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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白雪紅梅詩情畫意 脂粉香娃大吃大嚼

2024-09-24 09:11:4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香菱,見眾人說笑,

  他便迎上去,笑對眾人道:

  你們看這首,若可以使得,

  我便還學詩,若還是不好,

  我也就死了,這作詩心了。

  說著此言後,便把詩遞與,

  黛玉及眾人,待大家看時,

  只見寫道是: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裏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蛾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眾人皆笑道:這首不但好,

  而且是新巧,有新詩意趣。

  可知俗語說, 天下無難事,

  只怕有心人,詩社這一塊,

  一定請你了,香菱聽了後,

  心裡卻不信,料著是他們,

  瞞哄自己話,還一味只管,

  問黛玉寶釵。正在說話間,

  只見小丫頭,並老婆子們,

  忙忙的走來,都笑著回道:

  來了好些個,姑娘奶奶們,

  我們不認得,奶奶姑娘們,

  快去認親去。李紈回笑道:

  這是那裡話?你到底說明,

  是誰的親戚?那婆子笑道:

  奶奶兩妹子,還有一姑娘,

  是薛大姑娘,他的妹妹來,

  還有一位爺,薛大爺兄弟。

  大家正納悶,來至王夫人,

  他的上房中,只見烏壓壓,

  滿一地的人。原來邢夫人,

  他的兄嫂子,帶女兒岫煙,

  進京來投奔,那邢夫人的,

  可巧鳳姐兄,王仁也進京,

  兩親家一處,走至半路時,

  遇見這李紈,他的寡嬸子,

  帶兩個女兒,大的名李紋,

  次的名李綺,也是上京來。

  大家敘起來,又是親戚的,

  因此這三家,竟一路同行。

  後又有薛蟠,他從弟薛蝌,

  因當年父親,在京時已將,

  胞妹薛寶琴,許配給都中,

  梅翰林之子,正欲進京城,

  聞王仁進京,他也帶妹子,

  隨後趕過來,所以今日子,

  會齊來訪日,投各人親戚。

  大家先見禮,後又簡敘過,

  賈母王夫人,都歡喜非常。

  賈母因笑道:怪道昨晚上,

  燈花爆又爆,竟結了又結,

  原來應今日,一面敘家常,

  一面也收看,帶來的禮物,

  一面留酒飯,鳳姐不必說,

  忙上加忙了,李紈寶釵等,

  自然和嬸母,姊妹敘別情。

  黛玉也見了,先是很歡喜,

  次後又想起,眾人有親眷,

  獨自己孤單,無一個親眷,

  不免去垂淚,寶玉知其情,

  勸慰他一番,這才離去了。

  然後這寶玉,忙來怡紅院,

  向襲人麝月,晴雯等笑道:

  你們還不去,快去看客人!

  誰知寶姐姐,他的親哥哥,

  是那個樣子,這叔伯兄弟,

  形容與舉止,倒另一樣子,

  倒像寶姐姐,同胞弟兄的。

  更奇的是在,你們成日家,

  只說寶姐姐,是絕色人物,


  你們現如今,瞧瞧他妹子,

  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

  竟形容不出,老天這老天,

  你竟有多少,精華靈秀氣,

  竟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

  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說,

  現在幾個人,獨一無二的,

  誰知不遠尋,就本地風光,

  一個賽一個,今我又長了,

  一層學問了,除了這幾個,

  難道天底下,還幾個不成?

