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探春李紈輔仁管事 趙姨眾人不服欺幼
2024-09-24 09:13:18
作者: 雲來雲去天理真
元宵節已過,只因當朝者,
以孝治天下,目下這宮中,
有一位太妃,身體欠安康,
故各位嬪妃,皆為此之事,
減膳又謝妝,不能去省親,
且將這宴樂,這類事全免,
故榮府今歲,元宵無燈謎,
無慶祝雅集。剛年事忙過,
鳳姐兒這時,竟然流產了,
他在家一月,也不能理事,
天天找幾個,太醫來看病,
鳳姐兒自己,自恃身體壯,
雖足不出戶,然籌畫計算,
想起些事來,便命那平兒,
去回王夫人,只任人諫勸,
他只是不聽。
王夫人覺得,失一好膀臂,
他一人怎有,這許多精神?
凡有了大事,均自己主張;
家中瑣碎事,一應都暫令,
李紈去處理,李紈倒是個,
尚德不尚才,逞縱了下人。
王夫人便命,探春和李紈,
共同去裁處,只說過一月,
鳳姐將好了,仍是交與他。
誰知這鳳姐,身氣血不足,
兼年幼不知,保養他身體,
平生又好強,爭強鬥智的,
心力更早虧,故雖系小月,
身體竟著實,虧虛了下來,
一個月之後,復添下紅症。
不肯說出來,眾人來看他,
面目黃又瘦,知失於調養。
王夫人令他,好生去服藥,
靜心去調養,不令他操心。
他自己也怕,病成了大症,
遺笑於他人,想偷空調養,
恨不得一時,身復舊如常。
誰知他服藥,調養八九月,
才漸漸恢復,此也是後話。
如今且說下,目今王夫人,
見他病如此,探春與李紈,
也暫難管事,園中人又多,
恐失於照管,特請寶釵來,
托他去各處,小心去看護:
那些老婆子,得一些空兒,
便吃酒鬥牌,白日裡睡覺,
夜裡去鬥牌,都是不中用。
鳳丫頭在時,他們還懼怕,
如今這些人,見鳳姐病歷,
便各取方便,也沒有辦法。
便對寶釵說,我的好孩子,
我知你妥當,你弟姊妹們,
年紀還又小,我又沒工夫,
你倒是替我,辛苦看兩天,
去照看照看,凡有不周到,
或有大事情,你來告訴我,
別等老太太,他若問出來,
我倒沒話回,這就不對了。
那些人不好,你只管去說。
他們若不聽,你便來回我。
別弄出大事,這樣來才好。
寶釵聽他說,只得答應了。
時屆孟春際,黛玉犯嗽疾。
湘雲亦因為,時氣所感染,
亦是臥病於,這個蘅蕪苑,
一天二天的,倒醫藥不斷。
探春同李紈,相住在間隔,
二人近日裡,做同事管理,
也不比往年,來往回話人,
亦覺不方便,故二人議定:
每日早晨時,皆到園門口,
南邊的三間,小花廳上去,
會齊在一處,辦事又方便,
吃過那早飯,於午時回房。
這三間廳房,原系預備著,
省親之時刻,眾執事太監,
起坐之處所,故省親之後,
也是用不著,每日只有那,
婆子們上夜,如今天和暖,
不用去修飾,只不過略略,
把東西鋪陳,可供他二人,
去辦事起坐。廳上有一匾,
題著題四字,有「輔仁諭德」,
家下俗呼的,只叫「議事廳」。
如今他二人,每日卯正時,
至此來辦事,午正時方散。
凡一應執事,媳婦等來往,
回話協商者,皆絡繹不絕。
眾人先聽見,李紈在辦事,
