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白雪紅梅詩情畫意 脂粉香娃大吃大嚼
2024-09-24 09:11:4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這香菱,見眾人說笑,
他便迎上去,笑對眾人道:
你們看這首,若可以使得,
我便還學詩,若還是不好,
我也就死了,這作詩心了。
說著此言後,便把詩遞與,
黛玉及眾人,待大家看時,
只見寫道是:
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
一片砧敲千裏白,半輪雞唱五更殘。
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
博得嫦蛾應借問,緣何不使永團圓!
眾人皆笑道:這首不但好,
而且是新巧,有新詩意趣。
可知俗語說, 天下無難事,
只怕有心人,詩社這一塊,
一定請你了,香菱聽了後,
心裡卻不信,料著是他們,
瞞哄自己話,還一味只管,
問黛玉寶釵。正在說話間,
只見小丫頭,並老婆子們,
忙忙的走來,都笑著回道:
來了好些個,姑娘奶奶們,
我們不認得,奶奶姑娘們,
快去認親去。李紈回笑道:
這是那裡話?你到底說明,
是誰的親戚?那婆子笑道:
奶奶兩妹子,還有一姑娘,
是薛大姑娘,他的妹妹來,
還有一位爺,薛大爺兄弟。
大家正納悶,來至王夫人,
他的上房中,只見烏壓壓,
滿一地的人。原來邢夫人,
他的兄嫂子,帶女兒岫煙,
進京來投奔,那邢夫人的,
可巧鳳姐兄,王仁也進京,
兩親家一處,走至半路時,
遇見這李紈,他的寡嬸子,
帶兩個女兒,大的名李紋,
次的名李綺,也是上京來。
大家敘起來,又是親戚的,
因此這三家,竟一路同行。
後又有薛蟠,他從弟薛蝌,
因當年父親,在京時已將,
胞妹薛寶琴,許配給都中,
梅翰林之子,正欲進京城,
聞王仁進京,他也帶妹子,
隨後趕過來,所以今日子,
會齊來訪日,投各人親戚。
大家先見禮,後又簡敘過,
賈母王夫人,都歡喜非常。
賈母因笑道:怪道昨晚上,
燈花爆又爆,竟結了又結,
原來應今日,一面敘家常,
一面也收看,帶來的禮物,
一面留酒飯,鳳姐不必說,
忙上加忙了,李紈寶釵等,
自然和嬸母,姊妹敘別情。
黛玉也見了,先是很歡喜,
次後又想起,眾人有親眷,
獨自己孤單,無一個親眷,
不免去垂淚,寶玉知其情,
勸慰他一番,這才離去了。
然後這寶玉,忙來怡紅院,
向襲人麝月,晴雯等笑道:
你們還不去,快去看客人!
誰知寶姐姐,他的親哥哥,
是那個樣子,這叔伯兄弟,
形容與舉止,倒另一樣子,
倒像寶姐姐,同胞弟兄的。
更奇的是在,你們成日家,
只說寶姐姐,是絕色人物,
你們現如今,瞧瞧他妹子,
更有大嫂嫂,這兩個妹子,
竟形容不出,老天這老天,
你竟有多少,精華靈秀氣,
竟生出這些,人上之人來!
我井底之蛙,成日家自說,
現在幾個人,獨一無二的,
誰知不遠尋,就本地風光,
一個賽一個,今我又長了,
一層學問了,除了這幾個,
難道天底下,還幾個不成?