  一面說這話,一面便自嘆。

  襲人見了他,又有了魔意,

  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

  瞧一遍回來,也向襲人道:

  你快瞧瞧去!大太太家的,

  一個侄女兒,寶姑娘妹妹,

  大奶奶兩個,同胞的妹妹,

  倒像是一把,四根水蔥兒。

  一語還未了,只見那探春,

  也笑著進來,找寶玉說道:

  咱們的詩社,可是興旺了。

  寶玉回笑道:這個正是呢。

  你一高興了,做起這詩社,

  竟鬼使神差,來了這些人。

  但只是一件,不知這些人,

  不曾學了的,學過作詩的,

  探春乃回道:剛才都問了,

  雖他們自謙,但看其光景,

  沒有不會的,便是不會的,

  也沒有難處,你看看香菱,

  你就知道了,寶玉也笑道:

  明兒十六日,可以起社了。

  探春又問道:今天林丫頭,

  才剛起來的,二姐姐病了,

  終七上八下,寶玉便回道:

  二姐姐他人,又不大作詩,

  沒他又何妨,探春回答道:

  越性等幾天,他們新來的,

  等他混熟了,咱們邀上他,

  豈不是更好?這會大嫂子,

  寶姐姐心裡,自然沒詩興,

  況且湘雲姐,他還沒有來,

  顰兒剛好了,人人不合式。

  不如先等到,雲丫頭來了,

  顰兒也好了,大嫂子他人,

  和寶姐姐的,也心閒氣定,

  香菱長進了,如此邀一個,

  滿社豈不好?多添幾個人,

  越發有趣了,寶玉聽此言,

  喜眉開眼笑,忙回說他道:

  倒是你明白。我終久是個,

  糊塗的心腸,空喜歡一會,

  卻想不到這,上頭來的了。

  一面說著話,兄妹兩個人,

  齊往賈母處,果然王夫人,

  已認了寶琴,作他乾女兒,

  賈母自歡喜,連園中住處,

  已要他不住,晚上跟賈母,

  一處去安寢。薛蝌便自向,

  薛蟠書房中,賈母便告知,

  和邢夫人說:你家侄女兒,

  也不必家去,園裡住幾天,

  逛逛再回去。

  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

  這一次上京,原所仗的是,

  邢夫人這裡,與他們房舍,

  還要給盤纏,聽如此之說,

  豈能不願意?邢夫人便將,

  侄女兒岫煙,交與鳳姐兒。

  鳳姐兒籌算,園中姊妹多,

  性情又不一,且又是不便,


  另設一處地,莫若送迎春,

  他的地方去,日後邢岫煙,

  有不遂意事,縱然邢夫人,

  他知道這事,與自己無干。

  從此後日子,若岫煙家去,

  住日期不算,若在大觀園,

  住的時間長,鳳姐兒亦會,

  照迎春分例,也給這岫煙。

  鳳姐兒倒是,冷眼看岫煙,

  知道其心性,和他的為人,

  竟不像那個,古怪邢夫人,

  及他的父母,卻是一溫厚,

  可疼愛的人。

  因此鳳姐兒,又憐他家貧,

  從小就命苦,比別的姊妹,

  倒多疼他些,邢夫人這裡,

  倒不大理論。賈母王夫人,

  因素喜李紈,人老實賢惠,

  且年輕守節,尤令人敬伏,

  見他寡嬸來,便不肯令他,

  在外頭去住。那李嬸雖然,

  十分的不肯,無奈是賈母,

  他執意不從,也只好帶著,

  李紋李綺等,住稻香村了。

  當下安定了,誰知保齡侯,

  史鼐又升遷,委外省大員,

  不日帶家眷,跋涉去上任。

  賈母心底下,捨不得湘雲,

  便留下他了,接他到家中,

  原要命鳳姐,另設一地方。

  史湘雲心裡,執意不肯的,

  只要與寶釵,一起同處住。

  此時大觀園,比先前時刻,

  更熱鬧不少,以李紈為首,

  余者為迎春,探春與惜春,

  寶釵與黛玉,湘雲與李紋,

  李綺與寶琴,還有邢岫煙,

  添上鳳姐兒,和這個寶玉,

  一共十三個。敘起年庚來,

  除李紈以外,年紀最長的,

  他十二個人,僅十五六七,

  或三個同年,或五個共歲,

  或有這兩個,同月同日生,

  或有那兩個,同刻同時生,

  所差者大半,是時刻月分。

  連他們自己,也不去細晰,

  只不過是以:弟兄姊妹的,

  這四個同輩,隨便亂叫著。

  如今這香菱,正滿心滿意,

  只心想作詩,又不敢十分,

  糾纏那寶釵,可巧來了個,

  作詩史湘雲。那個史湘雲,

  又極愛說話,那裡禁得起,

  香菱請教他,談詩作詩的,

  越發高了興,沒晝沒夜的,

  高談闊論來,寶釵因笑道:

  我實在聒噪,受不了你們。

  一個女孩家,只管拿著詩,

  作為正經事,講起來也怕,

  叫有學問人,聽了反笑話,

  說不守本分,只一個香菱,

  還沒有鬧清,偏又添了個,

  這個話口袋,滿嘴裡說是,

  怎麼杜工部,他詩之沉鬱,

  韋蘇州淡雅,又是怎麼了,

  溫八叉綺靡,李義山隱僻。

  放著兩現成。詩家不知道,

  提那些死人,有什麼意義!

  湘雲聽此言,忙笑著問道:

  是哪兩個人?我的好姐姐,

  你快告訴我,寶釵因笑道:

  這個呆香菱,他之詩心苦,


  這個瘋湘雲,他之詩話多。

  湘雲與香菱,聽了皆笑了。

  正在說話間,見寶琴來了,

  披著一斗篷,金翠輝煌的,

  不知是何物,寶釵忙問他:

  這是那裡的?寶琴笑答道:

  因下雪珠兒,老太太派人,

  找一件給我,香菱便上來,

  他細細瞧道:怪道這好看,

  原是用漂亮,孔雀毛織的。

  湘雲糾正道:那是孔雀毛,

  就是野鴨子,頭上毛作的。

  可見老太太,這樣疼你了,

  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

  寶釵回答道:真是俗語說,

  各人有緣法,他也想不到,

  他這會子來,既然來這了,

  又有老太太,這麼疼愛他。

  湘雲回答道:在老太太這,

  或就在園裡,這兩處地方,

  只管開頑笑,或是吃酒席。

  到太太屋裡,太太在屋裡,

  只管和太太,說說笑笑的,

  多坐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若不在屋裡,你就別進去,

  那屋裡人多,而且心眼壞,

  要害咱們的,說的這寶釵,

  寶琴與香菱,鶯兒都笑了。

  寶釵笑答道:說你沒心眼,

  卻又有心眼,雖然有心眼,

  到底嘴太直。我們這琴兒,

  就有些像你。你天天說道,

  要我作親姐,我今竟叫你,

  認他作親妹,你看行不行。

  湘雲又瞅了,寶琴半日子,

  帶著微笑道:這一件衣裳,

  也只配他穿,別人若穿了,

  實在不相配,正在說著話,

  只見那琥珀,走來笑回道:

  老太太說了,叫那寶姑娘,

  別管琴姑娘。他還小著呢,

  讓他愛怎樣,就怎麼樣罷。

  要什麼東西,只管去要去,

  倒別多費心,寶釵忙起身,

  滿口答應了,推寶琴笑道:

  你也不知是,那裡來福氣!

  你倒是去罷,仔細我們人,

  倒委曲著你,我就不信兒,

  我那些地方,倒不如你了。

  說話之時間,寶玉和黛玉,

  也都進來了,寶釵自嘲笑。

  湘雲因笑道:我的寶姐姐,

  你話雖頑話,恰有人真心,

  是這樣想呢,琥珀笑答道:

  真心惱的是,再沒有別人,

  也就只有他,口裡便說道,

  手指著寶玉,寶釵和湘雲,

  也都回笑道:他倒不像是,

  這樣一種人,琥珀又笑道:

  你說不是他,我說就是他。

  說著又指著,這個黛玉的。

  湘雲不則聲,寶釵忙笑道:

  這更不是了,我的好妹妹,

  和他的妹妹,難道不一樣。

  他喜歡的人,比我還疼呢,

  那裡還會惱?你信口混說。

  他的那嘴裡,

  有什麼實據。寶玉也素習,

  深知這黛玉,有些小性兒,

  且尚不知道,近日這黛玉,

  和寶釵之事,正恐這賈母,

  疼這個寶琴,心中不自在,


  今見了湘雲,如此之說了,

  寶釵如此答,再審度黛玉,

  其聲色亦是,不似那往時,

  果然與寶釵,他說的相符,

  心悶悶不樂,因而就想到:

  他兩個素日,不是這樣好,

  今天看起來,竟更比他人,

  好十倍不止,一時林黛玉,

  又趕著寶琴,喚他叫妹妹,

  不提名道姓,親姊妹一般。

  寶琴年又輕,又是熱心腸,

  且本性聰敏,幼讀書識字,

  今在這賈府,才住了兩日,

  大概的人物,也是已認得。

  又見諸姊妹,都不是那些,

  輕薄脂粉人,且又和姐姐,

  皆和契相處,故不肯怠慢,

  其中又看見,林黛玉是個,

  出類拔萃人,便更與黛玉,

  親敬他異常。

  寶玉看了看,暗暗的納罕。

  寶釵及姊妹。往薛姨媽處,

  湘雲往賈母,他的房處來,

  林黛玉回房,在房內歇著。

  寶玉找黛玉,笑著回答道:

  我雖然看了,這個《西廂記》,

  也曾看明白,其中的幾句,

  如今想起來,有一句不解,

  我先念出來,你講講我聽。

  黛玉聽他話,便知有文章,

  因而笑答道:你倒念出來,

  讓我先聽聽,寶玉笑答道:

  那個《鬧簡》上,有一句說得,

  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

  這一句最妙,孟光是何人,

  接了梁鴻案,就這五個字,

  不過是一個,現成的典故,

  黛玉聽他話,不禁笑起來,

  因而笑回道:這原問的好。

  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

  寶玉回答道:先時只疑我,

  你沒的說的,

  我反落了單。黛玉笑答道:

  誰知他竟然,真是個好人,

  我這些素日,只當他藏奸。

  寶玉知緣故,因而笑答道:

  我說正納悶,是幾時孟光,

  接了梁鴻案,黛玉因聯想,

  說起寶琴來,他想起自己,

  也沒有姊妹,不免又哭了。

  寶玉忙勸道:你自尋煩惱。

  你倒是瞧瞧,今年比舊年,

  倒越發瘦了,你還不保養。

  每天倒好哭,乃自尋煩惱,

  必是哭過了,才算是完了,

  這一天的事。

  黛玉拭淚道:我只覺心酸,

  眼淚比往年,倒少了些的。

  心裡只酸痛,眼淚卻不多。

  寶玉回答道:你也哭慣了,

  心裡也生疑,眼淚豈會少!

  正在說著話,只見他屋裡。

  那小丫頭子,送一斗篷來,

  又對眾人說:大奶奶剛才,

  打發人來說,天下了雪了,

  要商議明日,請人作詩呢。

  一語還未了,只見那李紈,

  他的一丫頭,走來請黛玉。

  寶玉便邀著,黛玉便同往,

  稻香村來了,黛玉換上了,

  掐金挖雲的,紅香羊皮靴,

  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


  白狐狸里的,一個鶴氅子,

  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的,

  四合如意絛,頭上罩雪帽。

  二人便一齊,踏著雪行來。

  只見眾姊妹,都在那邊了,

  都是一色的,大紅猩猩氈,

  羽毛緞斗篷,獨那個李紈,

  穿一件青色,哆羅呢對襟,

  一件大褂子,薛寶釵穿件,

  蓮青色斗紋,錦上添花的,

  洋線番羓絲,好看的鶴氅;