各各人心裡,暗中去竊喜,
以為這李紈,素日原是個,
厚道老實人,多恩無罰的,
自然比鳳姐,好搪塞一些。
便是添一個,探春他這人,
也都想他是,未出閨閣的,
一青年小姐,且素日也是,
最平和恬淡,故都不在意,
比鳳姐兒前,更懈怠許多。
只三四日後,幾件事過手,
漸覺這探春,精細之妙處,
竟不讓鳳姐,只不過他們,
是言語安靜,加性情和順。
可巧連日來,有王公侯伯,
世襲官員等,十幾處貴客,
系榮寧二府,非親即友的,
或世交之家,或遇有升遷,
或有黜降的,或有婚喪的,
紅白等事的,王夫人這時,
賀吊又迎送,乃應酬不暇,
前邊更無人,他二人便是,
一日皆在此,來廳上起坐。
寶釵便一日,在上房監察,
至王夫人回,眾人方散去。
每於這夜間,針線閒暇時,
或臨寢之先,坐了小轎子,
帶領上夜人,去各處巡察。
他三人如此,來治理辦事,
更覺比鳳姐,當差時倒是,
更謹慎了些,故里外下人,
暗中抱怨說:剛剛倒下的,
一『巡海夜叉』,又添了三個,
鎮山太歲保,越性連夜裡,
偷著吃酒的,頑的閒工夫,
都是沒有了。
這日王夫人,正往錦鄉侯,
府上去赴席,李紈與探春,
便早已梳洗,伺候出門後,
回至這廳上,坐了剛吃茶,
只見吳新登,他家的媳婦,
進來回說道:趙姨娘兄弟,
趙國基昨日,人死去世了。
昨日回太太,太太說知道,
要叫回姑娘,還有奶奶來。
說畢這個話,便垂手旁侍,
再不言語了,彼時來回話,
打聽者不少,打聽他二人,
辦事情如何:若辦得妥當,
大家的心裡,安畏懼之心,
若少有嫌隙,或不當之處,
不但不畏伏,出二門還要,
編許多笑話,來取笑他們。
吳新登媳婦,心中有主意,
若是鳳姐前,他便是早已,
獻勤說出了,許多的主意,
又查出許多,舊例來呈遞,
任這鳳姐兒,揀擇去施行。
如今他藐視,李紈人老實,
探春又是個,青年的姑娘,
所以只說出,這一句話來,
試他這二人,有何之主見?
探春問李紈。李紈想一想,
便道眾人道:前兒這襲人,
他媽媽死了,聽見說給了,
賞銀四十兩。這也去賞他,
四十兩罷了,吳新登家的,
聽了忙答應,接對牌就走。
探春回答道:你且倒回來。
吳新登家的,只得往回來。
探春回答道:你別支銀子。
我且問下你:那前面幾年,
老太太屋裡,也有好幾位,
老姨奶奶的,也有家裡的,
也有外頭的,兩個有分別。
家裡若死人,該是賞多少,
外頭死了人,該是賞多少,
你且說兩個,給我們聽聽。
他們這一問,吳新登家的,
慌說都忘了,忙陪笑回說:
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情,
賞了多少的,誰敢爭不成?
探春笑答道:這話純胡鬧。
要是依我說,賞一百倒好。
若不按舊例,倒是笑話我,
不懂這規矩。
明兒也難見,你那二奶奶。
吳新登家的,微微一笑道:
既然這麼說,我查舊帳去,
此時我心裡,確是記不得。
探春笑答道:你辦事多年,
都辦老了的,你還記不得,
倒來難我們。你素日回你,
二奶奶的話,也是現查去?
若有這道理,鳳姐姐這人,
還不算利害,也算寬厚了!
