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 暖香塢雅制春燈謎

  話說薛寶釵，對眾人說道：

  到底分個序，讓我寫出來。

  便令這眾人，拈鬮子為序。

  起首是李氏，然後按次序，

  各各開出來。鳳姐兒說道：

  既是這樣說，我也說一句，

  放在這上頭，眾人都笑道：

  這就更妙了！寶釵便將那，

  稻香老農名，之上補鳳字，

  李紈又將那，題目講他聽。

  鳳姐想半日，對眾人笑道：

  你們別笑我，我有句粗話，

  下剩的東西，就不知道了。

  眾人都笑道：越是這粗話，

  倒越是叫好，鳳姐兒笑道：

  我想到下雪，必刮這北風。

  昨夜聽到了，我便有一句，

  一夜北風緊，這句可使得？

  眾人聽此句，都相視笑道：

  這句雖粗俗，確是會寫詩，

  留想像空間，以這句為首，

  請稻香老農，李紈續寫之。

  鳳姐和李嬸，平兒又吃了，

  兩杯酒去了，這裡的李紈，

  續句詩如下：

  一夜北風緊，自己又聯道：

  春日雪尚飄，入泥潔身消，

  香菱續詩道：

  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

  探春又續道：

  無心飾竹桃，村中酒價高，

  李綺續句道：

  年稔府粱饒，蟲動春色好，

  李紋續句道：

  陽回星斗轉，寒山翠色消，

  岫煙續句道：

  浦間不聞潮，枝柳北風嘯，

  湘雲續句道：

  雪上破葉蕉，寶鼎香氣繞，

  寶琴續句道：

  綺袖籠金貂，雪光書鏡照，

  黛玉續句道：

  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

  寶玉續句道：

  清夢轉聊聊。何處梅飄飄？

  寶釵續句道：

  誰家碧玉簫？乾坤自逍遙，

  李紈笑答道：我去替你們，

  看熱酒去罷，寶釵命寶琴，

  乃繼續續聯，只見這湘雲，

  站起身來道：

  龍斗陣雲去，野岸雞聲遙，

  寶琴站起道：

  吟鞭指灞橋，賜裘憐撫戍，

  湘雲那肯讓，且別人作詩，

  不如他敏捷，大家都看他，

  揚眉挺身道：

  加絮念征徭，坳垤審夷險，

  寶釵連贊好，也便聯句道：

  枝柯怕動搖，皚皚猴步越，

  黛玉忙聯道：

  翦翦舞隨腰，煮芋炭火燒，

  一面說著話，一面推寶玉，

  也命他聯句，寶玉看寶釵、

  寶琴與黛玉，三人戰湘雲，

  十分的有趣，那裡還顧上，