一面說這話,一面便自嘆。
襲人見了他,又有了魔意,
便不肯去瞧,晴雯等早去,
瞧一遍回來,也向襲人道:
你快瞧瞧去!大太太家的,
一個侄女兒,寶姑娘妹妹,
大奶奶兩個,同胞的妹妹,
倒像是一把,四根水蔥兒。
一語還未了,只見那探春,
也笑著進來,找寶玉說道:
咱們的詩社,可是興旺了。
寶玉回笑道:這個正是呢。
你一高興了,做起這詩社,
竟鬼使神差,來了這些人。
但只是一件,不知這些人,
不曾學了的,學過作詩的,
探春乃回道:剛才都問了,
雖他們自謙,但看其光景,
沒有不會的,便是不會的,
也沒有難處,你看看香菱,
你就知道了,寶玉也笑道:
明兒十六日,可以起社了。
探春又問道:今天林丫頭,
才剛起來的,二姐姐病了,
終七上八下,寶玉便回道:
二姐姐他人,又不大作詩,
沒他又何妨,探春回答道:
越性等幾天,他們新來的,
等他混熟了,咱們邀上他,
豈不是更好?這會大嫂子,
寶姐姐心裡,自然沒詩興,
況且湘雲姐,他還沒有來,
顰兒剛好了,人人不合式。
不如先等到,雲丫頭來了,
顰兒也好了,大嫂子他人,
和寶姐姐的,也心閒氣定,
香菱長進了,如此邀一個,
滿社豈不好?多添幾個人,
越發有趣了,寶玉聽此言,
喜眉開眼笑,忙回說他道:
倒是你明白。我終久是個,
糊塗的心腸,空喜歡一會,
卻想不到這,上頭來的了。
一面說著話,兄妹兩個人,
齊往賈母處,果然王夫人,
已認了寶琴,作他乾女兒,
賈母自歡喜,連園中住處,
已要他不住,晚上跟賈母,
一處去安寢。薛蝌便自向,
薛蟠書房中,賈母便告知,
和邢夫人說:你家侄女兒,
也不必家去,園裡住幾天,
逛逛再回去。
邢夫人兄嫂,家中原艱難,
這一次上京,原所仗的是,
邢夫人這裡,與他們房舍,
還要給盤纏,聽如此之說,
豈能不願意?邢夫人便將,
侄女兒岫煙,交與鳳姐兒。
鳳姐兒籌算,園中姊妹多,
性情又不一,且又是不便,
另設一處地,莫若送迎春,
他的地方去,日後邢岫煙,
有不遂意事,縱然邢夫人,
他知道這事,與自己無干。
從此後日子,若岫煙家去,
住日期不算,若在大觀園,
住的時間長,鳳姐兒亦會,
照迎春分例,也給這岫煙。
鳳姐兒倒是,冷眼看岫煙,
知道其心性,和他的為人,
竟不像那個,古怪邢夫人,
及他的父母,卻是一溫厚,
可疼愛的人。
因此鳳姐兒,又憐他家貧,
從小就命苦,比別的姊妹,
倒多疼他些,邢夫人這裡,
倒不大理論。賈母王夫人,
因素喜李紈,人老實賢惠,
且年輕守節,尤令人敬伏,
見他寡嬸來,便不肯令他,
在外頭去住。那李嬸雖然,
十分的不肯,無奈是賈母,
他執意不從,也只好帶著,
李紋李綺等,住稻香村了。
當下安定了,誰知保齡侯,
史鼐又升遷,委外省大員,
不日帶家眷,跋涉去上任。
賈母心底下,捨不得湘雲,
便留下他了,接他到家中,
原要命鳳姐,另設一地方。
史湘雲心裡,執意不肯的,
只要與寶釵,一起同處住。
此時大觀園,比先前時刻,
更熱鬧不少,以李紈為首,
余者為迎春,探春與惜春,
寶釵與黛玉,湘雲與李紋,
李綺與寶琴,還有邢岫煙,
添上鳳姐兒,和這個寶玉,
一共十三個。敘起年庚來,
除李紈以外,年紀最長的,
他十二個人,僅十五六七,
或三個同年,或五個共歲,
或有這兩個,同月同日生,
或有那兩個,同刻同時生,
所差者大半,是時刻月分。
連他們自己,也不去細晰,
只不過是以:弟兄姊妹的,
這四個同輩,隨便亂叫著。
如今這香菱,正滿心滿意,
只心想作詩,又不敢十分,
糾纏那寶釵,可巧來了個,
作詩史湘雲。那個史湘雲,
又極愛說話,那裡禁得起,
香菱請教他,談詩作詩的,
越發高了興,沒晝沒夜的,
高談闊論來,寶釵因笑道:
我實在聒噪,受不了你們。
一個女孩家,只管拿著詩,
作為正經事,講起來也怕,
叫有學問人,聽了反笑話,
說不守本分,只一個香菱,
還沒有鬧清,偏又添了個,
這個話口袋,滿嘴裡說是,
怎麼杜工部,他詩之沉鬱,
韋蘇州淡雅,又是怎麼了,
溫八叉綺靡,李義山隱僻。
放著兩現成。詩家不知道,
提那些死人,有什麼意義!
