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
2024-09-24 09:12:16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眾人,聞得這寶琴,
將他素習的,所經過各省,
古蹟為題材,作了數十首,
懷古的絕句,內隱了十物,
皆說他的詩,自然又新巧。
都爭著看時,只見寫道是:
赤壁懷古其一: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
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游。
交趾懷古其二:
銅鑄金鏞振紀綱,聲傳海外播戎羌。
馬援自是功勞大,鐵笛無煩說子房。
鐘山懷古其三:
名利何曾伴汝身,無端被詔出凡塵。
牽連大抵難休絕,莫怨他人嘲笑頻。
淮陰懷古其四:
壯士須防惡犬欺,三齊位定蓋棺時。
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
廣陵懷古其五:
蟬噪鴉棲轉眼過,隋堤風景近如何。
只緣占得風流號,惹得紛紛口舌多。
桃葉渡懷古其六:
衰草閒花映淺池,桃枝桃葉總分離。
六朝梁棟多如許,小照空懸壁上題。
青冢懷古其七: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撥盡曲中愁。
漢家制度誠堪嘆,樗櫟應慚萬古羞。
馬嵬懷古其八:
寂寞脂痕漬汗光,溫柔一旦付東洋。
只因遺得風流跡,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東寺懷古其九:
小紅骨踐最身輕,私掖偷攜強撮成。
雖被夫人時吊起,已經勾引彼同行。
梅花觀懷古其十:
不在梅邊在柳邊,箇中誰拾畫嬋娟。
團圓莫憶春香到,一別西風又一年。
待眾人看了,都稱奇道妙。
寶釵先說道:前八首都是,
史鑑上有據,後二首無考,
我們不大懂,不如去另作,
兩首為是要。黛玉忙攔道:
這個寶姐姐,忒膠柱鼓瑟,
矯揉造作了。這兩首雖於,
史鑑上無考,咱們雖不曾,
看這些外傳,不知其底細,
難道咱們連,兩本小戲曲,
沒見過不成?那三歲孩子,
也是知道的,何況是咱們?
探春便笑道:這話正是了。
李紈又答道:況且他原是,
到過這地方,兩事雖無考,
古往今來的,以訛傳訛的,
有那好事者,竟故意弄出,
這個古蹟來,用以愚弄人。
比如那一年,上京的時節,
單是那關羽,關夫子的墳,
倒有三四處。其一生事業,
皆是有據的,如何又有他,
這許多的墳?自然是後人,
敬他的為人,從這敬愛上,
穿鑿出來的,倒也是有的。
參看《廣輿記》,不止關夫子,
他的墳地多,而自古以來,
有些名望人,墳頭就不少,
無從考證的,古蹟就更多。
如今這兩首,雖是無考證,
凡說書唱戲,甚至於求籤,
上皆有注批,老小或男女,
俗語或口頭,人人皆知的,
人人皆說的。況且並不是,
看了那西廂,牡丹的詞曲,
怕看了邪書。這竟也無妨,
只管留著罷,寶釵聽他說,
也就方罷了,大家猜一回,
皆不是所指。
冬日天變短,不覺又是那,
吃晚飯之時,一齊來吃飯。
因有人過來,回報王夫人:
襲人的哥哥,花自芳進來,
