用尋死的,我也是急了,

  一齊殺了吧,我倒去償命,

  大家都乾淨,正鬧的大家,

  不可開交是,只見那尤氏,

  等一群人來,對大家說道:

  這是怎麼說,剛才好好的,

  這就鬧起來,賈璉見了人,

  越發發酒瘋,倚酒三分醉,

  逞起威風來,故意要殺了,

  這個鳳姐兒,見有人來了,

  便不似先前,那般的潑了,

  便丟下眾人,哭著往賈母,

  那邊跑去了。

  此時戲已散,鳳姐便跑到,

  賈母的跟前,爬賈母懷裡,

  只害怕說道:老祖宗救我!

  璉二爺今日,他要殺我呢!

  賈母、邢夫人、王夫人忙問,

  到底怎麼了。鳳姐兒哭道:

  我才回家去,換一身衣裳,

  不防璉二爺,在家和人說,

  我只當以為,有客人來了,

  唬得我不敢,立即進屋去。

  在窗戶外頭,倒聽了一聽,

  原來是和他,鮑二家媳婦,

  在密密商議,說我之利害,

  要拿了毒藥,給我吃了的,

  想要治死我,把平兒扶正。

  我原是氣了,不敢和他吵,

  打平兒兩下,問他為什麼,

  非要加害我。他倒是臊了,

  就要殺我了,賈母等聽了,

  都信以為真,對鳳姐說道:

  這還了得了!快拿了那個,

  下流種子來!一語還未完,

  只見那賈璉,拿著劍趕來,

  他後面倒是,許多人跟著。

  賈璉明仗著,賈母素習時,

  倒疼愛他們,連母親嬸母,

  也是無礙的,逞強鬧了來。

  邢王二夫人,這時看見了,

  氣的忙攔住,對賈璉罵道:

  這下流種子!你越發反了,

  老太太在這!賈璉斜著眼,

  吞吞吐吐道:都是老太太,

  平時慣的他,他才敢這樣,

  倒是連了我,也罵起來了!

  邢夫人氣的,便奪下劍來,

  只管喝他道,你快點出去!

  那知那賈璉,撒嬌撒痴的,

  涎言涎語的,還只顧亂說。

  賈母氣說道:我就知道你,

  也不把我們,放在眼睛裡,


  快叫人去把,他老子叫來!

  賈璉聽這話,方趔趄腳兒,

  快步賭氣去,也不往家去,

  往外書房來,好去避一避。

  這裡邢夫人,王夫人等人,

  也說鳳姐兒,賈母便笑道:

  什麼要緊事!小孩子年輕,

  饞嘴貓兒似,那裡保得住,

  平兒那丫鬟,素日我倒是,

  看他好好的,怎麼暗地裡,

  竟是這麼壞,尤氏等笑道:

  平兒沒有錯,是那鳳丫頭,

  拿人家出氣。兩口子不好,

  拿平兒煞性。平兒委曲的,

  什麼似的呢,老太太這裡,

  還罵他人家,賈母回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說那孩子,

  倒不像一個,狐媚魘道的。

  既然這麼著,也可憐見的,

  白受他們氣,便叫琥珀來:

  你告訴平兒,就說我的話:

  我知道平兒,他受了委曲,

  明兒叫鳳姐,替他賠不是。

  今是他主子,他的好日子,

  不許他胡鬧,原來這平兒,

  早被那李紈,拉大觀園了。

  平兒也哭的,哽咽難抬頭。

  寶釵也勸道:你是明白人,

  素日鳳丫頭,何等待你的,

  今兒他不過,多吃一口酒。

  不拿你出氣,難道倒是拿,

  別人去出氣?別人又笑話,

  怕他吃醉了,你只管這會,

  所受的委曲,素日的好處,

  豈不都是些,假的騙人的?