湘雲聽此言,忙笑著問道:
是哪兩個人?我的好姐姐,
你快告訴我,寶釵因笑道:
這個呆香菱,他之詩心苦,
這個瘋湘雲,他之詩話多。
湘雲與香菱,聽了皆笑了。
正在說話間,見寶琴來了,
披著一斗篷,金翠輝煌的,
不知是何物,寶釵忙問他:
這是那裡的?寶琴笑答道:
因下雪珠兒,老太太派人,
找一件給我,香菱便上來,
他細細瞧道:怪道這好看,
原是用漂亮,孔雀毛織的。
湘雲糾正道:那是孔雀毛,
就是野鴨子,頭上毛作的。
可見老太太,這樣疼你了,
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
寶釵回答道:真是俗語說,
各人有緣法,他也想不到,
他這會子來,既然來這了,
又有老太太,這麼疼愛他。
湘雲回答道:在老太太這,
或就在園裡,這兩處地方,
只管開頑笑,或是吃酒席。
到太太屋裡,太太在屋裡,
只管和太太,說說笑笑的,
多坐一會兒,也是無妨的,
若不在屋裡,你就別進去,
那屋裡人多,而且心眼壞,
要害咱們的,說的這寶釵,
寶琴與香菱,鶯兒都笑了。
寶釵笑答道:說你沒心眼,
卻又有心眼,雖然有心眼,
到底嘴太直。我們這琴兒,
就有些像你。你天天說道,
要我作親姐,我今竟叫你,
認他作親妹,你看行不行。
湘雲又瞅了,寶琴半日子,
帶著微笑道:這一件衣裳,
也只配他穿,別人若穿了,
實在不相配,正在說著話,
只見那琥珀,走來笑回道:
老太太說了,叫那寶姑娘,
別管琴姑娘。他還小著呢,
讓他愛怎樣,就怎麼樣罷。
要什麼東西,只管去要去,
倒別多費心,寶釵忙起身,
滿口答應了,推寶琴笑道:
你也不知是,那裡來福氣!
你倒是去罷,仔細我們人,
倒委曲著你,我就不信兒,
我那些地方,倒不如你了。
說話之時間,寶玉和黛玉,
也都進來了,寶釵自嘲笑。
湘雲因笑道:我的寶姐姐,
你話雖頑話,恰有人真心,
是這樣想呢,琥珀笑答道:
真心惱的是,再沒有別人,
也就只有他,口裡便說道,
手指著寶玉,寶釵和湘雲,
也都回笑道:他倒不像是,
這樣一種人,琥珀又笑道:
你說不是他,我說就是他。
說著又指著,這個黛玉的。
湘雲不則聲,寶釵忙笑道:
這更不是了,我的好妹妹,
和他的妹妹,難道不一樣。
他喜歡的人,比我還疼呢,
那裡還會惱?你信口混說。
他的那嘴裡,
有什麼實據。寶玉也素習,
深知這黛玉,有些小性兒,
且尚不知道,近日這黛玉,
和寶釵之事,正恐這賈母,
疼這個寶琴,心中不自在,
今見了湘雲,如此之說了,
寶釵如此答,再審度黛玉,
其聲色亦是,不似那往時,
果然與寶釵,他說的相符,
心悶悶不樂,因而就想到:
他兩個素日,不是這樣好,
今天看起來,竟更比他人,
好十倍不止,一時林黛玉,
又趕著寶琴,喚他叫妹妹,
不提名道姓,親姊妹一般。
寶琴年又輕,又是熱心腸,
且本性聰敏,幼讀書識字,
今在這賈府,才住了兩日,
大概的人物,也是已認得。
又見諸姊妹,都不是那些,
輕薄脂粉人,且又和姐姐,
皆和契相處,故不肯怠慢,
其中又看見,林黛玉是個,
出類拔萃人,便更與黛玉,
親敬他異常。
寶玉看了看,暗暗的納罕。
寶釵及姊妹。往薛姨媽處,
湘雲往賈母,他的房處來,
林黛玉回房,在房內歇著。
寶玉找黛玉,笑著回答道:
我雖然看了,這個《西廂記》,
也曾看明白,其中的幾句,
如今想起來,有一句不解,
我先念出來,你講講我聽。
黛玉聽他話,便知有文章,
因而笑答道:你倒念出來,
讓我先聽聽,寶玉笑答道:
那個《鬧簡》上,有一句說得,
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
這一句最妙,孟光是何人,
接了梁鴻案,就這五個字,
不過是一個,現成的典故,
黛玉聽他話,不禁笑起來,
因而笑回道:這原問的好。
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
寶玉回答道:先時只疑我,
你沒的說的,
我反落了單。黛玉笑答道:
誰知他竟然,真是個好人,
我這些素日,只當他藏奸。
寶玉知緣故,因而笑答道:
我說正納悶,是幾時孟光,
接了梁鴻案,黛玉因聯想,
說起寶琴來,他想起自己,
也沒有姊妹,不免又哭了。
寶玉忙勸道:你自尋煩惱。
你倒是瞧瞧,今年比舊年,
倒越發瘦了,你還不保養。
每天倒好哭,乃自尋煩惱,
必是哭過了,才算是完了,
這一天的事。
黛玉拭淚道:我只覺心酸,
眼淚比往年,倒少了些的。
心裡只酸痛,眼淚卻不多。
寶玉回答道:你也哭慣了,
心裡也生疑,眼淚豈會少!