還不快找來,讓我瞧一瞧。
若再遲一日,不說你粗心,
反像是我們,沒有主意了。
吳新登家的,羞滿面通紅,
忙轉身出來,眾位媳婦們,
都伸出舌頭,覺是新鮮事。
過一會時刻,吳新登家的,
取了舊帳來,探春拿來看,
有兩家賞金,皆是二十兩,
另外又兩家,又有不同的。
這外頭兩家,一家四十兩。
另賞過百兩,或是六十兩。
這兩筆底下,皆有細原故:
一個是隔省,遷父母之柩,
外賞六十兩,另外一個是,
現買了葬地,外賞二十兩。
探春便遞與,李紈看了看。
探春便說道:給他二十兩,
把這帳留下,我們細看看。
吳新登家的,去辦理去了。
忽見趙姨娘,慌忙走進來,
李紈和探春,忙著給讓坐。
趙姨娘開口,對他們說道:
這屋裡的人,都踩下我頭,
看不起也罷,姑娘你倒是,
該替我出氣,一面說這話,
一面這眼淚,鼻涕哭起來。
探春忙說道:姨娘說這話,
我竟是不解,誰踩姨娘頭?
你倒說出來,我替你出氣。
趙姨娘答道:姑娘現踩我,
我告訴誰去!探春聽說道,
忙站起來道:我不敢這樣。
李紈站起來,來勸趙姨娘。
趙姨娘答道:你們請坐下,
現在聽我說,我在這屋裡,
也熬油似的,熬了這年紀,
這會連襲人,到都不如了,
還有什麼臉?連你也沒臉,
別說是我了!探春笑答道:
原來為這個,我說我也是,
按舊例處理,一面便坐了,
拿著這帳本,翻與趙姨看,
又念與他聽,又補充說道:
這是老祖宗,手裡舊規矩,
人人都依著,偏我改不成?
也不但襲人,將來這環兒,
收了外頭的,也按規矩辦。
太太也疼我,因姨娘總是,
每每生事時,真讓人寒心。
我但凡是個,一個大男人,
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
立一番事業,那時也自有,
我一番道理,偏我女孩家,
如今看重我,叫照管家務,
還沒做好事,姨娘倒先來,
作踐作踐我。倘太太知道,
不叫我管理,那才正沒臉,
連姨娘自己,也覺真沒臉!
一面說這話,一面也不禁,
滾下眼淚來,趙姨娘回道:
太太他疼你,你倒是越要,
拉扯拉扯我,你只顧討那,
太太的心疼,把我們忘了。
探春回答道:我怎麼忘了?
叫我怎拉扯?李紈在一旁,
也只管勸說:姨娘別生氣。
這事按慣例,怨不得姑娘,
探春忙答道:要我拉扯誰?
誰家姑娘們,拉扯奴才了?
他們的好歹,你們該知道,
與我何相干,趙姨娘氣的,
又回問他道:誰叫你拉扯,
別人去了的?你若不當家,
我也不問你,你如今倒是,
說一是一的,說二是二的。
如今你舅舅,他人已死了,
你若多給了,二三十兩銀,
難道這太太,他就不依你?
分明這太太,是個好太太,
都是些你們,尖酸刻薄的,
可惜大太太,有恩無處使。
姑娘你放心,這也使不著,
你的銀子錢,明兒等出閣,
還想你額外,照看趙家呢。
今沒長羽毛,就忘了根本,
只揀著高枝,想高飛去了!
探春沒聽完,把自已氣的,
臉白氣噎的,抽抽咽咽的,
一面哭問道:誰是我舅舅?
我舅舅年下,升九省檢點,
那裡又跑出,一個舅舅來?