  邢岫煙仍是,穿家常舊衣,

  無避雪之衣,一時間倒是,

  史湘雲來了,穿著那賈母,

  與他的一件,貂鼠腦袋面,

  大毛黑灰鼠,里子裡外的,

  發燒大褂子,頭上帶一頂,

  挖雲鵝黃色,片金里有個,

  大紅猩猩氈,絕色昭君套,

  又圍著一個,大貂鼠風領。

  黛玉先笑道:你們瞧一瞧,

  孫行者來了,他一般也是,

  拿著雪褂子,故意裝出個,

  小騷達子來。湘雲笑答道:

  你們瞧一瞧,我裡頭打扮。

  一面說這話,一面脫褂子。

  只見他裡頭。穿一件半新,

  靠色三鑲的,領袖秋香色,

  盤金五色的,繡龍的窄褃

  小袖子掩衿,銀鼠色短襖,

  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的,

  緞狐肷褶子,腰裡緊緊的。

  束一蝴蝶結,長穗五色的,

  一個宮絛子,腳下也穿著,

  一麀皮小靴,越是顯的他,

  蜂腰猿背的,顯輕盈俊俏,

  腰細肢纖裊,體態有端方。

  眾人都笑道:偏是他只愛,

  打扮成一個,小子的樣兒,

  比他扮女兒,更俏麗了些。

  湘雲也回道:快商議作詩!

  我倒是聽聽,是誰的東家?

  李紈回答道:依我的主意。

  想來昨日兒,正日已過了,

  再等那正日,恐又太遠了,

  可巧又下雪,不如趁此時,

  大家湊個社,替他們接風,

  又可以作詩,你們倒認為,

  意思怎麼樣?寶玉先回道:

  這話倒很是。只今日晚了,

  若等到明兒,晴了又無趣。

  眾人互看道:這雪未必晴,

  縱是他晴了,這一夜下的,

  也是夠賞了,李紈回答道:

  我這裡雖好,不如蘆雪廣,

  那地方景好,我已打發人,

  籠地炕去了,咱們大傢伙,

  擁爐作詩的,老太太想來,

  倒未必高興,況且是咱們,

  這小頑意兒,單給鳳丫頭,

  一個信兒的,也就可以了。

  你們每個人,一兩銀夠了,

  送到我這來,便指著香菱、

  寶琴和李紋、李綺和岫煙,

  他們這五個,年小不算外,

  咱們這裡頭,二丫頭病了,

  也是不能算,四丫頭告假,

  也不能算上,你們四分子,

  每人送了來,我應該包總,

  五六兩銀子,也是盡夠了。

  寶釵等眾人,便一齊應諾。

  因擬題限韻,李紈笑答道:


  我自己定了,到明日臨期,

  橫豎也知道,說畢這大家,

  又閒話一回,方往賈母處。

  到次日一早,寶玉因心裡,

  記掛著這事,一夜也沒有,

  好生得睡著,天亮爬起來。

  掀開了帳子,雖門窗尚掩,

  只見那窗上,月光奪眼目,

  心內也早已,躊躇起來了,

  埋怨這天氣,定是晴了的,

  這日光已出,一面忙起來,

  揭起那窗屜,從玻璃窗內,

  這往外一看,原不是日光,

  竟是一整夜,下了場大雪,

  有一尺多厚,天上仍然是,

  搓綿扯絮般,不停地落下。

  寶玉此時刻,倒歡喜非常,

  忙喚人起來,盥漱已完畢,

  只穿了一件,茄色哆羅呢,

  狐皮的襖子,罩件海龍皮,

  小小鷹膀褂,前後束了腰,

  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

  登上沙棠屐,忙忙的移步,

  往蘆雪庵來,可出了院門,

  環四顧一望,也並無二色,

  遠遠的望去,是青松翠竹,

  自己卻如個,裝玻璃盒內,

  一般的塑像,於是便走至,

  一山坡之下,順著這山腳,

  剛想轉過去,鼻子已聞得,

  一股暗寒香,拂鼻而來往。

  竟回頭一看,恰是那妙玉,

  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株,

  紅梅如胭脂,一般的花色,

  映著這雪色,分外顯精神,

  好不有趣哉!寶玉便立住,

  細細的賞玩,好一會方走。

  只見那蜂腰,板橋上一人,

  打著傘走來,是那個李紈,

  打發了一個,請鳳姐的人。

  寶玉便來到,這個蘆雪廣,

  見丫鬟婆子,

  正在那裡面,掃雪開路徑。

  原來這蘆雪,廣蓋在傍山,

  臨水河灘上,一帶好幾間,

  茅檐土壁處,槿籬竹牖間,

  推開那窗子,便可以垂釣,

  四面都是些,枯蘆葦掩覆,

  一條北去徑,逶迤穿過去,

  度蘆葦過去,便是藕香榭,

  他的竹橋了,眾丫鬟婆子,

  見他披蓑衣,戴雨笠而來,

  卻笑了說道:

  我們才說了,正少一漁翁,

  如今都全了,姑娘吃了飯,

  他們才來呢,你也太性急。

  寶玉聽他話,只得回來了。

  剛至沁芳亭,見那個探春,

  從秋爽齋來,圍著大紅的,

  猩猩氈斗篷,

  戴著觀音兜,扶著小丫頭,

  後面一婦人,打青綢油傘。

  寶玉也知道,他往賈母處,

  便立在亭邊,等他人來到,

  二人便一同,出園子前去。

  寶琴裡間房,梳洗又更衣。

  一時眾姊妹,都來齊相聚,

  寶玉嚷餓了,他連連催飯。

  好容易做好,擺上來一看,

  頭一樣菜是,牛乳蒸羊羔。

  賈母便說道:這是有年紀,

  吃的大補藥,可惜小孩子,

  你們吃不得,今兒另外有,


  新鮮的鹿肉,你們等著吃。

  眾人答應了。寶玉等不得,

  只拿了茶水,泡了一碗飯,

  就著野雞瓜,匆忙忙咽完。

  賈母笑答道:我知道你們,

  今兒又有事,顧不得吃了。

  便叫丫鬟道,留著些鹿肉,

  與他晚上吃,鳳姐忙說道,

  後面還有呢,方才罷了手。

  史湘雲這時,和寶玉計較:

  有新鮮鹿肉,不如要一塊,

  自己先拿了,到園裡弄下,

  可又頑又吃,寶玉聽他說,

  巴不得一聲,便真和鳳姐,

  要了塊鹿肉,命人送入園。

  一時間散後,眾人進園子,

  往蘆雪廣來,聽李紈今天,

  出題限韻的,獨不見湘雲,

  寶玉二個人,黛玉回答道:

  他兩個今天,再到不一處,

  若到了一處,竟然會生出,

  多少故事來。這會子一定,

  算計了那塊,吃鹿肉去了。

  正在說著話,只見那李嬸,

  走來看熱鬧,因問李紈道:

  怎麼一個人,帶玉的哥兒,

  和掛金麒麟,一個姐兒們,

  那乾淨清秀,又不少吃的,

  兩個在那裡,商議著要去,

  吃那生肉呢,我只是不信,

  肉也生吃的,眾人聽此話,

  都笑著答道:這可了不得,

  快拿了他們,兩個人過來。

  黛玉笑答道:這是雲丫頭,

  他鬧的主意,我的卦不錯。

  李紈等忙著,出來找他兩。

  對他們說道:你們兩個人,

  想要吃生的,我倒送你們,

  到老太太那,去吃個鹿肉。

  那怕吃一隻,活生生的鹿,

  若是撐病了,不與我相干。

  這麼大的雪,天氣怪冷的,

  替我作禍呢,寶玉笑答道:

  沒有的事情,我們燒著吃。

  李紈笑答道:這倒是對了。

  只見老婆們,拿了個鐵爐,

  鐵叉鐵絲來,李紈回答道:

  仔細割了手,不許你們哭!