說母親病重,想念他女兒。
他來求恩典,接這個襲人,
回家去走走,王夫人聽了,
便吩咐人道:人家是大家,
母女了一場,豈不讓他去。
一面就叫了,鳳姐兒過來,
告訴鳳姐兒,酌量去辦理。
鳳姐兒答應,便回至房中,
命周瑞家的,去告訴襲人,
他家裡原故。吩咐周瑞家:
將跟著出門,媳婦傳一個,
你們兩個人,再帶兩丫頭,
跟了襲人去。外頭又派了,
四個上年紀,一起跟車的。
要一輛大車,你們帶著坐,
要一輛小車,給丫頭們坐。
周瑞家答應,才想要過去,
鳳姐兒又道:那襲人丫鬟,
是個省事的,你要告訴他,
傳我說的話:叫他穿幾件,
顏色好衣服,一包袱衣裳,
包袱要好的,手爐拿好的。
他在臨走時,叫他先過來,
讓我瞧一瞧,周瑞家去了。
過了小半日,果見那襲人,
穿戴好來了,兩個小丫頭,
與周瑞家的,拿著那手爐,
還有大包袱,鳳姐兒看著,
襲人他頭上,也戴著幾枝,
金釵珠釧的,倒顯得華麗,
又看他身上,穿著桃紅的,
百子刻絲的,銀鼠的襖子,
蔥綠盤金色,一彩繡綿裙,
外面穿一件,青緞灰鼠褂。
鳳姐兒笑道:這三件衣裳,
都是太太的,賞了你倒好,
但只這褂子,倒太素了些,
今穿著也冷,你該穿一件,
厚點大毛的,襲人笑回道:
太太就只給,這身灰鼠衣,
還有銀鼠的。說是趕年下,
再給大毛的,還沒有得呢。
鳳姐兒笑道:我倒有一件,
大毛的衣服,我嫌鳳毛兒,
出去不好看,正要改他去。
現在也剛好,先給你穿罷。
等到下半年,太太作毛服,
我再去作罷,當你還我的。
眾人都笑道:奶奶可真是,
慣會說這話,成年家他人,
大手大腳的。替這個太太,
不知背地裡,賠多少東西,
真真賠的是,也說不出來,
偏就這會子,說這小氣話,
眾人取笑兒,鳳姐兒笑道:
太太他那裡,想的到這些?
究竟他這個,不是正經事,
再不照管的,大家的體面。
倒是說不得,自己吃些虧,
把眾人丫鬟,打扮體統了,
寧可我得個,好名也罷了。
一個一個的,倒像似那個,
燒糊的卷子,人先笑話我,
當家倒把人,弄出花子來。
眾人聽他話,都嘆了回說:
誰能似奶奶,這樣聖明的!
在上面則是,體貼太太的,
在下則又是,疼顧他下人。
一面說著話,一面只見那,
鳳姐兒命令,平兒將昨日,
那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的,
皮褂子拿來,給與了襲人。
又看下包袱,只得了一個,
彈墨花綾的,水紅綢里的,
一個夾包袱,裡面只包著,
兩件半舊的,棉襖與皮褂。
鳳姐兒命令,平兒把一個,
玉色綢里的,哆羅呢包袱,
一齊拿出來,又命人包上,
一件雪褂子。
平兒走了去,拿一件半舊,
大紅猩猩氈,另外的一件,
大紅羽紗的,襲人問他道:
一件就已經,承當不起了。
平兒笑答道:拿這猩猩氈,
倒是把這件,順手拿出來,
叫人給那個,邢姑娘送去。
昨兒天大雪,人人都有的,
不是猩猩氈,就是那羽緞,
或是羽紗的,這個十來件,
大紅的衣裳,映著這大雪,
真好不齊整,就只他穿著,
那舊氈斗篷,越發顯的他,
拱肩縮背的,好不可憐見。
如今把這件,也去給他罷。
鳳姐兒笑道:我的好東西,
他私自就要,給人分一分。
還是花不夠,再添上你的,
提著更好了!
眾人笑答道:這都是奶奶,
素日敬太太,疼愛下人的。
若是那奶奶,素日小氣的,
以東西為事,不顧下人的,
則姑娘哪裡,還敢這樣了?
