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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薛小妹新編懷古詩 胡庸醫亂用虎狼藥

2024-09-24 09:12:16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話說那眾人,聞得這寶琴,

  將他素習的,所經過各省,

  古蹟為題材,作了數十首,

  懷古的絕句,內隱了十物,

  皆說他的詩,自然又新巧。

  都爭著看時,只見寫道是:

  赤壁懷古其一: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載空舟。

  喧闐一炬悲風冷,無限英魂在內游。

  交趾懷古其二:

  銅鑄金鏞振紀綱,聲傳海外播戎羌。

  馬援自是功勞大,鐵笛無煩說子房。

  鐘山懷古其三:

  名利何曾伴汝身,無端被詔出凡塵。

  牽連大抵難休絕,莫怨他人嘲笑頻。

  淮陰懷古其四:

  壯士須防惡犬欺,三齊位定蓋棺時。

  寄言世俗休輕鄙,一飯之恩死也知。

  廣陵懷古其五:

  蟬噪鴉棲轉眼過,隋堤風景近如何。

  只緣占得風流號,惹得紛紛口舌多。

  桃葉渡懷古其六:

  衰草閒花映淺池,桃枝桃葉總分離。

  六朝梁棟多如許,小照空懸壁上題。

  青冢懷古其七: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撥盡曲中愁。

  漢家制度誠堪嘆,樗櫟應慚萬古羞。

  馬嵬懷古其八:

  寂寞脂痕漬汗光,溫柔一旦付東洋。

  只因遺得風流跡,此日衣衾尚有香。

  蒲東寺懷古其九:

  小紅骨踐最身輕,私掖偷攜強撮成。

  雖被夫人時吊起,已經勾引彼同行。

  梅花觀懷古其十:

  不在梅邊在柳邊,箇中誰拾畫嬋娟。

  團圓莫憶春香到,一別西風又一年。

  待眾人看了,都稱奇道妙。

  寶釵先說道:前八首都是,

  史鑑上有據,後二首無考,

  我們不大懂,不如去另作,

  兩首為是要。黛玉忙攔道:

  這個寶姐姐,忒膠柱鼓瑟,

  矯揉造作了。這兩首雖於,

  史鑑上無考,咱們雖不曾,

  看這些外傳,不知其底細,

  難道咱們連,兩本小戲曲,

  沒見過不成?那三歲孩子,

  也是知道的,何況是咱們?

  探春便笑道:這話正是了。

  李紈又答道:況且他原是,

  到過這地方,兩事雖無考,

  古往今來的,以訛傳訛的,

  有那好事者,竟故意弄出,

  這個古蹟來,用以愚弄人。

  比如那一年,上京的時節,

  單是那關羽,關夫子的墳,

  倒有三四處。其一生事業,

  皆是有據的,如何又有他,

  這許多的墳?自然是後人,

  敬他的為人,從這敬愛上,

  穿鑿出來的,倒也是有的。

  參看《廣輿記》,不止關夫子,

  他的墳地多,而自古以來,

  有些名望人,墳頭就不少,

  無從考證的,古蹟就更多。

  如今這兩首,雖是無考證,

  凡說書唱戲,甚至於求籤,

  上皆有注批,老小或男女,

  俗語或口頭,人人皆知的,

  人人皆說的。況且並不是,

  看了那西廂,牡丹的詞曲,


  怕看了邪書。這竟也無妨,

  只管留著罷,寶釵聽他說,

  也就方罷了,大家猜一回,

  皆不是所指。

  冬日天變短,不覺又是那,

  吃晚飯之時,一齊來吃飯。

  因有人過來,回報王夫人:

  襲人的哥哥,花自芳進來,

  說母親病重,想念他女兒。

  他來求恩典,接這個襲人,

  回家去走走,王夫人聽了,

  便吩咐人道:人家是大家,

  母女了一場,豈不讓他去。

  一面就叫了,鳳姐兒過來,

  告訴鳳姐兒,酌量去辦理。

  鳳姐兒答應,便回至房中,

  命周瑞家的,去告訴襲人,

  他家裡原故。吩咐周瑞家:

  將跟著出門,媳婦傳一個,

  你們兩個人,再帶兩丫頭,

  跟了襲人去。外頭又派了,

  四個上年紀,一起跟車的。

  要一輛大車,你們帶著坐,

  要一輛小車,給丫頭們坐。

  周瑞家答應,才想要過去,

  鳳姐兒又道:那襲人丫鬟,

  是個省事的,你要告訴他,

  傳我說的話:叫他穿幾件,

  顏色好衣服,一包袱衣裳,

  包袱要好的,手爐拿好的。

  他在臨走時,叫他先過來,

  讓我瞧一瞧,周瑞家去了。

  過了小半日,果見那襲人,

  穿戴好來了,兩個小丫頭,

  與周瑞家的,拿著那手爐,

  還有大包袱,鳳姐兒看著,

  襲人他頭上,也戴著幾枝,

  金釵珠釧的,倒顯得華麗,

  又看他身上,穿著桃紅的,

  百子刻絲的,銀鼠的襖子,

  蔥綠盤金色,一彩繡綿裙,

  外面穿一件,青緞灰鼠褂。

  鳳姐兒笑道:這三件衣裳,

  都是太太的,賞了你倒好,

  但只這褂子,倒太素了些,

  今穿著也冷,你該穿一件,

  厚點大毛的,襲人笑回道:

  太太就只給,這身灰鼠衣,

  還有銀鼠的。說是趕年下,

  再給大毛的,還沒有得呢。

  鳳姐兒笑道:我倒有一件,

  大毛的衣服,我嫌鳳毛兒,

  出去不好看,正要改他去。

  現在也剛好,先給你穿罷。

  等到下半年,太太作毛服,

  我再去作罷,當你還我的。

  眾人都笑道:奶奶可真是,

  慣會說這話,成年家他人,

  大手大腳的。替這個太太,

  不知背地裡,賠多少東西,

  真真賠的是,也說不出來,

  偏就這會子,說這小氣話,

  眾人取笑兒,鳳姐兒笑道:

  太太他那裡,想的到這些?

  究竟他這個,不是正經事,

  再不照管的,大家的體面。

  倒是說不得,自己吃些虧,

  把眾人丫鬟,打扮體統了,

  寧可我得個,好名也罷了。

  一個一個的,倒像似那個,

  燒糊的卷子,人先笑話我,

  當家倒把人,弄出花子來。


  眾人聽他話,都嘆了回說:

  誰能似奶奶,這樣聖明的!

  在上面則是,體貼太太的,

  在下則又是,疼顧他下人。

  一面說著話,一面只見那,

  鳳姐兒命令,平兒將昨日,

  那石青刻絲,八團天馬的,

  皮褂子拿來,給與了襲人。

  又看下包袱,只得了一個,

  彈墨花綾的,水紅綢里的,

  一個夾包袱,裡面只包著,

  兩件半舊的,棉襖與皮褂。

  鳳姐兒命令,平兒把一個,

  玉色綢里的,哆羅呢包袱,

  一齊拿出來,又命人包上,

  一件雪褂子。

  平兒走了去,拿一件半舊,

  大紅猩猩氈,另外的一件,

  大紅羽紗的,襲人問他道:

  一件就已經,承當不起了。

  平兒笑答道:拿這猩猩氈,

  倒是把這件,順手拿出來,

  叫人給那個,邢姑娘送去。

  昨兒天大雪,人人都有的,

  不是猩猩氈,就是那羽緞,

  或是羽紗的,這個十來件,

  大紅的衣裳,映著這大雪,

  真好不齊整,就只他穿著,

  那舊氈斗篷,越發顯的他,

  拱肩縮背的,好不可憐見。

  如今把這件,也去給他罷。

  鳳姐兒笑道:我的好東西,

  他私自就要,給人分一分。

  還是花不夠,再添上你的,

  提著更好了!

  眾人笑答道:這都是奶奶,

  素日敬太太,疼愛下人的。

  若是那奶奶,素日小氣的,

  以東西為事,不顧下人的,

  則姑娘哪裡,還敢這樣了?

  鳳姐兒笑道:知我的心的,

  也就是他了,還知三分罷。

  說著這個話,又囑咐襲人:

  你媽若好了,事情就罷了,

  若不中用了,只管先住下,

  打發人回我,我再打發人,

  給你送鋪蓋。可別使人家,

  鋪蓋和梳頭,相應的傢伙。

  後來又吩咐,周瑞家的道:

  你們也自然,知道這裡的,

  各項規矩的,不用囑咐了。

  周瑞家答應:眾人都知道。

  我們走到那,總叫人迴避。

  若是住下了,必是另要的,

  一兩間內房。

  說著這個話,跟了襲人去,

  吩咐備燈籠,遂坐車前往,

  花自芳家來,自不在話下。

  這裡的鳳姐,又將怡紅院,

  嬤嬤喚兩個,吩咐他們道:

  怕襲人不回,你們素日裡,

  知道丫頭們,選兩知好歹,

  派人來這邊,在寶玉屋裡,

  好生照管著,別由著那個,

  寶玉在胡鬧,兩嬤嬤去了,

  一時來回說:派晴雯麝月,

  二個在屋裡,我們四個人,

  原是輪流著,帶管上夜的。

  鳳姐兒聽了,自是點頭道:

  晚催他早睡,早催他早起。

  嬤嬤們答應,自回了園去。

  一時果有那,周瑞家的人,

  帶了一口信,回鳳姐兒說:


  襲人之母親,業已過世了,

  今不能回來,鳳姐兒過去,

  回明王夫人,一面便著人,

  往大觀園中,去取他鋪蓋,

  以及他妝奩,寶玉看晴雯,

  麝月二個人,已打點妥當,

  待送去之後,晴雯和麝月,

  皆卸罷殘妝,脫換過裙襖。

  那晴雯只在,熏籠上圍坐,

  麝月乃笑道:你今兒倒是,

  別裝小姐了,我倒是勸你,

  也動一動兒,晴雯回答道:

  等你們幾個,都是去盡了,

  我再動不遲,有你們一日,

  我受用一日,麝月便笑道:

  我的好姐姐,我今天鋪床,

  你把穿衣鏡,套子放下來,

  上頭的划子,也給他劃上,

  你的那身材,倒比我高些,

  倒能夠得著,說著便去了,

  與寶玉鋪床

  晴雯嗐一聲,笑對眾人道:

  人家才坐的,待到暖和了,

  你就過來鬧,此時這寶玉,

  正坐著納悶,想襲人之母,

  不知其死活,忽聽見晴雯,

  如此的說話,便起身出去,

  放下那鏡套,劃上那消息,

  進來說笑道:你們暖和罷,

  我都做完了,晴雯微笑道:

  這個屋子裡,終久不暖和,

  我又想起來,有那湯婆子,

  還沒拿來呢。

  麝月回答道:難為你想著!

  他那個素日,不要湯婆子,

  咱們那熏籠,上面很暖和,

  比不得屋裡,這個炕倒冷,

  今可以不用。

  寶玉笑答道:如果這樣話,

  你們兩個人,在那上頭睡,

  我睡這外邊,也沒個人陪,

  我倒怪怕的,一夜睡不著。

  晴雯回答道:我是在這裡。

  麝月今晚上,往他外邊睡。

  說話之時間,天已入二更,

  麝月便早已,放下簾幔子,

  移燈又炷香,伏侍他臥下,

  二人方睡去。

  晴雯他這人,自在熏籠上,

  麝月便在那,暖閣的外邊。

  至三更以後,寶玉睡夢中,

  便叫了襲人。叫了兩三聲,

  竟無人答應,自己也醒了,

  方想起襲人,今晚不在家,

  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了。

  晴雯已醒來,笑喚麝月道:

  連我都醒了,他守在旁邊,

  竟還不知道,真箇挺屍的。

  麝月翻了身,打哈氣笑道:

  他倒叫襲人,與我何相干!

  因問作什麼,寶玉要吃茶,

  麝月忙起來,單穿了一件,

  紅綢小棉襖,寶玉嬉笑道:

  披上我的襖,仔細外頭冷。

  麝月聽他說,回手便要把,

  寶玉披著的,起夜的一件,

  貂頦滿襟襖,去盆內洗手,

  倒一鍾溫水,拿了大漱盂,

  寶玉漱一口,然後才向那,

  茶格上取碗,先用溫水溫,

  向那暖壺中,倒了半碗茶,

  遞與寶玉吃,自己漱了漱,

  也吃了半碗,晴雯笑答道:


  我的好妹子,賞我一口兒。

  麝月笑答道:越發上臉兒!

  晴雯回答道:我的好妹妹,

  明天兒晚上,你就別動彈,

  我來伏侍你,你看倒如何?