  說著這個話,同探春進去。

  鳳姐兒這時,打發了平兒。

  回復不能來,為發放年例,

  正在忙著呢,湘雲見平兒,

  那裡肯放的,平兒也是個,

  好頑的人兒,素日跟鳳姐,

  無所不至的,見如此有趣,

  樂得去頑笑,因而褪去了,

  手上的鐲子,三個人一起,

  圍著火爐兒,便要先燒了,

  三塊鹿肉吃。那邊的寶釵,

  黛玉看慣了,也不以為異,

  寶琴及李嬸,卻深為罕事。

  探春與李紈,已議定題韻。

  探春笑答道:

  你過來聞聞,香氣在這裡,

  我都聞見了,我也要吃去。

  說著也過來,找他們來了。

  李紈也過來:客已到齊了,

  你們這鹿容,還夠不夠吃?

  湘雲一面吃,一面笑說道:

  我吃了這個,方會愛吃酒,

  吃了酒才有,詩興詩意了。

  若沒這鹿肉,今兒斷不能,


  作出好詩來。正在說著話,

  只見那寶琴,披著鳧靨裘,

  站在那裡笑,湘雲笑答道:

  一個小傻子,你過來嘗嘗。

  寶琴笑說道:這個怪髒的。

  寶釵笑答道:你來嘗嘗去,

  若是好吃的。你林姐姐弱,

  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會,

  愛吃這個味。寶琴聽了後,

  便吃了一塊,果然是好吃,

  便也吃起來,一時鳳姐兒,

  打發小丫頭,來叫這平兒。

  平兒回說道:史姑娘今天,

  他拉著我呢,你倒先走罷。

  小丫頭去了,一時只見那,

  鳳姐也披了,一斗篷走來,

  笑著回答道:吃這好東西,

  也不告訴我!

  說著也過來,一處吃起來。

  黛玉笑答道:那裡找這群,

  叫花子去的!罷了倒罷了,

  蘆雪廣遭劫,倒是活生生,

  被那雲丫頭,給他作踐了。

  我為蘆雪廣,即景大哭也!

  湘雲冷笑道:

  你知道什麼!若是真名士,

  定是自風流,你們假清高,

  倒是最可厭,我們這會子,

  吃著腥膻味,大吃大嚼的,

  回來做的詩,倒錦心繡口。

  寶釵笑答道:

  你回來若是,詩作的不好,

  把那個鹿肉,要掏了出來,

  就把這塊雪,壓葦子摁上,

  以完成此劫。

  說著吃飯畢,洗漱了一回。

  平兒帶鐲子,卻少了一個,

  左右前後的,亂找了一番,

  蹤跡也全無,眾人都詫異。

  鳳姐兒笑道:知道這鐲子,

  他的去向了。你們只管玩,

  去作詩去罷,我也不用找,

  只管前頭去,不出那三日,

  包管就有了,說著又問道:

  你們今兒個,想作什麼詩?

  老太太說了,離年又近了,

  大正月裡頭,還該作些個,

  好玩燈謎兒,大家玩一玩。

  眾人聽了後,皆都笑回道:

  可是倒忘了,如今趕緊點,

  作幾個好的,預備正月里。

  說著此言語,一齊便來到,

  一地炕屋內,只見杯盤等,

  果菜俱擺齊,牆上已貼出,

  詩題的『韻腳『,所用格式來。

  寶玉與湘雲,二人忙看時,

  只見題目是,即景聯句題,

  五言排律詩,限是二蕭韻。

  後面也尚未,列出個次序。

  李紈乃答道:我不擅作詩,

  先起頭三句,然後誰先得,

  誰就先作了。寶釵回答道:

  到底要分個,一個次序來。

  要知其端的,且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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