鳳姐兒笑道:知我的心的,
也就是他了,還知三分罷。
說著這個話,又囑咐襲人:
你媽若好了,事情就罷了,
若不中用了,只管先住下,
打發人回我,我再打發人,
給你送鋪蓋。可別使人家,
鋪蓋和梳頭,相應的傢伙。
後來又吩咐,周瑞家的道:
你們也自然,知道這裡的,
各項規矩的,不用囑咐了。
周瑞家答應:眾人都知道。
我們走到那,總叫人迴避。
若是住下了,必是另要的,
一兩間內房。
說著這個話,跟了襲人去,
吩咐備燈籠,遂坐車前往,
花自芳家來,自不在話下。
這裡的鳳姐,又將怡紅院,
嬤嬤喚兩個,吩咐他們道:
怕襲人不回,你們素日裡,
知道丫頭們,選兩知好歹,
派人來這邊,在寶玉屋裡,
好生照管著,別由著那個,
寶玉在胡鬧,兩嬤嬤去了,
一時來回說:派晴雯麝月,
二個在屋裡,我們四個人,
原是輪流著,帶管上夜的。
鳳姐兒聽了,自是點頭道:
晚催他早睡,早催他早起。
嬤嬤們答應,自回了園去。
一時果有那,周瑞家的人,
帶了一口信,回鳳姐兒說:
襲人之母親,業已過世了,
今不能回來,鳳姐兒過去,
回明王夫人,一面便著人,
往大觀園中,去取他鋪蓋,
以及他妝奩,寶玉看晴雯,
麝月二個人,已打點妥當,
待送去之後,晴雯和麝月,
皆卸罷殘妝,脫換過裙襖。
那晴雯只在,熏籠上圍坐,
麝月乃笑道:你今兒倒是,
別裝小姐了,我倒是勸你,
也動一動兒,晴雯回答道:
等你們幾個,都是去盡了,
我再動不遲,有你們一日,
我受用一日,麝月便笑道:
我的好姐姐,我今天鋪床,
你把穿衣鏡,套子放下來,
上頭的划子,也給他劃上,
你的那身材,倒比我高些,
倒能夠得著,說著便去了,
與寶玉鋪床
晴雯嗐一聲,笑對眾人道:
人家才坐的,待到暖和了,
你就過來鬧,此時這寶玉,
正坐著納悶,想襲人之母,
不知其死活,忽聽見晴雯,
如此的說話,便起身出去,
放下那鏡套,劃上那消息,
進來說笑道:你們暖和罷,
我都做完了,晴雯微笑道:
這個屋子裡,終久不暖和,
我又想起來,有那湯婆子,
還沒拿來呢。
麝月回答道:難為你想著!
他那個素日,不要湯婆子,
咱們那熏籠,上面很暖和,
比不得屋裡,這個炕倒冷,
今可以不用。
寶玉笑答道:如果這樣話,
你們兩個人,在那上頭睡,
我睡這外邊,也沒個人陪,
我倒怪怕的,一夜睡不著。
晴雯回答道:我是在這裡。
麝月今晚上,往他外邊睡。
說話之時間,天已入二更,
麝月便早已,放下簾幔子,
移燈又炷香,伏侍他臥下,
二人方睡去。
晴雯他這人,自在熏籠上,
麝月便在那,暖閣的外邊。
至三更以後,寶玉睡夢中,
便叫了襲人。叫了兩三聲,
竟無人答應,自己也醒了,
方想起襲人,今晚不在家,
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了。
晴雯已醒來,笑喚麝月道:
連我都醒了,他守在旁邊,
竟還不知道,真箇挺屍的。
麝月翻了身,打哈氣笑道:
他倒叫襲人,與我何相干!
因問作什麼,寶玉要吃茶,
麝月忙起來,單穿了一件,
紅綢小棉襖,寶玉嬉笑道:
披上我的襖,仔細外頭冷。
麝月聽他說,回手便要把,
寶玉披著的,起夜的一件,
貂頦滿襟襖,去盆內洗手,
倒一鍾溫水,拿了大漱盂,
寶玉漱一口,然後才向那,
茶格上取碗,先用溫水溫,
向那暖壺中,倒了半碗茶,
遞與寶玉吃,自己漱了漱,
也吃了半碗,晴雯笑答道:
我的好妹子,賞我一口兒。
麝月笑答道:越發上臉兒!
晴雯回答道:我的好妹妹,
明天兒晚上,你就別動彈,
我來伏侍你,你看倒如何?