素習去尊敬,越發敬出些,
無關親戚來,李紈也急的,
只管一旁勸,趙姨娘只管,
口中嘮叨著。
忽聽有人說:二奶奶打發,
平姑娘過來,傳話過來了。
趙姨娘聽說,方把口止住。
見平兒進來,趙姨娘忙著,
陪笑又讓坐,又忙著問道:
你奶奶好些?我正要瞧去,
就只沒得空,李紈見平兒,
問他有何事?平兒笑答道:
奶奶說的話,趙姨奶奶的,
兄弟去世了,恐怕趙奶奶,
和姑娘不知,有舊例參照,
若照那常例,只得二十兩。
如今請姑娘,也可裁奪著,
再添些銀子,也是使得的。
探春早已經,拭去了淚痕,
忙對他說道:不用添什麼,
你主子真是,一個討巧人,
叫我開了例,他倒做好人,
拿著太太的,不心疼的錢,
樂的做人情,你倒告訴他,
我不敢添減,這混出主意。
他添他施恩,等他好了來,
愛怎麼添去,平兒一來時,
已明白對半,今聽這番話,
越發會意了,見探春怒色,
便不敢再以,往日喜樂時,
與之相待了,只好在一邊,
垂著手默侍,時值這寶釵,
從上房中來,探春等忙著,
便起身讓坐,還未及開言,
又有一媳婦,進來回事了,
因探春才哭,便有三四個,
丫鬟捧沐盆、巾帕、靶鏡等。
此時這探春,因盤膝坐在,
一矮板榻上,那捧盆丫鬟,
走至他跟前,便雙膝跪下,
高捧著沐盆,那兩小丫鬟,
也都在一旁,屈著膝捧著,
巾帕並靶鏡,和脂粉之飾。
平兒見待書,也不在這裡,
便忙著上來,給探春挽袖,
卸了他手鐲,接過一手巾,
將探春面前,衣襟都掩了。
探春方伸手,向面盆盥沐。
那媳婦回道:回奶奶姑娘,
家學裡要支,環爺蘭哥兒,
一年的公費,平兒先答道:
這會忙什麼!你睜著眼看,
見姑娘洗臉,你倒不出去,
先去伺候著,倒先說話來。
二奶奶跟前,你也是這麼,
沒眼色來著?姑娘雖恩寬,
我若是去回,我家二奶奶,
只說你眼裡,都沒有姑娘,
你們吃了虧,可別來怨我。
唬的那媳婦,忙陪著笑道:
是我粗心了,一面說這話,
一面忙退出。
探春向平兒,冷笑回說道:
你遲了一步,還有可笑事:
連這吳姐姐,這老辦事的,
也不查清楚,就來混我們。
幸虧我問他,他倒說忘了。
我說他回你,主子的事情,
忘了再找去?你那個主子,
有這個耐性,等他去找嗎?
平兒忙笑道:他有這一次,
管包他腿上。筋早折兩根。
姑娘別信他,那是他這人,
瞅著大奶奶,是個善菩薩,
姑娘又是個,靦腆的小姐,
固然是托懶,過來先混混。
說著這個話,又向門外道:
俗語說得好,旁觀者最清,
這幾年姑娘,冷眼看著的,
或有該添的,或該減去處,
所做的事兒,於太太有利,
另外倒也是,不枉姑娘家,
對待二奶奶,也有情有義,
話兒未說完,只聽見二人,
寶釵和李紈,皆大聲笑道:
我的好丫頭,這個怨不得,
鳳丫頭疼他!本來這些事,
無可添減的,今聽你一說,
倒找出兩件,來斟酌斟酌。
探春笑答道:我一肚子氣,
沒人煞性子,正想要拿他,
奶奶出氣去,偏他碰了來,
說了這些話,讓我沒主意。
一面說這話,一面便叫進,
方才那媳婦,來問這學費,
環爺蘭哥兒,他們在學堂,
這一年銀子,是怎麼用的?
那媳婦回說:一年學裡面,
吃點心什麼,或者買紙筆,
每位有八兩,銀子可使用。
探春又問道:凡爺們使用,
都是各屋裡,領了月錢的。
環哥的倒是,姨娘領二兩,
寶玉的倒是,老太太屋裡,
襲人領二兩,蘭哥兒的是,
大奶奶屋領。怎麼學裡面,
每人又多達,這八兩銀子?