正在說著話,只見他屋裡。
那小丫頭子,送一斗篷來,
又對眾人說:大奶奶剛才,
打發人來說,天下了雪了,
要商議明日,請人作詩呢。
一語還未了,只見那李紈,
他的一丫頭,走來請黛玉。
寶玉便邀著,黛玉便同往,
稻香村來了,黛玉換上了,
掐金挖雲的,紅香羊皮靴,
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
白狐狸里的,一個鶴氅子,
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的,
四合如意絛,頭上罩雪帽。
二人便一齊,踏著雪行來。
只見眾姊妹,都在那邊了,
都是一色的,大紅猩猩氈,
羽毛緞斗篷,獨那個李紈,
穿一件青色,哆羅呢對襟,
一件大褂子,薛寶釵穿件,
蓮青色斗紋,錦上添花的,
洋線番羓絲,好看的鶴氅;
邢岫煙仍是,穿家常舊衣,
無避雪之衣,一時間倒是,
史湘雲來了,穿著那賈母,
與他的一件,貂鼠腦袋面,
大毛黑灰鼠,里子裡外的,
發燒大褂子,頭上帶一頂,
挖雲鵝黃色,片金里有個,
大紅猩猩氈,絕色昭君套,
又圍著一個,大貂鼠風領。
黛玉先笑道:你們瞧一瞧,
孫行者來了,他一般也是,
拿著雪褂子,故意裝出個,
小騷達子來。湘雲笑答道:
你們瞧一瞧,我裡頭打扮。
一面說這話,一面脫褂子。
只見他裡頭。穿一件半新,
靠色三鑲的,領袖秋香色,
盤金五色的,繡龍的窄褃
小袖子掩衿,銀鼠色短襖,
裡面短短的,一件水紅的,
緞狐肷褶子,腰裡緊緊的。
束一蝴蝶結,長穗五色的,
一個宮絛子,腳下也穿著,
一麀皮小靴,越是顯的他,
蜂腰猿背的,顯輕盈俊俏,
腰細肢纖裊,體態有端方。
眾人都笑道:偏是他只愛,
打扮成一個,小子的樣兒,
比他扮女兒,更俏麗了些。
湘雲也回道:快商議作詩!
我倒是聽聽,是誰的東家?