麝月聽他說,也只得伏侍,
幫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
與他吃過了,麝月笑答道:
你兩個別睡,說著閒話兒,
我倒先出去,走走就回來。
晴雯笑答道:
外頭有個鬼,在等著你呢。
寶玉回答道:
外頭天空中,有個大月亮,
我們說話兒,你只管去吧,
一面說著話,一面嗽兩聲。
麝月開後門,揭氈簾一看,
果然好月色,月亮大又圓。
晴雯便耐心,等他出去了,
欲唬他玩耍。
仗著素日裡,比別人氣壯,
不畏天寒冷,也不披長衣,
只穿著小襖,便躡手躡腳,
下了那熏籠,隨後又出來。
寶玉笑勸道:身體若凍著,
倒不是頑的,晴雯只擺手,
隨後出房門,見月光如水,
忽一陣微風,覺侵肌透骨,
不禁這身上,毛骨森然的。
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說了,
若是熱身子,不可被風吹,
這一冷氣吹,果然很利害。
一面唬麝月,只聽那寶玉,
高聲在內道:晴雯出去了!
晴雯便忙著,回身進來了,
對他笑答道:那裡倒這樣,
就唬死了他?偏你慣會這,
蝎蝎螫螫的,老婆漢像的!
寶玉笑答道:倒也不為了,
唬壞了他人,頭一則是你,
凍著也不好,二則他不防,
不免一喊的,倘唬醒別人,
不說是咱們,倒是反說那,
襲人才一夜,你們就做的,
見神見鬼的。你過來把我,
這被掖一掖。
晴雯聽他說,便來掖了掖,
伸手進被窩,去渥一渥時,
寶玉好笑道:真的好冷手!
我說看凍著,一面又見那,
晴雯兩腮處,如胭脂一般,
用手摸一摸,也覺的冰冷。
寶玉回答道:快進這被來,
先來渥渥罷,一語還未了,
只聽咯噔的,一聲門兒響,
麝月他這時,倒慌慌張張,
笑了進屋來,對二人說道:
嚇了我一跳,在黑影子裡,
山子石後頭,見一人蹲著。
我才要叫喊,原來是那個,
一個大錦雞,
見了人一飛,飛到亮處來,
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
這樣一聲嚷,倒鬧起人來。
一面說這話,一面又洗手,
一面又笑道:
晴雯出去了,我怎麼不見?
一定他是要,唬我去的罷。
寶玉笑答道:
這個不是他,在這裡渥呢!
若不叫的快,可倒唬一跳。
晴雯回笑道:不用我唬去,
這個小蹄子,自怪自驚的。
一面說這話,一面仍回到,
自己被中去。
麝月回答道:你就這麼個,
跑解馬似的,這樣薄打扮,
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
寶玉笑答道:可不就這樣,
就這麼去了。
麝月回答道:你就是尋死,
不揀好日子!你若是不信,
出去站一站,不把你皮膚,
凍破才怪呢,說著這個話,
又將火盆上,那銅罩揭起,
拿著一灰鍬,重將那熟炭,
先埋了一埋,便拈了兩塊,
素香放上面,
仍舊罩好了,至那個屏後,
重新剔了燈,方才又睡下。
晴雯因方才,身體受了冷,
如今又一暖,身體倒不覺,
打兩個噴嚏,寶玉便嘆道:
到底身如何?是傷了風了?
麝月便笑道:他倒是早起,
就嚷不受用,一日沒吃飯。
他到這會子,還不保養些,
還要捉弄人。明兒他病了,
他自作自受,寶玉又問道:
頭上可熱的?晴雯嗽兩聲,
說道不相干,那裡是這麼,
嬌嫩起來了,說著這個話,
聽外間房中,十錦格上的,
自鳴鐘自動,噹噹響兩聲,
外間值宿的,老嬤嗽兩聲,
因而回說道:姑娘們睡罷,
明兒再說罷,寶玉方悄悄,
對他笑說道:咱們別說話,
又惹他說話,說著這個話,
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來,晴雯果覺得,
鼻塞聲重的,都懶怠動彈。
寶玉回說道:快不要聲張!
讓太太知道,又叫你去家,
去好好養息。家去雖好的,
到底冷清些,不如在這裡。
你就在裡間,屋裡躺著的,
我馬上叫人,請了大夫來,
悄悄從後門,來瞧瞧就是。
晴雯回答道:雖然如此說,
你到底還要,告訴大奶奶,
不然一時間,大夫人來了,
有人問起來,卻怎麼說呢?