原來上學去,是為這八兩,
銀子去上學!從今兒算起,
把這項停了。平兒你回去,
告訴你奶奶,就說我的話,
把這一條目,務必要免掉。
平兒笑答道:早就該免了。
舊年二奶奶,原說要免的,
因年下忙事,也就忘掉了。
那個小媳婦,答應著去了。
恰這時就有,大觀園媳婦,
捧了飯盒來,待書和素雲,
早抬了一張,小飯桌子來,
平兒忙上菜,對一旁婆子,
悄悄地說道,他是姑娘家,
別招他動氣,否則吃大虧。
他撒個嬌兒,太太也讓他,
就是二奶奶,也不敢怎樣。
你們這大膽,竟然小看他,
這可是雞蛋,往石頭上碰。
眾人都忙道:
牆倒眾人推,那趙姨奶奶,
原來就有些,倒三不著兩,
有了些事情,都就賴上他。
二奶奶若是,沒治家本領,
早就被你們,這些奶奶的,
給他治倒了。
饒是這麼著,得一點空兒,
還要難一難,那三姑娘人,
雖是個姑娘,你都橫看他。
二奶奶這些,大姑小姑子,
只畏他五分,你們這會子,
倒是不把他,放在眼裡了。
正在說著話,見秋紋走來。
眾媳婦看見,忙趕著問好,
又對秋紋說:姑娘也累了,
且去歇一歇,
裡頭擺飯呢。等撒下飯桌,
再去回話去。秋紋笑答道:
我不是你們,我那裡等得。
說著便直接,要上廳去的。
平兒忙叫道:你快點回來。
秋紋見平兒,笑著回答道:
你又在這裡,充什麼防護?
寶玉的月銀,我們的月錢,
多早晚才領?平兒回答道:
這什麼大事。你倒快回去,
告訴那襲人,秋紋聽此話,
忙問為什麼?平兒等忙著,
告訴他原故,又說現正要,
找件利害事,尋體面的人,
開例作法子,懲罰作榜樣。
何苦你們先,來碰這釘上。
只拿著軟的,作一鼻子頭。
秋紋聽此話,便伸舌笑道:
幸而平姐姐,在這裡告知,
否則倒會要,臊一鼻子灰。
我趕早知會,讓他們回去。
說著這句話,便起身走了。
探春氣方平,因向平兒道:
有一件大事,早要和鳳姐,
商議是否行,你吃飯快來。
寶姑娘也在,我們四個人,
先來商議下,看是否可行?
平兒答應了,便起身回去。
鳳姐因問了,何去這一日,
平兒便笑著,將方才原故,
細細說與他,鳳姐兒笑道:
好個三姑娘!我說他不錯。
可惜他命薄,倒是沒托生,
在太太肚裡,平兒笑答道:
奶奶也說的,這糊塗話了。
就算他不是,太太親養的,
難道還有誰,敢小看他的,
不與別的人,一樣看的了?
鳳姐兒嘆道:你那裡知道,
雖庶出一樣,女兒卻也是,
比不得男人,將來攀親時,
如今有一種,名叫輕狂人,
先要打聽下,姑娘他身份,
是正出庶出,若是為庶出,
則是不要的,殊不知別說,
他是庶出的,便是我丫頭,
比人家小姐,還要強的呢。
將來也不知,那個沒造化,
挑庶正誤事,也不知那個,
有造化的人,不挑庶正的,
得了他人去,說著這個話,
向平兒笑到:你是知道的,
我這幾年中,生了這多少,
省儉的法子,一家子人中,
沒不背地裡,恨我罵我的,
我如今也是,騎上老虎了。
雖然看破些,無奈也一時,
難以寬放的,二則是家裡,
出去的錢多,進來的錢少,
凡百大小事,仍照老祖宗,
手裡的規矩,卻一年時間,
進的這產業,又不及先時。
這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
老太太太太,也是受委屈,
家裡面下人,也抱怨刻薄;
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計,
若是再幾年,就都賠盡了。
平兒又笑道:可不是這話!