  正在說著話,

  見琥珀走來,說了賈母話。

  平兒也自覺,面上有光輝,

  方才漸漸的,好了一大截,

  不往前頭來,寶釵等眾人,

  歇息了一會,方來看賈母,

  還有那鳳姐,寶玉便叫人,

  讓這個平兒,到怡紅院來。

  襲人忙接著,也笑著回道:

  我先原也是,要你過來的,

  只因大奶奶,和那姑娘們,

  大家都讓你,去他們那的。

  平兒陪笑道,真是多謝了。

  因而又說道:好好的人兒,

  竟無緣無故,白受一場氣。

  襲人微笑道:二奶奶素日,

  待你也挺好,這只是不過,

  是一時氣急。平兒笑答道:

  二奶奶平時,倒沒的說的,

  只是那淫婦,他想治的我,

  偏拿我湊趣,況還有我們,

  那糊塗爺們,倒來打我的。

  說著覺委曲,禁不住落淚。

  寶玉忙勸道:我的好姐姐,

  你倒別傷心,我倒替他兩,

  給你賠不是,平兒笑答道:

  說起這事兒,與你何相干?

  寶玉笑大道:我們兄姊妹,

  人都一樣的。他們得罪人,

  我替他賠個,不是也應該。

  又對大家道:可惜新衣裳,

  也被沾了髒,這有花妹妹,

  他的舊衣裳,何不換下來,

  拿些個燒酒,噴了熨一熨。

  把頭梳一梳,再去洗洗臉。

  一面說這話,一面便吩咐,

  小丫頭子們,先舀洗臉水,


  燒了熨斗來。平兒素習時,

  只是聞人說,寶玉專能和,

  女孩兒接交,寶玉素日裡,

  因平兒他是,賈璉的愛妾,

  又是鳳姐兒,他的心腹兒,

  故不肯和他,走近廝近的,

  因不能盡心,也常為恨事。

  平兒今見他,如此這般的,

  在他的心中,暗暗在忖度:

  果然不虛傳,色色想周到。

  又見這襲人,特開了箱子,

  便拿出兩件,平常不大穿,

  衣裳給他換,便趕忙脫下,

  自己的衣服,忙去洗了臉。

  寶玉在一旁,笑著勸他道:

  姐姐還應該,擦上些脂粉,

  不然倒像是,和那鳳姐姐,

  賭氣了似的,況且今又是,

  他的好日子,而且老太太,

  又打發人來,特地安慰你。

  平兒聽他話,也覺得有理,

  便去找香粉,只是找不見。

  寶玉忙走至,他的妝檯前,

  將一個宣窯,瓷盒子揭開,

  里盛著一排,十根玉簪花,

  便拈了一根,遞與那平兒。

  又笑向他道:這不是鉛粉,

  是茉莉花種,是研碎了的,

  兌香料制的,平兒便好奇,

  倒掌上看時,果輕白紅香,

  四樣俱美麗,能潤澤肌膚,

  不似別的粉,青重又澀滯。

  然看見胭脂,不是成張的,

  一小白玉盒,里盛著一盒,

  如那個玫瑰,膏子一樣的。

  寶玉笑答道:那個市賣的,

  胭脂不乾淨,顏色也稀薄。

  這是上好的,胭脂擰出的,

  鮮艷汁子來,淘淨了渣滓,

  配了花露水,乃蒸疊成的。

  只用細簪子,挑了一點兒,

  抹在手心裡,用一點清水,

  化開抹唇上,那手心裏面,

  就夠打頰腮,平兒聽他話,

  便依言妝飾,果鮮艷異常,

  且甜香滿頰,寶玉又將那,

  盆內的一枝,並蒂的秋蕙,

  用竹子剪刀,採擷了下來,

  與他簪鬢上,看上去特別。

  忽見這李紈,打發個丫頭,

  過來叫喚他,方忙忙去了。

  寶玉因自來,從未在平兒,

  面前盡過心,且平兒又是,

  極聰明清俊,上等女孩兒,

  比不得那些,俗蠢的拙物,

  今是金釧兒,他的出生日,

  故一日不樂,不想這一日,

  竟出這事來,可在平兒前,

  稍盡一片心,亦系今生中,

  意想不到的,之快樂事也。

  因歪在床上,心怡然自得。

  忽又思及那,賈璉惟知道,

  以淫樂悅己,並不知心中,

  可作養脂粉,陶冶其情操。

  又思這平兒,無兄弟姊妹,

  他獨自一人,去應付賈璉,

  及鳳姐二人,賈璉之俗氣,

  鳳姐之威力,竟周全妥貼,

  今兒遭荼毒,想此人薄命,

  比黛玉猶甚。每想到此間,

  又傷感起來,覺洒然淚下。

  因見這襲人,等不在房內,


  盡力便落了,幾點痛熱淚。

  復又起身去,又見方才的,

  衣裳噴的酒,早已半幹了,

  便拿了熨斗,熨好了疊好,

  見他手帕子,竟然忘去拿,

  上面有淚漬,又拿至臉盆,

  洗完了晾上。便又喜又悲,

  悶坐了一回,往稻香村來,

  說一回閒話,掌燈後方散。

  平兒就在那,李紈的地方,

  歇息了一夜,鳳姐兒這時,

  只跟著賈母,賈璉晚歸房,

  竟冷清清的,又不好去叫,

  只得是胡亂,睡了這一夜。

  待次日醒了,想昨日之事,

  也大沒意思,竟後悔不迭。

  那個邢夫人,記掛著昨日,

  賈璉喝醉了,忙一早過來,

  叫了這賈璉,過賈母這來。

  賈璉也只得,忍愧前來了,

  在賈母面前,撲通跪下了。

  賈母便問他:這是怎麼了?

  賈璉忙陪笑,回賈母答道:

  昨兒是孩兒,原是吃了酒,

  驚了老太太,你的大駕了,

  今兒來領罪,賈母便啐道:

  真下流東西,

  灌了點黃湯,不安分守己,

  去挺你屍去,倒打起老婆,

  還有這來了!鳳丫頭成日,

  在家裡說話,像霸王似的,

  一個威風人,昨兒倒唬得,

  可憐一女人,要不是我在,

  你倒是想要,傷了他的命,

  這會怎麼樣?賈璉一肚子,

  所受的委屈,竟不敢分辯,

  只好認不是,賈母又嘆道:

  那個鳳丫頭,和平兒二人,

  二美人胎子?你還不滿足!

  成日在家裡,偷雞摸狗的,

  那髒的臭的,倒都拉進了,

  你的小屋裡。為這個淫婦,

  竟然打老婆,又打屋裡人,

  你還虧是個,大戶人家的,

  一公子出身,活打了嘴了。

  若你的眼睛,還有我的話,

  你就先起來,我先饒了你,

  乖乖的替你,媳婦賠不是,

  拉了他家去,我就喜歡了。

  如若要不然,你只管出去,

  我也是不敢,受你的下跪。

  賈璉聽如此,又見鳳姐兒,

  他站在那邊,也是不盛妝,

  哭眼睛腫著,也不施脂粉,

  黃黃的臉兒,比那個往常,

  更覺的憐愛,心裡便想著:

  倒不如賠了,一個不是吧,

  彼此也好了,又討老太太,

  他的喜歡了,想畢便笑道:

  老太太的話,我不敢不依,

  只是我這樣,倒越縱了他。

  賈母笑答道:真是在胡說!

  我知道他是,最有禮的人,

  不會衝撞人。日後得罪你,

  我自然作主,叫你去降伏。

  賈璉聽他說,立馬爬起來,

  便與鳳姐兒,作了一個揖,

  笑對鳳姐道:原是我不是,

  二奶奶好心,倒饒過我罷。」

  滿屋裡的人,都大聲笑了。

  賈母笑答道:這個鳳丫頭,

  也不許惱了,再惱我也惱。


  說著這個話,又命人去把,

  平兒叫了來,命令鳳姐兒,

  和賈璉兩個,安慰下平兒。

  賈璉見平兒,越發顧不得,

  正所謂俗語,妻子不如妾,

  小妾不如偷,聽賈母一說,

  便趕緊上來,說平兒說道:

  姑娘昨日裡,倒受了屈了,

  都是我不是。奶奶得罪你,

  也因我而起,我賠了不是,

  不算這個外,還替你奶奶,

  給賠個不是,說著作一揖,

  引賈母笑了,鳳姐兒笑了。

  賈母又命令,鳳姐安慰他。

  平兒走上來,給鳳姐磕頭,

  並回話說道:奶奶的千秋,

  惹奶奶生氣,是我該死的。

  鳳姐兒正在,自愧悔昨日,

  他酒吃多了,不念素日情,

  竟浮躁起來,為聽旁人話,

  無故給平兒,沒個好臉色。

  今反見平兒,他如此講理,

  又是慚愧的,又是心酸的,

  忙一把拉起,也落下淚來。

  平兒回答道:我伏侍奶奶,

  這麼幾年間,也是沒彈我,

  一個指甲的,昨兒他打我,

  也不怨奶奶,都是那淫婦,

  是他給治的,倒是怨不得,

  二奶奶生氣,

  說著這句話,也滴下淚來。

  賈母便命人,將他們三人,

  送回房間去,若是有一個,

  再提了此事,即刻來回我,

  我不管是誰,拿著拐棍子,

  給他一頓打。

  三人給賈母,邢王二夫人,

  分別磕了頭。老嬤嬤答應,

  送三人回去。及回至房中,

  鳳姐見無人,對賈璉說道:

  我怎麼像個,閻王或夜叉?

  有人咒我死,你幫著咒我。

  千日不好的,也有一日好。

  可憐我熬的,連一個淫婦,

  倒也不如了,

  我還有臉面,來過這日子?

  說著又哭了。賈璉回答道:

  你還不知足?你倒細想想,

  昨兒倒是誰,誰的不是多?

  今兒當著人,我一大男人,

  跪了一跪的,又是賠不是,

  你爭足光了,這會還叨叨,

  難道還叫我,給跪下才罷?

  太要足了強,也不是好事。

  說的鳳姐兒,無言語可對,

  平兒便嗤的,一聲又笑了。

  賈璉也笑道:這倒又好了!

  真真一男人,我也沒法了。

  正在說著話,只見一媳婦,

  正來回說道:那鮑二媳婦,

  已上吊死了,賈璉鳳姐兒,

  都吃了一驚,鳳姐忙改臉,

  收了那怯色,反倒喝聲道:

  人死了罷了,倒有了什麼,

  大驚小怪的!只一時之間,

  林之孝家的,進來悄悄的,

  回了鳳姐道:鮑二媳婦家,

  已上吊死了,他娘家親戚,

  恐怕要告呢,鳳姐兒笑道:

  這倒是好了,我也正想要,

  打這官司呢!林之孝家道:

  我才和眾人,勸了他們家,

  又威嚇一陣,又許了他們,


  幾個喪葬錢,他也就依了。

  鳳姐兒答道:我沒一個錢!

  有錢也不給,只管叫他告。

  也不許勸他,也不用嚇他,

  只管讓他告,告不成倒是,

  倒要問他個,以屍訛詐案!

  林之孝家的,也正在為難,

  見賈璉和他,使個眼色兒,

  心底下明白,便出來等著。

  賈璉回答道:我出去瞧瞧,

  看是怎麼樣。

  鳳姐兒答道:不許給他錢。

  賈璉徑出來,和林之孝家,

  過來商議了,便著人過去,

  作好作歹的,許了二百兩,

  發送才罷了。

  賈璉恐有變,又命人去和,

  王子騰說了,將番役仵作,

  叫了幾名來,幫著辦喪事。

  那些人見了,如此的場面,

  縱要去復辨,亦是不敢辨,

  便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了。

  賈璉又命令,林之孝家的,

  將二百銀子,入流年帳上,

  分別去添補,從開銷過帳。

  又從梯己中,給鮑二銀兩,

  安慰他說道:另日再挑個,

  好媳婦給你。鮑二有體面,

  又有那銀子,又有何不依?

  仍奉承賈璉,不在此多話。

  裡面的鳳姐,心中雖不安,

  面上也只管,佯裝不理論,

  因房中無人,便拉平兒道:

  我昨兒生日,灌喪了酒了,

  你倒別憤怨,打了那裡了,

  讓我瞧一瞧。平兒回說道:

  也沒有打重,只聽得人說,

  奶奶和姑娘,都要進來了。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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