  麝月聽他說,也只得伏侍,

  幫他漱了口,倒了半碗茶,

  與他吃過了,麝月笑答道:

  你兩個別睡,說著閒話兒,

  我倒先出去,走走就回來。

  晴雯笑答道:

  外頭有個鬼,在等著你呢。

  寶玉回答道:

  外頭天空中,有個大月亮,

  我們說話兒,你只管去吧,

  一面說著話,一面嗽兩聲。

  麝月開後門,揭氈簾一看,

  果然好月色,月亮大又圓。

  晴雯便耐心,等他出去了,

  欲唬他玩耍。

  仗著素日裡,比別人氣壯,

  不畏天寒冷,也不披長衣,

  只穿著小襖,便躡手躡腳,

  下了那熏籠,隨後又出來。

  寶玉笑勸道:身體若凍著,

  倒不是頑的,晴雯只擺手,

  隨後出房門,見月光如水,

  忽一陣微風,覺侵肌透骨,

  不禁這身上,毛骨森然的。

  心下自思道:怪道人說了,

  若是熱身子,不可被風吹,

  這一冷氣吹,果然很利害。

  一面唬麝月,只聽那寶玉,

  高聲在內道:晴雯出去了!

  晴雯便忙著,回身進來了,

  對他笑答道:那裡倒這樣,

  就唬死了他?偏你慣會這,

  蝎蝎螫螫的,老婆漢像的!

  寶玉笑答道:倒也不為了,

  唬壞了他人,頭一則是你,

  凍著也不好,二則他不防,

  不免一喊的,倘唬醒別人,

  不說是咱們,倒是反說那,

  襲人才一夜,你們就做的,

  見神見鬼的。你過來把我,

  這被掖一掖。

  晴雯聽他說,便來掖了掖,

  伸手進被窩,去渥一渥時,

  寶玉好笑道:真的好冷手!

  我說看凍著,一面又見那,

  晴雯兩腮處,如胭脂一般,

  用手摸一摸,也覺的冰冷。

  寶玉回答道:快進這被來,

  先來渥渥罷,一語還未了,

  只聽咯噔的,一聲門兒響,

  麝月他這時,倒慌慌張張,

  笑了進屋來,對二人說道:

  嚇了我一跳,在黑影子裡,

  山子石後頭,見一人蹲著。

  我才要叫喊,原來是那個,

  一個大錦雞,

  見了人一飛,飛到亮處來,

  我才看真了。若冒冒失失,

  這樣一聲嚷,倒鬧起人來。

  一面說這話,一面又洗手,

  一面又笑道:

  晴雯出去了,我怎麼不見?

  一定他是要,唬我去的罷。

  寶玉笑答道:

  這個不是他,在這裡渥呢!

  若不叫的快,可倒唬一跳。

  晴雯回笑道:不用我唬去,

  這個小蹄子,自怪自驚的。


  一面說這話,一面仍回到,

  自己被中去。

  麝月回答道:你就這麼個,

  跑解馬似的,這樣薄打扮,

  伶伶俐俐的,出去了不成?

  寶玉笑答道:可不就這樣,

  就這麼去了。

  麝月回答道:你就是尋死,

  不揀好日子!你若是不信,

  出去站一站,不把你皮膚,

  凍破才怪呢,說著這個話,

  又將火盆上,那銅罩揭起,

  拿著一灰鍬,重將那熟炭,

  先埋了一埋,便拈了兩塊,

  素香放上面,

  仍舊罩好了,至那個屏後,

  重新剔了燈,方才又睡下。

  晴雯因方才,身體受了冷,

  如今又一暖,身體倒不覺,

  打兩個噴嚏,寶玉便嘆道:

  到底身如何?是傷了風了?

  麝月便笑道:他倒是早起,

  就嚷不受用,一日沒吃飯。

  他到這會子,還不保養些,

  還要捉弄人。明兒他病了,

  他自作自受,寶玉又問道:

  頭上可熱的?晴雯嗽兩聲,

  說道不相干,那裡是這麼,

  嬌嫩起來了,說著這個話,

  聽外間房中,十錦格上的,

  自鳴鐘自動,噹噹響兩聲,

  外間值宿的,老嬤嗽兩聲,

  因而回說道:姑娘們睡罷,

  明兒再說罷,寶玉方悄悄,

  對他笑說道:咱們別說話,

  又惹他說話,說著這個話,

  方大家睡了。

  至次日起來,晴雯果覺得,

  鼻塞聲重的,都懶怠動彈。

  寶玉回說道:快不要聲張!

  讓太太知道,又叫你去家,

  去好好養息。家去雖好的,

  到底冷清些,不如在這裡。

  你就在裡間,屋裡躺著的,

  我馬上叫人,請了大夫來,

  悄悄從後門,來瞧瞧就是。

  晴雯回答道:雖然如此說,

  你到底還要,告訴大奶奶,

  不然一時間,大夫人來了,

  有人問起來,卻怎麼說呢?