  自己的聯詩，今見這黛玉，

  一面推寶玉，寶玉方聯道：

  撒鹽是舊謠，葦蓑猶泊釣，

  湘雲又笑道：你快下去罷，

  你這不中用，倒耽擱了我。

  一面又只聽，寶琴聯詩道：

  林斧不聞樵，伏象千峰凸，

  湘雲忙聯道：

  盤蛇一徑遙，花緣經冷聚，

  寶釵與眾人，又忙贊其好。

  探春又聯道：

  色豈畏霜凋，深院驚寒雀，

  湘雲正渴了，忙忙的吃茶，

  已被岫煙道：

  空山泣老鴞。階墀隨上下，

  湘雲丟茶杯，慌忙聯句道：

  池水任浮漂。照耀臨清曉，

  黛玉又聯道：

  繽紛入永宵。誠忘三尺冷，

  湘雲又聯道：

  瑞釋九重焦。僵臥誰相問，

  寶琴又聯道：

  狂遊客喜招。天機斷縞帶，

  湘雲又忙道：海市失鮫綃。

  林黛玉這時，豈能容他出？

  忙接著便道：

  寂寞對台榭，

  湘雲忙聯道：

  清貧懷簞瓢。寶琴不容情，

  也連忙回道：

  烹茶冰漸沸，

  湘雲見這般，

  便自為得趣，

  忙聯句答道：

  煮酒葉難燒。黛玉也笑道：

  沒帚山僧掃，寶琴也笑道：

  埋琴稚子挑。湘雲笑彎腰，

  忙念了一句，眾人問他道，

  到底說什麼？湘雲便喊道：

  石樓閒睡鶴，

  黛玉也笑的，捂著他胸口，

  便高聲嚷道：

  錦罽暖親貓。

  寶琴忙笑道：

  月窟翻銀浪，

  湘雲忙聯道：

  霞城隱赤標。

  黛玉忙笑道：

  沁梅香可嚼，

  寶釵笑稱好，也忙聯句道：

  淋竹醉堪調。寶琴也忙道：

  或濕鴛鴦帶，湘雲忙聯道：

  時凝翡翠翹。黛玉又忙道：

  無風仍脈脈，

  寶琴笑聯道：

  不雨亦瀟瀟，

  湘雲伏著身，早已笑軟了。

  眾人都看他，三人對搶著，

  都不顧作詩，看著只是笑，

  黛玉還推他，往下聯又道：

  你才盡之時，我倒是聽聽，

  還有舌根嚼！湘雲只伏在，

  寶釵的懷裡，竟笑個不住。

  寶釵又推他，叫他起來道：

  你要有本事，把二蕭的韻，

  全都用完了，我才伏了你，

  湘雲起身道：這那是作詩，

  竟是搶命呢。眾人都笑道：

  倒是你說罷。探春早料定，

  沒有自己聯，便早寫出來，

  對眾人說道：還沒收住呢。

  李紈等聽了，便聯一句道：

  欲志今朝樂，

  李綺收一句：

  憑詩祝舜堯。

  李紈又答道：

  夠了已夠了，雖沒作完韻，

  這剩下的字，若生扭用了，

  倒是不好的。

  說著大家來，細細評論回，

  獨湘雲的多，眾人都笑道：

  這都是那塊，鹿肉的功勞。"