李紈回答道:依我的主意。
想來昨日兒,正日已過了,
再等那正日,恐又太遠了,
可巧又下雪,不如趁此時,
大家湊個社,替他們接風,
又可以作詩,你們倒認為,
意思怎麼樣?寶玉先回道:
這話倒很是。只今日晚了,
若等到明兒,晴了又無趣。
眾人互看道:這雪未必晴,
縱是他晴了,這一夜下的,
也是夠賞了,李紈回答道:
我這裡雖好,不如蘆雪廣,
那地方景好,我已打發人,
籠地炕去了,咱們大傢伙,
擁爐作詩的,老太太想來,
倒未必高興,況且是咱們,
這小頑意兒,單給鳳丫頭,
一個信兒的,也就可以了。
你們每個人,一兩銀夠了,
送到我這來,便指著香菱、
寶琴和李紋、李綺和岫煙,
他們這五個,年小不算外,
咱們這裡頭,二丫頭病了,
也是不能算,四丫頭告假,
也不能算上,你們四分子,
每人送了來,我應該包總,
五六兩銀子,也是盡夠了。
寶釵等眾人,便一齊應諾。
因擬題限韻,李紈笑答道:
我自己定了,到明日臨期,
橫豎也知道,說畢這大家,
又閒話一回,方往賈母處。
到次日一早,寶玉因心裡,
記掛著這事,一夜也沒有,
好生得睡著,天亮爬起來。
掀開了帳子,雖門窗尚掩,
只見那窗上,月光奪眼目,
心內也早已,躊躇起來了,
埋怨這天氣,定是晴了的,
這日光已出,一面忙起來,
揭起那窗屜,從玻璃窗內,
這往外一看,原不是日光,
竟是一整夜,下了場大雪,
有一尺多厚,天上仍然是,
搓綿扯絮般,不停地落下。
寶玉此時刻,倒歡喜非常,
忙喚人起來,盥漱已完畢,
只穿了一件,茄色哆羅呢,
狐皮的襖子,罩件海龍皮,
小小鷹膀褂,前後束了腰,
披了玉針蓑,戴上金藤笠,
登上沙棠屐,忙忙的移步,
往蘆雪庵來,可出了院門,
環四顧一望,也並無二色,
遠遠的望去,是青松翠竹,
自己卻如個,裝玻璃盒內,
一般的塑像,於是便走至,
一山坡之下,順著這山腳,
剛想轉過去,鼻子已聞得,
一股暗寒香,拂鼻而來往。
竟回頭一看,恰是那妙玉,
門前櫳翠庵,中有十數株,
紅梅如胭脂,一般的花色,
映著這雪色,分外顯精神,
好不有趣哉!寶玉便立住,
細細的賞玩,好一會方走。
只見那蜂腰,板橋上一人,
打著傘走來,是那個李紈,
打發了一個,請鳳姐的人。
寶玉便來到,這個蘆雪廣,
見丫鬟婆子,
正在那裡面,掃雪開路徑。
原來這蘆雪,廣蓋在傍山,
臨水河灘上,一帶好幾間,
茅檐土壁處,槿籬竹牖間,
推開那窗子,便可以垂釣,
四面都是些,枯蘆葦掩覆,
一條北去徑,逶迤穿過去,
度蘆葦過去,便是藕香榭,
他的竹橋了,眾丫鬟婆子,
見他披蓑衣,戴雨笠而來,
卻笑了說道:
我們才說了,正少一漁翁,
如今都全了,姑娘吃了飯,
他們才來呢,你也太性急。
寶玉聽他話,只得回來了。
剛至沁芳亭,見那個探春,
從秋爽齋來,圍著大紅的,
猩猩氈斗篷,
戴著觀音兜,扶著小丫頭,
後面一婦人,打青綢油傘。
寶玉也知道,他往賈母處,
便立在亭邊,等他人來到,
二人便一同,出園子前去。
寶琴裡間房,梳洗又更衣。
一時眾姊妹,都來齊相聚,
寶玉嚷餓了,他連連催飯。
好容易做好,擺上來一看,
頭一樣菜是,牛乳蒸羊羔。
賈母便說道:這是有年紀,
吃的大補藥,可惜小孩子,
你們吃不得,今兒另外有,
新鮮的鹿肉,你們等著吃。
眾人答應了。寶玉等不得,
只拿了茶水,泡了一碗飯,
就著野雞瓜,匆忙忙咽完。
賈母笑答道:我知道你們,
今兒又有事,顧不得吃了。
便叫丫鬟道,留著些鹿肉,
與他晚上吃,鳳姐忙說道,
後面還有呢,方才罷了手。
史湘雲這時,和寶玉計較:
有新鮮鹿肉,不如要一塊,
自己先拿了,到園裡弄下,
可又頑又吃,寶玉聽他說,
巴不得一聲,便真和鳳姐,
要了塊鹿肉,命人送入園。
一時間散後,眾人進園子,
往蘆雪廣來,聽李紈今天,
出題限韻的,獨不見湘雲,
寶玉二個人,黛玉回答道:
他兩個今天,再到不一處,
若到了一處,竟然會生出,
多少故事來。這會子一定,
算計了那塊,吃鹿肉去了。
正在說著話,只見那李嬸,
走來看熱鬧,因問李紈道:
怎麼一個人,帶玉的哥兒,
和掛金麒麟,一個姐兒們,
那乾淨清秀,又不少吃的,
兩個在那裡,商議著要去,
吃那生肉呢,我只是不信,
肉也生吃的,眾人聽此話,
都笑著答道:這可了不得,
快拿了他們,兩個人過來。
黛玉笑答道:這是雲丫頭,
他鬧的主意,我的卦不錯。
李紈等忙著,出來找他兩。
對他們說道:你們兩個人,
想要吃生的,我倒送你們,
到老太太那,去吃個鹿肉。
那怕吃一隻,活生生的鹿,
若是撐病了,不與我相干。
這麼大的雪,天氣怪冷的,
替我作禍呢,寶玉笑答道:
沒有的事情,我們燒著吃。
李紈笑答道:這倒是對了。
只見老婆們,拿了個鐵爐,
鐵叉鐵絲來,李紈回答道:
仔細割了手,不許你們哭!