  寶玉聽此言,覺得有道理,

  便喚了一個,老嬤吩咐道:

  回大奶奶去,你就說晴雯,

  白冷著了些,非什麼大病。

  襲人不在家,他若家養病,

  這裡的屋子,更沒有人了。

  傳一個大夫,悄悄從後門,

  進來瞧一瞧,別回太太罷。

  老嬤去半日,他人來回說:

  大奶奶知道,說服兩劑藥,

  吃好了便罷,若還不好時,

  還要出去的,今時氣不好,

  恐沾帶別人,這個事倒小,

  只怕姑娘們,身子要緊的。

  晴雯這一會,睡在暖閣里,

  只管發咳嗽,聽了這個話,

  氣的倒喊道:我那裡就是,

  害那瘟病了,只怕過了人!

  我離了這裡,倒是看一看,

  你們這輩子,都別生病了,

  頭疼腦熱的,一面說著話,

  便真要起來,寶玉忙按他,

  笑道別生氣,唯恐那太太,


  知道他說了,這個牢騷話,

  也白說一句,素習好生氣,

  你如今自是,肝火旺盛了。

  正在說話時,人回大夫來。

  寶玉走過來,避在書架後。

  只見兩三個。後門口老嬤。

  帶一大夫來,這裡的丫鬟,

  都已迴避了,有三四老嬤,

  放下暖閣上,那大紅繡幔,

  晴雯從幔中。單伸出手來。

  那大夫見了,這隻手指上,

  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

  尚有金鳳花。染紅的痕跡,

  便忙回頭來。有一個老嬤,

  忙拿一手帕,掩了這地方。

  那大夫他人,方診一回脈,

  起身到外間,向嬤嬤們道:

  小姐的症狀,是外感內滯,

  近時氣不好,竟算他這個,

  是個小傷寒,幸虧是小姐,

  素日的飲食,也是有限的,

  風寒也不大,不過是一些,

  血氣原弱的,偶然沾帶些,

  吃我兩劑藥,疏散疏散下,

  應該就好了,說著這個話,

  便又隨婆子,走了出去了。

  彼時這李紈,已遣人知會,

  過後門的人,及丫鬟迴避,

  只那個大夫,見園中景致,

  並不曾見了,任何一女子。

  一時出園門,就在守園門,

  小廝們班房,內室坐下了,

  開了一藥方,老嬤嬤回道:

  你老且別去,我們小老爺,

  恐怕有話說,大夫忙答道:

  方才他不是,一位小姐的,

  是位爺不成?那個屋子裡,

  竟繡房一樣,又是放下了,

  那幔子來的,如何是位爺?

  老嬤悄笑道:我的小老爺,

  怪道小廝們,才說他今兒,

  請位新大夫,過來看病了,

  他是真不知,我們家的事。

  那個屋子裡,是我們那個,

  小老爺住的,那人則是他,

  屋裡的丫頭,倒是個大姐,

  那裡的小姐?這不是小姐,

  不是他繡房,若小姐病了,

  怎麼這容易,你就進去了?

  說著這個話,拿藥方進去。

  待寶玉看時,上面有紫蘇,

  桔梗和防風,荊芥等藥引,

  後面有枳實,還有那麻黃。

  寶玉回答道:該死真該死,

  他拿女孩兒,也像我一樣,

  這如何使得!憑他有什麼,

  內滯或病情,這枳實麻黃,

  如何禁得的。誰請了來的?

  快打發他去!再請熟的來。

  老婆子回道:用藥好不好,

  我們不知道,如今再叫那,

  小廝請太醫,倒是容易的,

  只是這大夫,又不是告訴,

  總管房請的,這個轎馬錢,

  是要給他的。寶玉回答道:

  要給他多少?那個婆子道:

  少了不好看,得一兩銀子,

  才是我們這,這門戶的禮。

  寶玉回答道:王太醫來了,

  你給他多少?那婆子笑道:

  那個王太醫,和那張太醫,

  每年常來了,並沒給錢的,


  不過是每年,四節送大禮,

  一定的年例,這人新來的,

  須得給了他,一兩銀子去。

  寶玉聽他說,便命那麝月,

  去取來銀子,那麝月回道:

  這花大奶奶,不知擱那裡?