  李紈也笑道：逐句去評去，

  都還一氣的，只是這寶玉，

  又落了第了，寶玉便笑道：

  原不會聯句，只好擔待下。

  李紈也笑道：沒社團擔待。

  又說韻險了，又是整誤了，

  又不會聯句，

  今日必罰你，我才看見了，

  櫳翠庵紅梅，煞是有趣兒，

  我要折一枝，用他來插瓶。

  厭妙玉為人，我會不理他。

  如今罰你去，取一枝梅來。

  眾人都道是，這罰的又雅，

  又很有趣意。寶玉也樂為，

  答應著就走，湘雲與黛玉，

  一齊說他道：外頭冷得很，

  你且吃了杯，熱酒再去罷。

  湘雲早執起，一個酒壺來，

  黛玉遞給個，一個大杯子，

  滿斟了一杯，湘雲又笑道：

  你吃了這酒，你要取不來，

  加倍的罰你。寶玉吃杯酒，

  冒雪去摘梅，李紈乃命人，

  好好的跟著，黛玉忙攔說：

  不必派人了，有人反不好。

  李紈點點頭，一面命丫鬟，

  將一聳肩瓶，拿過來貯水，

  準備插梅花，因又笑著道：

  他回來也該，詠下紅梅了。

  湘雲忙說道：我先作一首。

  寶釵忙回道：今日斷不容，

  你再作詩了，你都搶了去，

  別人都閒著，也是沒趣兒。

  回來罰寶玉，他不會聯句，

  如今就叫他，自己去作去。

  黛玉也笑道：這話倒很是，

  我有個主意，剛聯句不夠，

  莫若揀聯少，讓他作紅梅。

  寶釵也笑道：這話是對的。

  方才那邢李，三位屈才了，

  且又是客人，琴兒和顰兒，

  雲兒三個人，也搶了許多，

  我們一概的，都別作詩了，

  只讓他三個，作詩才是對。

  李紈因此說：綺兒不會作，

  還是讓琴妹，讓他多作罷。

  寶釵只得允，又對眾人道：

  就用紅梅花，三個字作韻，

  寫一首七律，邢大妹妹作、

  他用紅字作，而李大妹妹，

  他用梅字作，琴兒作花字。

  李紈又答道：饒過寶玉去，

  這個我不服。湘雲又忙道：

  有個好題目，可以命他作。

  眾人問他道，是何題目時？

  湘雲乃答道：就命他創作，

  妙玉乞紅梅，豈不有趣乎？

  眾人說有趣。

  一語還未了，只見這寶玉，

  笑著跑進來，折一枝紅梅，

  眾丫鬟忙著，接過這紅梅，

  插入瓶內了，眾人笑稱謝。

  說著這話時，探春早又是，

  遞一鍾暖酒，眾丫鬟走來，

  接蓑笠撣雪，各人房子中，

  丫鬟都添送，禦寒衣服來，

  襲人也遣人，送了半舊的，

  狐腋大褂來，李紈又命人，

  將那蒸好的，大的香芋頭，

  盛了一大盤，又有將朱橘、

  黃橙與橄欖，等盛了兩盤，

  命人給襲人。湘雲且告訴，

  寶玉的詩題，催寶玉快作。

  寶玉回答道：姐姐妹妹們，

  就別限韻了，自己用韻罷，

  眾人都說道：隨你作去罷。

  一面說著話，一面讓大家，

  看著這梅花，原來這枝梅，

  花有二尺高，旁有一橫枝，

  縱橫而長出，約五六尺長，

  其小枝分歧，或如那蟠螭，

  或如那僵蚓，或孤削如筆，

  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色，

  香欺蘭蕙花，各各來稱賞。

  誰知邢岫煙、李紋薛寶琴，

  三人已吟成，各自寫出來。

  眾人便依這，"紅梅花"三字，

  之順序看去，寫的詩倒是：

  詠紅梅花得"紅"字 邢岫煙

  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已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詠紅梅花得"梅"字 李紋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艷先迎醉眼開。