說著這個話,同探春進去。
鳳姐兒這時,打發了平兒。
回復不能來,為發放年例,
正在忙著呢,湘雲見平兒,
那裡肯放的,平兒也是個,
好頑的人兒,素日跟鳳姐,
無所不至的,見如此有趣,
樂得去頑笑,因而褪去了,
手上的鐲子,三個人一起,
圍著火爐兒,便要先燒了,
三塊鹿肉吃。那邊的寶釵,
黛玉看慣了,也不以為異,
寶琴及李嬸,卻深為罕事。
探春與李紈,已議定題韻。
探春笑答道:
你過來聞聞,香氣在這裡,
我都聞見了,我也要吃去。
說著也過來,找他們來了。
李紈也過來:客已到齊了,
你們這鹿容,還夠不夠吃?
湘雲一面吃,一面笑說道:
我吃了這個,方會愛吃酒,
吃了酒才有,詩興詩意了。
若沒這鹿肉,今兒斷不能,
作出好詩來。正在說著話,
只見那寶琴,披著鳧靨裘,
站在那裡笑,湘雲笑答道:
一個小傻子,你過來嘗嘗。
寶琴笑說道:這個怪髒的。
寶釵笑答道:你來嘗嘗去,
若是好吃的。你林姐姐弱,
吃了不消化,不然他也會,
愛吃這個味。寶琴聽了後,
便吃了一塊,果然是好吃,
便也吃起來,一時鳳姐兒,
打發小丫頭,來叫這平兒。
平兒回說道:史姑娘今天,
他拉著我呢,你倒先走罷。
小丫頭去了,一時只見那,
鳳姐也披了,一斗篷走來,
笑著回答道:吃這好東西,
也不告訴我!
說著也過來,一處吃起來。
黛玉笑答道:那裡找這群,
叫花子去的!罷了倒罷了,
蘆雪廣遭劫,倒是活生生,
被那雲丫頭,給他作踐了。
我為蘆雪廣,即景大哭也!
湘雲冷笑道:
你知道什麼!若是真名士,
定是自風流,你們假清高,
倒是最可厭,我們這會子,
吃著腥膻味,大吃大嚼的,
回來做的詩,倒錦心繡口。
寶釵笑答道:
你回來若是,詩作的不好,
把那個鹿肉,要掏了出來,
就把這塊雪,壓葦子摁上,
以完成此劫。
說著吃飯畢,洗漱了一回。
平兒帶鐲子,卻少了一個,
左右前後的,亂找了一番,
蹤跡也全無,眾人都詫異。
鳳姐兒笑道:知道這鐲子,
他的去向了。你們只管玩,
去作詩去罷,我也不用找,
只管前頭去,不出那三日,
包管就有了,說著又問道:
你們今兒個,想作什麼詩?
老太太說了,離年又近了,
大正月裡頭,還該作些個,
好玩燈謎兒,大家玩一玩。
眾人聽了後,皆都笑回道:
可是倒忘了,如今趕緊點,
作幾個好的,預備正月里。
說著此言語,一齊便來到,
一地炕屋內,只見杯盤等,
果菜俱擺齊,牆上已貼出,
詩題的『韻腳『,所用格式來。
寶玉與湘雲,二人忙看時,
只見題目是,即景聯句題,
五言排律詩,限是二蕭韻。
後面也尚未,列出個次序。
李紈乃答道:我不擅作詩,
先起頭三句,然後誰先得,
誰就先作了。寶釵回答道:
到底要分個,一個次序來。
要知其端的,且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