  寶玉回答道:我倒是常見,

  他在那螺甸,小櫃裡取錢,

  我和你找去。說著這個話,

  二人便來至,寶玉堆東西,

  後面一房子,開螺甸柜子,

  上一格子裡,都是些筆墨,

  扇子和香餅,各色的荷包,

  及汗巾等物,下一格卻是,

  只是幾串錢,於是開抽屜,

  才看見一個,小簸籮放著,

  幾塊銀子錢,有一把戥子。

  麝月便拿了,一塊銀子去,

  提起那戥子,來問這寶玉:

  是一兩星兒?寶玉回笑道:

  你是在問我?這個倒有趣,

  你倒是成了,才來的新人。

  麝月也笑了,又要去問人。

  寶玉回答道:揀那塊大的,

  給他一塊了。又不作買賣,

  算這做什麼!麝月聽此言,

  便放下戥子,又揀了一塊,

  掂了一掂道:這一塊銀子,

  怕是一兩多,寧可多些好,

  就怕少了些,叫那窮小子,

  笑話咱府上,不說咱們家,

  不識那戥子,倒說咱們這,

  有心小器的。

  那婆子站在,外頭台磯上,

  笑著回答道:那個是五兩,

  錠子夾半邊,這一銀塊子,

  至少二兩呢!這會沒夾剪,

  姑娘收這塊,再揀小些罷。

  麝月早掩了,鎖柜子出來,

  笑著回答道:誰又去找去!

  如是多了些,你拿了去罷。

  寶玉回答道:你快叫茗煙,

  再請王大夫,就是這事了。

  婆子接銀子,自去料理了。

  一時這茗煙,請王太醫來,

  給診了脈後,說的那病症,

  與前期相仿,只是藥方上,

  果沒有枳實、麻黃等中藥,

  倒有那當歸、陳皮白芍等,

  藥之分量上,較先減了些。

  寶玉喜答道:這才是女孩,

  姑娘用的藥,雖然疏散些,

  也不可太過。舊年我病了,

  卻是那傷寒,內飲食停滯,

  讓他瞧了瞧,還說我身體,

  禁不起麻黃、石膏和枳實,

  等狼虎藥的。我和你們比,

  我就如那個,野墳圈子裡,

  長的幾十年,一棵老楊樹,

  你們如秋天,芸兒進我的,

  開花白海棠,連我禁不起,

  一些個中藥,你們倒如何,

  禁得起了呢,麝月等笑道:

  野墳里難道,只有楊樹嗎?

  就沒有松柏?我最嫌的樹,

  就是那楊樹,那麼大笨樹,

  葉子一點兒,沒有一絲風,

  他也是亂響,你偏比像他,

  也太下流了,寶玉笑答道:

  松柏不敢比。連孔子都說:

  歲寒知松柏,最後之凋也。

  可知這兩件,東西最高雅,


  不怕羞臊的,才拿他混比。

  說著這個話,只見老婆子,

  取了熬藥來。寶玉忙命令,

  把那煎藥的,銀吊子找來,

  在火盆上煎,晴雯因說道:

  正經給他們,茶房裡煎去,

  弄得這屋裡,到處是藥氣,

  這如何使得,寶玉回答道:

  藥氣比一切,花香果子香,

  都要雅一些,神仙采草藥,

  而高人逸士,則採藥治藥,

  乃是這世上,最妙的東西。

  而這屋裡面,各色都齊了,

  就只少藥香,今恰好全了。

  一面說著話,一面早命人,

  把藥方煨上,又囑咐麝月,

  打點些東西,遣一老嬤嬤,

  去看那襲人,勸他少哭些。

  一一俱妥當,方才過前邊,

  向賈母請安,正值鳳姐兒,

  和那個賈母,

  王夫人商議:天又短又冷,

  不如這以後,大嫂子帶著,

  姑娘們一起,在園裡吃飯。

  天長暖和了,再來回的跑,

  倒也是不妨。王夫人笑道:

  這是好主意,颳風下雪的,

  空心走過來,一肚子冷風,

  不如後園門,五間大房子,

  橫豎有女人,輪流上夜的,

  挑兩個廚子,女人在那裡,

  單給姊妹們,做菜弄飯的。

  新鮮的菜蔬,是有分例的,

  在總管房裡,支去或要錢,

  或要些東西,那些野雞的,

  獐狍各野味,分些給他們,

  就是這樣了。賈母回答道:

  我正想著呢,就怕添一個,

  廚房多事些。鳳姐兒答道:

  這並不多事。一樣的分例,

  這裡的添了,那裡便減了。

  就多費些事,那小姑娘們,

  冷風朔氣的,別人還可以,

  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

  就連寶兄弟,也是禁不住,

  何況眾姑娘,賈母也答道:

  正是這話了,上次我要說,

  我見你們的,大事太多了,

  如今又添出,這些事情來,

  要知其端的,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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