寶玉聽此言,覺得有道理,
便喚了一個,老嬤吩咐道:
回大奶奶去,你就說晴雯,
白冷著了些,非什麼大病。
襲人不在家,他若家養病,
這裡的屋子,更沒有人了。
傳一個大夫,悄悄從後門,
進來瞧一瞧,別回太太罷。
老嬤去半日,他人來回說:
大奶奶知道,說服兩劑藥,
吃好了便罷,若還不好時,
還要出去的,今時氣不好,
恐沾帶別人,這個事倒小,
只怕姑娘們,身子要緊的。
晴雯這一會,睡在暖閣里,
只管發咳嗽,聽了這個話,
氣的倒喊道:我那裡就是,
害那瘟病了,只怕過了人!
我離了這裡,倒是看一看,
你們這輩子,都別生病了,
頭疼腦熱的,一面說著話,
便真要起來,寶玉忙按他,
笑道別生氣,唯恐那太太,
知道他說了,這個牢騷話,
也白說一句,素習好生氣,
你如今自是,肝火旺盛了。
正在說話時,人回大夫來。
寶玉走過來,避在書架後。
只見兩三個。後門口老嬤。
帶一大夫來,這裡的丫鬟,
都已迴避了,有三四老嬤,
放下暖閣上,那大紅繡幔,
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來。
那大夫見了,這隻手指上,
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
尚有金鳳花。染紅的痕跡,
便忙回頭來。有一個老嬤,
忙拿一手帕,掩了這地方。
那大夫他人,方診一回脈,
起身到外間,向嬤嬤們道:
小姐的症狀,是外感內滯,
近時氣不好,竟算他這個,
是個小傷寒,幸虧是小姐,
素日的飲食,也是有限的,
風寒也不大,不過是一些,
血氣原弱的,偶然沾帶些,
吃我兩劑藥,疏散疏散下,
應該就好了,說著這個話,
便又隨婆子,走了出去了。
彼時這李紈,已遣人知會,
過後門的人,及丫鬟迴避,
只那個大夫,見園中景致,
並不曾見了,任何一女子。
一時出園門,就在守園門,
小廝們班房,內室坐下了,
開了一藥方,老嬤嬤回道:
你老且別去,我們小老爺,
恐怕有話說,大夫忙答道:
方才他不是,一位小姐的,
是位爺不成?那個屋子裡,
竟繡房一樣,又是放下了,
那幔子來的,如何是位爺?
老嬤悄笑道:我的小老爺,
怪道小廝們,才說他今兒,
請位新大夫,過來看病了,
他是真不知,我們家的事。
那個屋子裡,是我們那個,
小老爺住的,那人則是他,
屋裡的丫頭,倒是個大姐,
那裡的小姐?這不是小姐,
不是他繡房,若小姐病了,
怎麼這容易,你就進去了?
說著這個話,拿藥方進去。
待寶玉看時,上面有紫蘇,
桔梗和防風,荊芥等藥引,
後面有枳實,還有那麻黃。
寶玉回答道:該死真該死,
他拿女孩兒,也像我一樣,
這如何使得!憑他有什麼,
內滯或病情,這枳實麻黃,
如何禁得的。誰請了來的?
快打發他去!再請熟的來。
老婆子回道:用藥好不好,
我們不知道,如今再叫那,
小廝請太醫,倒是容易的,
只是這大夫,又不是告訴,
總管房請的,這個轎馬錢,
是要給他的。寶玉回答道:
要給他多少?那個婆子道:
少了不好看,得一兩銀子,
才是我們這,這門戶的禮。
寶玉回答道:王太醫來了,
你給他多少?那婆子笑道:
那個王太醫,和那張太醫,
每年常來了,並沒給錢的,
不過是每年,四節送大禮,
一定的年例,這人新來的,
須得給了他,一兩銀子去。
寶玉聽他說,便命那麝月,
去取來銀子,那麝月回道:
這花大奶奶,不知擱那裡?