將來還有那,三四位姑娘,
還有兩三個,小爺大爺的,
一位老太太,這幾件大事,
都還未完呢,鳳姐兒笑道:
我也慮這裡,倒也是夠了:
寶玉林妹妹,他們兩個人,
一娶一嫁的,可以使不著,
官中的金錢,老太太自有,
梯己拿出來,二姑娘他是,
大老爺那邊,也是不算的。
剩了三四個,滿破著每人,
花一萬銀子,環哥他娶親,
花三千銀子,不拘是那裡,
省了一下子,這也就夠了。
老太太出來,一應是全了,
不過是零星,及雜項便費,
破三五千兩,今再儉省些,
陸續也夠了,只怕這如今,
平空又生出,一兩件事來,
可就不得了,咱們現在兒,
且別慮後事,你且吃了飯,
快去聽他去,商議了什麼。
這正碰我的,我的機會來,
正愁沒膀臂。雖有個寶玉,
但他又不是,這裡頭的貨,
縱收伏了他,也是不中用。
大奶奶倒是,一個佛爺樣,
也是不中用,二姑娘他人,
更是不中用,而且他不是,
這屋裡的人。四姑娘小呢。
蘭小子更小,環兒等更是,
燎毛凍貓子,只等有熱灶,
或是那火坑,讓他鑽去罷。
真真是一個,娘肚子跑出,
這天懸地隔,兩個人來的,
我想到這裡,
心裡就不服。再者林丫頭,
和這寶姑娘,他兩個倒好,
偏都是親戚,又是不好管,
咱這家務事,況且一個是,
美人的燈兒,風吹吹就壞;
一個則定是,拿定了主意,
不干己事的,便絕不張口,
一問他事情,搖頭三不知,
面上淡淡的,皆因趙姨娘,
老東西鬧的,心裡卻是和,
寶玉一樣呢。比不得環兒,
實令人難疼,要依我的性,
早攆出去了。如今他倒是,
既有這主意,該和他協同,
大家做膀臂,我也不孤獨。
若是按正理,天理良心論,
有他這個人,給我們幫著,
咱也省些心,對太太的事,
也是有益的,按私心藏奸,
從這點上論,我也太行毒,
該抽頭退步,要窮追苦克,
人若恨極了,暗地裡則是,
笑裡藏刀的,咱們兩個人,
才四個眼睛,只有兩個心,
一時不防的,倒是弄壞了。
眾人就能把,往日咱們的,
恨暫可解了。
還有一件事,我雖然知道,
你是極明白,恐怕你心裡,
還挽不過來,如今囑咐你:
他雖姑娘家,心裡卻知道,
事事皆明白,只言語謹慎;
他又是比我,知書識字的,
更利害一層。如今俗語說,
擒賊先擒王,他如今倒是,
要作法開端,一定是先要,
拿我做開端,倘或駁我的,
你可別分辯,你只越恭敬,
越說他應該,駁的是才好。
千萬別想著,怕我沒臉了,
和他一犟的,這就不好了。
平兒還不等,鳳姐話說完,
便笑著回道:你也太把人,
給看糊塗了,我已行在先,
你在這會子,又反囑咐我。
鳳姐兒笑道:我是恐怕你,
那心裡眼裡,恐只有了我,
一概沒別人,是這個之故,
不得不囑咐,既已行在先,
更比我明白,你又急了的,
滿口裡你我,論起理來了。
平兒回答道:偏說你不依,
豈不嘴巴子,再去打一頓,
難道這臉上,
沒嘗過不成!鳳姐兒笑道:
你這小蹄子,要提多少次。
看我病這樣,還來氣慪我。
你過來坐下,橫豎沒人來,
咱們在一處,吃飯是正經。
說著這個話,豐兒等幾個,
小丫頭進來,放那小炕桌。
鳳姐他只是,吃燕窩米粥,
倒有兩碟子,精緻的小菜,
每日分例菜,也已暫減去。
豐兒將平兒,四樣分例菜,
端至那桌上,給平兒盛飯。
平兒屈一膝,於炕沿之上,
半身猶立於,那個炕下面,
陪著鳳姐兒,吃了一頓飯,
伏侍他漱盥,待漱畢完畢,
又囑咐豐兒,一些常見話,
方往探春處,見院中寂靜,
各人已散去,要知其端的,
待下回分解——