  凍臉有痕皆是血，醉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

  江北江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詠紅梅花得"花"字 薛寶琴

  疏是枝條艷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

  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復相疑色相差。

  眾人都看了，都稱賞一番，

  又指末一首，說是更好的。

  寶玉見寶琴，年紀最小的，

  才又最敏捷，深為他奇異。

  黛玉與湘雲，二人各斟了，

  一小杯子酒，齊賀這寶琴。

  寶釵又笑道：其中有三首，

  各有各的好，你們兩個人，

  天天捉弄我，如今竟捉弄，

  他起來了嗎？李紈問寶玉：

  你可有詩了？寶玉忙回道：

  我倒是有了，剛才一看見，

  那三首詩句，倒又嚇忘了，

  等我再想想，湘雲聽了去，

  拿一銅火箸，擊打著手爐，

  對寶玉笑道：我要擊鼓了，

  若鼓絕不成，又是要罰的。

  寶玉笑說道：我已經有了。

  黛玉提起筆，對寶玉說道：

  你念我來寫，湘雲擊一下，

  對寶玉笑道：一鼓已絕了。

  寶玉又笑道：有了你寫吧。

  眾人聽他念，酒未開樽句未裁，

  黛玉寫下了，又搖頭笑道：

  起的太平平，湘雲又答道：

  你竟快著點！寶玉又笑道：

  尋春問臘到蓬萊。

  黛玉與湘雲，都點頭笑道：

  有些意思了，寶玉又回道：

  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嫦娥檻外梅。

  黛玉寫完了，又搖了頭道：

  乃湊巧而已，湘雲催二鼓，

  寶玉又笑道：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黛玉剛寫畢，湘雲等眾人，

  才去評論時，只見小丫鬟，

  跑進來說道：

  老太太來了，眾人迎出來。

  大家又笑道：怎這等高興！

  說著遠遠的，見賈母圍了，

  一個大斗篷，帶灰鼠暖兜，

  坐著小竹轎，打青綢油傘，

  鴛鴦琥珀等，五六個丫鬟，

  每個人都是，打著這小傘，

  擁轎子而來，李紈等忙著，

  往上去迎接，賈母忙命人，

  止住並說道：只在那裡的，

  不要迎接了，及來至跟前，

  賈母笑答道：我瞞你太太，

  和鳳姐來了，大雪這地下，

  坐著也無妨，沒的叫他們，

  過來踩下雪，眾人忙一面，

  上前接斗篷，攙扶老太太，

  一面答應著，賈母來屋中，

  先開口笑道：好俊的梅花！

  你們也會樂，我是來著了。

  說著那李紈，早命人拿個，

  大狼皮褥來，鋪在座位中。

  賈母坐下了，因而笑問道：

  你們只管著，頑笑吃喝的。

  我因為天短，不敢睡中覺，

  抹了一回牌。想起你們了，

  來湊個趣兒，李紈又早去，

  捧過手爐來，探春另拿了，

  一副杯箸來，親自斟暖酒，

  奉與那賈母，賈母飲一口，

  問那個盤子，是什麼東西。

  眾人捧過來，說是糟鵪鶉。

  賈母回答道：這個倒罷了，

  撕下一兩點，鵪鶉腿子來。

  李紈忙答應，賈母問眾人，

  作了何事了，眾人便說是，

  在一起作詩，賈母回答道：

  可有作詩的，不如作燈謎，

  大家正月里，這個好頑的。

  眾人答應了，說笑了一回，

  賈母說著話，仍坐了竹轎，

  大家圍隨著，過了藕香榭，

  穿一條夾道，東西兩邊路，

  皆有過街門，門樓上里外，

  皆嵌石頭匾，今進的西門，

  向外的匾上，鑿穿雲二字，

  向里也鑿著，"度月"兩個字。

  來至這當中，進向南正門，

  賈母下了轎，惜春出來接。

  從裡邊遊廊，走過去便是，

  惜春的臥房，門斗上寫有，

  暖香塢三字，早有幾個人，

  打猩紅氈簾，覺溫香拂臉。

  大家入房中，賈母不歸坐，

  只問畫在那，惜春因笑問：

  天氣寒冷了，畫畫的膠性，

  皆凝澀不潤，畫了恐不好，

  故此收起來。賈母笑答道：

  我年下就要，你別拖懶兒，

  就快拿出來，給我快畫罷。

  一語還未了，忽見鳳姐兒，