寶玉回答道:我倒是常見,
他在那螺甸,小櫃裡取錢,
我和你找去。說著這個話,
二人便來至,寶玉堆東西,
後面一房子,開螺甸柜子,
上一格子裡,都是些筆墨,
扇子和香餅,各色的荷包,
及汗巾等物,下一格卻是,
只是幾串錢,於是開抽屜,
才看見一個,小簸籮放著,
幾塊銀子錢,有一把戥子。
麝月便拿了,一塊銀子去,
提起那戥子,來問這寶玉:
是一兩星兒?寶玉回笑道:
你是在問我?這個倒有趣,
你倒是成了,才來的新人。
麝月也笑了,又要去問人。
寶玉回答道:揀那塊大的,
給他一塊了。又不作買賣,
算這做什麼!麝月聽此言,
便放下戥子,又揀了一塊,
掂了一掂道:這一塊銀子,
怕是一兩多,寧可多些好,
就怕少了些,叫那窮小子,
笑話咱府上,不說咱們家,
不識那戥子,倒說咱們這,
有心小器的。
那婆子站在,外頭台磯上,
笑著回答道:那個是五兩,
錠子夾半邊,這一銀塊子,
至少二兩呢!這會沒夾剪,
姑娘收這塊,再揀小些罷。
麝月早掩了,鎖柜子出來,
笑著回答道:誰又去找去!
如是多了些,你拿了去罷。
寶玉回答道:你快叫茗煙,
再請王大夫,就是這事了。
婆子接銀子,自去料理了。
一時這茗煙,請王太醫來,
給診了脈後,說的那病症,
與前期相仿,只是藥方上,
果沒有枳實、麻黃等中藥,
倒有那當歸、陳皮白芍等,
藥之分量上,較先減了些。
寶玉喜答道:這才是女孩,
姑娘用的藥,雖然疏散些,
也不可太過。舊年我病了,
卻是那傷寒,內飲食停滯,
讓他瞧了瞧,還說我身體,
禁不起麻黃、石膏和枳實,
等狼虎藥的。我和你們比,
我就如那個,野墳圈子裡,
長的幾十年,一棵老楊樹,
你們如秋天,芸兒進我的,
開花白海棠,連我禁不起,
一些個中藥,你們倒如何,
禁得起了呢,麝月等笑道:
野墳里難道,只有楊樹嗎?
就沒有松柏?我最嫌的樹,
就是那楊樹,那麼大笨樹,
葉子一點兒,沒有一絲風,
他也是亂響,你偏比像他,
也太下流了,寶玉笑答道:
松柏不敢比。連孔子都說:
歲寒知松柏,最後之凋也。
可知這兩件,東西最高雅,
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
說著這個話,只見老婆子,
取了熬藥來。寶玉忙命令,
把那煎藥的,銀吊子找來,
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說道:
正經給他們,茶房裡煎去,
弄得這屋裡,到處是藥氣,
這如何使得,寶玉回答道:
藥氣比一切,花香果子香,
都要雅一些,神仙采草藥,
而高人逸士,則採藥治藥,
乃是這世上,最妙的東西。
而這屋裡面,各色都齊了,
就只少藥香,今恰好全了。
一面說著話,一面早命人,
把藥方煨上,又囑咐麝月,
打點些東西,遣一老嬤嬤,
去看那襲人,勸他少哭些。
一一俱妥當,方才過前邊,
向賈母請安,正值鳳姐兒,
和那個賈母,
王夫人商議:天又短又冷,
不如這以後,大嫂子帶著,
姑娘們一起,在園裡吃飯。
天長暖和了,再來回的跑,
倒也是不妨。王夫人笑道:
這是好主意,颳風下雪的,
空心走過來,一肚子冷風,
不如後園門,五間大房子,
橫豎有女人,輪流上夜的,
挑兩個廚子,女人在那裡,
單給姊妹們,做菜弄飯的。
新鮮的菜蔬,是有分例的,
在總管房裡,支去或要錢,
或要些東西,那些野雞的,
獐狍各野味,分些給他們,
就是這樣了。賈母回答道:
我正想著呢,就怕添一個,
廚房多事些。鳳姐兒答道:
這並不多事。一樣的分例,
這裡的添了,那裡便減了。
就多費些事,那小姑娘們,
冷風朔氣的,別人還可以,
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
就連寶兄弟,也是禁不住,
何況眾姑娘,賈母也答道:
正是這話了,上次我要說,
我見你們的,大事太多了,
如今又添出,這些事情來,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