  披著紫羯褂，笑盈盈來了，

  口內又說道：老祖宗今兒。

  也不告訴人，私自就來了，

  要我好找的，賈母見他來，

  心中自喜悅，便對他說道：

  你個鬼靈精，到底找到我。

  鳳姐兒笑道：到老祖宗那，

  鴉沒雀靜的，問小丫頭們，

  他又不肯說，叫我到園裡。

  我正在疑惑，竟忽然來了，

  兩三個姑子，我心才明白。

  我想那姑子，必來送年疏，

  或要年例的，香例的銀子，

  老祖宗年下，事情多如毛，

  一定是躲債，跑到這來了。

  忙問那姑子，果然不錯的。

  連忙把年例，給他們去了。

  今回老祖宗，債主已去了，

  不用躲著了，已預備下了，

  希嫩的野雞，請用晚飯去，

  再遲一回了，雞肉就老了。

  他這一行說，眾人一行笑。

  這個鳳姐兒，不等賈母說，

  命人抬轎來，賈母乃笑著，

  攙鳳姐的手，便乘上轎子，

  也帶著眾人，說笑出東門。

  一看這四面，粉妝銀砌的，

  忽見那寶琴，披著鳧靨裘，

  站山坡遙等，身後一丫鬟，

  抱一瓶紅梅。眾人都笑道：

  少了兩個人，他卻在這裡，

  也弄梅花了，賈母忙笑道：

  你們瞧一瞧，這個山坡上，

  配上他這人，又這件衣裳，

  又是這梅花，這象個什麼？

  眾人都笑道：就象老太太，

  屋裡掛的畫，仇十洲畫的，

  題的《雙艷圖》，賈母搖頭道：

  那畫裡那有，這件好衣裳？

  人也是不能，這樣好了的！

  一語竟未了，只見在寶琴，

  背後有一個，披大紅猩氈，

  一個人來了，賈母笑說道：

  那是那女孩？眾人忙笑道：

  我們都在這，那個是寶玉。

  賈母微笑道：我眼越發花。

  正說話之間，及來至跟前，

  是寶玉寶琴，寶玉笑答道：

  才到櫳翠庵。妙玉有心人，

  每人送枝花，此花臘梅花，

  新生香味濃，打發人送了。

  眾人都笑說：多謝你費心。

  正在說話時，大家出園門，

  來賈母房中，吃畢茶飯後，

  大家在說笑，忽見薛姨媽，

  他也來這了，對眾人說道：

  豐年好大雪，一日也過來，

  望候老太太。今日老太太，

  倒不高興了？正該賞雪呢。

  賈母笑說道：何曾不高興！

  我找姊妹們，去頑一會子。

  薛姨媽笑道：昨日的晚上，

  我原是想著，今和姨太太，

  借一日園子，擺兩桌粗酒，

  請了老太太，在園中賞雪，

  又見老太太，安息的很早。

  我聞女兒說，老太太心下，

  恐是不大爽，因此道今日，

  也沒敢驚動，早知如此的，

  我正該請了，賈母乃笑道：

  這才是十月，第一場頭雪，

  往後下雪的，日子多了呢，

  再破費不遲，薛姨媽笑道：

  果然如此了，算我孝心虔。

  鳳姐兒笑道：姨媽莫忘了，

  如今倒先稱，五十兩銀子，

  交給我收著，等到一下雪，

  我就預備著，姨媽不操心，

  也不得忘了。賈母也笑道：

  風姐這麼說，姨太太給他，

  五十兩銀子，倒是先收著，

  我和他每人，分二十五兩。

  鳳姐手一拍，笑道妙極了。

  賈母笑說道：姨太太是客，

  在這受委屈，我們也該請，

  姨太太才是，那裡有破費，

  姨太太的理！不這樣說呢，

  還有臉先要，五十兩銀子，

  真的不害臊！鳳姐兒笑道：

  我們老祖宗，最有眼色的，

  倒先試一試，姨媽若松呢，

  拿出五十兩，就和我平分。

  這會子估量。已不中用了，

  拿我作法子，說大方話來。

  如今我不要，姨媽出銀子，

  竟替了姨媽，出銀子治酒，

  請老祖宗吃，我另外再封，

  五十兩銀子，孝敬老祖宗，

  算是罰我個，包攬閒事的。

  這可好不好？話還未說完，

  眾人都已是，笑倒在炕上。

  賈母因說及，寶琴在雪下，

  所折之梅花，比畫上還好，

  因又細問他，年庚八字的，

  並家內景況，薛姨媽知意，

  大約是要給，寶玉求配的。

  薛姨媽心中，固也遂意了，

  只是已許過，這個梅家了，

  遂半吐半露，告訴賈母道：

  可惜這孩子，沒有這福運，

  前年他父親，已駕鶴西去。

  他是從小兒，見的世面多，

  跟他父母親，四山五嶽的，

  都走了個遍。他父親好樂，

  各處有買賣，常帶著家眷，

  一省逛一年，一省逛半年，

  所以這天下，十停子走了，

  有五六停了，那年在這裡，

  把寶琴許了，梅翰林兒子，

  偏在第二年，父親辭世了，

  母親是痰症，鳳姐便急了，

  這個偏不巧，我正要作媒，

  去許了人家，賈母笑問道：

  你倒要給誰，去說這媒兒？

  鳳姐兒說道：老祖宗別管，

  我心裡看準，他們是一對。

  如今許了人，說也無益了，

  不如不說罷，賈母知其意，

  也就不提了，大家閒話會，

  過一會方散，一宿無閒話。

  次日雪晴後，大家吃飯後，

  賈母又親囑，吩咐惜春道：

  不管天冷暖，你只管畫去，

  趕到在年下，不能便罷了。

  第一要緊的，把昨日琴兒，

  和丫頭梅花，照模照樣的，

  一筆別錯了，快快的添上。

  惜春聽此言，雖有寫為難，

  也只得應了，一時這眾人，

  都圍來看他，如何畫畫了，

  惜春只出神，李紈也因此，

  笑向眾人道，讓他去想吧，

  咱們且說話，昨兒老太太，

  只叫作燈謎，回家和綺兒，

  還有這紋兒，一起睡不著，

  我就編兩個，有關四書的。

  他兩個每人，也編了兩個。

  眾人聽此言，都笑著說道：

  這倒該作的，你先說了吧，

  讓我們猜猜。李紈便笑道：

  觀音未有世家傳，打四書一句。

  湘雲接著說，在止於至善。

  寶釵笑說道：你先想一想、

  世家傳三字，知其意再猜。

  李紈笑說道：你們再想想。

  黛玉笑說道：是雖善無征。

  眾人都笑道：這句答對了。

  李紈又說道：一池青草青何名。

  湘雲忙說道：這是蒲蘆也，

  再不是不成？李紈又笑道：

  難為你猜對。紋兒出的是，

  山石有濤聲，打一古人名。

  探春笑問道：是不是山濤？

  李紋笑說道：正是那畫家。

  李紈又說道：綺兒的是個，

  螢字打一字，眾人猜半日，

  寶琴笑說道：這意思卻深，

  不知可否是，花草的花字？

  李綺笑說道：恭喜答對了。

  眾人又說道：螢與花何干？

  黛玉笑答道：這可妙得很！

  螢可不是那，花草轉化的？

  眾人皆會意，都笑了說好！

  寶釵又說道：這些個雖好，

  他這卻不合，老太太意思，

  不如作些個，淺近的物兒，

  大家也可以，雅俗共賞的。

  眾人都說道：也要作些個，

  淺近的俗物，這才是有趣。

  湘雲笑說道：我編了一枝，

  《點絳唇》四句，恰是這俗物，

  你們猜猜看。說著便念道：

  溪壑已分離，紅塵乃遊戲，

  真有何樂趣？名利猶虛雲，

  後事終難繼。眾人皆不解，

  想了好半日，也有猜的是，

  和尚或道士，猜偶戲人的。

  寶玉笑半日，對眾人說道：

  這些都不是，我倒猜著了，

  是耍的猴兒，湘雲乃笑道：

  正是這個了，眾人又問道：

  前頭都好解，末後這一句，

  應該怎麼解？湘雲解釋道：

  被耍的猴子，那個不都是，

  剁了尾巴去？眾人聽此言，

  都笑將起來，這謎語編的，

  刁鑽古怪的。李紈又說道：

  昨日姨媽說，這寶琴妹妹，

  見的世面多，走的道路多，

  你該編謎兒，正好用著了。

  你的詩文好，何不編幾個，

  我們猜一猜？寶琴聽此言，

  便點頭含笑，自去尋思了。

  寶釵也有了，便大聲念道：

  鏤檀鍥梓一層層，豈系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打一個物件。眾人正猜時，

  寶玉也有了，他大聲念道：

  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玕節過謹提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寶玉剛念完，黛玉也有了，

  他念的詩是：

  駿馬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

  主人指示風雷動，鰲背三山獨立名。

  探春做好了，方慾念之時，

  寶琴走過來，笑著對他道：

  從小兒時代，所走的地方，

  古蹟真不少，選十地古蹟，

  作十首懷古，抒情表意詩。

  詩雖是粗鄙，但念懷往事，

  又暗隱謎語，俗物共十件，

  請各姐姐們，動腦猜一猜。

  眾人聽此言，都說這很巧，

  何不寫出來，讓大家一瞧？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